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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一条波希米亚红裙 (117)

(2016-09-02 20:35:52) 下一个

 

四月的北京,阳光灿烂,街心公园里桃花盛开。寇辰菲坐在办公桌的手提电脑前,看着窗外明媚的春光,五颜六色的花朵,嫩绿的柳枝和在春风中飞扬的白色的柳絮,眉头不由得也舒展起来。自从发现自己怀孕之后,寇辰菲有一段时间觉得很烦恼,但是决定回英国去生孩子之后,她的心里变得踏实了起来。寇辰菲相信自己的能力,相信没有徐泽宁的帮助也能自己把孩子生下和带大,相信自己回到英国去也能找到好工作。

最近徐泽宁没有跟她联系,寇辰菲也没有给徐泽宁打电话。她看见外媒报道说,中央七月份将在北戴河将召开会议,决定新一届政治局的人选。徐泽宁是中外媒体一致看好的常委人选,他既在外省担任过基层领导工作和地方大员,又在中央几个部门工作了很长时间。他平素做事踏实,为人低调,为政清廉,形象开明,身后是整个红二代组成的庞大的政治势力。无论是左派还是右派,都对徐泽宁寄予厚望。左派们相信徐泽宁的红色血统和背后的红二代势力会保证徐泽宁让红色江山不变色,右派们相信徐泽宁思想上会比其他领导人更加开明,更有能力有实力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张,能够让中国在民主和思想解放方面更上一层楼。几大红色家族的老人们相信他们眼皮底下成长起来的徐泽宁不会忘本,而与徐泽宁年龄相近的具有政治抱负的红二代们早就对闷头发大财的政局不满,担心长此以往腐败和贫富差距将会造成民心丧失,期待他们中的一员能够出来力挽狂澜,用铁腕保证红色江山能够继续传承下去。外媒预测说,如果没有意外,徐泽宁将稳操胜券,在北戴河会议上进入常委,迈上成为新一代领导人的必经台阶。

读着这些外媒对中国政局的分析,寇辰菲相信只有徐泽宁才能成为真正的众望所归的政治强人,垂名青史,而她也会在外交上辅佐徐泽宁,让世界更好的接受徐泽宁和一个强大的中国,将来在历史上留下杰出的一笔。寇辰菲也更加相信自己所作的回英国的决定的正确:她在北京,只会给徐泽宁增添风险。现在回英国,是为了将来更好的回来。

小寇,沈社长找你,一个同事进门后对她说。让你现在去他的办公室。

寇辰菲点点头,把电脑设置成保护屏,站起身来,撩了撩头发,手抚了一下裙子,向着社长办公室方向走去。她昨天跟社里打了辞职报告,说是母亲身体不好,需要回伦敦照顾母亲,不能继续在报社工作了。她想一定是社长要跟她谈谈辞职的事。

 

怎么了,小寇,怎么突然要离开了?沈社长端着一杯茶问她说。是工作里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陈部长给我打过招呼,让我照顾照顾你,你要是因为工作里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跟我说,我给你调换工作。

没有没有,寇辰菲摆手说。我在社里一直很开心,大家都对我很好。这次是因为我妈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我爸说要我回去,只好放弃这里的工作,希望您能理解。

真的吗?沈社长有些狐疑地问她说。是不是工资不够,或者不喜欢这个职位?小寇,你要是对社里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说,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帮着你。

真的不是,寇辰菲摇头说。社里一直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这个职位。可是家里就我这么一个孩子,到北京来,家里也一直不太放心。这次我妈病了,我爸就提出让我回去,我想爸妈把我养大不容易,我也该去照顾他们一下。我很喜欢咱们这里,将来有机会,我还想继续回到社里工作。

要是这样,那就太遗憾了,沈社长点头说。孝顺父母是每一个人都应该做的,你做得很好。小寇,你阅历广,知识多,笔头厉害,社里对你的工作相当满意。你离开这里,是社里的一大损失。这样吧,你以后在伦敦给我们做个特约记者吧,有什么新闻,给我们写些稿件,多少不限,看你自己的时间方便。每个月写两篇政论文章,我们每月给你发工资,当然不会是全月的工资了,但是也 不会亏待你,等我跟别的领导商量一下再告诉你,你看这样怎样?

