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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士风 --"清谈"和"清议"

(2009-09-16 12:24:08) 下一个
“清谈误国”这句话现代人都很熟悉了。那么那么,什么是"清谈"? 为什么古代知识份子,尤其是官僚士大夫阶层,会喜欢"清谈"呢?

清谈涵盖的意思比较广,在漫漫的历史长长河中,也因时因地而常有变化。但是有两个特征是不变的,一是清谈对应于俗谈,它谈的一定是高尚话题。象我们平时爱讨论的哪里开了个新馆子啦,王老五又泡了哪个马子啦,这种庸俗的东西是要排除在清谈之外的。

二是清谈的人,必须是文化人。象工农兵的关心的都是四时农桑啦,国土防御啦,这些也都是俗务,不能参与清谈的。

清谈的内容开始主要是谈学术。因为中国古代学术没有自然科学,也不讲实验,那么学术的增进主要是靠谈来交流。象大学者郑玄的很多学术思想就是在谈的过程中被记录下来的。

这种情况到两晋时期发生了变化。因为那时候门阀垄断了进身之阶,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第一不不需要看工作成绩,第二那时候不用考科举。只要是士家大族子弟,天生就有了当大官的本钱。

这样子,自然没有必要关心实际的东西,再加上门阀子弟天生就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所以更不愿意谈论世俗的话题。有关国计民生,自然物理,军事政治等等一概视为降低身份的东西。反而谁要是能"谈",能把人侃晕,谁就被视为水平高。

所以那时候是在朝也谈,在野也谈, 谁也不管正经事。甚至有州县官一到任就关起门来喝酒清谈,在任数年都不知道本地人口多少,赋税几何的。这在当时被视为“清高脱俗”,以此为荣。大家是要争相仿效的。即使是很久后,还有人不断的仰慕,有“可怜东晋最风流”的诗句。

这就是后人所说“清谈误国”的由来。

知识分子爱琢磨,一旦脱离实际,琢磨什么呢?拿什么一比高低呢?不可避免地要往玄虚的方向发展。所以清谈者往往好玄学。玄学是一门独立的学问,清谈是一种行为方式。

研究玄学的人,也不是因为怕掉脑袋,恰恰相反,玄学爱好者中大部分是当权者,甚至包括皇帝。鲁迅说过那时候的人热衷于当神仙,很多爱炼丹,结果吃死了不少人。于是另外一拨人觉得参透玄虚也可能成仙。结果玄学大行其道,并为佛教东渐打开了大门。

史书上确实记载有三国到晋初有些文化人不愿与当权者合作,又怕杀身之祸,所以他们。。。 不是搞玄学。。所以他们象阮籍那样装疯卖傻。但是这样发颠弄不好就触了哪位大老的霉头,结果被杀了的也不少。而清谈,玄学,正是当时上下热衷,而且还是上流社会的专利。

清谈还有一位形影不离的兄弟,就是清议。

南北朝时期外族对中原的扫荡和军阀混战, 摧毁了门阀士族的社会基础. 隋唐始创科举, 又打破了士家大族对人事的垄断. 寒门出身的知识份子可以参政, 官员定期要考核, 清谈也只好寿终正寝. 取而代之的, 是清议.

与清谈不同, 清议在于论政,针对当时的政治和人物。清议是清谈的孪生兄弟。古代知识分子的命运,总是与政治息息相关, 所以谈着谈着,自然就免不了瞻否时事,品评人物。早在汉末, 阉宦当道,官场成了买卖场。在野文士无由仕进, 又痛恨政局腐败, 所以就“匹夫激扬,处士横议”。由是可知, 清议一开始是在野人士的专利。因为既关心又插不上手,所以就只有“议”。

清议当然也不是谁都能议。这些"议员"都是所谓的清流,也就是纯正的文化人。富商大贾再有钱也是没有资格议的, 后来甚至不靠科举而登入仕途, 或在战场上一刀一枪爬上来的武官, 都算不得清流。

