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书女子·折剑轩

窃书……窃书不能算偷的……
正文

唐僧与我

(2005-05-07 11:33:04) 下一个
不好意思,本来想假装浪漫,至少应该写个《安娜与国王》之类的东东,但是无奈的很,我不叫安娜,没那福气遇到国王,长得也不像朱迪·福斯特,我身边也没什么人常得像周润发的,所以,只好大煞风景了。 一个人要遇到唐僧,会有很多可能,比如你是妖精,或者你是猴子,或者你倒霉的被月光宝盒砸到。我就是第三种。 某天做梦的时候,我看见了面目狰狞的观音、碎嘴的唐僧和倒霉的孙猴子。 古怪的是,那唐僧是个四眼田鸡,而孙猴子却是个女生。 唐僧对猴子说:“悟空你也太调皮了,我跟你说过叫你不要乱扔东西,你怎么又……你看我还没说完你又把棍子给扔掉了!月光宝盒是宝物,你把它扔掉会污染环境,要是砸到小朋友怎么办?就算砸不到小朋友,砸到那些花花草草也是不对的……” 我在一边听得都头痛,只想大喝一声:“吵死了!” 还好那孙猴子比我还着急,一棍子就朝唐僧打了过去,唐僧一害怕,宝盒脱手,直向我飞了过来。而我,躲闪不及—— 哐—— “哇,好痛!”我一声惨叫。 那个害人的月光宝盒被我扔到了地上——竟然是我的闹钟! 我的闹钟迟了二十分钟才响——这是顶讨厌的一件事了,因为如果它索性不响了,我倒可以干脆不去上课,但它偏偏响了,害我迷迷糊糊把它从床头柜上糊了下来砸到自己的脑袋——这一砸,砸坏了我以后很多天的运气! 我的室友小洁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吵死了!” 我没时间搭理她,翻箱倒柜寻找一件合适的衣服:“哎,小洁,我那些黑T恤都到哪里去了?” 小洁咪咪嘛嘛地咕哝:“你的衣服不见了,问我?” 我一把掀开她的被子:“我有四件黑T恤,两天一件,今天才星期四,怎么就没了?” 小洁夺回被子,继续睡觉:“吵死了,你N天没洗衣服了!穿一次白的会死人吗?” “会啊!”我咕哝,“就是不想洗衣服才不穿白的嘛!” 我当然有十二万分的不情愿,但是还是只好穿了件白衣服,遭罪啊,这不是逼迫我要勤洗衣服吗?还不如杀了我! 我顾不上吃早饭,匆匆忙忙赶到教室,刚好赶得及上第二节课。这点来说,我的运气还不算太坏,因为虽然那老师课间不休息,我还是成功地从后门溜进了教室。感谢佛祖,希望我今天的厄运就此结束吧。 我正暗自念经,却忽然看到窗户外头有人再向我招手,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是实验室的学弟。看他那样子,简直好象实验室着火,我只好低声骂了一句,又偷偷溜出教室。 “怎么啦?”我没好气地问。 “学姐……那个……”学弟看我一脸凶巴巴的样子,连说话都结巴了。 “什么事情?快说啦!” “昨天你叫我配的试剂……我……我配错啦。”学弟一边低声说一边观察我的脸色。 “错了?pH值差了多少?”我问。 “我……”学弟比蚊子还秀气,“我把酸当成碱了……” “我KAO!”我说话的这个分贝数一定超过了环保允许极限,以致教室里的人纷纷探头张望。 “你怎么可以把酸当碱?”我从来就没有淑女形象,“你知不知道这个实验就要完成了啊?你知不知道我做这个实验有两天没睡觉了?你是白痴啊!”我暴跳如雷,记不得是叉腰骂街还是手舞足蹈,就在这走廊里口沫横飞地痛骂的这个学弟,上课的人都偷偷从窗口看热闹,自修的人纷纷跑出教室——是的,如果是一个打扫卫生的大妈在骂随地吐痰的小瘪三,这个架势当然没什么,但现在偏偏是一个看起来还算斯文的女生,在全校最大的教学楼的走廊上,痛骂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而且似乎还不是男女朋友吵架,哇塞,这真比周星弛的电影还有戏剧性了。 学弟的头低得不能再低了(就是说,再低,颈椎就要断了)——要知道,这些看热闹的人中也许就有他正在追求的一年级小MM,或者还有昨天打CS刚刚输给他的人,还有上个月才称赞他很酷的什么人——现在,他的形象可是全毁了! “学姐,我错啦!” “错?”我继续骂,“道歉有用吗?道歉酸就能变成碱了吗?道歉那实验就能全部恢复正常?我熬的通宵怎么办?睡眠不足有碍美容的耶!你道歉就有用了?” “那……那你要我怎么样嘛!”他的语气近乎讨饶了。 “怎么样?”这倒是把我问愣了。我的确不知道要怎么样。叫他重做吧,他根本就不会,到头来是浪费材料,那叫他怎么样?总不能叫他赔偿我美容损失吧?那个什么“玉兰油,掩盖七重岁月痕迹”? “算了算了!”我气愤又绝望地摆摆手,“懒得见到你,快给我滚!” 旁边的人发出哄笑,等着看下面还有什么好戏?我环视四周,把他们一一瞪了若干眼——哼,看什么热闹!没见过人生气吗?真是毛病! 其实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我那笨蛋学弟——这个实验一个月以前老板就交代我做了,但我是何等的天才人物,早就算好了实验只要一个礼拜就可以搞定,所以前三个礼拜我都在网络上游荡,在某个著名社区混到十大富翁,在网络金庸上把自己的排名提高高全站第一,还把一堆游戏统统打爆了N回。等我想起该做实验的时候,才发现这个配试剂好象就要花一天的时间。当然,聪明如我,怎么会不利用实验室良好的人力资源——我都大三了嘛,大四的学长反正都不会来实验室,所以大一大二的学弟们正好可以剥削——发誓,我不是经常剥削他们的,即使偶尔(一个礼拜两三回而已)剥削一下,也一定会请他们吃东西,至于吃什么,要看学校的咖啡厅有什么降价了。但是这一回怎么偏偏们这么倒霉,遇到了这个笨蛋,害我的辛苦全部白费,真是……真是……啊,不能生气,生气会有碍美容的。 我骂完了学弟,收拾了东西,决定立刻去重做实验。不过我好饿——没吃早饭嘛——所以一看时间,食堂刚好开饭,这时候赶去不用和可怕的体育系男生抢东西吃,于是跳上自行车,一阵狂踩冲到了食堂。 开头我就说了,被月光宝盒砸到,一定倒霉的。所以我刚冲进食堂就看到一大堆体育系的男生,抢劫一样挤在各个窗口——KAO,虽然我有句名言,叫“人生没有希望,我要去抢食堂”,但我还没见过真的抢食堂的,简直太太太可怕了! “倒死!我就不信我抢不过你们!” 只见小姐我,左手饭卡,右手托盘,以如此瘦弱斯文的身材和一群身高都在190公分以上的非人类大打出手——然后…………………… 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是谁推我?我的白T恤啊!5555555555555555555,是谁把酱油或者是醋,或者是酱油加醋倒在我身上了啊!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 我想是完蛋了,我的衣服比那个比·约克还前卫,比哈韩一族还鲜艳,比玛丽莲·梦露的低胸装还显眼,而我的心情,比学弟把实验室烧了还糟糕——这下我怎么去见人?一个女生穿成这个样子,和没穿衣服有什么两样?我现在就可以感觉到周围那些随便是惊艳,还是惊见恐龙的眼光。天啊,叫我这样子走出食堂,走去实验室,和裸奔有什么区别?这个……这个要怎么办? 我慌张地看了看周围,找到一个平时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愿意坐的阴暗的角落——我可以到那里去,背对大门,这样走进来的人不会看到我的!我想着,将托盘举在胸前,遮住那一大块咖啡色的污渍,使出移行幻影大法,逃了过去。 恩,果然没人喜欢这个位子。我一边吃一边心虚地四下张望。现在食堂人正多,我可以在这里坐到食堂关门的时候,趁大家不注意溜出去。 你可能觉得我小题大做有神经病。大概就是吧。像我这样学生物医学的女生,因为多少和医沾上点关系,所以有洁癖的——不要笑,我就是这个样子嘛,虽然我很讨厌洗衣服,但是我更讨厌穿脏衣服,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穿黑色的,打扮得像个老太婆。我就是不想发生像今天的这种事啊——真的,我觉得,女生穿了不干净的衣服,其严重程度等同于裸体! 我对于吃东西,已经没了兴趣,所有喜欢吃的东西都吃起来像硫酸——就是为了要买它们,害我变成这副德行,一世英明毁于一旦啊,555555555555555,终于理解洪七公为什么要砍断手指了,他一定是因为吃东西弄脏了衣服,被别人嘲笑,55555555555555555…… 饭菜基本上没动,我枯坐在阴暗的角落里等待午餐时间结束——还有一个多小时,什么叫度日如年啊! 正在这个时候,一条黑影笼罩了我,天,有个捧着托盘的人过来了!白痴!白痴!你非要坐这个位子吗?我心中怒骂。但是完全没有办法,那个人坐下来了,都没有征求我的意见耶!是了是了,我刚才计算失误,食堂人最多的时候当然会有人要坐这个位子的!这可死定了! 我赶紧把书包一倒,翻出一摞书来抱着——幸好我的书都是挺大的,还有个A4文件夹,刚好可以把那块污渍遮住——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对着自己的托盘摇晃,心里暗暗念动各种咒语,盼望对面的家伙赶紧吃完开溜。 但可恶的是,对面的这个家伙他居然吃得很慢啊,简直像大家闺秀,吃饭和数米粒差不多。