如果这样就太好了,寇辰菲说。谢谢您。在社里这些日子以来,多亏了您的照顾,心里一直非常感激。等母亲身体好了,我就再回来。

好的,目前你先帮我们在伦敦做个记者,沈社长说。你的职位还给你保留着,将来什么时候你能再来中国,社里随时欢迎你。陈部长对你特别关照,每次见了我,总要问问你的情况。你要是有机会见到陈部长,也替我们社里多美言几句好吧。

哎呀,您要不说,我都不知道,寇辰菲说。我跟陈部长不熟,过去采访时见过几面,也没有什么私交。我一个小员工,对社里的情况也不太了解,不敢乱发言。不过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在陈部长面前好好夸夸咱们社。

那就一言为定,沈社长说。你呢,这一段时间把手头的工作交接一下,走之前我们吃顿饭,给你送行。

谢谢社长,寇辰菲站起来说。

 

在儿童领养中心的李院长打电话告诉她,有一对健康可爱的孪生姐妹等待领养之后,靳曦第二天就跟着李院长去看了孩子,一见面就喜欢上了。两个孩子天真而又活泼,眼睛很大,很聪明可爱。孩子才两岁多,缠着爷爷奶奶玩,好像一点也不知道父母因为车祸去世了。孩子的爷爷奶奶也是老知识分子了,家里布置得干净整洁,墙上挂着爷爷自己写的书法条幅,看着就是很有教养的书香门第。

孩子的爷爷奶奶看见靳曦来,非常高兴。他们过去在天桥剧场看过靳曦的演出,也早就知道靳曦是著名的芭蕾舞演员。靳曦给孩子带了两个芭比娃娃来,两个孩子抱着娃娃很开心。看着两个可怜的孩子,靳曦就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她把自己跟徐泽宁多年以来没有孩子,想领养孩子的情况告诉了孩子的爷爷奶奶,对他们说以后一定会把孩子当自己亲生的一样照顾。孩子的爷爷奶奶看到靳曦这样的好人家来收养孩子,自然喜出望外。他们把孩子父母的照片拿出来给靳曦看,说起车祸来依然不禁老泪纵横。

靳曦回去后把情况跟徐泽宁说了,徐泽宁第二天和她一起去看了孩子,拜访了孩子的爷爷和奶奶,也对孩子很满意,当即决定就领养这一对孪生姐妹。听到徐泽宁和靳曦决定要领养这两个孩子后,孩子的爷爷和奶奶都很高兴,特别是听到靳曦说想要孩子大了些后要教她们学习芭蕾,他们就更加开心了。

靳曦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办理领养手续,填写各种表格,最后终于办妥了手续。但是孩子的爷爷奶奶有些舍不得让孩子马上离开,跟靳曦说想让孩子跟他们再待一个月。靳曦理解孩子的爷爷奶奶的心情,也痛快地答应了。徐泽宁工作忙,靳曦也不能请假整天在家里带孩子,于是他们利用这一个月时间请了一个保姆,专职照顾孩子。

 

一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今天是星期六,把孩子第一次领到家里来。靳曦前两个星期就已经收拾出一间房子来,把房间换上了新买的儿童床,在屋子里摆满了儿童玩具:洋娃娃,电动马,音乐盒,儿童绕珠串,玩具琴,小厨房和五彩皮球。早上,徐泽宁让秘书从司机班要了一辆大轿子车,跟靳曦和李院长一起去了孩子家。他们给老人和孩子都带了礼物,跟老人坐了一会儿,说了一会儿话,随后带着老人和孩子一起回来,让老人参观参观给孩子准备的新房。

两个孩子一进屋,看见满屋的新玩具,很兴奋的喊叫着玩起了皮球和洋娃娃。靳曦和保姆一起蹲着陪着孩子们玩,抱着孩子坐电动马,玩皮球,徐泽宁陪着两个老人聊天。中午,徐泽宁留老人在家里一起吃了午饭。吃完午饭,徐泽宁到书房去忙工作去了,靳曦和孩子的爷爷奶奶在孩子的房间陪着孩子玩。孩子玩累了,吃完午饭不久就睡着了。靳曦让司机趁孩子睡着,悄悄把老人送回家。老人走时满眼含着泪水看着在地上玩耍的两个孩子,舍不得离开。靳曦答应以后每个星期会送孩子去看看爷爷奶奶,两个老人才依依不舍地坐车离去。

