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老应

用调侃去书写思考,以故事来叙述理论。
个人资料
正文

为什么你不理解我?(4)

(2012-03-18 21:05:13) 下一个

    ——应用篇


前面介绍过基本概念,罗嗦得大家都烦。现在来点深入的,要动点脑筋了。

讲个故事。王老头和他老婆知道漂亮女儿有四个好朋友:李二、李三、杜四和大卫。李二、李三是北京人,杜四陕西人,大卫老美。李二和大卫身家不菲是大款。李二和杜四,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其他人也就凑合了。老头老太都没见过他们,只知道上面说的那些事以及未来的乘龙快婿在那,分不清谁是谁。

什么是知识?以前说过,“知识”是指包含事实,拥有的人理解它,并相信它的事。老太的知识“好女婿”是帅哥,老头则是大款。所以在老太的知识里,这四人只有李二和杜四是好女婿候选人。老头对人说,我准女婿还行,只会是李二或大卫。两老有一半时间谈不到一块。按说他们对这话题的背景知识不同,很难沟通。但是如果找出更基本的公共的背景知识,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充分交流,根据Aumann的“无分歧定理”他们仍然可以得到一致的公共结论。下面看例子。

朋友传言:这准女婿是个大款。两老在猜这话能有几成实在。老太其实跟踪过女儿,远远瞄一眼,只知道那男的是老中。这仨中只有李二是大款,不知道是不是他,所以估是三者之一。老头接过约会的电话,知道是北京人,估女婿有一半的大款盼头。这两老在赌气别苗头,都只说了做侦探的事,分清了什么什么,没说出侦察具体的结果。这种情况就好比有过不同经历的人们,对听到消息有不同的结论。

好了,现在老头告诉老太这话有一半靠谱,老太说她认为只有三分之一,两人交流时只是来回把这数叨了几次,打死都不说理由,各自揣摩,最后老太改嘴了,也认为是有一半的可能,两人达到一致的结论。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说:嗨!这还不简单,老太知道准女婿是中国人,老头知道是北京人。老太就把关西大汉杜四踢出去,剩下李二、李三,和老头的一个样,这不就一致了?

错!老头知道是北京人不假,他没说,老太不知道呀!这沟通消化过程没那么简单。

我们来看他们知道些什么。在交流前,女儿四个朋友及特征作为背景是两老的公共知识。老太去跟踪回来没给老头说结论,只说分清了是老中还是老外。老头凭他知道躺在东床晒肚子的是北京爷们这一点,就明白老太看到的一定是中国人,她估的准是三分之一。老头接电话的事老太也知道,只听他咕噜一声,把人分成老北京和外地人两拨。闹不清弄明白个啥,但不论在哪拨,大款都占一半,这不用说也明白。所以老头估的一半这个数,老头知道,老太不用交流也知道,这叫相互的知识。老太的三分之一也是这么回事。

但这大家都明白的相互知识,还需要明确说出来,双方来回叨几次,才能成为公共知识,这样才能用来推理。为什么呢?

老头听出准女婿是北京人,所以能猜出老太看到的是中国人。但从老太的角度来看,她不说,老头并不知道她看到的是老中,在她看来老头的结论里那大款是否北京人哪两拨中都对。老头告诉她这未来的半子有一半的可能是大款,老太怎么知道不是指杜四和大卫那一拨?这大款可能指大卫。凭这信息她就不能把陕西帅哥给否了。所以没有充分沟通,用想当然来推测是不行的。

现在老太说了是三分之一,很明确暗示老头这准女婿是老中。这时老太就会猜:“老头有了这知识后,大卫就出局了。如果老头当时听出的准女婿不是北京人,那就只剩下老陕杜四了,这小子离大款还得再投一回胎。这形势下,老头一定得改口说:这朋友的话不靠谱!”

老太告诉老头后,眼巴巴瞅着老头,老头仍然坚持不改口。老太这下明白了:“老头有了准女婿是老中的知识,但不认为是杜四。所以老头当时听到的是北京口音。”老太现在踏实地把杜四踢出去。改口了。他们的结论在来回交流中成了他们间的公共知识了,同时也就一致了。

有人不耐烦了,说:“看你这绕的。要沟通,老太告诉老头:她看到的是老中。老头给老太说:他听出的是老北京。两人一掐这结果不就出来了。何必不直接告诉这各自的私人知识非要用结论数字来打哑谜,累得慌!”

