人在天涯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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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四季:白露(10)

(2011-04-09 12:15:43) 下一个

如同父亲当时对母亲隐瞒病情一样,姐姐也没有告诉父亲实情,骗他说是骨增生。父亲的病情发展速度远超出我们所有人的预料,确诊之后不到两个月,父亲离开了人世。

 

曲江春晓。西安城东南角大雁塔附近有个名胜曲江池,最早开凿于汉武帝刘彻时期,隋朝时由宇文恺扩建为池,隋文帝名之为“芙蓉池”。到了大唐盛世的唐玄宗时代,玄宗引浐河水注入池中,将其改名为“曲江池”,并在其周围建起了一片园林,沿用了隋文帝时的名称“芙蓉园”。曲江池建好后,这一带烟水迷朦,雕梁画栋,白云垂柳,鹭啼鸯飞,让玄宗留恋不已,于是他干脆把他的办公场所从大明宫移至距离曲江池很近的兴庆宫,经常率皇族成员来此游玩。平时的时候曲江池是皇家园林,但每月月末或者重要节日向百姓开放,尤其是三月三,重阳等日子,曲江池热闹非凡。

 

曲江池的败落从安史之乱开始,后来虽然经过几代唐朝皇帝的整修,但再也无法恢复昔日的光彩,唐朝之后更是日益破败下去。后来西安借着西部开发的大潮,再次重修曲江池。07年我回西安的时候,看到它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以原先曲江池遗址到大雁塔为中心的一大片地方,修建起了一个规模巨大的文化休闲广场,除了保留并扩大了原有的曲江池以外,还建起了一座“大唐芙蓉园”和众多仿古建筑和园林,大雁塔的正北方建起了规模不小的音乐喷泉。漫步在广场周围,在园林的围墙,石碑,石柱和假山怪石上,经常能看到刻在上面的唐人诗篇,单是为曲江池所作的就有十几首,其中不乏杜甫,李商隐,卢纶这样的名家之作,而写于曲江池上的就更多,其中有诗人们在“曲江流觞”时的唱和之作,有接受皇帝赐宴时的恭谢之作,有庆祝友人进士登科的道贺之作,也有纯粹写给皇上看的颂圣之作。基本上,这些诗都是为应景而写,无法代表诗人们的实际创作水准,但是足以让我一边读一边在心中产生一股自豪感:这么多在文化史上如雷惯耳的名字,在这样一处方圆只有几平方公里的地方,写下了如此多的诗篇,如今这些诗在同一个地方被如此密集地展示,却显得并不显眼,透露出一种不太当回事的从容大度,好象是在说:“没什么可显摆的,这样的诗我有的是。” 西安,只有西安才有这样的文化底气!

    

1992年前后,我刚从大学毕业分回了西安,夏初的时候,我们全家一起去曲江池玩。那个时候的曲江池,远远不是现在的规模,仅有一个小小的曲江池遗址。我们一家在茶馆里喝了茶,沿着曲折的小石径慢悠悠地走,时不时会从路边的大石头下面跳出一只小青蛙。来到门口,我们以刻着“曲江春晓”四个字的大石头为背景照了张合影,当时只是想作个纪念,越到后来越觉得,这张照片是我们照过的所有全家合影里最好的一张。照片里,我们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不错,父母和姐姐都面含微笑,笑容显得自然而快乐。我一向是属于不上像(照照片不好看)的人,不笑还好点,因此照相的时候基本上是一幅冷酷的表情,那一次也是如此。我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重心放在右腿上,稍微歪着脑袋。没想到这次出现在照片上,按照姐姐的说法,竟有点“玩世不恭的成熟味道”。

 

那个时候,父亲在单位事业顺利,心情愉悦;母亲刚退休,正在享受悠闲时光;姐姐在银行工作稳定,收入不错,而且认识了一群小姐妹,正在享受她最佳的生活状态;而我呢,虽然工作与自己的梦想有一定距离,但是又弃之可惜,正咀嚼着人生中的第一块“鸡肋”。照片中的父亲精神矍烁;母亲的头发仍然大部分是黑的,面色红润,他们都在舒心地笑着。后来这张照片被父亲放大,装进镜框一直挂在墙上。我07回国的时候带了一张回来,如今那张照片放在书房的抽屉里,我每次打开抽屉都能看到它。我后来想起,离照片上“曲江春晓”的石头不远的另一个低矮的石头上,刻着卢纶的《曲江春望》,其中的两句是:更到无花最深处,玉楼金殿最参差。我在想,如果人的一生是“玉楼金殿”的话,是否也只有在“无花最深处”的寂寞时,才能体会到所有的高低起伏,错落有致之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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