老人走后,靳曦坐在孩子的房间里,看着两个可爱的孩子并排躺在床上睡得很香甜,心里非常甜蜜。保姆把玩具轻手轻脚地放回原处,把屋子收拾一遍后,端了把椅子,也坐在床边看着孩子。

这两个孩子,长得还真有些像你呢。保姆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靳曦说。

嗯,靳曦点点头说。泽宁说也是。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保姆说。这都是缘分啊。听说孩子的父母都是高知,以后学习差不了。你看你多运气啊,一下就两个孩子,还不用自己受罪生,身材也能保持得好,还能继续跳芭蕾。

我是觉得很运气,靳曦说。没想到遇上这么好的一对孩子。

靳曦把孩子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只小手轻轻放进被子里,给孩子把被子掖好,手隔着被子放在孩子的胸膛上,让孩子睡得安稳一些。看着两个孩子熟睡的样子,靳曦心里充满了幸福感。这么些年来,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她总觉得很遗憾。现在终于有了孩子了,而且是两个可爱的女孩。想到以后可以给孩子们好好打扮,带着她们去公园玩,长大以后还可以教她们跳芭蕾,靳曦心里就很高兴。

 

社长批了辞职报告以后,寇辰菲订好了回伦敦的机票,在报社继续工作了一个月,把手里的工作交接给同事。入报社以来,因为她的英文纯正,工作努力,经常热心帮助同事修改稿件,跟同事们也聊得来,人缘很好,大家都很惋惜她的离去。在报社的最后一天,沈社长出面和同事们在一家酒店给她开了送行会。社长把她在报社里写的文章收订成册,让印刷厂印出了一本书,美工设计了一个别致的封面,送给了她。同事们也给她买了卡和礼物,让她觉得很感动。

告别了社里的同事和领导,寇辰菲利用离开北京之前的最后几天,给父母买了一些茶叶,衣服和纪念品作为礼品。她把屋子收拾好,准备上飞机之前给老四打个电话,告诉老四。她想老四一旦知道她回英国,一定会马上告诉徐泽宁。她不想再见到徐泽宁,免得徐泽宁知道了她怀孕,也免得让徐泽宁担心。她想如果徐泽宁如果知道了,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她坠胎。要保全胎儿,只有悄悄走掉,等徐泽宁发现的时候,她已经人在英国,徐泽宁也就没有办法了。将来在适当的时候,她再把孩子的事情告诉徐泽宁。她想,徐泽宁将来会感激她把孩子生下来和带大的,那时也是她重回中国的时候。

走之前寇辰菲还有两件事要做。一件是去见见靳曦。她一直好奇靳曦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想当面见见。当然,寇辰菲不会把自己跟徐泽宁的事情告诉靳曦,她只是想亲眼看看徐泽宁的妻子。另外一件事,就是去看看大维。虽然跟大维萍水相逢,但是寇辰菲一直喜欢大维的琴声和朴素的本色,欣赏大维的才华。她觉得大维年龄不小了,要是再在街头和酒吧混下去,恐怕将来就混不出来了,那样就太可惜了。上个星期寇辰菲把大维的简历交给了志宏,告诉志宏说,大维是自己的亲戚,拜托志宏给大维找个乐团的工作。志宏听说大维是寇辰菲的亲戚,一口答应了下来。过了两天,志宏回电话说,已经给中央乐团的团长打了电话,对方说要大维去面试一下,进中央乐团应该问题不大。

 

春天的暖风从街上吹过来,吹在身上有些痒痒的感觉。灿烂的天空上,太阳悬在当空,几片白云把蓝色的天空点缀得更加美丽。一辆公共汽车摇晃着车身从路边驶来,在马路边的站牌处响着刺耳的刹车声停下。靳曦穿过新光广场前的马路,向着大楼一层的咖啡馆走去。

咖啡厅在一楼的一个隐蔽的角落。走到咖啡馆的玻璃门前,靳曦放慢了一点脚步,习惯性地用橱窗做镜子,看着里面自己的身影。她看见自己的头发上闪着黑色的光泽,白色的外套让她的身影显得很轻盈,灰色的裤子的色彩显得很低调。她的右肩上挎着一个深黄色的手包,脚上是一双浅色的皮鞋。她右手攥着手包的带着缨穗的带子,左手放在咖啡店大门的银色把手上,用力推开棕色的玻璃门,看见里面人不多,只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在看着桌上的电脑。

