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六耳

想到什么写什么。有时是经历,有时是感想, 有时是议论,有时是杜撰的故事,有时是自己编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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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就不居高临下

(2010-12-08 04:30:52) 下一个
 我之所以惹恼了那么多人,一是因为我的性生活“不严肃”,二是因为我的“居高临下”,三是因为我跳跃性的思维方式,四是因为我触痛了某些人无聊庸俗的生活价值观念。

对于这几点,我先解释“居高临下”。

在我的生命观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自由,平等,博爱。我对任何“大人物”都不盲目崇拜,我对任何“小人物”都不嗤之以鼻,我崇拜的人和我我鄙夷的人和他们的社会地位,经济条件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和这个人本身有关系。

我的讽刺挖苦,大部分是用在我在某种程度上反感的人,但偶尔也用来刺激我喜欢的人,比方说对秋月,我之所以在文章中讽刺她“不感兴趣”,是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至于调侃,那是我的一贯风格,有人听了,就会觉得居高临下,为了解释这一点,我把我做为《艺术时代》(www.pifo.cn)驻德记者写的一篇文章再发一遍,大家就会明白,我其实对严肃的艺术评论杂志和著名的收藏家也都是采用一视同仁的调侃风格。

(我用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照片和一群不知是真是假的ID讨论,其实是很吃亏的事,因为我不能撒谎,,但我反正也不想撒谎,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通往幸福的康庄大道
——我和德国收藏家、艺术家米歇尔.博格的艺术交流记

【德】蓝 镜(JINY LAN)

你们笑得太少,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你们面对我的作品
时,态度还不够严肃。
——约瑟夫.博伊斯

遗产从来不是给定的,它总是一项任务。
----雅克.德里达

 
早上十点,是邮递员送信上门的时候。
 
每当我听到“嗵”的一声重物对信箱撞击产生的闷响,就知道米歇尔.博格先生又来
信了——如此沉重的信件,只有博格先生发得出来。我说的“沉重”,是一个可以以公
斤为标准计算的物理概念,如果以情绪为标准,那些信件却刚好是“沉重”的反义词
——撕开信件的外包装,里面就会露出一些似曾相识又面目可疑的怪物:长了翅膀的
勺子,没长翅膀的飞机等等,或幽默风趣,或煞有介事,唯独没有的,就是德国人
惯有的沉重。怪物们的背面,往往有博格先生的签名,以此来说明那些怪物的功能
和价值——它们是博格先生的艺术创作,除了调侃和搞笑的功能之外,还有引发观者
思考的哲学价值。
 
认识米歇尔.博格,其实还没有超过一年时间,在我的朋友、策展人庸现的引荐之下,
博格在他
气氛怪异的办公室里接见我们,当他翘着八字胡,喜眉笑眼地和我们握手寒暄的时
候,我却按奈不住好奇心地东张西望——在这样的办公室里,没有人能按奈得住好
奇。办公桌的腿,是四条血淋淋的人腿,男女老幼,四只不同的腿和脚,穿着四条
不同的裤子和鞋,大腿和桌面的交接之处,血肉被挤翻出来,形状惨不忍睹;供客
人小憩的板凳,是一个人四肢伏地撅起来的屁股;给客人喝水的茶杯,是无产阶级
文化大革命的原版文物,上面有“毛主席的话一句等于一万句”的千古名言;文件厨
上的装饰品,是巨大的毛泽东头颅,头颅的后脑勺上,是手绘的世界地图,地图上
的中国,正在滴滴嗒嗒地流血......我猜想这样的会客办公室,可能是为了欢迎中
国客人特别地打扮了一番。在以后的几次拜访中,我的猜想果然被得到了证实,因
为我们每一次来,都能发现新的怪物。
 