我等了他二十分钟,他居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倒死!他到底还有多少才吃完?我心里嘀咕着,冒着被误认为是暗恋的危险,偷偷抬头窥探——妈呀,他,他简直没吃嘛!而且……而且…… 他居然在看着我! “TMD,没见过女生吗?即使衣服有点脏!”我边暗骂,边抱紧了我的书,“再看!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对面的家伙也觉得自己有点失礼,或者感觉到我的杀气腾腾,轻轻咕哝了一句,低头去吃他的饭——恩,很香的咖喱鸡肉饭啊,居然和我的眼光一样,可惜我没心情吃! 我又继续等,过了大约五分钟,那个家伙终于吃完了,掏出手帕——现在很少见人带手帕了——擦擦嘴,拿起书包走路。我真是如释重负,阿弥陀佛念个不停。 “哎,你……” 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响在我耳边,但我听来和炸雷无异——该死,那个家伙去而复返! “你不舒服吗?”他问。 啊……倒死!不舒服也不关你的事啊,你走了我就好了! “你要不要帮忙啊?” 谢谢,谢谢,你最好的帮助就是立刻从我眼前,不,是耳边消失,如果你敢走到我面前,敢看到我的脏衣服,小姐我一定……哎,你居然真走过来? 那家伙弯下腰,看着我道:“你的脸色好差,你是不是生病了?要我帮忙吗?” 我倒!我是生病啊,我快被你气出精神病了!快滚啦! 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当然不会滚了,反而来扶我:“我送你到医院去吧,坐在这里不行哦。” 天啊,天啊,我可不要在这个时候站起来,不要在这个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食堂去——因为如果要出食堂,我必须现在收拾书包,那他一定会看到我的衣服,即使我可以放弃书包,学校有规定,吃完饭必须把托盘放到回收点,而我没那个本事一手抱着书,一手端那个托盘。我使出那千斤坠的功夫,死赖着不走。 “这样不行啊!”那家伙见拽不动我,就好言相劝,“不舒服就要上医院去,听话啊!” “哎,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舒服啊?”我终于发作了,“我就是不想走嘛!” 那家伙被我弄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脸色真的很差,而且,你的饭都一点没有吃……” “我不喜欢吃,行不行啊?”我怒气冲冲。 “不喜欢吃干吗要买呢?” “谁规定不喜欢吃就不能买啊?”我想暴跳如雷,但是不能跳,“我高兴买来不吃,犯法呀!” 那家伙盯着我看了半天:“你不要逞强啊,我看你是很不舒服的样子……” “我……”我干吗要和他说啊?真是要死,这样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的! “我好得不得了啦!”我终于忍无可忍,决定做一件违反学生公德的事情——放弃那个托盘,立刻溜走——我真的是很守纪律的学生,我从来不乱丢果皮纸屑,老天有眼,我这是被逼无奈,你要罚就罚这个讨厌的家伙好了! 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了起来,一手抱着我的书,另一手拖着我倒霉的书包,夺路而逃。 “哎,你的托盘!”那家伙在后面喊道。 我充耳不闻,只向食堂门口冲。 “这样很没有公德心哎!”他还叫。 这一声叫一定会引来很多人的注意的!还好,我已经逃出食堂的门了。 我不得不放弃自行车——我没那么好技术,抱着书骑回实验室去——做贼一样,东张西望向实验室溜。只要到了实验室就好,我似乎有件白大褂在那里,大不了穿那个回寝室去。 但是,厄运不会就此结束,梦魇般的声音又响在我身后:“喂,你到底怎么了?” 神啊,救救我吧,这个人过分热心了吧!简直唐僧哎! 我低头不语,暗自加快脚步。 “喂!”他追上了我,“要是不舒服就要到医院去!” 我知道和一个比自己高二十公分的男生比脚程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但是我还是急于摆脱这个唐僧的家伙。我们学校的食堂是建在校外的,要回学校必须过马路,现在正红灯,我看准左右无车就噌地蹿了过去——佛祖恕罪,我以前也不闯红灯的,真的,即使上课要迟到都我不闯,今天,实在是…… “哎,红灯……” 那唐僧在后面叫着,但我哪里理会他,管是凌波微步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功夫,总之是倾尽毕生之所学,逃出他的魔掌了。 生化实验楼是个冷清的地方,因为和生理实验楼,医科实验楼只有一墙之隔——生理实验楼和医科实验楼里有什么,只消听几个蓝牙齿,绿舌头之类的故事就立刻知道了——我听着自己的皮鞋敲击着水磨石的走廊,寂静中干脆的一声声的响,有点诡异。若是从前,我还会觉得有点可怕,但是今天,这种没人在旁边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实验室就在走廊尽头,呵呵,我就快得救了。 一路顺利,我钻进实验准备室找我的白大褂。恩,还好,并不是很困难找到。我锁了门,关了窗,拉了窗帘,悄悄把把白大褂套上,恩,布料质量不错,不会看见那块污渍了——终于噩梦结束! 现在我可以大摇大摆的走路了,大大方方打开实验室的门,和学长学姐打招呼,就好象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赫赫,你来了啊?”我学姐萍萍眼睛不离开电脑屏幕——显然正在聊天。她是不折不扣的女博士,寂寞无聊经常在网络上出没。 “恩,学姐好。”我恭敬有礼。 “来得正好啊。”发话的是我学长博士老狼,“来帮我收拾东西。” “啊?收拾东西?”我以为自己耳朵坏掉了,老狼学长是全实验室最不修边幅的人,他的柜子养老鼠,桌面爬蟑螂,臭袜子与烟头齐飞,泡面共大肠杆菌一色,如果哪天老板来查资料不小心开了他的柜子,一定当场晕倒然后老狼就可以理所当然地篡权了。“收拾东西?要检查卫生了吗?”我问。 “什么啊!”萍萍学姐讽刺地一笑,“他会怕检查卫生?那我就会怕上网有辐射了呢!他是听老板说今天有新人来,估计是MM,所以……” “叶萍,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老狼学长怒喝,“我收拾东西关你什么事了?你泡你的网好了!” 萍萍学姐一面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爬来爬去,一面道:“死老狼,我是给你打的预防针,你现在收拾了有什么用?过不了两天又乱成一团,你以为现在的小MM都像小楠和我,可以忍受你的臭袜子?你还是省省吧,反正到头来人家也会跑掉的。” “TMD!”老狼学长从字纸篓里倒出了起码有半桶蟑螂以及各种爬虫、害人虫,我连忙去寻找我的“必扑”一声。“你这女博士,李莫愁,灭绝师太!”老狼口不择言地骂着,“看我非把新来的MM泡上不可!” “呵呵,要不要打赌啊?”萍萍学姐笑得诡异。 “赌就赌啊!”老狼学长踩死一只蟑螂,“赌倒一个月的垃圾!” “好!”萍萍学姐答应得爽快,“再加扛一个月的纯净水!小楠你要不要参加?” “我?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问。 “参加啦,参加啦。”萍萍学姐怂恿道,“我稳赢的。” “叶萍!”老狼学长咬牙切齿,“我老狼今天发誓,非把那MM泡到手不可!让你看不起我!” “呵呵,我看不起你是一个方面。”萍萍学姐继续泡网,然后一字一字道,“最重要的是,来的这个人,虽然叫李清啊,很秀气的名字,但是——” 她话音未落,响起一阵敲门声,一个人从外面探进头来。然后萍萍学姐的后半句话也不用说了——新来的不是MM。 我和老狼都傻了。 老狼傻,很正常啊,因为他要倒一个月的垃圾,还要扛一个月的纯净水,而且他知道,在这一个月里,我和萍萍学姐会努力制造垃圾,并努力喝纯净水,所以他惨了。 而我傻了,更有理由。 “你……你……你居然跟到这里!” 这就是我对新来的学长,刚刚从德国留学回来的研究生一年级的李清所说的第一句正式的问候。 哎,你很聪明,猜的没错。他就是我在食堂遇到的那个,可怕的唐僧! 我回寝室的时候,整个人好象是在梦游——如果要研究那个祥林嫂在遭受打击后成了什么样子,我就是活体标本了。 “哎,你怎么了?”小洁用手在我面前乱挥,“没傻吧?” 我已经不会回答她的话了。机械地走到床边,僵尸一样载了下去。 “喂,你怎么啦?”小洁上来拉我,“咦,这是谁的外套?” 这是谁的外套?当然是那个该死的唐僧李清的啊!想着我都巴不得一头撞死! 那个家伙,居然在我打算逃离实验室的时候把我拉住,向我借白大褂! “我要穿啊!”我没好气地。 “你不是要走了吗?借我一下吧。”他可怜兮兮地,“我的那件老板还没批下来呢。” “你可以借老狼学长的。”我说,“反正他不穿。” “喂,小楠,你不要欺负新人啊!”萍萍学姐坏我好事,“老狼的衣服连他自己都不敢穿,终年和臭袜子沤在一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袜子者臭哦!” 