靳曦走到柜台边,要了一杯咖啡,端着杯子走到靠窗的一个小桌子边坐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差五分十二点。上午有个报社的女记者打电话到她的办公室来,说想采访她。她告诉女记者说,中芭内部有规定,对外界的采访,要由中芭的对外办公室接待,采访一般都有团长或者副团长在场。女记者说只想采访她个人,不希望别人在场。她说中芭都是这个规定,要采访就要经过对外办公室安排时间和地点。女记者询问说可不可以就跟她中午在外面喝杯咖啡,随便聊聊。靳曦想了想,也就同意了,约好了在这家咖啡馆见面,聊一个小时。

靳曦坐下来没多久,就看见门推开了,一个穿着一件黑色外套,白裤子和黑色皮鞋的显得很精明干练的女人走了进来。女人在门口稍一停留,眼光看到了她,微微一笑,向着她的方向走来。

靳曦吧,女人走到她面前伸出手说。对不起让您久等了,路上有点儿堵车,来晚了,真不好意思。

我也刚到,靳曦站起来跟女人握了一下手说。该怎么称呼您?

叫我小寇吧,女人嫣然一笑说。我去要杯咖啡,马上回来。

 

女人端着一杯咖啡很快回来,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把咖啡放在面前,仔细端详着她。

您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漂亮,女人赞叹地说。您的身材保养得真好。

哪里,靳曦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台上化妆后好看一些,台下素颜只是个普通人。身材是没办法的事儿,芭蕾这一行,不好好保持身材不行啊,平时都不敢吃什么东西,全靠节食和锻炼。您看我的咖啡,里面都不敢加糖。您想聊些什么?

随便聊聊好了,女人说。我也没有采访提纲,想到哪里说哪里。很多人都很羡慕您,因为您有这么辉煌的事业,这么好的家庭,听说您的爱人是徐泽宁,一个无论出身,能力和品行都非常杰出的人,非常让人敬佩,可以说是很多女人心目中完美的男人。您觉得您的婚姻和事业都很完美吗?

还可以吧,靳曦笑笑说。事业方面,排练了许多芭蕾舞剧,在国外也演出过,虽然不能说很完美,但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吧。婚姻方面,我跟泽宁结婚十六年了,里面也有一些磕绊,但是总的来说还可以吧,他有他的事业,我有我的事业,有时有一些冲突,但是都能平心静气地商量,解决冲突。我觉得泽宁的事业比我重要,所以有冲突的时候,我都会尽量迁就他,以他的事业为重。泽宁对我也一直很好,能够理解和支持我。

他是一个很好的丈夫吗?女人问靳曦说。

还行吧,靳曦不好意思地笑笑说。算是一个比较体贴的人吧,一直能够关心和照顾我。当然,他太忙,家里好多事情都顾不上,我们也很难像一般夫妻那样一起出去看电影逛商店。这些年来我也挺忙的,芭蕾舞剧一部接着一部,早上很早就要到中芭开始排练,经常我到家时泽宁还没有回来,等我起床去排练,他还在睡觉。不过我也都习惯了。

您们平时在一起谈些什么?女人好奇地问靳曦说。

好像也没有什么,靳曦想了一下说。泽宁很少给我讲官场的事情,那些我都不懂也不太感兴趣。我有时给他讲讲中芭发生的事情,他倒是很愿意听到。剩下的,就是家长里短了。

这些年来,您有没有觉得遗憾的,无论生活还是事业上?

事业方面有一点遗憾,靳曦说。有几年我离开了中芭,一直跟着泽宁在外地,不然的话,我会跳得更好些。不过也不能怪泽宁,那时他自己一人在外地,没有人照顾他,需要我在他身边。生活方面呢,过去有一点遗憾,就是我跟泽宁结婚以来,一直没有孩子。最近,我们领养了两个孩子,所以现在就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您领养了孩子了?女人很吃惊地问道。

最近刚领养的,都是女孩,一对双胞胎,靳曦说。你别把这些写出去,咱们就是底下说说,泽宁不希望别人知道。说实在的,看见两个孩子这么可爱,我都想不跳芭蕾了,想以后在家专门照顾孩子了。

能理解,女人说。

看你这么年轻,还没有成家吧?靳曦问女人说。

没有,女人摇头说。

有男朋友了吗?

