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禅心

文学是一条寻找回家的路……
正文

曼哈顿(十八)

(2013-07-05 06:01:07) 下一个
《曼哈顿的中国村》

   
    第十八章  别来无恙



(婴子)


    安怡终于在芝加哥找到了一份工作。没几天的功夫就要动身了。公司方面提供了极大的方便,找房、搬家费用如实报销。建法抽身去了一趟芝加哥,帮她在公司附近找 了一套房子。回来又忙着买了一些家具,就着有搬家公司的车带过去,也省了到那边人生地不熟的再买家具。建法准备开车送她过去,到那边后再贷款买辆好点的 车。说走就要走了,苛月为安怡饯行。

    建法还要留在这里继续读博士,两口子不得不暂时分开。安怡论文还没有答辩,答辩的事要拖到五月或九月了,看工作的时间再安排。每个学校都给学生提供良好的 政策,可以毕业后马上答辩,也可以找到工作后再回来答辩。一般保守点的学生都是在写论文期间找工作,工作找不到,拖着不毕业,在学校混饭;找到工作,人先 走,稳定下来以后,再回来完成论文答辩。人人都会算经济上的账。

送走了安怡,紧接着高洋也该送萨姆了。他这次来曼哈顿,高洋全当为他饯行。

    这次相聚再分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她想起那个夜晚,她给他唱的京剧《长亭送别》,那是分别的歌,结果真的从那天晚上以后,他们就再也没见面。想到这儿,高洋心里说不出是苦还是甜。

萨姆准备星期天午饭后从堪城动身到这里来。高洋算计着时间,他两点就能到。她一早就把一鸣支开到学校,免得耽误他的时间。等萨姆一来,可以让他多陪一会 儿。一鸣对萨姆一直不是很上心,还本能地有一种抵御心理。从不把他们在北京的旧识归为校友,反而认为是高洋的旧友。高洋已经不在乎他怎么想了,她很珍惜她 和萨姆保留到今日的纯情。

一鸣走后她便带孩子去了商场,买了一些新鲜蔬菜、鱼肉。孩子也异常兴奋,妈妈今天会这么高兴地为他也买了一堆东西。高洋自己梳洗了一番,又给孩子换上了漂 亮的衣服。她今天高兴,孩子也非常听话,站在桌子边帮她干活。高洋给孩子讲萨姆叔叔的故事,他好像听明白似的,那样的神情看着妈妈。高洋想,是不是平常对 孩子太粗俗了,这样细细地给他讲,慢慢地给他说,孩子都听得进去。她实在是忙的麻木了,没有意识从前对孩子太粗俗了。

    晚餐的准备工作早早做好了,她打开收音机,收听乡村音乐台,一边听,一边拍着格雷睡午觉。很久没有这样轻松地欣赏音乐了。熟悉的音乐节律,深情优美的语 言,把她带到那遥远的过去。她想起了那个明媚的下午,她坐在萨姆的窗前,风吹起了垂落的窗帘,夕阳倾撒在她的脸上。他弹着吉它,对着她歌唱。她觉得自己是 那么的幸福,她并没有忘记自己还是一鸣的妻子,她只是为有萨姆这样一个知心的朋友感到骄傲。萨姆用歌声诉说着他的心声:

    我看到疑问在你的眼中,

    我知道这份量在你的心中,

    我相信我的心。

   

    我将站在你的身边,伴你走过日日月月,        

    你的哭,是这幸福的泪,

    也许我会有所失误,

    但永远不会创伤你的心。

 

    我誓言对着月亮、对着太阳在这苍穹里,

    我誓言如倾在你身旁的倩影。

 

    无论是好是坏,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

    我深深地爱你,伴着我的每一次心跳。

    我将给你我的所有,用双手筑起你的梦幻,

    将美好记忆挂在墙上。

 

    当只有我们俩的时候,

    不用问我是否还挂念着你,

    时间流逝,我的爱依旧。

她闭着眼睛静静地听,听他一遍遍地诉说。歌声又传出了,这声音似乎是在呼唤,使她无法再迟疑,她走在他的面前,伴着这深情无比的音乐,在夕阳的光环里,他 们漫步起舞了。她的脸轻轻地贴在他宽厚的胸前,她的爱倾注在这梦幻般的世界里。她的爱是如此纯洁,若不是这夕阳的光辉,她不知道会被这爱牵引到何方……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她从梦中惊醒了。  

