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人--小小叶子

  好朋友AMY前一阵带着女儿去日本玩儿了一个星期,回来给我发个EMAIL, 说女儿悻悻地说以后凭自己的经济实力可能来不了这样的发达国家旅游.看到这话,正在喝的水差点儿呛了嗓子,眼前立刻出现了那个十岁的可爱至极的小叶子.  

  我喜欢小女孩儿,也擅长跟她们交流,也许因为自己小的时候是个很害羞怕跟大人说话的孩子,所以将心比心地理解小小的人儿面对陌生的大人时候的拘谨无措,能够以柔和而平等的调子拉近距离,几个朋友的女儿都能在第一次见面几句话后就跟我亲近起来,临走就对这个阿姨恋恋不舍.有一次在超市遇见好朋友的丈夫带着女儿,我就领着她转,等买完走的时候,我逗她:跟阿姨回家吧.小姑娘一声不吭,拉着我的手就往车边走,甚至都不回头看看爸爸,让他有点儿尴尬,我嘲笑:你这个爸爸可真不称职,女儿都要跟别人走了.估计小姑娘跟我走是因为我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她喜欢,但不管怎样,小女孩儿的信任还是让我挺得意.

  因为欣赏喜欢好朋友,所以我连带着也喜欢她们的孩子;AMY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大气,聪慧,幽默,还是中学校友,她的女儿小叶子自一生下来我就确认了定会是个让我喜爱的孩子.她早产一个月,出生的时候只有四磅,第一次在医院里见到这个小家伙,她出来还不到十二个小时,觉得她小得不比爸爸的巴掌大多少,就记得一只小小的发紫的脚后跟,爸爸说要做各种检查只能从那里抽血.大概因为出生的时候特别小,所以取了这个小名.几个月后再去看她,已经长得胖胖的,吃饱了妈妈托着她的下巴拍嗝,笑着让我看她闭着眼睛小脸儿上的肉都松弛地堆在腮边,象不象个舒服惬意万事不愁的小老太太,那个抻着脑袋还被卡着脖子的小样儿真是非常好玩儿.

  两岁的时候小叶子已经是个白白的活蹦乱跳十分健康精力无穷的孩子,有一双特别明亮纯净的黑黑的大眼睛,音乐一响,就象个上了发条的玩偶一样开始兴奋地在我们面前又跳又转,边转圈边哈哈大笑,跳完了站在我的身边,一哪二哪地数数,一直数到二百,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在每个数字后加个哪字,好象带上节奏就好数了.那个时候,她有了人生第一个理想:厨子或者家庭主妇.每次见她,都把一堆做饭的小玩具搬过来,给我做一顿,很认真而热情.我对AMY说,小叶子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我喜欢这个快乐简单而充满了灵气的小人儿.

  小叶子一岁的时候我搬离了原来的地方,后来一个机会去新泽西买花,回来的路上经过那里,就趁机去见AMY和过去的同事,正坐在屋里,听得一阵哭声,出来一看,是小叶子,站在车边非常顽强而痛苦地大声哭着,声泪俱下,小脸通红,大热天的,估计也是哭得一身大汗,爸爸妈妈站在一边手足无措:小姑娘就是不进房间.AMY笑着跟我们解释:小叶子被送回国跟爷爷奶奶住了半年刚回来不久,白天送她去一个中国人的阿姨那里她天天哭,要回美国(自己的家),只要一出门就怕爸爸妈妈不带她回’美国’,所以任何房子都不进;在朋友的门前,她用自己唯一可做的方式强烈抗议,不听解释也不停止哭,真是很艰苦卓绝地斗争着.爸爸很尴尬,又很幽默地给她找台阶:我们是烈女,不屈服. 父母扭不过孩子,只好先走了,连门都没进;小叶子一边往车里进一边还不忘了声音哽咽地跟周围的叔叔阿姨告别:叔叔阿姨再见,你们回去吧.听说一个月后跟小朋友和阿姨熟悉了她不仅不怕甚至喜欢去了.小叶子其实是个非常爱与陌生人说话的性格开朗的孩子,尤其喜欢跟大人在一起,而且说话很早,一岁半别的孩子还蹦单词的时候她已经能说会道了. 在阿姨家,她经常和接孩子的家长交流“丫丫peepee 已经可以了， poopoo还不行。" 那时她在potty training, 自己还什么都不行呢.阿姨和其他家长都经常被她的话逗乐.看到阿姨忙,她说“ 阿姨, 你别忙来忙去的,忙得头发都白了”. 有一次AMY带她去买东西， 她坐在后面的car seat上,回到家里AMY把东西大包小包一样样从后备箱里拿出来搬回家,就在她要关车门离开的一刹那,听到小叶子平静地说,“妈妈，你忘记拿叶子了”.

小叶子一年年长大,AMY寄来照片,母女俩一高一矮站在一起,留着一样的蘑菇头,一样白白的,有一双一样黑黑亮亮纯净的眼睛.

  不久AMY的丈夫被派回国,他们一家都搬去了上海,我也就只能在回国的时候看到她;AMY会在通信的时候给我讲小叶子,她说的很多非常小大人的话,她与父母截然不同的性格,她的比同龄孩子还小的童真的心态.