还没有,女人说。快成剩女了。不过我不担心,剩就剩吧,找不到合适的,还不如自己一人过呢。您芭蕾跳得这么好,很早就成名,当初一定有很多人追您吧?

没有没有,靳曦笑了一下说。我那时结婚很早,遇见泽宁就嫁了,后来就没人敢追我了。

您当初怎么认识的徐泽宁呢?女人好奇地问。

说来很巧,当初泽宁在舞蹈学院做团委书记,他们团委准备在五四青年节筹办一次学院内部的舞蹈比赛,靳曦说。他们的芭蕾舞系准备跳《天鹅之死》,恰好中芭在天桥剧场演芭蕾舞集锦,我在里面跳《天鹅之死》。泽宁就到后台来找我,请我去舞蹈学院帮着辅导他们的学生,这样就认识了。

我觉得他是故意找个借口认识您,女人说。可能一直就喜欢您,早就盯上您了,用请您去舞蹈学院辅导来接近您。

我也觉得是,靳曦笑笑说。在那之前,他到后台来送过好几次花。那时我是刚入中芭不久的小演员,基本没人送花,所以对他印象很深。后来才知道他的出身,觉得很受宠若惊呢。

他怎么当初一下就喜欢上您了?女人问靳曦说。

这个你得去问他了,靳曦说。我也不知道。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靳曦对女人说很抱歉,下午团里还有会议,需要赶回去参加。女人说她下午也有事情,两个人一起走出咖啡馆来。她们在街头告别,各自拦了一辆出租车,向不同的方向驶去。

靳曦坐在回中芭的出租车上,想着刚才的采访,觉得有些怪。一般记者采访都是到中芭来,带着专业摄影记者,拍一些她们排练的照片,聊一些舞蹈的排练。这个记者专找了这么一个安静的咖啡馆,也没有带专业摄影记者和相机拍照,而且也没怎么问她们舞蹈队排练,问得都是一些个人生活上的问题。凭着女人的直觉,靳曦觉得这个女人似乎是来了解她和徐泽宁的感情的。她有些后悔刚才忘了找女人要张名片了。她不知道女人叫什么,也不知道是哪个报社的。女人只说了叫小寇。不过靳曦从小就记忆很好,她相信以后若有机会再见到这个女人,她一定会认出来的。

 

 

跟靳曦告别之后,寇辰菲去了秀水街,在里面逛了逛,给父母买了两件衣服。在一个摊位前,寇辰菲看见一双放在朔料盒子里的婴儿小蓝鞋,觉得非常可爱,就要过来仔细看了看。

这是男孩女孩的?寇辰菲问摊主说。

这个啊,男女都能穿,摊主说。小孩脚都差不多,这个颜色男孩能穿,女孩也能穿。

寇辰菲拿着婴儿鞋,舍不得放下。她没有跟摊主讲价,掏出钱买了鞋,又在摊上买了几件看着可爱的小孩衣服。她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她希望是个男孩,所以买得都是男孩的。

提着两个放衣服的口袋出来,寇辰菲打车回了自己的住处。在车上,寇辰菲想起了跟靳曦的见面。终于见到了靳曦,寇辰菲心里有了底儿。就像她以前猜想的那样,靳曦看上去是个美丽单纯的人,头脑简单,没有心计。寇辰菲一直相信徐泽宁跟靳曦没有共同语言,一个五十多岁的雄心勃勃的政治家跟一个三十多岁的芭蕾舞演员怎么能谈到一起呢?这次见面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想。一个年龄渐大,从顶峰上退了下来的前芭蕾舞明星就会变成一个带孩子的普通的家庭妇女,寇辰菲觉得靳曦肯定不是她的对手,何况她的肚子里还有徐泽宁的亲骨肉。但是靳曦给她留下了一个很好的印象。听到靳曦领养了两个孩子之后,寇辰菲觉得很吃惊,因为徐泽宁从来没有提起过想领养孩子的事情。