刚一坐下来,我又发现挂满了一墙的宝贝,其中竟然有像John Cage这样大师的原
作,在叫得出名的大师和叫不出名的小师中间,有一个博格自己制作的金鼻子,高
挑挺拔,显然是个欧洲版本,在汉语中,有“撞了一鼻子灰”这样的说法,用以形容
某人在热情被冷淡挡驾时的沮丧和尴尬。在德语中,有“挣了一鼻子金”的说法,用
以形容某人干某事发了大财时的喜悦和兴奋。我看着这个欧版的金鼻子,未加思索
地说:原来欧洲大鼻子和亚洲小鼻子相比,还有挣钱上的优势。不料老博格听了我
的话,笑逐颜开,照着我的肩膀打了一拳:“ Du verstehst mich gut !"(你很理
解我)。人与人之间的友谊之门,有时是如此地容易打开。觉得自己被理解了的老
博格,更加兴致勃勃起来,一会儿给我们看看这,一会儿给我们看看那,当我看见
一幅以他自己为主角的漫画时,发现和总结出博格老先生的八字胡和大师萨瓦多
尔.达利的相似之处:凡留此形状胡须的人,不是有救世情节,就是在情绪上有外
人琢磨不透的低谷和高潮,亦或是两者兼而有之,达利和博格,都属于这兼而有之
的第三种人。八字胡的功能,和狗的尾巴相似,上挑时显示欢悦和友谊,横撅时表
示气愤和警告,情绪起伏跌宕的人,留这种胡须显然是一个明智之举——不用浪费口
舌,就可以向对方暗示自己的喜怒哀乐。当我把上述总结阐述给博格先生时,发现
他的八字胡高兴得上下跳跃,毋庸置疑,我和老博格的友谊,如此容易地又加深了
一步。
 
当我提出要去洗手间方便一下的要求时,发现老博格一边指明方向,一边不怀好意
地怪笑,我一打开洗手间的门,就明白了那怪笑的用意:这哪里是洗手间,简直是
恐怖片电影里的猎物陷阱——坐便马桶上,纵横交错地拦了很多形状逼真的假铁丝
网;浴缸里面,张牙舞爪地爬满了以假乱真的大龙虾;门顶上方,悬挂着面目狰狞
的人类头骨;我心惊胆战地坐在马桶上,本来憋了一肚子的尿却根本就释放不出
来,坐了个把分钟,总算是生理战胜了心理。当我对着镜子洗手的时候,发现那面
镜子的外缘,是一个精心制作的画框,画框的下方,一本正经地注明:作者原版自
画像 60X80厘米 原生态的真材实料。在洗手间里周旋了半天,我既心有余悸又收
获不浅地回到博格的会客办公室,知道老博格肯定在等待我的便后感言,就言简意
赅地说了一句:这样的卫生间,真见鬼地挑战生理极限。老博格回答说:等着瞧
吧,好玩的还在后面。
 
此话的确不假,我上述描绘的种种怪物,其实只是老博格哈雷金博物馆的九牛一
毛。
 
接下来,我们开始了为时两小时的走马观花——只能走马观花了,这样的博物馆,仔
细地看下去,怎么也得腾空三到五天的时间才能勉强够用。我和庸现,显然是事先
低估了博物馆的规模和吸引力,只给自己安排了半天时间,用半天时间来对付如此
壮观的博物馆,就是走马观花,也只能弃繁从简,喧主略宾。
 
哈雷金博物馆虽然包罗万象,无奇不有,但在老博格的规划整理下,竟然显得井井
有条,博物馆以几个主题为引线,把博格收藏和创作的作品分门别类地陈列在不同
的展区内:有以蒙娜丽莎为主题的,有以可口可乐为主题的,有以基督教为主题的,
有以餐饮为主题的,有以玩文字游戏为主题的,林林总总、洋洋大观,总是令人感叹不已。
当然,最重要的一部
分,是博格对博伊斯作品的收藏。另外别开生面的,是老博格刚才提醒的“好戏还
在后头”——以厕所为主题的展厅。既然开了个头儿,我不妨在这个主题上再多说几
句。
 