老狼学长现在只期盼萍萍学姐少制造点垃圾,都不敢回嘴,于是李清又看向我。 “萍萍学姐,你又不做实验,你借他好了。”我说。 “我?”萍萍学姐作出夸张的恐怖表情,“我刚刚从人体解剖实验室串门回来的呢,还是不要了。” “那有什么关系!”我抓住最后希望,“既然要来我们实验室,就要习惯尸体和臭袜子!” “借我一下,你很不方便吗?”李清的礼貌让我——呃,浑身难受。 “是啊,我很不方便!”我说。 “你这丫头越来越古怪了!”萍萍学姐的嘴啊,那叫一个讨厌!“借一件衣服而已,又不是借钱,也不是借人,会死吗?” “会啊!”我小声嘀咕。对,我必须小声,否则她会问我为什么不能借,那我就必须告诉她,我把衣服弄脏了,然后她就会嘲笑我,然后她会在网络上和她的狐朋狗友谈论这件事,然后整个学校的人都会知道——秦小楠把衣服弄脏了! 现在我唯一的活路就是让李清放弃。 “你,出来一下!” 我把这个家伙带到准备室。 “你干吗非要穿白大褂啊!” “因为实验室有规定啊。”他一脸无辜。 “连老板都不遵守规定的,这就是我们实验室的传统。”我摆老资格。 “那怎么行?”他完全是死板的傻瓜,“规定一定要遵守,否则会出实验事故的。” “我管你!我就是不能借你!” “为什么?” “我干吗告诉你?” “你干吗不能告诉我?” ……………………………… 天啊,这个家伙,难道他要用唐僧对付小妖的办法对付我?他下一句是不是要问“你妈贵姓?”……我的妈呀! 好,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输你一句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面对敌人的严刑拷打,我只有一句:“我都说!” “拜托,我的衣服弄脏了,不能这个样子回去!” “啊?那么严重?”他天真的问,“我看。” 倒死,我都觉得穿脏衣服和裸体没区别了,还给你看?看了将来我嫁不出去难道嫁给你? “不要啦——”我抓着领子,那动作仿佛遇到了色狼,提防他非礼,“就是很脏啦,一大块。” 他用那种天真的神气看了我半天,然后问:“今天你在食堂,一直用书挡住,是不是因为弄脏了?” 倒,看穿了就看穿了,何必说出来,害我好没面子! “其实没那么严重啊。”他笑笑,像个小孩,“你穿这个回去像什么话?” “总比脏的好。”我咕哝。 “这样吧,你把白大褂借我,我把外套借你。”他说,然后自说自话地把那件蓝白格子的外套脱了下来,递给我。 啊?这个…………………… “还不交换?”他催促。 我简直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你,转过去啦!”我举手投降了。 他乖乖地转了,仍旧笑:“没那么严重,你不要老是紧张兮兮的。” 这真是全天下最可笑的主意,但也没有其他主意了。 “就是这样。”我说,“我现在就想撞死。” 小洁却根本就不能理解我的心情,哈哈大笑,只差没在地上打滚了。 “哎,这个人真的……哈哈,好有意思哦!”她上气不接下气,“哈哈,你惨了啊……” “算了,就知道你听了会这个反应。”我气愤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我现在就去把我的黑T恤都洗了,明天再去夜市买一打黑T恤,这叫化悲痛为力量,变教训为经验,反正现在后悔都没用了—— 但是我还是后悔啊,不爽啊!我简直可以想象李清那的混蛋,现在一边和萍萍还有老狼吃晚饭,一边谈论我的白痴举动,什么弄脏衣服啦,什么吃饭不放好托盘啦,什么过马路闯红灯啦,什么企图穿着白大褂回寝室啦……我好想好想,朝他丢一个SILENCE魔法,或者现实一点,直接把他的嘴缝上,555555555555555555555555…… 我的闹钟彻底报废了。是我故意把它从床头推到地上去的,因为我不想起来。 我知道我必须到实验室去完成我的实验报告——实验做不出来,先编个报告糊弄老板一下嘛。但是我非常非常非常的不想去——只要一想到会遇到该死的李清,我就头皮发麻。 “如果你不想起来就不要开闹钟!”小洁恶狠狠地从床上跳下来,关掉我那个即使躺在地上还顽强地响个不停的闹钟,“你这个可恶的家伙!” “我很困哎!”我装死。 “难道我不困?”她语气凶恶,“你半夜三更洗衣服,一大早又响闹铃,可恶!” 她骂骂咧咧的,还是爬回床上睡觉去了——大三女生都是九三学社的,即,早晨睡到九点,下午睡到三点。 现在的时间才六点半。我躺着,犹豫到底要不要到实验室去。如果不去,这个理由……如果去,那个理由…… “你不要念念有词了!巫婆一样,烦死了!”小洁再次对我表示不满。 我腾地做了起来:“我要到实验室去!” 我觉得自己聪明极了,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到实验室去的,我可以编造好实验报告,顺便把李清的那件该死的衣服放他桌子上,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来——呵呵,这个主意实在是太好了! 清晨的实验室果然冷清,除了老狼昨天没杀死的几只蟑螂在爬来爬去以外,活的东西就只有我了。 我鬼鬼祟祟地环视四周——没有人哦——然后,从书包里掏出那件蓝白格子的外套,像丢炸弹一样往李清桌上一甩——阿弥陀佛,以后不眼再让我遇到这种糗事! 这个……这个……流年不利,最近特别倒霉,月光宝盒的后遗症还没好!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像见了鬼一样手指颤抖,指着突然从桌子后面冒出来的李清。 这家伙睡眼惺忪:“啊?我?我昨天通宵做实验的。” 通宵做实验?新人会通宵做实验?鬼才相信!他一定有什么阴谋诡计! “我其实是刚从国外回来,还在倒时差,习惯晚上做实验了。”他解释。 我一脸敌意地看着他。 “你这么早来做什么啊?”他打着呵欠问。 完了,我又要被唐僧缠上了! “关你什么事!”我摆出一副最最泼辣凶悍的脸孔,“你可以通宵别人不可以早起?” “哎,不要那么凶啊,怎么说我也是你学长!” “你是新人!”我继续恐吓,“学长!” “哎?”他似乎还没清醒,很傻地冲我笑了笑,“那好,那你是学姐,学姐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饭啊?” 天啊,吃早饭?光见到你我就倒足三天的胃口,和你去吃早饭?你做梦啊! “不要,我有事。”我努力收敛自己的杀气。 “我请哎。”他很讨好地,仿佛我真是他学姐一样,“昨天请了萍萍学姐和老狼学长,既然你现在也是我学姐,那也应该请你。” FAINT! “算了算了!我不要当你学姐,学长你还是自己去吃饭好了,我有事。” “什么事情比吃早饭还重要?”他问,表情一级白痴。 “我写报告。” “那也要吃饭啊。”他说,“不吃早饭会得胃病的,你看老狼学长就……” “拜托!”我在他逼迫我上吊前打断他,“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做完了就会去吃饭的,OK?学长你自己去吃啦,让我安静地做完我的事情好不好?” 李清无辜地看着我,像一只受伤的,呃,小狗:“这样啊……那好吧。” 他套上他的蓝白格子外套,向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不死心地说:“一定要去吃早饭哦!” “知道啦!”我无奈地冲他猛翻白眼。 这个家伙终于消失了。 阿弥陀佛。 我迅速地铺开一沓实验报告纸,找遍了老狼的桌子才翻出一支圆珠笔——这年头,哪里还有人用手写报告嘛,但我那老板非常古怪,说打印的报告“没人气”,非得用手写不可——做了个深呼吸,开始编造。 其实编造一份报告也不是那么困难——老板既然怕报告没人气,那我就来灌水好了。我狂抄了一堆试剂的名称的配方,外加一堆仪器的型号(只差没写价钱了),又从某本原文教材上找了一大段有一点点相关的理论,胡乱写了几的数据(这个数据,不要编造得太完美),重复使用无数次“我获益匪浅”,“尚需改进”,“原因不明”,“操作失误”等词语,不到一个小时,我那特大号的字体就爬满了七、八张报告纸——呼呼,我好聪明! 这就大功告成了—— 当然,你也能猜到,像我这样倒霉的人怎么也没可能这么顺利就逃脱唐僧的魔爪的。 正确,在我刚刚起身要把报告钉起来的时候,李清又推门进来了。 “就知道你没去吃早饭!”他一副自己很聪明的样子。 白痴,我还猜到你一定会回来找我的麻烦呢!但是我早也知道自己逃不掉的。 “我给你买了吃的哦。”他把一个塑料袋放到桌上,“包子,很好吃的包子!” “谢了,我要去上课。”我随口胡说。 “那也要吃早饭。”他说。 我真是败掉了! “好,好,我吃,我吃。”我的语气好象是被魔教教主逼迫吃毒药。 对,那真的是毒药,把我的运气吃得更坏了。 我那个不中用的学弟突然来了。 “哎?学姐?”这个傻瓜很有礼貌。 “干什么?” 学弟看看我,又看看李清,讷讷道:“我……我没打扰你们吧?” “倒死!”我最讨厌别人误会我和什么人有“那种”关系,“你瞎眼啊,当然没有!来干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有事赶紧做!” “我……我……”学弟结结巴巴,“我是昨天配坏了试剂,学姐你叫我补救的嘛。” 还有点良心!我火气消了一半:“算了,我早就搞定了,以后你不要再出这种错了!