想到将来她要是跟徐泽宁在一起的话,靳曦就只能带着孩子离开,寇辰菲心里觉得有些内疚。毕竟自己也是一个女人,自己也不希望将来有人来破坏自己的家庭,特别是对孩子会有影响,想到此寇辰菲觉得自己做得很不对。无论自己对徐泽宁的感情怎样,这样做毕竟伤害了另外一个女人,也许还有那两个无辜的孩子。

 

月光从窗帘上方的缝隙照了进来,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明晃晃的白色长条,让屋子显得更加安静。靳曦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熟睡的两个孩子,从床边站了起来,跟躺在另外一张床上的保姆点点头,蹑手蹑脚地向着门口走去,悄悄把门带上。

她走回自己的屋子,看见徐泽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睛上戴着一副花镜,手里拿着一杆粗大的铅笔,正在专注地在手头的一份儿文件上划着什么。她提起暖壶,沏了一壶龙井茶,放在徐泽宁面前的茶几上。徐泽宁放下手里的文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问她说:

孩子睡了?

睡了,她坐在徐泽宁旁边说。我让保姆也早些休息了。保姆说孩子晚上都睡得很死,我告诉保姆尽量让孩子多睡些,听说睡觉是孩子长个子的时候,希望她们将来能长得高一些。

孩子父母身高怎样?徐泽宁问她说。

都不错,男的身高有一米八,女的快一米七了,她说。

孩子将来个子一定矮不了,徐泽宁放下茶杯继续拿起文件说。

今天有个女记者来采访,靳曦看了一眼徐泽宁说。约我到外面一家咖啡店,一起喝了一小时咖啡。我觉得挺怪的一个人,没怎么问排练的事儿,倒是问了一些家里的事儿。

噢,什么报社的?

早上打电话来的时候没说,本来我想在咖啡馆问问,后来给忘了,那人也没给我名片,靳曦说。

你可真行啊,徐泽宁眼睛看着文件说。随便一个人打了一个电话,你就跟着跑出去喝咖啡聊天,要是一个冒牌的记者呢?

不会吧,谁会干这种事儿,靳曦说。那人看着精明强干,说话很利索,到是像个真正的记者。噢,我想起来了,那个人说让我叫她小寇。

小寇?徐泽宁侧头看着她,诧异地问。

小寇,靳曦重复了一遍说。看着挺年轻,但是说话挺稳重的,哎,怎么,你认识啊?

没记得有这么个人。徐泽宁皱了一下眉说。记者见得太多了,我都搞混了,也可能有姓这个姓的,但是记不起来了。我说,你以后也多个心眼,你们那里不是有专门负责采访的对外办公室吗?有什么事儿让他们出面安排。

是啊,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我也不做这种傻事儿了,靳曦说。

你们谈了什么?徐泽宁放下手里的文件问她说。我担心是小报记者什么的,到时会拿你的话扑风捉影瞎编乱造。

我也是有这种担心,所以也没敢说什么,就是随便聊了一会儿,靳曦说。哎,泽宁,有了这两个孩子之后,我只希望一切都安安稳稳的,家人平安,孩子平安。我觉得我们什么都有了,就希望以后能过个安稳的日子,让孩子幸福快乐的长大。

我知道你的意思,徐泽宁说。你是想让我差不多就行了,不要再往前走了。说实话,走到这一步,离我想达到的目标已经非常近了,我不能半途而废,而且现在也不是我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了。好多人一直在支持我,他们在看着我,我不能让他们失望。更重要的是,你也知道,我们国家目前这个状况,腐败就像癌症一样蔓延,已经把国家的肌体搞得很危险了。前些日子我把老四安插进了军队,这一段老四在军队了做了不少调查,给我仔细谈了军队里的一些情况。军队的腐败非常可怕,可以说是触目惊心,这样的军队怎样能打仗呢?如果任由腐败在政府机关和军队里继续蔓延下去,我们的党和国家就完了,西方国家会趁机煽动老百姓反对我们,中国就会成为第二个解体的前苏联,甚至有可能打内战,这几十年的改革开放的成果就会毁于一旦。我觉得只有我能改变这一切,我有责任来改变这一切。另外,我还想在我的有生之年,看到台湾回归大陆,外蒙并入中国,让中国回到历史上最辉煌的时期。我不能因为个人的安危,放弃自己对党和国家责任。不过,如果将来真发生什么,我会把你和孩子都保护好,把你们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你相信我吗?