在现实生活中两老如果不是那么倔,能够这样沟通当然是最直接的。这个例子我其实是根据Aumann的论文中数学证明的思路编造出来的故事。人们在社会交流中,各人一般都有着不同经历,个人经验和私有的知识。人们常常只对感兴趣的事情谈看法,比如议论传言中的大款准女婿的可能性,而不一定会交代自己看到、听到和知道的私有知识。人们更多的是像上面故事那样,依对交谈者的了解来验证、更新自己的知识结构,从而达到沟通。

Aumann用集合、区分、测度和Bayesian知识表达来证明了:在什么情况下可以沟通的一般原理。只要理解这数学概念的意义,准确套现,生活的各种情况就是它的具体应用。我将其中的思想用故事表达出来,具有悟性的读者不需要懂得数学和这个证明,细细地品味其中的道理,可以触类旁通地明白很多事情。

在这个沟通过程中我们学到了什么?

首先,有不同经历,个人经验,不同知识结构的人不怕不能沟通,只要能够找出更深层次的公共知识基础来修改自己的知识结构就行。在这里你不需要了解对方的具体经验,但必须了解其作为区分的结构。就像对色盲的人,你只需要了解他不在乎颜色,而是用气味、形状等等来判断什么是美丽。

在上面故事里老头区分的结构是北京或外地人,他的个人经验:准女婿是北京人。老太区分老中和老外,她知道的是老中。他们公共的知识基础是女儿的四个朋友及特征,以及他们各自区分人的结构。通过交流老太改了她的知识结构。

如果相关的知识结构不能找出更深层的公共基础来修改,沟通是不可能的。就如你反对伊斯兰教多妻制婚姻制,要虔诚基督徒接受同性婚姻,只要对方的宗教原则不变就没什么可谈的,奢谈什么道德、人性、文明全是说给自个儿听。

其次,沟通中对话交流知识很重要。你知道我知道的相互知识并不是公共知识。不要以为对方知道你知道了什么,也不要以为你知道了对方知道什么,推测出来的东西即使是完全正确的,也不意味着对方知道你了解,必须听到对方亲口说出来,再反馈回去才完成知识的交流。交流中最常见的错误是想当然。这是许多误解的根源。

上面故事中,老头老太如果没有把双方都已知道的结果说出来,倾听对方的回应,修改自己的知识结构,再次交流结果,就永远不会形成共识。

网上看到许多争论,绝大部分都不是在交流知识,而只是在贴标签发泄情绪,那儿没沟通的什么事,只是在网络上打群架。

第三,交流对话中理性和真实很重要。沟通的过程中,需要根据对方提供的知识作出逻辑推理修改自己的知识结构。任何一方的不理性和误导都会影响最后的结论。

在交流中,交换的是知识,即它包含了事实。不能确定包含事实,即使理解它,并相信它的事只能称为“信念”,用信念代替知识可以逻辑地完成所有的推理,但可能引起矛盾和错误。例如上面故事中,如果老太跟踪看错了人,以为是老外。她会说这大款的传言是百分百的正确,那她和老头就永远扯不清了。又如老太没看错,老头听错了以为是外地人。那老头起先估的仍然是一半,老太告诉他是三分之一时,老头就推测是那个陕西汉子了,反馈回来时会说:传言不靠谱。老太听后一琢磨也信是这样,他们俩意见倒是达成一致了,但对这传言的结论却是错的。

沟通中具有比较简单粗放相关知识结构的人需要修正自己,就像故事中老太知道的没老头细,她就要在沟通中更费些精神。从小备受保护、思想单纯的人,他们的世界比较简单。他们之间往往极为相契或完全对立,因为修正知识结构的困难,在争论时常常感到困惑,而依赖于感性。经历丰富,思想复杂,知识结构精细的人比较富有理解力。精于情的则善解人意,达于心的则明于事理。通情达理的人都比较容易沟通。


【注】

我的博文中有几篇关于“公共知识”及逆向推理的科普文章可供进一步阅读。

想理解“公共知识”基本概念的可读《知道错了,为什么要认错?(非常识问题)》
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49240/201202/20956.html

对“公共知识”在推理中的应用有兴趣的可读科普文《也谈“脏脸博弈”问题》
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49240/201201/19041.html

和故事文《小妹嫁给谁?》
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49240/201201/23061.html

 

 

 

 

[ 打印 ]
阅读 ()评论 (0)
评论
目前还没有任何评论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