幸亏是我,要是老狼学长,哼,你等着他叫你扛一个月纯净水,再洗一个月袜子吧!” 学弟愕然看着我:“搞……定了?学姐,你不是说三天的实验都白费了吗?这么快就搞定了?” “真是朽木不可雕!”我拿起报告纸敲了他一下,“编几个数据而已。” 我在想偷懒的时候总是说:“实验是人做出来的,数据就是人做出来的。”后来我发现,我将为这句话终生后悔! “你编造数据!”发话的当然是唐僧了,“这怎么可以!” “哎,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只‘模拟’了几个数据而已,大部分还是根据公式算出来的。” “搞科研怎么可以编造数据!”唐僧本色,“科研要讲真凭实据的,不做实验就写报告,这怎么可以!实验室的守则上第一条就是要实事求是嘛!”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也有点心虚,但嘴上可不认:“你好烦哎,我做了三天了,突然被这个家伙弄砸了,老板周末就要检查,你叫我不编造数据还变数据出来?” “那也要老实告诉老板啊,你在学弟面前做这种榜样?” 是,一想到我当着学弟的面被这个唐僧训,我的脸就好像樱桃小丸子,出现了一道道的黑线。究级汗~~~~~~~~~~~~~~这要我以后还怎么在实验室混下去?看来我必须立刻苦读GRE,毕业就溜到美国去。 还好,笨蛋学弟还算识相,一声不吭就出去了。 唐僧手里拿着我那份报告——我为了编造它,眼泪都要流干了!唐僧,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咦,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动手重做啊!”他真是学长派头十足。 “哎,怎么重做?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他把白大褂塞给我,“你现在吃早饭,我帮你配试剂,星期天之前我们搞定它!” ?????????我的眼睛掉了出来,头上冒出一堆一堆的问号。 “你说什么?”我现在像个白痴。 “我说我帮你做啦!不至于这样你还要骂我吧?” 他一笑,又是那种看来很天真很没心机的笑容,但我总觉得有很大的阴谋——或者是我多心?也许唐僧本来就是菩萨心肠? “哦——”我磨磨蹭蹭地扣着白大褂的扣子,看着李清动作麻利地摆弄各种药品、容器。早晨的阳光现在才照进实验室来,照在这唐僧身上仿佛一圈“佛光”——不过也挺好看的,这家伙至少比老狼师兄好一些——老狼如果沐浴的阳光下,就好象见了光的吸血鬼。 “发什么愣?”李清忽然发现我在傻笑,“还不吃你的早饭?” “哦——”   不记得是谁说的,女生如果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会说“哦”,“呵呵”,“哈哈”,我就是被唐僧的无边佛法感动(?)到傻掉的人。   当然,我不会白痴到被他小小恩惠弄昏了头的——他有阴谋,一定有阴谋!   在李清的帮助下,两个通宵,终于把实验做好了,又重新写了报告。   老板看了报告,非常满意,说:“秦小楠,你又进步了。我以前总觉得你主意虽然多,但是不够严谨,这次很好,很严谨,连错别字都没有。”   “当然没有啦!”我龇牙咧嘴一边打呵欠一边想,“唐僧给我检查了三遍,打了我三次反工,还有错别字,我就该去跳楼了。”   “张教授,小楠这次很认真的,每天都做到很晚。”李清在一边说。   “谢了,谢了。”我想,“好歹你也会给我说两句好话了。”   “恩。”老板点点头,“小楠,李清这两年在德国交流,那边的评价很好的,你要多多向他学习。” “是。”我心里老大不情愿——学成唐僧还不可怕,可怕的是跟唐僧学,他不知道这两天我已经充分体会了孙悟空的苦恼,一下子老了十岁。   老板再次用满意的目光审查了我的报告,然后非常愉快地出门去了。   “呼——”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恭喜恭喜。”萍萍学姐照旧在一心二用,一边上网一边和我说话。   “哪里哪里!”老狼学长正要去倒垃圾,“她这丫头怎么做得出来这么完美的报告,都是李清这小子干的!”   “我又不是没动手!”我反驳。   老狼学长根本无视我的抗议,提勒着字纸篓,用那只刚刚抓过蟑螂的手拍拍李清雪白的衬衫,暧昧的一笑:“你小子,有两把刷子,才来就……”   李清无辜的却又很有默契地笑笑。   老狼又拍了他两下,然后凑在他耳边大声说:“但是你怎么挑上这个泼妇?你不知道她上至辅导员,下至我们这些可怜的师兄师姐,全都敢骂的……嗷!”   “死老狼!你说什么!”我挥舞着拳头——刚才那一计漂亮的直拳当然是小姐我的手笔。   “你看,你看!”老狼往李清身后一闪,然后夺路出门,直奔垃圾箱而去。   我诅咒他掉进垃圾箱里!   “呵呵。”萍萍学姐那女博士特有的笑声,“小楠你不要理他,在这个实验室,负责倒垃圾的人怎么有权利发言?”   “对!”我附和,“他简直和垃圾没什么两样。”   “哎呀呀!最毒妇人心呀!”唐僧开始他新一轮说教,“老狼学长那么可爱,你们这样欺负他?”   萍萍学姐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你激动什么,我只说他没有发言权,又没说他说的没道理!”   这下轮到我跳脚:“萍萍姐,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   “呵呵?怎么了?”萍萍学姐扭过头来看着我,“你不要不承认哦——不承认也没用。他是男生,你是女生,我是女博士——旁观者清哦——我最能把你们的事情看清楚!”   “哼!我的志向也是女博士!”我连赌咒带发誓。   “哎?那么巧?”唐僧总是在不该他发言的时候插嘴,“我的志向是男博士呢!”   “哈哈哈哈哈哈!”萍萍学姐爆发出一连串的笑声,浑身打颤,已经无法打字了,“好,好,你们两个继续在这里为成为一对博士夫妻而奋斗吧,活活,没想到咱们实验室也能出居里夫妇啊……哈哈哈哈,我这女博士看了会自怜身世的,我先去吃饭了。”   “哎——”   我非要澄清这件事情不可——我会和这个唐僧一起做实验,完全是他逼迫我的嘛!   但是,萍萍学姐已经出去了,而且把刚走到门口的老狼学长也拖走了。   “气死我了!”我现在很想摔东西,但是这里的仪器都很贵。   李清居然在笑。   “白痴啊,你笑什么!”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很好笑啊。”他做天真状,“萍萍学姐说话真有意思。” “有意思个头!”我咬牙切齿。   “干吗生气?开个玩笑嘛,干吗那么认真?”   “我生气关你什么事?”   “本来就是开玩笑嘛,而且你不是说生气有碍美容吗?”   “哼!”我冷冷地,决定不再理他。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他举手投降,“我们去吃饭吧,好饿呀!”   我斜睨了他一眼:“吃饭?你说‘我们’?你搞笑!”   “没有啊——”他两手一摊,“哎,我帮你通过了老板的考察,你难道不应该请我吃饭吗?这是学校的规矩吧?”   汗,听说他本科毕业后被派到德国是学习了两年,居然还没忘记学校的这个歪风邪气!   “我没说错吧?而且你们现在的黑话叫‘报告’对不对?”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今天应该你报告,我听报告。”   “做你的梦啊!给你五块钱,你去吃盒饭好了。”   “哎,你这叫什么嘛,没诚意!”他委屈地。 “喂,你没听到萍萍和老狼说什么吗?要是被他们看到我和你在食堂吃饭,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愤怒,不知道这个家伙是真迟钝还是装傻。   他看着我,忽然变得很认真很认真:“小楠,你这么怕人误会我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啊……”我脸上又开始出现细细的黑线。   “说啊。”他催促。   “……”这个,我是不太喜欢他啦,但是直接说的话——其实我很善良的。   “当然不。”我撒谎。   “哦,那朋友一起去吃个饭又不会死人的。”   不会才怪!   “我管你!”我使出无赖手段,“反正我就是不去,你能把我怎么样?”   他能把我怎么样?   哎,他能烦到我答应为止!   而且,能有本事到正好当我们走进食堂的时候,就遇到萍萍和老狼从里面出来,可以适时给我们一个暧昧的笑容!   “我发誓!我一定要远远地避开他!”我向小洁赌咒,“一定,一定。”   “算了吧。”小洁专心于她的偶像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哎,你这话怎么好象是在咒我?算什么朋友!”我一边洗衣服一边抗议。   “我不是‘好象’,我就是在咒你!”她很没良心地说,“你这泼妇也该有个人治治你了。”   “什么嘛!”我撩了一捧水从阳台的窗户泼向她这个损友,“我已经很倒霉了,我看下个周末咱们去烧香好了。”   “你病急乱投医啊!”她愤怒地擦着被我浇湿的桌子,“好歹你也是搞科学的人,去烧香?