在吃喝拉撒睡五项内容中,和厕所有关的有两项,可见厕所的地位虽然不高,但功
能不可低估,老博格正是秉承这个宗旨,在开发厕所的艺术设计创意主题上下了很多功夫。通往厕所
展厅的道路,可以用汉语中的“曲径通幽”来形容,“曲径”的左右墙壁,布满了美女
名人道士等高尚人士在生理需求面前屈尊曲膝的不雅形象,这分明是在表现“厕所
面前人人平等”的人文思想——本来也是,那些扭摆腰肢,在T形舞台上迈猫步的美
女,在上厕所时呈现的姿态肯定也不比我们野夫悍妇要好看到哪里去。穿过“曲
径”,就到了灯火辉煌的厕所展厅,我说“灯火辉煌”,是因为灯光的颜色变幻莫
测,一会儿暖,一会儿冷,如果你选对了马桶,还会有美妙的音乐声传来,之所以
要“选”,是因为展厅里环绕四周摆设了一圈马桶,每个马桶,都有有别于其它马桶
的妙处——打开一个盖子坐上去,还没等坐者情绪酝酿成熟,对面的尿童却先行一
步,大大方方地把“尿”撒在前面的“尿盆”里;打开另一个盖子坐上去,就听见马桶
洞下传来老者的笑声,直截了当地替坐便者抒发排泄体内废物时所带来的快
感......,更值得一提的,是其中一个马桶,盖子打开后发现的是希特勒的头像,
马桶的下水道入口,正好是希特勒张开的大嘴,我们可以想象,老博格作为一个犹
太后裔,把体内废物排泄到这个杀人恶魔的“口”中时既满足了生理快感,又满足了
心理快感时的喜悦心情。我把此想法和老博格一说,马上又得到他的积极回应——解
决生理快感同时又关心心理快感,正是老博格设计这个展厅的良苦用心所在。
 
写到这里,我不得不提醒自己,对于哈雷金博物馆收藏的描绘,应该就此打住了,
因为经验告诉我们,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一种人,就是在你即将去看一部向往已久
的电影之前,喋喋不休地把所有的细节都讲给你听。讲得好的话,缩小了你自己的
思考空间,讲得不好的话,倒了你去看那部电影的胃口。我想,老博格的艺术在中
国展览,只是一个时间上的迟早问题,我不想在中国受众亲眼看见那个展览之前,
就事无巨细地一一列举,如果我以上的描绘能够勾引起受众一饱眼福的欲望,其实
就已经应该点到为止了。
 
 
游逛哈雷金,对当代艺术稍有了解的人马上就会联想到欧美的激浪艺术。的确如
此,激浪艺术在1960年代起始于德国威斯巴登的时候,当年的小博格就积极地参与了
这个艺术运动,和后来炳彪当代艺术史的白南准,本杰明.派德森等人不仅有朋友和战友
的合作关系,还有资助者和门客的互助关系,在博格的另一个美术馆—幽默教堂美术馆中,
就收藏和陈列了许多当年的门客作为答谢业主之谊,赠送给博格的大型作品。老博格
后来创作的大量艺术作品,其实完全可以被视为对激浪艺术的延续——如果用一句话
来概括博格的激浪艺术,那句话应该也是当年激浪艺术的最大特点:用嬉皮笑脸的
方式,揭示一个严肃得要死的生命态度和价值观念问题。
 
用嬉皮笑脸去面对生命的严肃,这一点在老博格看来不仅是人生哲理,甚至还是他
得以维持生存的救命稻草。六十七年前,博格以一个遗腹子的身份出生在东普鲁士
的一座名城,外祖父是当地著名的艺术专业教授,二战结束后,博格的母亲不堪忍
受精神和物质上的双重重压,携带年幼的博格逃离了当时的东德,定居在西德中部
的一个小镇。作为一个从未见过亲生父亲的少年,博格的成长过程中有过许多只有
用诙谐和调侃才能真正瓦解的心酸和苦难。博伊斯曾经说过:在人类的狂笑面前,
魔鬼不寒而栗。与其说博格先生是个幽默的人,还不如说他是个智慧的人更加贴切
——他其实是在悲情和嬉戏之间,选择了更加适合自己生存的精神武器。
 
激浪艺术的内容和形式之一,是邮递艺术(Mail Art),也就是艺术家们之间以信
件邮递方式,分发体系的小型作品。当我和博格告别时,被正式地通知他是一个拒
绝使用现代化通讯手段的人,要想和他保持联系,除了登门拜访之外,另一个途径
就是邮递信件。博格在说这句话时,指了指走廊过道上的几个竹筐,里面都是他和
世界各地艺术家的往来信件,那些五花八门,形状各异的信件,本身就是艺术作品
的一种形式。因为博格的这个习性,我在认识博格之后的近一年时间里,除了来回
驱车六百公里,到维斯巴登拜访了他五六次之外,其余的交往都是通过信件——正如
本文一开始的情节,那“嗵”的一声闷响,就开始了一个上一代与下一代,西方与东
方,男性与女性艺术家之间的思想和作品交流。
 