萨姆来了,她一听便是他的敲门声。高洋兴奋地跑去。一开门,两人都惊喜的愣了一下,又都情不自禁的紧紧拥抱在一起。

他完全变了,长发剃成了绅士分头,一脸胡子也都刮的干干净净,变得好年轻好英俊。

    “嗨!你越来越年轻、潇洒了。你看,我老了。”高洋竟不住拍着萨姆的胸脯,赞美上了。

    “你也一样,更漂亮了。”他笑着也说道。

    “永远不能相信你们美国佬的话,你们生下来就会赞美人。”高洋用手指着他。

    “我从来都讲真话!你们中国人不也说,少妇的美比姑娘的美更有韵味吗?”他一脸温情的样子。

    “三十岁以上的男人最可怕,中西文化结合的男人就更可怕!”高洋狡黠地说道。

“我可怕吗?”他带着火一样的目光,直盯盯地看着高洋。

这时,格雷喊上妈妈了。

萨姆睁大眼睛了,问:“是我们的小男孩吗?”

高洋自豪地扬起头来,她把格雷从卧室里抱出来了。

萨姆睁着眼睛细细看着格雷,格雷也睁着眼睛打量着他,不知道这个陌生人是谁?

“你觉得我很奇怪吗?波斯猫眼、卷毛狗,还有一个大鼻子,对吗?我不是老外,你才是老外呢,不是吗?”

格雷依然奇怪地望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萨姆从包里拿出了一盘儿童录像带,说:“这是送给你的。”

格雷二话不说,一把抓过录象带抱在怀里。看着他的小样,他们俩都被逗笑了。高洋帮格雷打开录像带,放进录放机里,电视里出现了格雷爱看的动画片。格雷高兴了,这才大胆地说出了:“谢谢!”

    “一鸣呢?”萨姆问。

    “他总是从早忙到晚。跟着德国老板干活,少活十年。”

    “我很敬佩德国人,他们学习、工作都很认真。不象我们美国人,太生活化。他没有碰到日本老板算走运的。在我们的学校里,日本老板的学生大多数是中国人。”他笑了说。

    她没想到他还很了解行情。高洋忙问起他:“你呢?怎么样?”

    “很好!”他扬起脖子,充满自信地说。“我作市场统计。学校的这个老板要和我继续合作。我可能有机会到中国的,因为我会讲中国话,这也是公司里比较重视我的原因之一。”

“哈哈……”高洋哈哈大笑了起来,又一边嘲笑起他:“萨姆将成为生意人了。”

因为他曾经讲过他最不喜欢生意人。“我可不是真正的生意人啊!”他为自己辩解。

    高洋止住了笑,说:“生意人也没什么不好。我都想作一个生意人,比啃书本赚钱容易的多。” 高洋婉惜的样子。

    “不一定。”他摇起头说,“不过你可以试试,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高洋甩了一下手,这只不过是个玩笑的话。聊了一会儿,她进屋给一鸣办公室挂了电话。可他没有在,高洋想,他会去哪儿呢?

萨姆陪着格雷在看电视,格雷一个劲地问这问哪,他耐心地给他讲。电视看完了,格雷又往窗子上爬。他看到外面有孩子玩儿,就喊叫了。

“妈妈,我要去公园。”

高洋把他抱了下来,耐心地说:“咱们今天不去公园,在家里和叔叔一块玩儿。”

“不!我要去公园!”

格雷开始闹起来了。高洋不想当着萨姆的面训孩子,可这孩子一闹起来高洋也怕三分。一鸣又不在家,她真有点急。

“你每天允许他在外面玩几个小时?” 萨姆问。

他这一问,高洋愣了。她从来就没有定过玩的时间,顺口说到:“没准,一、两个小时吧!这孩子到了外面就不想回来。”

他走到格雷面前,说:“好吧!我们可以商量商量。小伙子,在外面的时间不能太长的,问问你妈妈,一个小时可以不可以?”

“一个小时可以不可以?” 格雷真的就问上了。

这一问把高洋给逗笑了,她点点头。萨姆高兴地拉起格雷的手,又低下头叮嘱他:“一个小时就必须回来,一定啊?”

格雷认真地点点头。

“给我手!”萨姆伸出了手,格雷往他手掌上一拍,答成了协议。

萨姆举起格雷就出门了。

    他们前脚出了门,后脚高洋就又给一鸣挂了电话。还是找不到人,她心里很不高兴。随后她也公园了。

他们俩已经玩上了。格雷一趟一趟地滑溜梯,越滑越出奇,还大头朝下玩起花样来了。萨姆在一边保护着他。以前高洋是绝对不容许他做这种高难动作的,但今天因 为有萨姆陪着玩儿,她也不好责怪。他们一个跑,一个追,所有的器具玩儿了个遍。真象两个大孩子。在公园里,常常可以看到美国家长就是这样跟孩子一起玩儿 的,可是中国家长怎么也放纵不起来。一鸣陪孩子在一起,更是脚底下钉了钉子,一步也不肯动,话都不多讲一句。这时格雷又跑去玩儿沙子。