  再见小叶子,她已经六七岁了,个子比同龄的孩子高出很多,心性却比她的年龄小,AMY说她的理想发生了改变:她喜欢为人民服务,所以长大以后要当空姐.我和AMY坐在阳台聊天儿,小叶子进进出出为我们服务:端来一只只白碗,然后拆开一包包零食,倒进碗里,摆好,让我们品尝.第二天领着她一起去商店买吃的,门口一个投币的小电动马,妈妈放了钱,她坐在上面,随着音乐的节奏自编起舞蹈,那些个手势非常有创意而复杂,小姑娘陶醉其中,旁若无人,引来几个孩子定定地看她.AMY说她们来买菜她经常这样即兴跳一番.

  爸爸妈妈都是清华毕业的,尤其爸爸是个凡事要做到尽善尽美的人,小叶子大概继承了这一点,AMY说她的心挺重,一年级考试得了第三对自己非常失望,妈妈觉得这样好强对孩子的身心不好,就努力去纠正:你看还有二十多个同学比你考得差呢,第三已经非常好了.开始她还是很较真,每天自己五点半起床学习,AMY真是担心,在她看来,成绩实在无关紧要,只要小叶子快乐,将来做什么都行,就是不上大学也无所谓.她自己就能辞去百万年薪自己开个小花店,只因兴趣所致.所以只要小叶子在身边,就让她放松,从不要求她多学什么,久而久之,小叶子真的彻底放松了,考得比第三差也不放心上了,总是非常快乐,非常爱交际,人缘很好,情商远远超过了智商.这次去日本,AMY发现在陌生的地方小叶子灵活大胆,常常能主动问路,告诉她怎么走, 什么东西在哪里买。

  在我的眼里,小叶子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眼睛里满都是灵慧,AMY很客观地说小叶子跟他们俩是完全不同的人,数学不好,不怎么爱动脑子,但是非常善良,懂事,关心他人,善于与人交往,独立,而且很有孩子味,同时又很敏感懂事,这些特质已经让她非常开心. 有一次她跟AMY说她最怕爸爸叹气,AMY说没关系的，那是爸爸的习惯。 她说”不是的，我总觉得爸爸感情细腻敏感,和别的男人不一样,需要特殊照顾.” 出门在外,小叶子经常帮妈妈拎东西,因为她’最讨厌娇气的女孩子’,有好吃的也都给妈妈,让AMY很感动很喜爱,还没长大,小叶子已经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 小叶子每月30元零花钱,AMY要求她记账,在她的账本上,常常可以看到， ”给要饭的2元， 捐给教堂5元等等“.她最大的花销是给大人买礼物，其次才是给自己买文具，糖果。一次她问AMY:”妈妈,你愿不愿意把存了很久的钱给别人买一件礼物“.AMY犹豫了一下说愿意.她说”我愿意,而且是毫不犹豫的!”。我认为AMY不仅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人,且是非常智慧的母亲,几次说小叶子非常幸运有这样好的妈妈,AMY说有小叶子是她的幸运.

  去年回国我们又在西湖见面,散步时小叶子总是挽着妈妈的胳膊,母女俩非常亲密,让我想起自己小时候从不曾与母亲有过任何肢体接触,没有过任何爱的交流,尽管妈妈心里都一样爱着自己的孩子,却从不曾象现在的母亲那样习惯表达.看得出小叶子对妈妈非常信任,俩人在一起让我看着充满了幸福.晚上在旅馆的房间里跟她玩卖东西的游戏,把一片片纸撕成小条当钱,把屋里的水果小点心饮料当商品,发给我几块钱,从她那里买,我很认真地选商品,跟她讨价还价,发现这个’小贩’很好说话,很容易退让,连价格都跟我商量,等我把东西都买完了手里还有钱呢,小叶子是个大方的商人.AMY几次提起小叶子喜欢做生意,对价钱很敏感,妈妈开花店的时候周末她常要求来店里’打工’,体谅妈妈卖花赚钱不容易,就不要二十块钱以上的礼物.AMY来信时说前两周小叶子看了一本做柠檬水的英文书,就自己实践,做了之后提着3大桶柠檬水,烈日之下挨家挨户卖,1元1杯,卖了11元钱,晚上请她喝汽水.7月份她还自己做了一本杂志,叫'叶子爱心点滴', 卖给亲戚朋友10本,赚了50元, 现在开始忙着做8月刊了,她努力赚钱是想要给妈妈买个生日礼物.这个孩子从小的生活环境其实非常优越,却从没有想到过依赖父母,很让人疼爱.

  这次去日本,小叶子跟AMY姐姐的儿子一起玩,这个孩子读很多书,很有想法,一心想去日本读高中.他比小叶子大些,AMY教育小叶子要向他学习,多读书,否则以后会变成一个肤浅的女孩子.小叶子叹了口气,发愁地说:“那我光读《笑猫日记》也没什么用啊,我读历史书什么的都读不下去”.第二天她又想起来说:昨晚你对我进行思维（应该是思想）教育的时候我睡着了.看着EMAIL,逗得我哈哈大笑,小叶子真是太可爱了!

  在西湖临走的那天早上,我和AMY还有小叶子一起去吃早饭,我拉着她的手去取吃的,心里立刻漫上很多柔软:面前的这个小女孩儿,这么地单纯,善良,快乐,让我一如既往地怜爱.她和妈妈一起把我先送走,后来AMY来信说小叶子挺有判断力,对她说:小诌阿姨是个好人.

  不知道小叶子以后会做什么,长大之后,她还记得这个从她未出生就爱屋及乌地喜欢着她的阿姨吗?

  我相信,她一定会象她的妈妈那样智慧,大气,一定会有一个充满阳光的快乐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