被你老板知道——或者被你说的那个唐僧知道,可有话柄了。”   “是哦。”我很白痴地,“那么买点檀香来,在这儿烧了也一样,反正心诚则灵的。”   “对啊,反正心诚则灵。”小洁冷笑,“你还买檀香干什么?烧蚊香也一样的。”   “建设性!”我从阳台跳了进来,“我现在就来烧!”   小洁看着我煞有介事地把蚊香点着,十分虔诚地向四面神灵求福:“观音菩萨,如来佛祖,玉皇大帝,太上老君,耶酥基督,圣母玛利亚,真神安拉——还有什么神仙没有?”   小洁又好气又好笑:“还有唐僧!” 好,既然是为了摆脱一个像唐僧是人,我就连唐僧也拜了!   “还有唐僧……反正你们保佑我再也不要遇到那个叽歪罗嗦的家伙了……呃,他叫李清,你们千万要保佑我……” 不知道是哪个脱口秀主持人说的,现在的男生分为三种:狼,远远一叫,猎物就自动晕倒;鲨鱼,先围着转两圈,一旦找到下手就机会就扑上去;还有苍蝇,没有一点杀伤力,但就是能围着你,嗡……嗡……嗡……嗡……飞到你的耳朵里里面,救命啊! 是,我确定,我现在就是遇到了苍蝇。 我就想抓住他,挤破他的肚皮,把他的肠子扯出来,再用他的肠子勒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拉,呵,整条舌头都伸出来啦!我再手起刀落—— 哎,可惜没那个本事,所以世界还不能清净——甚至我那么虔诚地向四方神灵烧“香”祈求,都不能改变我倒霉的命运。   真是“出门遇到人咬狗,晴天下雨掉砖头”! 我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难道我前世是至尊宝吗?怎么惹上李清这个可怕又叽歪的家伙—— 我偶然到实验室去拿一下东西,必然遇到他在那里刻苦,教导我“科研要讲真凭实据”;我偶然上课要迟到,匆匆忙忙赶路,必然遇到他在跑步,提醒我一定要吃早饭;我偶然到食堂是吃一次饭,必然遇到他叮嘱我不要忘记放托盘;我偶然到学校外面去买报纸,必然碰上他非说要监视我不让我闯红灯;甚至,我偶然手机没电打一个公用电话,也必然遇到他这个冤大头从隔壁的电话亭里冒出来说:“咦,生医系的泼辣学妹,你好啊!” 我的妈妈呀!没遇到你我会比较好! “哎?你的表情好象见到鬼一样。”他没有自知之明地说。 “当然啦!”我心想,“你就是鬼,不,你是唐僧,把我这鬼都吓到半死!” 不过,我才不会这样说,否则又给他逮到了由头,发挥一番,那可就惨了。 “哪有。”我假笑道,“学长你好。” “你就是有!你明明是好象看到我就很不开心。”他说。 那你还不滚开?等姑娘我踢你? “没有啊。”我还在假笑,“我只不过是……呃……只不过是要去……”我想编造个理由,但是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他跟着我——如果我说去吃饭,他就会说:“正好,我也饿了。”如果我说要去看书,他就会说:“对呢,我正好也要去自修。”如果我说要去——对了,如果我说要去睡觉,他总不能说“一起睡”吧? “我就是很困,想去睡觉。”我撒谎说。 “这样吗?”他狐疑地看着我,“我觉得你眼睛特别亮哦——撒谎的人眼睛才会特别亮。” “你毛病啊!”居然连这一招都不灵,我当然要发作了,“我就是要去睡觉,你不信拉倒,我可走了。” “等一等。”他居然够胆拉我的书包,不知道我练过跆拳道吗? “干什么啊?学长,睡眠不足是女生的大敌!”我暗暗踩下了方位,打算立刻给他一个“旋风踢”。 “你……很讨厌见到我吗?”他一本正经地问。 如果说以前我只是不喜欢你,现在我真是讨厌死你了! “没有啦,上次你不是问过了吗?快放开,我要回去睡觉了!” “不要,你一定要老老实实回答我。”他坚持——真没见过这种变态,非要听别人说出讨厌他,他才罢休。 “李清!”我凶神恶煞地警告,“你再不放,我叫人了!” “不行,你一定要说!” KAO!当我不敢叫人?客气你当福气? 他还是不放。 于是,今天校园爆出头条新闻,有个女生在学校最繁华的行政楼门口叫道: “非礼啊——”   我气急败坏地冲回寝室——当然不是去睡觉,在这个火头上睡觉,即使睡着了,也要做噩梦。 我要找什么来出气!   这种时候,到BBS上找人吵架是最好的了。   我打开电脑,点了Cterm,叽叽嘎嘎一阵网络抽筋,学校那个经常塞车的破烂BBS就欢迎我第N次访问了。   “clarity[小蜗牛]找你,系统已将你上站的信息发送给他——”   “小蜗牛?不认识。”我想。但是一种不祥的预感——   “喔喔”Cterm叫了两声,小蜗牛发来个message:“生医系的泼辣学妹,你怎么这样对我?”   倒死!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到底要怎样才放过我?我没有得罪你啊!   我手忙脚乱想去隐身,但是今天居然站长在检修系统,这项功能不开放!   “MD!”我骂道,“平时都干什么吃的!到今天来检修!”   我按了个回车,忽略这条消息。   “你忽略消息也没用,我知道你讨厌我!”   知道我讨厌你就要知趣啊!   我依旧忽略消息。   “说一下话啊,为什么讨厌我?”   “你说嘛!”   ……   MD!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我恶狠狠地开始查他IP。 “不要装死,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每次看到我都是那种表情啊!”   好,他在实验室!   “你生气的样子又不好看,你为什么不笑呢?”   我的黑客工具齐全,要黑掉实验室的一台电脑还是比较容易的。   “哦,假装笑也不好看哦!”   你去死吧!   黑掉他了。   哼,我生气还是笑,好不好看都和他没关系!要他着什么急?真是莫名其妙!   “哎,你居然黑我!”他又上来了。   阴魂不散!   “这样不好,我们是朋友啊!”   你当我是朋友,我可没当你是朋友!   我又查IP——他这次换到萍萍学姐的电脑上了,也是毫无安全性可言的机器,黑掉!   “喂,不想和我说话,你就听我说两句嘛,也不用黑我啊!”   这次他换了老狼的电脑——恩,有点困难,老狼是个玩家,通常都开着三个防火墙,不过我知道他装2000的时候留了一个很大的BUG。   稍微花了我一点工夫,又黑掉了。   我完全可以下站的,但是我不要——我在现实中被这个唐僧整得够戗,在网路上一定要好好报复他一下!   “你这样不会觉得累吗?”他又回来了,“你戴的面具用纲针都戳不破哎!面具不透气的,有碍美容哦!”   我又忽略了一下:“反正我要给你真正的颜色瞧了,先让你罗嗦两句。”   “你明明是个小女生,干吗要装成九十岁的老尼姑呢?”   “你……” ……   你你你,都是“你”字打头的,他想唱“ONLY YOU”吗?   ON――-ON――ON你妈个头啊!   你说够了吧?我对着屏幕冷笑了两声,然后把整个生化实验楼的网关黑掉了。   这下,要很长时间哦!   哈哈,唐僧啊唐僧,你虽然能罗嗦,但是我也有我的法宝的。   小洁下课回来的时候,我正在网金上发泄。 我几天没去,居然武功还是第一嘛,我砍天山童姥。我血洗少林,我灭门武当,至于什么昵称叫“菜鸟,别PK我”的新人,不好意思,姑奶奶我今天心情不好,你早早投胎去吧!一时间,我周围只有白骨,鼠标一点,就显示“XXX的尸体”。武林血雨腥风,有如血魔出山——我打赌如果不是因为我上的“无限制PK”的站,网管早就删我的档了。 “你真的是变态了。”小洁评价。   “你不知道我今天……”我把我终于黑掉唐僧出了口恶气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和小洁说了一遍。   “汗,没见过你这么暴力的女生!” “什么啊!你应该说没见过他那么罗嗦的男生!”   “你自己睡不着觉怪床歪。”小洁真是胳膊肘朝外弯,“人家又没惹到你,不过是在食堂好心问你是不是病了,后来又借你一件衣服,还帮你做了实验——怎么看都是好事,你怎么这么恨他?”   “我……”我竟然被小洁弄晕了——是啊,要是像她这样分析,李清的确没有得罪我,但是我为什么就这么讨厌看到他?   “看,看,傻了吧!”小洁得意地,“算啦,反正你今天也治过他了——你居然在行政楼门口叫非礼,真有你的。”   “其实也没有很多人看到嘛。”我咕哝,“是他自己愣了,我就跑掉了。”   “汗,真没见过你这样的,要是校长刚好经过看到了,他不是惨了?”   “他惨了关我什么事?”   “是不关你的事,但是你还是要去实验室的,难道你就这样躲下去?”   “我也希望我能躲啊。”我惨兮兮的,“但是躲都躲不过,他简直有法术!”   “哈哈哈哈——”小洁的笑声恐怖,“秦小楠,我真的很想见识一下这个唐僧了,你知道吗?我从来没见你被整得这么惨呢!” “什么嘛,你这损友!”看我被整她还高兴,真是可恶,“你想见识他?你用我的ID上BBS,他一定会来找你的。”   “好啊,我正好无聊!”小洁飞快地打开电脑,用我的ID和密码连上BBS。   “哎,他叫clarity吗?已经下线了呢!”小洁哀叹。   “是吗?那太好了。”我说话间又砍死一个华山派的。   “你有新信件呢,我帮你打开哦!”   “恩,恩……”我猛砍一个血刀门的小贼。   “生医系的泼辣学妹,你好狠毒啊!”小洁在那边拿腔拿调地念着,“你怎么可以把网关都黑掉了?