“格雷,不许玩儿沙子!” 高洋吼起来了。

“为什么不许他玩儿沙子?” 萨姆不解地问。

高洋不加思索地说:“脏死了,扬的到处都是。”

“回去可以洗嘛!” 萨姆两肩一耸。

格雷好象听懂了,这下更起劲了,抓起沙子就扬。萨姆正往下蹲,一把沙子扬在他头上。他被扬的瞪起大眼睛,张开大嘴,没有大喊大叫,反而“哈……”地朝格雷 做起鬼脸了。格雷这下变本加厉了,又要抓沙子扬,被他一把推倒在地。格雷不但没有哭,反而笑着往起挣扎,被萨姆死死地按在地上。高洋连忙帮他拍去头上的沙 子,真觉得不好意思,可他满不在乎。

他俩又继续坐在沙堆上玩儿起来。高洋坐在沙滩一边,她出神地看着他们玩儿。她想,孩子要是有这样的一个父亲该多快乐啊!可她只能给他一个书呆子的父亲,陪他读书,陪他学习。

“嗨!洋,你不加入我们的游戏吗?”他在叫她。

他堆起了沙子,上面插了一根小木棍。他们俩轮流扒掉小棍旁边的沙子,谁先碰倒小棍,谁就输了。这种游戏她小时候常玩儿的,可今天她一点也不想玩儿,情愿坐在一边看,观赏他们的游戏,他们玩儿的是那么可爱,那么让她心爱。

    一个小时以后,萨姆准时扛着格雷回家了。一鸣还是没有回来。高洋先带格雷洗了澡,趁机又准备了一条新浴巾留给了萨姆。她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洗澡,否则她会 好好整理一套洗梳用品。她抱出了格雷,又给他找出一件大大的汗衫,这是开学时一些公司赠送的,因为太大而没有穿,今天正好用上了。

格雷好象玩得很满足,洗完澡就乖乖地坐了下来。一鸣还没有回来,高洋心里开始有些怨恨了。他平时不是在办公室,就是在实验室,今天见鬼了,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正想着,一鸣悄悄开了门,还把高洋吓了一跳。

一鸣伸着脑袋四处张望。高洋知道他是在找谁,没好气地说:“在洗澡间!”

一鸣听着里面的声音,邹起眉头。

高洋不耐烦地说:“你儿子干的好事,扬了人家一头沙子。”

一鸣这才放了心似地点了点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高洋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跟他讲了。

这时萨姆也洗完了,穿着那件大汗衫出来。一见一鸣,高兴地伸出手来。

“嗨!你好。科学家,怎么样啊?”

一鸣象客人似的笑着不言语,还是稳稳当当坐在沙发上。格雷见萨姆出来了,连爸爸看都不看一眼,就坐在萨姆的怀里。

高洋拍了一下格雷,说:“去找爸爸。”

格雷还是赖着不过去。只好随他了。萨姆和一鸣谈起学校的事,高洋趁此开始做饭了。

不一会儿,丰盛的一桌就摆上了。他们开始边聊边吃。一鸣和他讲汉语,这样比讲英语更容易交流一些。一鸣出国以后英语没有特别的长进,口语还退步了。他每天 就是埋头做实验,很少有讲话的机会。而高洋的口语远远超过了他,至少发音比他标准一些。因此,家里的外交业务,打电话之类的事,几乎都由高洋接管了。萨姆 谈起了目前热浪上的橄榄球赛,一鸣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做实验,不知道球。他几乎不知道橄榄球可以用脚踢。” 高洋拍着一鸣的肩说。

    “一鸣是未来的科学家。”萨姆笑道。

    “还不知养不养的起来自己的小家?工作是个大问题。”高洋本想避开这个问题,可总要涉及这个问题。一鸣显得有些难过,高洋马上转了个话题。她听萨姆的发音又有一些怪味儿了,就开玩笑说:“你的口语有些退步了,是不是又有了一个不喜欢中国话的女朋友了?”