在我的储藏间里,保留了一大包博格的信件,他寄来的小型作品,也都被我如获至
宝般地收藏起来——两个精心制作的锡皮骑士,你死我活的决斗场面,被固定在食品
包装盒的内部,下面是一个半开的纸盒火柴,硫磺的一头被显示在外,在火柴盒
上,印刷着博伊斯用英语说过的一句名言:在你还没决定要革命之前,就不要去搞
艺术;一根让人垂涎三尺的塑料香肠,一条貌似鲜活的塑料鲤鱼,一块闻之有香的
塑料面包,合在一起,被命名为只能动手不能动口的“免费午餐”;一只尾部被穿插
上不锈钢叉子的胡萝卜,被命名为“胡萝卜的魔掌”,叉子把柄像电视机天线一样的
伸缩性,使那只长着魔掌的胡萝卜有了狐假虎威一般的威风;一个正面看去是圆
的,背面看上去却是平的茶杯,以此来暗示先验主义的不可靠性......。所有这些
作品,要表达的思想或要追求的目标其实只有一个:打破约定俗成的思维方式和逻
辑关系,发现和揭示观察理解事物的新视角和新路线。我于是坚信,博格其实不只是
那场风靡欧美的激浪派运动的赞助人、参与者和收藏者,他正是在世的激浪先锋精神的坚守者
及其巨大精神遗产的传承者,而这也如德里达所言:
“遗产从来不是给定的,它总是一项任务。”现在,博格的意愿是:及早把他收藏的博伊斯作品系列、
激浪派作品系列拿到中国展览,乃至移交到中国当代艺术的建设者手中——收藏、展示、传播、研究。
 
作为结束语,我在这里讲一件重新审视现有艺术概念的轶闻趣事:
2010年10月,正当清华大学的岛子教授应邀在博格的哈雷金博物馆(HALEKINAUM)和母亲博物馆(MUTTER MUSEUM)
访问交流期间,我再次拜访了博格先生,当我们
谈论到激浪艺术的话题时,岛子教授按照德语的发音方式(Fluxus),把激浪艺术
叫做弗鲁克萨斯,简称FULU。博格接着说了一句启示性质的话:弗鲁克萨斯不仅仅是一种艺
术形式,它更是一种宗教,一种面对生老病死和永恒自然的乐观态度。他们两个人说的话突然
引发了我的一个灵感:弗鲁克萨斯艺术其实完全没有
必要意译地翻译成“激浪派艺术”,因为德语的Fluxus,愿意是流动的,变化的,硬说它
又激又浪,好像有些牵强,其实我们可以用音译和意译相结合的方式,把它翻译
成“福路”——一条通往幸福的道路。当我把我的想法告诉岛子教授的时候,得到的是
他的首肯,他认为,“福”字的本意,不是一口田那么浅薄,那么世俗,它是左面象征着神的示字旁和右
面两只手托着祭坛的结合,秦篆“福”字在“一口田”的下端,是两只敬奉之手托起献祭的物品,
幸福是神施予人类的,福字有明确而深刻的神人关系和启示意义。这和博格的
话不谋而合。当我把和岛子的讨论解释给博格的时候,再次得到歌词一般的赞
美:我知道你最懂我的心。两天以后,岛子和我及策展人庸现一起拜访了弗鲁克萨斯另一
位杰出代表本杰明.派德森先生。在德国生活了二十年的他依旧坚持讲英语,当我
们向他征求对弗鲁克萨斯艺术的新版翻译——the way to the happiness时, 这个以
幽默而举世闻名的美国黑人,裂开大嘴,高兴地说了一句:well, I am very
happy with that! 行文至此,对于弗鲁克萨斯艺术的新版翻译,已经得到了三位
专家的认可。于是,我在写这篇博格印象记时,顺理成章地把标题拟定为:
通往幸福的康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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