清议是一种政治舆论。到明代, 已经成了不可忽视的力量。它的背后是整个封建官僚的土壤 -- 士大夫阶层。如果晋代时还有不同的学派和学说, 那么自宋以后到明, 学人们的道德观和价值观已经高度统一。他们的清议,往往众口同声,其利断金。在以名节为重的当时社会,文士阶层出身的官僚不论在朝在野,都为其所左右。

正如一位朋友所说: “文人风尚,历来影响仕宦阶层”, 明代的帝王为了控制官僚,言官、御史颇受倚重,于是他们也成了清议影响国策的主要渠道。

所以,两厂锦衣卫,也堵不住他们的嘴,魏忠贤卡住他们的官路,在野的人反而嗓门更大,就连皇帝,也奈何他们不得。象万历帝,在婚姻家庭问题遭到士大夫们的坚决抵制, 竟毫无办法。只好耍赖躲起来, 几十年不理朝政,颇像“竹林七贤”出世的作风,只是这次双方的角色却完全颠倒了过来。

清议比起清谈, 显然进了一大步. 它所本的是入世哲学。由于清流士风使然,他们不畏权贵,倡导廉洁正义,揭露贪官污吏。象海瑞那样抬棺死谏,就是清议的一种极端形式,在明代发生过很多次。所以,清议积极的一面是不能抹杀的。

但是清议之风如此盛行,它对国家人民到底有什么帮助,就很难说了。且不说终有明一代,大小农民起义从未间断。明中叶鼎盛时期,小小的倭寇就横行沿海长达近一世纪。数十个倭寇就可以攻占一座县城,这样的奇闻怪事,居然屡见不鲜。

何也? 因为从清谈到清议, 一个“清”字的魂还是没有变。封建文人士子,很自觉的和农工商区分开来,他们对经济,国防,民生之类的实际课题,仍然是不屑于动手实践的。这是旧时代知识分子的致命弱点,很难想象毕生之力用在背诵四书五经上的这个群体,能提出什么有效的解决。

黄仁宇先生在研究中国历史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中国古代人对待政事和人物,总是从道德角度出发。政务的讨论论,也首先抢占道德至高点,而不注重量化标准。这不奇怪,儒家学说本来就是道德哲学。

由此,我们可以想象一下, 如果把这些清议变成国会上的讨论,结果会跟红卫兵的大辩论一样,议员们的主要话题都会变成,痛斥对方是“一贯反党反革命”,或是“暴君!反民主!种族清洗! ” 等等之类的大话虚话上去了。

我们千万不能误会,清议跟现代的民主风气实际是完全两码事。清议的特点,就在于“议”而不必管后果。而且,文士阶级天生就是封建王权的奴仆,“议”则可也,想做主是不行的。

就这样,清议之风成事寡,败事多。后来崇祯皇帝但凡想做点改革,每每遇到清议的强大阻力。许多加强国防, 改进民生的改革都无法实施。晚明人才倍出,然而都在王权和清议的夹缝里挤得粉碎。例如袁崇焕的悲剧命运,可以说清流士大夫要负一大半的责任。无怪乎崇祯上吊的时候长叹:“群臣误我”。

彪悍的满清入主中原以后,不买传统的账,把清流文人狠狠杀了一批。却并没有使清议销声匿迹,反而当满族也出现了士大夫阶层以后,就更加不得了。清议的性质越来越走向了腐朽和反动,成为历史前进的思想阻力。维新的失败,革命的艰难,到处可见它的影子。

明末清初,在经历了亡国之痛以后,一部分学者回头看看前明士大夫的那套作派,这样评价道:"平时论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以辛辣的口吻,嘲讽了明代知识分子那种以清高相尚,耻于务实的风气。

然而,任何时代都有主流文化和非主流的文化之分。清议在另一方面,激发了一部分知识分子关心时事,以天下为己任的热情。揉合着古代玄学,南宋理学中深究事物本源的因素。自明代开始,一部分人开始从实践中寻找答案,逐渐行成了崇尚“经世致用,格物致知”的学派。从《天演论》,《海国图志》,到洋务,维新,民主革命。这批知识分子不断演变,在黎明前的漫漫长夜里,不断探索着救国救民的济世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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