泽宁,我相信你,靳曦说。你说得好害怕啊,我真有些担心了。

别担心,我想情况不会发展到那样糟,徐泽宁说。早些睡觉去吧,我把手头这几份儿文件看完了就去休息。

 

站在行人寂寥的地下通道里,听着带着淡淡的忧伤的舒伯特小夜曲,看着身穿黑色西服白色衬衫系着领带的大维站在墙边专注地拉着小提琴,寇辰菲觉得很感动。往常都是在这里听完一曲就走,今天在这里站了许久,因为寇辰菲知道,这大概会是她最后一次在这里听大维拉琴了。明天寇辰菲就要登上飞往伦敦的飞机走了,今天是她最后一次来到这个地下通道,听这个小提琴手演奏。

乐曲在空中弥漫,伴随着地下通道里的凉风逐渐逝去。大维拉完了最后一个乐符,停了下来,把小提琴从脖颈上挪开。沉寂的通道里响起了寇辰菲几声孤单的掌声。大维看了一眼寇辰菲,点头致谢。

拉得太感人了,寇辰菲说。你的琴声就好像拉到了人的心里,让人沉浸在里面不能自拔。

谢谢,大维说。拉得不好,多见笑了。

对了,我帮你介绍了份儿乐团的工作,寇辰菲说。你感兴趣吗?

乐团工作?大维有些不敢相信地问。

寇辰菲点点头,低头从手包里翻出一张名片,递给大维。

星期一上午,你按照这个地址电话,带着小提琴去中央乐团,找他们韩团长,寇辰菲说。见了韩团长,你就说是中宣部陈志宏部长介绍来的。陈部长已经给韩团长打过电话了,团长说需要你去面试一下,看看你的琴拉得怎样。我只能帮你到这里,能不能通过面试,要看你的本事了。你的琴拉得很好,相信你会通过面试的。

 

大维接过名片来,心里很感动。他跟眼前的这位姑娘并不熟悉,也不是朋友,只是在地下通道里站着说过两句话。上次她把他的简历要走了,说是帮他问问朋友,他觉得也就是这么一说,并没有想到她真的做了这件事儿。进入中央乐团,在音乐厅里演奏,那是他做梦也想去的地方。他看了一眼名片,上面果然印着大名鼎鼎的中央乐团团长的名字和电话。

真不知该怎样感谢你,大维有些不知所措地说。为什么你会这样帮我?

主要是因为你琴拉得好,觉得在地下通道这里拉琴太屈才了,寇辰菲说。 我从小学钢琴,也经常去音乐厅听音乐,我想我能分辨得出音乐演奏的好坏来 --- 能问一下你今年多大了吗?

三十二。

也没有女朋友吧?

没有。

我猜着就是,寇辰菲说。在北京,靠在街边拉琴,这点儿收入怎么够维持生活呢,更别说跟女朋友交往了。我觉得你本身音乐素质很高,又对音乐非常执着,所以想帮你一把,给你创造个机会。我要走了,明天就坐飞机走,去英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北京来,可能以后很难再见到你了。你有才华,有毅力,还需要一些运气。你要是真有出息的话,希望哪天能在伦敦皇家音乐厅里见到你,我家住得离那里不远,经常去那里听音乐会。

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大维不好意思的说。忘了以前是否问过你叫什么 ---

寇辰菲,叫我小寇好了,他们都管我叫小寇。噢,对了,我跟陈部长说你是我的亲戚,要是万一哪天陈部长问起你来,别说漏了。

我知道,谢谢你,小寇。真不知怎么感谢你 ---刚才是说你明天要上飞机吗,我去送你吧,反正我白天也没事儿 ---

不用,我东西不多,打个车直接就去机场了,寇辰菲说。能帮上你的忙我很高兴,也了了我的一桩心愿。

可是 --- 我真的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你帮我这么大的忙,我心里过意不去,就让我送你去机场吧。