老狼学长和萍萍学姐会生气的。这是第一封。”   “他还放了什么屁?你帮我删掉好了!”我解决那个血刀的人了。   “不要急,很好玩的,你听我念。这是第二封——”小洁又学出文明戏的腔调,“你都没回答我的问题啊,我知道你很讨厌看到我——因为你见到我都不会笑哎——但是我还是想知道,我这么可爱的人,为什么会被讨厌呢?”   “哼,知道自己讨厌,讨厌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我开始猛砍古墓派的一个MM。   “哇塞,这个唐僧真高明呢!”小洁惊叹道,“你听这个——我知道你一定会说:‘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但是这个不成立哦,喜欢一个人可以不需要理由,讨厌一个人一定要有理由的,想知道为什么吗?看下一封!”   “汗,他还连载啊!”   “第四封了——讨厌一个人一定要有充分的理由的,否则你就会讨厌太多的人,就会不快乐哦!你不快乐,关心的人就会不快乐的,那就会有很多人不快乐——那多不好啊!”   “他真唐僧哎!”我一失手被某个白痴砍到,急忙防守。   “第五封——即使你可以不在乎其他人快不快乐,你自己不是常说‘生气有碍美容’吗?所以你一定要高高兴兴的才行,否则学校里又多一只恐龙了!”   “第六封——所以,给我个讨厌我的理由先啊,否则就不要讨厌我了。”   “第七封……”   “第八封……”   ……………………   “哎,他有完没完?”我实在忍受不了被一个几乎是陌生的家伙这样彻底分析,“快删掉啦!”   “好,好,就删,就删!”小洁敷衍地,眼睛还是不离屏幕,“再看一封嘛——以后请见到我笑一下吧!”   “毛病!”我骂,“我为什么要对他笑啊?姑奶奶我天生就是一张苦瓜脸,看不惯就不要看!对什么人都笑,我又不是偶像明星!”   “哈哈,想知道他为什么要你笑吗?再看一封哦!”小洁典型得寸进尺,“第六十八封——因为,会笑的脸和会跳的心脏一样重要哦!”   “放屁!”我怒喝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扑向小洁,“你再不删,看我怎么治你!”   “好,好。删就是了。”小洁咕囔着,在我的监视下把那些信全都删除了。 “MD!”我一边骂骂咧咧回去砍人,一边赌咒发誓,“以为我和站长没交情?明天就把他整死!”   “不用这么夸张吧?”小洁替李清喊冤,“他写的……” “你也想被整?”我恶狠狠回头瞪她,摆出扑克脸死鱼眼。   “……”她把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 “哼,惹毛了我,还想在BBS上混?”我继续自言自语。 其实,我如此生气,倒也不是因为他灌爆了我的信箱,我只是突然感到恐慌——这个人,似乎看透了我,看透了那个像蜗牛一样找了个壳把自己伪装起来的我。我讨厌被人看透,那样我就没了壳,就没了安全感。 人的需求分为多个层次啊,这安全感可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一定要继续伪装下去——唐僧我一定要除掉! “哎,小楠,你不知道大家多怕你的!”小洁突然转过身来趴在椅背上。   “怕我?”我正苦恼,她又冒出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拜托,我即使是恐龙,你又不是男生,怕我干什么?”   “你很厉害啊。”小洁看着我,“你可以在讨论班上痛批学长,在学生会的例会上大骂主席,在办公室里和辅导员拍桌子——你忘记啦?上次,你做主席团助理的时候,主席叫你查个帐,你眼睛一翻‘姑奶奶没空!’后来他怎么打电话找你,你都装死,人家说通宵等你电话,你说什么?”   “我说‘他又不是我老爸,又不是我儿子,通宵关我屁事’。”   “亏你还记得!”小洁摇晃了两下椅子,“后来主席直找我诉苦,说‘到底是谁给谁当助理,找她办个事,比进宫见老佛爷还难!’你那个老佛爷的绰号,要不是你太凶了,早就叫开了!” “本来就是他比较讨厌啊。”我很有理,“没事就叫我开会,一群人在那里叽叽歪歪,废话说了一堆也不做事,这样的会要开了干什么?”   “哟,你真有理,那你在教九痛骂你学弟呢?你叫人家这么大一个男生,脸往哪里搁?”   哦,这个她都知道了?消息还真灵通。   “那也是他的错。”我死鸭子嘴硬,“他配错试剂!”   “你剥削他,你还有理?”   “就算我剥削他,他不要到教九来告诉我啊,他在实验室说了,我就在实验室骂他,他也就不丢人了嘛。”我强词夺理。   小洁看着我,眼神十分的古怪,好半天才说:“你真的这样想吗?我觉得你是害怕别人关心你。” 我颤了一吓:她绕了这么大的弯子,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汗,怎么这么说?感觉怪怪的。”我勉强笑道。   “你看,主席其实对你很好啊,你上次发高烧,谁陪你上医院,后来弄到自己都生病了?辅导员即使平常又小气又叽歪,但是整个军训,也就只批准了你一个人的病假。还有你那个学弟,被你剥削到那样,后来还不是乖乖去实验室给你配试剂?”她说得振振有辞,“那些和你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你都对人家很有礼貌,反而关心你的人,你就又打有骂的……”   “请求暂停!”我跳了起来,飞快地转移话题,“喂,你说话要有良心的,咱们可是死党,我对你又打又骂了吗?”   小洁发现自己论据中的漏洞,不好再继续说下去,咕哝道:“算,反正说不过你,我就是觉得你……你……算了,懒得和你吵。本来我也没想起这事的,不过是看了那个蜗牛唐僧的信,忽然觉得他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你不觉得他对你很好吗?我觉得他喜欢呢哎!” “唐僧是花和尚吗?喜欢我?那我还不如去死了!”我说。 “要是不喜欢你,他才不会在乎你开心不开心呢。”小洁坚持。 “倒!他灌爆我的信箱我很开心吗?我有毛病啊!”我其实对那些可怕的分析心有余悸,我告诉自己,不,我是不会被他看穿的!“你要小心哦!”我指着小洁,“听唐僧念经是有害的。那是反人民,反社会,反科学的歪理邪说!我们要坚决抵制!”   小洁扑哧笑了:“我们换个话题吧。”   这正合我意。   唐僧的那些歪理邪说可真是把我毒害了。 那些信被删除了N天后,我又梦见四眼的唐僧和女生孙猴子。这次我看的真切,那唐僧就是李清,而猴子就是我。   唐僧李清唱道:“铛铛铛铛铛,On――lyyou――!见到我就骂我;On——lyyou——!总是哭丧着脸;Only you会讨厌我,其实我比李奥那多还可爱;你真是——哎,Only you——!(以下省略五百字)On——lyyou!别怪学长嘀咕:请你吃个早饭,别忘记放托盘;见到了我呀,你笑一笑,要逃跑也别闯红灯!黑我的电脑是罪过,南无阿弥陀佛!(以下再省略五百字)……”   我捂着耳朵惨叫:“我不行了!我不行了!你再On我何止黑掉你的电脑,我要放火烧你的宿舍!”   唐僧李清却一副舍生取义的决绝表情:“你尽管黑我的电脑吧,尽管放火烧我的宿舍吧,哎,一个人戴着那么厚的面具,是不会明白佛法的真谛的,等你哪天取下了面具,你自然会回来跟我唱这首歌的。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我实在忍无可忍,举起棒子就向他头上打去:“你好去死了!”   这时却飘来一朵乌云,上面的观音正是小洁:“小楠,你怎么打学长?他说的难道不是真的吗?!”   我怒不可遏:“罗嗦什么?你也凑热闹?开打啦!”   观音小洁怒喝道:“小楠,你疯了?”   “啊……”   “几点了还在睡觉?”小洁柳眉倒竖。   “几点了?”   “下午一点!”   “啊……”   “不要啊了,下巴掉了,快起来了,说好一起去跳操的。”   我揉揉眼睛,仔细看看小洁——不是观音,还好,观音即使超重两百斤也不会去跳操的。   健身房里充满了各式各样的MM和恐龙——不过,她们的共同特征是:超重。我和小洁是这里看来最苗条的人——教练是男的,不计算在内。   我感觉周围有人用目光杀我。   “不要啦,小洁。”我推推她,“这里好象是减肥俱乐部,我们还是不要来了。”   “干吗不要?”小洁已经在活动筋骨了。 “我又不超重,我的BMI才18.4而已!”(注:BMI肥胖指数=体重/身高的平方,小于18.5的属于太瘦,再减肥就有生命危险!)   “哎,女生对减肥的追求是永无止尽的!”小洁教训,“是女生呢,就快陪我跳!”   倒,我单知道,通常如果你对男生用激将法,就说“是男人就怎么怎么样”,没想到这招居然也用到女生身上。   教练已经开始手舞足蹈了,我周围也开始群魔乱舞。   “快跳啦!”小洁催促我。她自己已经在那里什么“交叉步”,什么“点跳”的做开了。   哎,我可不想有生命危险呢!我敷衍了事地胡乱动了动。   我有时候觉得这些女生好可怜——如果减肥这么痛苦,为什么见到冰淇淋和巧克力还管不住嘴?如果上火了会长痘痘,为什么到了川菜部还拼命吃?如果头发损坏了,必须花好多钱去做补充蛋白质的护理,为什么还要电发,染发,负离子直发?