    萨姆笑着不回答。他把话题转到了那位马克身上,说:“马克又结婚了,他找了一位中国姑娘,我去工作面谈时去了他家,他说他的妻子是世界上最好的妻子。真的非常好。”

“但愿这是他最后一个太太。”高洋笑着说。

萨姆从不介意高洋讲这些话。

“安怡也找到工作了。”高洋说。    

“太好了!在美国,妇女比男人更容易找到工作,以后你的前景也会很好的。”萨姆高兴地说。

    高洋心想,我还真没有想自己的前景呢!找工作也得等一鸣先有了着落。他最早明年年底毕业,去哪儿走哪儿还不知道,工作实在是一个麻烦的事,走一步是一步了。

一鸣一直象客人一样很少说话,有一个孩子在身边让他照顾,多少还能遮掩一下他的不足。高洋特意为萨姆炒了一盘笋烧肉,看他是否还记得那个典故。

萨姆一看,高兴地叫上了:“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无竹令人俗,无肉令人瘦,若要不俗又不瘦,顿顿笋烧肉。’菜名叫‘野鸡跳竹林’。”

高洋没有想到,他会记得一字不差,瞪大了双眼。一鸣被讲得稀里糊涂不知背景,他们俩开怀大笑起来。

“一鸣,你很运气,有一个可爱的儿子,还有一个能干的妻子。”

一鸣干笑了两下,点点头。

高洋补充了一句:“儿子可爱,妻子还不够温柔,对吧?”

一鸣素来不在外人面前开玩笑,在萨姆面前更显得生疏。高洋不能对他太苛刻,也许大多数女人都和她有同样的感触:太太对丈夫的女朋友都关心倍至,而丈夫对太太的男朋友却冷若冰霜。

    萨姆准备走了。格雷跟他已经非常友好了。萨姆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一鸣从来没有这样做过。格雷钻进了萨姆的车里,怎么也不肯出来,高洋死活才把他抱了出来。

    “我会想念你们。自己多保重。”萨姆拉着格雷的手,眼睛望着她,用英语说道。

从他的目光里,她看到了他的关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别忘了,安顿下来了给我们来个电话。祝你好运。”

格雷也恋恋不舍地朝着他摇手。

    他走了。他们回到家。高洋一脸不高兴地对着一鸣说到:“怎么回事嘛!明知有客人来,还泡在学校不早回来。电话打了八百遍,你跑到哪儿去了?”

    “复印材料去了。”一鸣沉着脸,无精打采地说。

    “复印材料还复印三个小时?”高洋知道他在撒谎。

    “有什么嘛!不就是个朋友吗?你的朋友有你陪着不就行了,还用得上全家人陪着?”一鸣不耐烦了。

    “嗷,是我的朋友!他不是你的朋友?”高洋一听火了。

    “是我的,是我的,行了吧!又怎么样了?你陪不也一样吗?用的着那么兴师动众?也没见到人家这么随便的。”他边往浴室走,嘴里边叨叨着。

    高洋一听就明白了,是指萨姆在家洗澡的事,就说:“不就是洗了个澡吗?你以为人家乐意在你家洗澡?我又乐意让他在咱们家洗?看看咱们家浴室,要什么没什么,连条象样的浴巾都没有,我就那么爱丢人显眼?”

    “你这么虚荣干什么?我们是中国人,不是洋人!”

    “哦,我虚荣!我虚荣我怎么不知道花几十块钱,买件衣服往身上贴贴金?你不虚荣怎么就知道几百几百的往家寄,光耀门面?”高洋一听更火了。

    “好了!好了!一说就上线。是我讲错了,行了吧?”一鸣一看高洋生气了,就软了下来。“我还要去学校,一大堆的事。你也别太累了,早点休息吧。晚上别等我了。”说着,他跟孩子招了招手,就匆匆走了。

家里又剩下了他们娘俩。孩子依然在看录象,他还从来没有这样老实过,一盘录象带就能让他这样安心?这种迪斯尼录象带在美国很畅销,每年至少出来两部有影响 的动画片,孩子们都喜欢。价格比一般的录象带要贵,她从来没有舍得给孩子买过,心里觉得很对不起孩子。她很疲惫了,还得收拾一下屋子。对一鸣的火,她已经 没有心思去想了,觉得好没意思,而萨姆的每一句话却都在她耳边回想。他还是那么快乐,那么充满活力,一个永远属于另一个圈子里的人。他不会懂得中国人的深 沉与忧虑。该承认自己是爱他的,尽管没有梦幻中那么投入,那么情意绵绵,但身心却追随着他。她也坚信一点,他依然很喜欢自己,很欣赏自己,从他的目光中她 感觉到了。他们之间有着很多的默契,这种比朋友更进一步的友情,让人无法用语言来表述。明天又会是怎么样呢?儿子、丈夫、家、学校,周而复始,她仰望着天 花板,感到那么多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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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花文轩 回复 悄悄话 有故事有歌曲,很好!我要读你的每一篇!据我所知,K-STATE老乡们都在读你的小说呀!你的小说钩起了他们的不少回忆。我读了也是感受身同!亲切的曼哈顿生活真切地再现在你的小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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