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舒敏的心事
在陈萍和杜新离开南京之前,杜新的上级领导石处长约他俩见了一次面,详细交待今后驻深办事处的工作安排和发展设想。石处长对陈萍在深圳的工作情况也有所了解,他告诉陈萍和杜新,本单位现已拿到深圳金属交易所的会员席位,正在筹备组建一家期货经纪公司,目前最缺少的是有经验的管理人员,希望陈萍能参与其事。
陈萍解释说自己也不懂商品期货,只是在外汇期货经纪公司里做个主管,了解一点外汇交易而已。
石处长鼓励她,“边干边学嘛,我们现在没有这方面的专业人才,你们都很年轻,新事物学得快。对杜新我很了解,踏实稳重,我相信杜新会把握住大局。”
他的建议打动了陈萍,回到深圳以后,陈萍打算找机会让志伟和杜新见见面,大家好好谈一谈,她知道志伟的专业能力比自己强,要是志伟肯来帮手最好不过了。不过陈萍担心志伟未必肯来,假如志伟肯来帮忙的话,他和杜新是否合得来。
在志伟和杜新之间,陈萍更喜欢哪一个呢?其实陈萍自己也说不清,从感情上讲,杜新给陈萍的感觉是太熟悉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光总是很平淡。而志伟这个人有时候又让人捉摸不透。原以为北方人个个都是爽直性子,现在看来也不全是这样,至少志伟不是。感觉志伟这个人自我控制力太强,平时总是把自己的内心世界封闭起来,旁人只看到他的外表温和平静,喜怒都不形于色。这就难怪有同事在背后议论说,志伟这人难以接近。平日里在公司志伟从不对别人说自己的私事,和同事们在一起好像除了工作便没什么话可说了。
在蔡屋围酒店一层的西餐厅,最靠里面的一排车厢座,志伟和舒敏对面坐着。桌面上摆着酒杯,果盘和小吃,头上是一支低垂下来带罩的吊灯,这个位置很安静,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很暗,即使是相邻座位也看不清隔壁的动静。这里是舒敏挑的,她没选临街靠窗的座位,她不想被从窗外经过的熟人看到,今天她想找志伟谈的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个人私事。
舒敏端详着志伟,“几天不见,你看着胖了点。”
“可能是过年吃的多,睡的多吧。”
“嗯,还是胖一点好看,你是偏瘦。”舒敏微笑着说,“怎么不回家过年啊?”
“在我们老家有个说法,最没出息的人是攒够了路费就惦记着回家过年。”
“噢,是这样,你怕家里人说你没出息是吧?”
“我还不如没出息的人呢,连家都不敢回了。”志伟自嘲地说。
他倒不是不敢回家,让他放心不下的是手上那几张没平仓的单子,没人可以帮他盯盘,再说交给别人他心里也不踏实,他这个人就是心事重,洒脱不起来,凡事非要亲力亲为不可。
舒敏放下手里的酒杯,她有点心神不宁,今天她约志伟来这里之前她觉得有很多话想说,坐下来又不知道从哪说起是好了。过年的时候,舒敏回家探望父母,两位老人忍不住又提起她的婚事,舒敏明白父母的心思,自己都三十多了还不成家,这事成了父母的一块心病。
“我这次回家去看我爸妈,”舒敏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苦恼,“他们一见面就开始唠叨,我都听怕了。找你出来听我说几句,这样我心里才会好受一点。”
“老人上了岁数,爱唠叨,话多很正常。”志伟努力搜肠刮肚找话安慰她。
“你不知道,以前我接过一次婚,三个月就离了。”她把堵在胸口的话说出来,一下子觉得顺畅了,“当初插队的时候,他对我挺好,回城没多久我们就办了证。回城之后家里没房,我们就租了一间农民房,一直等街道分配工作。刚开始我们俩都没工作没收入,全靠家里接济,这矛盾就出来了。后来我分配到街道工厂,他分配去公园清洁队,他不愿意干,和街道办事处的人打了一架,结果被派出所的警察抓进去了。我把他保出来之后,他就整天喝酒,发酒疯儿砸东西,找茬儿跟我吵架,吵的太凶,彼此都伤了感情。”
舒敏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没想到他会变成这个样子,当时办离婚是有点赌气。后来想想其实也不完全都是他的错。”想起过去的情形,舒敏心里一阵酸楚,侧转过脸,抬手抹了一下眼角。
