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利现实的日本人

文 / 黑竹

 

   《功名十字路》是日本NHK电视台制作的第四十五部大河剧，根据作家司马辽太郎的小说改编，讲述的是日本战国时期的故事。主人公山内一丰的父亲山内盛丰被织田信长攻打而死，一丰一心想报仇，但当他目睹了织田信长的威势之后深为震撼，从此死心塌地地成为了织田信长的臣子（Ps，后来又先后为丰臣秀吉、德川家康的臣子）。他的母亲、朋友、家臣，几乎没有一个怪他不为父亲报仇，反而全部无条件支持他为织田信长卖命。这个故事若是放在中国是不可理喻了，所谓父仇不共戴天，《说岳全传》里陆文龙本是宋朝陆登之子，父死后成为金兀术的养子，父子情深似海。待到知道真相，他立刻义无反顾地与兀术决裂。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不同，中国人骨子里重情重义，而日本人则势利现实得多，对他们来说，尽管“情义最为难”（日本人口头禅），但若为利益故，两者皆可抛。赤穗义士为了恩情轻生取义的故事只能是日本民族茶余饭后的点缀，绝非主流。
    《功名十字路》虽是电视剧，但山内一丰事仇为君却是史实。同样的例子还可以举几个。比如柴田胜家，本是织田信长弟弟织田信行的家臣，被织田信长击败后立刻对信长心锐诚服，不久主动出卖信行，并导致信行的被杀。福岛正则、加藤清正、藤堂高虎等人是丰臣秀吉一手提拔与培养起来的，从旁观者角度来说，丰臣家族对他们恩重如山，但丰臣秀吉一死，他们很快就追随当时的最强者德川家康，对丰臣后人反戈一击，埋葬了丰臣政权。
    对恩人这样，对朋友呢？日本人依旧毫无情意可讲，“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信条，日本人执行得最为坚决彻底。日本战国时期曾有一个著名的甲相骏联盟，武田信玄、北条氏康、今川义元三家互相嫁娶，互相支持。但是待到今川义元身死，今川家衰落，早前被儿子驱逐流落到女婿今川家为客卿的武田信虎就让人带信给儿子，说今川家可取了。于是武田信玄从背后给了今川家一刀，一代名门悲惨落幕。只是十几年后，武田家族也被自己的亲家木曾义昌、穴山信君等人反水，武田家族“终于月落西山”（武田信赖辞世诗）。为了利益最大化，在战国时期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很多诸侯往往同时与敌对双方联络，然后见风使舵，有名的如小早川秀秋，关原之战前双方都给他开出了“价码”，战场上东君德川家康稍微得势，他就将攻击目标对准了战友，他的行动直接导致了西军的败亡。
    本尼迪克特《菊与刀》里记载了一个很有趣的故事，裕仁天皇下了战败诏书，“外国记者中有人这样写道：‘早晨着陆时自己还是手不离枪，中午时我就把枪收起来了，傍晚时我就悠载悠载地在街上闲逛采购日用品了。’”为什么会这样？本尼迪克特给出的答案是日本人的忠君思想。其实，尽管日本皇室是世界上最长命的皇室，历史有近两千年之久，但若说日本人一贯“忠君”，却无异于天方夜谭。小说《源氏物语》里，主人公源氏与与继母藤壶****生下了皇子，后来被他父亲当做亲生子立为了天皇。从这段我们丝毫看不出对皇室的尊崇与敬畏。如果说这只是小说，历史上几乎从平安时代开始，日本皇室就一直沦为傀儡，不但不掌握政权，实际上也没有十分尊崇的地位，如源平战争时，虽然天皇掌握在平氏手上，源氏还是毫不手软，直接导致安德天皇的溺死；到了后醍醐天皇时代，足利尊氏与天皇兵戎相见，并最后另立天皇，直到南北朝时代结束，南朝天皇系统屈服。掌握政权的实力者们，尽管在形式上会给天皇一些礼遇，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轻蔑地称天皇为“天狗”，也不影响他们给皇室制定《禁中并公家诸法度》，对皇权指手画脚。说到底，天皇只是他们的工具而已。到了近代，明治天皇的父亲孝明天皇死的不明不白，明治天皇名义上确实是大权在握，但实际上还是军部说了算。所谓天皇神圣不可侵犯的鬼话，只是日本的政客们编出来骗一般百姓的，他们自己都不相信。那为什么日本人战败后会听从天皇的号召，来一个180度的大转变。笔者分析还是因为美国的强大，从天皇到普通士兵都被吓破了胆，而日本人从历史上就是对强者崇拜与无条件屈服的。所以内田树《日本边境论》里，日本的炮兵团长才会紧张地问翻译官，自己遇到白人的时候，应该怎样打招呼，表现出了卑微的态度。
    日本对强大的美国人卑躬屈膝，在历史上，他们也曾对强大的中国卑躬屈膝。中日第一战白江口之战后，日本举国惊慌，最终决定全面向唐学习。以后几乎一直到元朝，日本都自认是中国的“边境之民”。今天的日本是经济强国，但还谈不上是综合实力的强国。所以，尽管日本有右翼政治家认为“日本可以说不”，但实际上日本人对美国人的指令还是说一不二。同样，尽管日本人对俄罗斯占领北方四岛一直耿耿于怀，但是一直也是囔囔而已，从不敢有实际举动。
    在日本民族的字典里，似乎没有“同情”二字，他们只会唏嘘强大者的突然灭亡，而对于弱小者的失败，则认为是天道。所以在历史上，朝鲜几乎从古至今一直是日本侵略的对象，中国元朝攻打日本失败后，倭乱几乎困扰了整个明王朝的始终。即便是1945年后，日本对西方国家“量举国之力，结与国之欢心”，甚至动员自己的妇女去做美国大兵的慰安妇，于是朝鲜战争爆发后，美国很快就将日本视作自己的小弟。但对于曾被他们侵略与侮辱的东方国家，日本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邻，至今仍未道歉。因为在日本人的潜意识里，日本在太平洋战争中是地道的失败者，但在与东方国家的战争中，他们并未失败。
    对于日本，只有让他认识到你的强大，他才会屈服，而且是无条件地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