别客气,人生何处不相逢,希望我们后会有期,寇辰菲说。如果你能在中央乐团工作,可别像上次那样感情一冲动就辞职哦。

肯定不会的,大维说。我已经吸取惨痛的经验教训了。

珍惜自己的机会,好好努力,你会非常棒的。走啦,多保重,祝你好运,寇辰菲挥挥手说。

谢谢,你也 --- 多保重。

寇辰菲笑了笑,转身向着地下通道南侧的出口走去了。大维站在原地,一手提着小提琴和琴弓,一手捏着名片,看着沿着通道离去的寇辰菲的身影,依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虽然到北京以来,大维经历了许多苦,尝尽了世态炎凉,受尽了白眼,但是看到一个素昧平生萍水相逢的人能够这样帮他,大维的心里充满了感激和阳光。

 

夜深了,明宵从台灯下抬起头来,喝了一口浓浓的咖啡,把手中的笔放下。他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抓起桌上的一盒烟和打火机,推开阳台的门,走到阳台上,点上一根烟,呼吸一下室外的清爽的空气。

这些日子以来,明宵一直在为筹拍新的电影每天忙碌到深夜。他把剧本给制片人看了,制片人觉得不错,电影所需的资金很快就到位了。主要演员也已经选好了,男主角是个北大毕业生,刚来美国留学,小伙子的气质和形象都与剧本中的大学生相似。女主角是哥伦比亚大学戏剧系挑来的一个三年级学生,父母是大陆移民,女孩在纽约长大,清纯美丽,中文纯正。

明宵请了好莱坞的一个专业剧本作家,把剧本从头到尾好好修改了一遍,让剧情更为紧凑和起伏。让明宵比较头疼的是,如何选取外景拍摄地点。这样的一个剧本,显然不能在大陆拍,而台湾和香港也很难找到与北京相似的外景,特别是天安门广场。明宵为此飞了一趟好莱坞,专门请教了一些导演和电脑特技专家。特技专家们说可以派人根据剧本到北京拍摄一些街道,广场和公园的全方位背景,让演员在一处室外临时搭建的广场和街道上表演,然后用电脑合成技术,把演员们的背景用真实的街道和广场替换掉。特技专家们给明宵制作了一个样本,让明宵看。明宵看后觉得很满意。特技专家们说,百万人大游行的场景也可以根据当时拍的一些历史资料用电脑合成出来。

离开好莱坞后,明宵去了台北,拿着剧本拜访了李安。李安给了明宵很多很好很实用的建议。李安说,为了让电影显得真实,可以考虑全部片子用黑白胶片拍摄,造成一种历史的凝重感和震撼的效果。明宵觉得李安的主意很好。他在台北还见到了简妮,跟简妮吃了一顿晚饭,像是老朋友一样的聊了会儿天。

烟头已经烧到了手指,明宵把烟灰弹掉,把烟蒂放在阳台上的烟灰缸里碾灭。站在阳台上,仰望优美恬静的夜空和俯瞰脚下的点点灯火,想到即将开拍的新电影,明宵有一种很充实和兴奋的感觉。从布拉格回来之后,有很久一段时间,明宵心情不佳,感觉很失落和空虚,觉得一切都很没有意思。即使在两个月的旅行中,他的心情也并没有改变多少。明宵一度有些担心自己会颓废下去,会一蹶不振。他很高兴自己能够重新兴奋起来,进入状态,能够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新片段制作上。想起从中学时就一直喜欢电影,想做一个导演,拍出几部好片子来,如今自己真的在一部一部的拍片子,而且每一部都学到了不少新东西,电影也越拍越好,明宵觉得自己很幸运。明宵喜欢繁忙的工作,这样他就可以忘记烦恼,也不会再感觉空虚。他想一定要把这部片子拍成一部自己最好的片子,让它成为一部将来值得骄傲的好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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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拥抱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HP67' 的评论 :
谢谢HP67。 说得有道理。有些是写得不好,我以后尽量避免吧。
HP67 回复 悄悄话 年轻气盛,小寇一定要去趟这个浑水。各个人物的命运都已经定位了。本来是写小曦的舞蹈生涯和爱情故事,感觉现在老徐和政治篇幅太多,主题不再鲜明了,有点太长太散了。
拥抱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溪水旁的树' 的评论 :
谢谢,最近太忙,更新比较慢,谢谢耐心跟读。
溪水旁的树 回复 悄悄话 谢谢拥抱哥,一直在跟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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