这几年她身边并不缺少追求者,都是年纪相近或比她年长的男人,有离婚的也有还没离成的。她交往过几个男友,可总是找不到感觉。人就是这样,不分男女,随着年龄增长,生活经历越是丰富,骨子里的东西就越难改变,每个人的思维和行为方式已经固定,改变自己去适应另一个人是件很困难的事。她试过努力改变自己,结果发觉这样活得很辛苦,完全失去了自我。
曾经有一个香港商人追求过她,说愿意负担她的生活,但这个港商在九龙有家室。舒敏很客气地回绝他,“还是先照顾好您自己的家人吧。”
舒敏发觉在深圳要找一个适合自己的男人简直就像中彩票一样难,和自己年龄相近的男士大都有家有儿女,单身的男人更喜欢找个年轻未婚的女孩儿,而且这里有很多来自全国各地的年轻女子,哈尔滨的姑娘皮肤白皙,身材高挑,江南女子娇柔多姿,婉约动人,男人的选择余地大。像她这样过了三十岁的离婚女人想找到一个满意的对象真是太难了,发现一位事业有成又是单身的男人简直就是沙里淘金。最后她下决心放弃,不再抱希望,心想这辈子就这一个人过算了。
这次探亲回来,她心里很郁闷,非常想找个人诉说自己的心事,但是又不能找公司的同事,她可不愿意在公司里成为别人嚼舌根的对象。于是她想到了志伟。志伟比她要年轻大约七八岁,在她眼里,志伟就像是个小弟弟,初涉世事,还没有染上社会上的那些奸猾狡诈习气,在他那双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里还透着一份纯真。
在深圳这个充满了诱惑和欲望的地方,混浊而饥渴的眼神随处可见,酒色财气让多少人的眼睛充血,眼球布满血丝。
志伟静静地听着,舒敏的话让他看到在舒敏成熟自信的表面背后藏着一颗柔弱,受过伤的女儿心。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安慰舒敏,看着舒敏扭过脸去,灯光下,几条细浅的鱼尾纹浮现在舒敏的眼角。岁月无情,不论多么好看的女人也禁受不住时光的摧残。
志伟一直很敬重舒敏,对她心怀感激,舒敏是他的第一个客户,在他初到深圳,即没经验又没人脉关系的时候给他一个机会立足,而且从来不给他压力,是个难得的好客人。
从蔡屋围酒店出来,已是傍晚时分,街上的灯亮起来。一阵迎面冷风刮来,把舒敏飘落在前额的一绺头发吹起,随着冷风不期而至的灰尘使她不得不眯缝起眼睛。志伟跟在舒敏身后,见远处又一阵寒风刮过来,上前半步,侧转身,用后背迎着寒风把舒敏挡在身前。舒敏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她伸手把志伟的衣领拉起来,“你应该戴条围巾,怎么手套也不带?”
志伟把手插进口袋里,笑笑,“没事儿,北方比这里冷多了。”
舒敏的手在志伟的领口停留了片刻,然后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怜爱地看着志伟那张清秀略显稚嫩的面庞,说道:“那倒也是,你还年轻,火力壮嘛,我听北京人说这是‘耍单儿’,对吧?”说着她把手挎进志伟的臂弯里,“陪我走一走,都好久没有‘轧马路’了。”
在寒风中俩人缓步向深圳大剧院前的广场走去,舒敏的脚下步履轻松,心情舒畅。月光在路灯的映衬下显得暗淡,街上来往的行人不多,广场上更是空荡荡的。这些都无妨舒敏的心情,她有一种久违的感觉,但又不是完全一样,有点新鲜,奇特,不同以往。她的身体稍稍靠紧志伟,感受到一股从他身体传过来的热力,这让她有点晕眩,身体内生出一阵冲动,她不由地用力拉紧志伟的手臂。
夜风吹起舒敏的发捎扫过志伟的脸,志伟心里有种满足感,又有点不安,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这样亲密接触,他也分不清这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情。从第一次见到舒敏开始,志伟就对舒敏有一种油然的亲切感,舒敏对他来说就像是位相识多年的大姐。志伟的内心深处对舒敏有种依恋感,也许是他自幼缺少母爱的缘故。舒敏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是完美典雅,可亲可敬。
人生的际遇常常就是阴错阳差,几多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