如果最终都要失恋,要找个死党哭诉,为什么还要谈恋爱?   呵呵,我可是看破红尘,超脱在五行之外,不落于轮回之中了。   我一边懒洋洋地“左三圈右三圈”,一边觉得自己突然想到的这些东西实在很经典,打算回去就贴到BBS上去。   “喂,喂!”小洁忽然跳到我跟前了,“你看那不是你那个博士学姐吗!”   “哪里?”我如梦初醒。   果然,是萍萍学姐在健身房外面和我招手。   “我去看看哦!”我乐得摆脱超重MM的杀人目光。   “可找到你了,等你救命呢!”萍萍学姐说,但是她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要去救命的。   “干什么啊?”我很戒备地问。   “都是那个该死的老狼啦!”萍萍学姐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非要和隔壁实验室比赛踢什么键球,结果李清把脚给伤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愣了一下——大概是很高兴吧,虽然没笑:“哦?伤啦?到医院去看就行了嘛,我以为实验室着火呢,救什么命!”   “现在就是要去看啊,可是我和老狼马上都有事。”   听了这话,我更加就警觉起来——什么嘛,这么老掉牙的撮合方法,我才不上当!   “是真的!”萍萍学姐一点也不懂得越描越黑是什么意思,“我要去附属医院做实验,老狼马上要去带本科生的实验课……” “还是其他学弟啊。”我戳穿她。   “全都是有事!”   汗,这么不象话的理由都找得出来?她的博士真是白读了!   “哎呀,等老狼学长下课,又不会死人。”我不近情理地说,“我要跳操的,和同学讲好的。”   “你跳什么操!你再减肥,连骨头都没了!”萍萍不容分说就来拉我。   “哎,女生对减肥的追求是永无止尽的!”没想到小洁的话在这里派上用场。   “什么啊!”小洁突然也冒了出来,“刚才还说自己BMI只有18.4。减肥会死人的。”   我无语了——都针对我! “还拖什么!”萍萍学姐一把抓住我,“老板最得意的学生有什么三长两短,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阴谋!阴谋!抗议!抗议!   但是,任凭我一路挣扎,萍萍学姐还是把我拖到了运动场边,老狼和李清都坐在那儿。   李清还冲我笑:“生医系的泼辣学妹,好啊!”   “你看,还能笑,说明没问题啊。”我无视那个肿得不象话的脚腕,“我看医院也不要去了,老狼学长不是要带实验课吗?顺道把他带回实验室好了。”   “MD!你这个死丫头!”老狼学长说话不带几个脏字就难受,“什么叫革命的英雄主义和大无畏精神,你懂吗?”   “我不懂。”我无赖地,“麻烦学长你告诉我!”   “MD!”老狼学长又是一句国骂,“所谓革命英雄主义,就是像李清这样,受了伤还坚持上场,革命的大无畏精神,就是明明很痛,还可以谈笑风生”   “哦——”我冷笑,“既然这么英雄,这么大无谓,还要我送他去医院啊?自己去啊!古人还刮骨疗伤呢,我看这点小伤不去医院也死不了。”   “臭丫头,你怎么这么多借口?”老狼学长气愤地,“我就快迟到了,迟到算教学事故的,扣我工资你赔?”   “你是‘就快’迟到,不是还没迟到吗?”我据理力争,“迟到十五分钟才算教学事故。”   “好了,好了。”萍萍学姐知道我们斗嘴没有一个钟头是解决不了的,急忙出来打圆场,“小楠你就送李清一下嘛,你看,我和老狼的事情都是不能耽搁的,李清的伤也一定要去看,你送他一下没什么损失——老板不是叫你好好跟他学吗?你们可以在急诊室里讨论讨论科研问题——”   “科研问题?”我头皮直发麻——在急诊室里讨论科研问题,医生立刻叫我们转到精神科去!   “就是啊!”老狼学长帮腔,“这是双赢的,多好!”   “双赢?这里明明有三方,你们都赢,就我赔!”我翻白眼。   “错了,错了,是三赢。”萍萍学姐纠正,“三方都有好处。”   “哼!四个人说三赢,还是我赔!”   “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罗嗦!”萍萍学姐见好言相劝已经没有用处可,摆出她大师姐的架子,“我不管你了,反正人是交给你了,出什么问题就找你算帐!老狼,我们走!”   老狼学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听话,居然和萍萍学姐一阵风似的跑掉了。 运动场边就只剩下我和唐僧李清。   我真是气得吹胡子瞪眼,但李清偏偏还笑得出来。   好,算我倒霉,我就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   “快走啦!”我用两个手指去拈他的衣服,好象要拿起一个很烫的东西,“姑奶奶我可没空和你在这里傻笑!”   “好,好。”他还笑,“哎,很痛,你不要这样拉我。”   “我管你!”我恶狠狠。   “生病皇帝大嘛!”居然还耍贫嘴。   “好,皇上,你要不要去医院?不去的话,省得我麻烦!”   “要啊。”他可怜兮兮,“可是站不起来,你扶我一下。”   “啊?”我真想把他另一条腿也踢坏了。   “扶一下下而已!”   我的愤怒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但是,我又不能在这里和他僵持着:“你要我怎么扶?”   他伸一只手给我。   汗~~~~~~~~~~~~~~~~~~~~~~~~~~~~~   我犹豫再三,很不情愿地扶着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   “谢谢。”他说。   “谢你个头!”我心里已经倾尽毕生之所学,用一切恶毒的语言招呼了他的祖宗十八代。   我真的倒足了八辈子血霉,哎……      李清的脚诊断为韧带拉伤。   我的状态诊断为神经衰弱,歇斯底里,外加精神分裂。   我满脑袋都是$$$$$&^%@!*&&%%##符号,扶着这个只会用一只脚跳的唐僧从医院出来,又一摇三晃向研究生宿舍去。 外面星光正好,乱七八糟的一点点的亮,就像遇到李清以后的,我的生活。这静谧的,微微湿润的空气,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好悲惨。   有时候,星空和寂静会使人觉得寂寞——我?我当然不会觉得,我只觉得很烦。   “哎,天气这么好,真想散步!”李清说。   “散步?我看你爬还差不多!”我没好气。   “就是爬,也好啊。”他一副浪漫主义诗人的样子,“从来都没有女生陪我散步呢!”   “是女生就不会陪你散步!”我咕哝,“别指望我会好心。”   “不要紧张。”他笑,“我又没说要你陪我散步。”   “阿弥陀佛!”我感谢佛祖,“不要磨蹭,回你寝室去!”   “哎,帮我个忙好不好?”他突然又变得很礼貌。   “干什么?”   他看着我,笑容干净天真,就像那些星星,虽然有点乱——大概是因为脚很痛吧:“拜托,笑一笑吧。”   我瞪着眼睛:“你毛病!”   “笑一个啊,你这样子好难看!”   我又想踢人了。   “看在我脚很痛的份上?”   “你脚痛关我屁事!”要我笑给他看?凭什么!   “拜托啦——”他不死心。   “你做梦!”我怒喝,“走不走?不走姑奶奶我可没空扶你了!”   “不行,你一定要笑!”没见过他这么死皮赖脸的。   “我就不,你把我怎么样?”   “哎,秦小楠,这可是我的地盘哦。”他坏坏地一笑,“上次你在行政楼门口大叫‘非礼’,我还没找你报仇呢!”   “那又怎么样?”我吊儿郎当,“有本事你也叫非礼,别人正好把你当变态抓了。”   “我要叫,才不叫‘非礼’呢!”他乜斜着眼睛,“我要叫‘秦小楠喜欢李清!’呵呵!”   倒,原来已经到了研究生宿舍门口了,的确是他的地盘。   我咬牙切齿地思考了一下——不行,不能让他这么叫,虽然叫了也没人相信,但是我自己会很在乎!   “你要我笑?好啊!姑奶奶就笑给你看!”我瞪着眼,龇牙咧嘴地扯动脸上的相关肌肉,“看过了吧?你可以滚回去了吧?”   我原本以为他看到我这皮笑肉不笑,会爆发出可怕的笑声,谁知道他脸上的表情竟是严肃近乎伤感:“哎……算了,我不勉强你了。” 这下我倒愣了:“这……这什么和什么啊!”   他微微一笑——比我笑得好看多了:“喂,我以后都不勉强你笑了,也不问你奇怪的问题了,拜托你就不要这么讨厌我了!” “啊……”我被弄晕了。   “我当你答应了哦,生医系的泼辣学妹!”   他不给我反悔的机会,扶着台阶边的花坛,慢慢向宿舍大门跳。跳了十几级,回过头来,说:“听听你自己心里的声音。”然后,一鼓作气,跳进宿舍去了。   听听我自己心里的声音?   什么嘛,打这种哑谜!   我可不要被他的歪理邪说毒害!   那天是我自从认识李清后,第一次没回寝室抱怨“唐僧如何如何”。   我是大约八点回寝室的,小洁正在看碟,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我每天要向她描述唐僧罄竹难书的罪恶,所以一直耐心等我开口,结果,到了十二点我上床睡觉,她都还没有等到。   “喂,你们的那个唐僧死了吗?你怎么都没提到他?”小洁终于不耐烦了。   “哦,他还没死。”我心不在焉,“就是扭到脚,到医院看了,然后就回寝室了,估计他要老实一阵了。”   “哇!”小洁发出惊叫,“你今天和他在一起也有五个钟头,居然就只有这么一点要和我说的?哎,说实话,他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啊?”   “没什么。”我说,“还是和平常一样。”   “不是吧?”小洁掀了我的被子,“说话不老实哦,他一定说了什么的,快交代!”   “没有啦!”我夺回了被子,把头都藏到里面去了,然后发出嗡嗡的声音,“他就说,以后都不会勉强我,叫我不要讨厌他了。” “喂,出来啦!乌龟!”小洁对我拳脚交加,“出来!我就不信他没说他喜欢你之类的话,快出来交代!否则你别想睡觉!”   “你这个罗嗦的死三八!”我猛然发作,诈尸一样坐了起来,“他没说他喜欢我,不过他威胁我,如果还对他那么凶,就要诽谤我,说我喜欢他!你满意了吧?”   小洁愣了一下:“不过是跟你讨论一下嘛,何必那么认真呢?没说就算了。”   我没理会她,径自躺下了,又把头藏到被子里。   我听见她关了日光灯,爬上床,悉悉嗦嗦地翻了一阵子书,又关了床头灯,钻进被子去了。   黑暗使我觉得好安全。   我就像蜗牛一样从被子里伸出头,静静地躺着,呼吸着安全又寂寞的空气。   外面的路上有一辆车驶过,车灯雪亮的光透过镂花的窗帘照到了我的天花板,星星点点,就像今夜的天幕,使我想起李清天真的笑容。   “听听你自己心里的声音。”   听听我自己心里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洁?”我轻轻地唤了一声,“睡了吗?”   没有回答。   但我还是继续说道:“他说,叫我听听自己心里的声音。”   仍然没有回答。小洁大概睡着了。   又是一辆车驶过,我天花板上的星空亮了,又熄灭了。 既然最终要熄灭,为什么还要亮呢?   既然最终都是分手,为什么要遇到一个人呢?   “小楠,你自己心里的声音要你自己听啊。”小洁忽然说,“我只想提醒你,你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   黑暗变得愈加寂静了,我们都没有再说话。 听听我自己心里的声音。 能听到吗?我把自己的心收藏在很安全的,连自己都碰不到的地方,它若发出微弱的声音,我能听到吗? 我不确定,李清难道能听到? 我的思绪小心地摸索,寻找一个可以倾听心声的地方。   说实话,我那天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只不过睡得很不好,第二天闹了好重的黑眼圈,用了什么眼霜都没用,到跑实验室的时候,看起来比萍萍学姐还老。   “哎哟,你看看!”萍萍学姐啧啧,“李清伤了个脚,我们的泼辣学妹晚上都失眠了!”   我没搭话,随便问了个好。   李清动作笨拙地从椅子上转了过来:“睡眠不足有碍美容哦,生医系的泼辣学妹!”   “谢谢关心。”我说。   他的那句话听起来没有一点调侃的味道,我的话自然也没火药味。   看来我们都打算遵守昨天的约定。   李清笑了笑,又转回去了,埋头苦读。   我本来也有一点点想笑的冲动,其实和别人笑一下,也不是很困难啊,既然大家认识这么久了。不过,算了,反正他也转过去了,而且这个不在约定范围之内的。      无论如何,自从那天以后,我们的关系突然好转了。 我不敢确定,这个和他那句“听听声音”的鬼话有没有关系——因为张国荣在电影里,能在喝可乐的间隙用“一分钟”这种鬼话让一个女人神魂颠倒——但是我应该不是那种没大脑的人。 我可以为我们的邦交正常化找到更合理的理由—— 妈呀,世道真是变了,萍萍学姐和老狼学长居然成了一对博士——这个——准夫妻。   实验室里整天充斥着这种对话——   萍萍:“老狼,你还有没有衣服要洗?”   老狼:“没,哎,纯净水又没有了,我去扛。”   萍萍:“老狼,今天到哪里去吃晚饭?”   老狼:“随便哦,你喜欢去哪里,我都奉陪。”   萍萍:“老狼,快来!有个白痴叫coy的,刚才在BBS上骂我哎!”   老狼:“MD!哪个活得不耐烦了?我黑了他!”   …………………………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每当这种让人头皮发麻的语言像乙醚一样弥漫实验室的时候,我只有和李清面面相觑——在两位学长“将肉麻进行到底”的桃色恐怖中,我们倒成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呃,什么呢?大概不是死党,因为—— 死党的话,要能一起灌水,打游戏,但李清在这个方面几乎是白痴,不要说和我打联机游戏,就是随便遇到一个NPC,他也会被秒杀。 死党的话,要能一起K书,考试的时候也可有这个那个,但是我是很懒惰的人,没事我才不会像他那样在实验室通宵学习。 死党的话,要有共同语言——他读哲学,社会学,心理学,美学;我读游戏杂志,电影杂志,武侠小说,日本卡通;他看新闻,评论,经典影片;我看MTV,娱乐前线,偶像剧;甚至,他会说德语,而我的英语都…… 所以,严格说来,我们不是死党,但是可以定义为“基因突变的死党”或时髦一点,叫“另类死党”—— 至少打游戏没人陪,也有人叫好;看碟没人共鸣,也有人愿意听我解释人物关系;不想去吃饭,有人和我一起泡面;不会写报告,有人帮我顶着;被萍萍加老狼欺负,有人帮我说两句公道话…… 以上种种,都是我和李清改善关系的正当理由——至少我这样告诉自己,也这样告诉小洁,虽然她不相信。 她的理由是,如果是死党,不论是否另类,必须无话不谈——比如今天见到一个SSGG或者PPMM,但是这个,是我们永远禁忌的话题。我讨厌谈论,他也自觉不提起。 “这样不算的。”她说。 “怎么啦?”我无所谓称谓,“管那么多干什么?只要李清不唐僧,和他在一起,也蛮开心。” 但是,仅限于他不唐僧的时候,他一旦麻烦起来,我们之间难免要爆发火星撞地球的大战。 “你们才好了几天啊,又吵架!”小洁在耳根清净了一个多月后,又陷入了我对唐僧的抱怨中。 “本来就是他不对,是他违约!”我愤怒地。 “什么啊?你说清楚。”小洁取下耳机,暂停了她的偶像剧,面向我正色道,“不说清楚,姐姐我是不能帮你的。” “就是……”我站在寝室中央,一人分饰两角。 “就是—— 唐僧说:‘小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参加学校的圣诞舞会?’ 我说:‘不去。’ 唐僧说:‘为什么?’ 我说:‘就是不去,讨厌舞会。’ 唐僧说:‘为什么讨厌舞会?’ 我说:‘就是讨厌,也要理由吗?’ 唐僧说:‘不需要吗?’ 我说:‘需要吗?’ 唐僧说:‘不需要吗?’ ……………………” “拜托!”小洁捂着耳朵,“你也快变成唐僧了,说重点!到现在还没说到什么违反你们约定的东西。“ “有啊!当然有!你听我慢慢说嘛!” 唐僧和我的争吵陷入僵局,我埋头做我的实验,他气呼呼地看他的书。实验室里一片死寂。 “你……”他突然从死寂中发声,“你是不是因为讨厌我,所以才不去啊?你为什么要讨厌我呢?” 要死了!怎么又扯到这上面来! 我狠狠把解剖针往实验台上一砸,怒气冲冲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讨厌你了?连讨厌这么抽象的东西你都看得见,你视力这么好,当飞行员算了!” “你都不和我笑嘛!”他计较地,“而且也不和我去参加舞会,当然是因为讨厌我。” “我什么时候答应要跟你笑了?”我的解剖针已经扎进实验台上的橡胶里去了,“当初答应不讨厌你,是你说不勉强我的嘛!” 他愣了愣:“原来我们的关系就是那个口头约定而已!” “干吗?你想毁约?”我凶巴巴的。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咕哝道:“算了,不勉强就不勉强。” 又是死寂,谁都没有说话,直到晚上十点,才互相说了句“再见”。 “说实在的……”小洁在听完我的陈词后煞有介事地说道,“这完全是你的不对。” “违反约定的人是他吧?”我指出问题。 “什么鬼约定!”小洁指着我道,“世界上没有人希望自己被讨厌的吧?你认为我们是死党,但是如果现在我告诉你我愿意和你混在一起是以为你可以在BBS上帮我出头,如此而已,你会不会生气?” 我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因为我的臭脾气,我在学校里没有什么朋友,如果不算李清,大概就只有小洁。要是小洁真的只是像她所说的那样,那我…… 小洁继续说下去:“李清也是一样啊,虽然我不认识他,但是我觉得他一直都对你很好,很关心你,就像咱们是朋友,你关心我一样。你现在突然跟他说,你们之间就是个约定,是个交易,是人都会生气——除非他真的是慈悲为怀的唐僧。” “你和那个唐僧是不一样的嘛。这根本是两回事啊!”我徒劳地反驳。 “是哦,我和他是不一样的,我只是你朋友,而他喜欢你哎——我打赌他喜欢你!”小洁摇晃着她的椅子,“看你的表情,你害怕了?你干吗害怕人家喜欢你啊?” “才没有!”我心虚地掩饰,但的确害怕, “你就是害怕了。”小洁说, 我不响。 小洁望着我,不知道我是投降了,还是在抗议——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李清真的关心我吗?这是毫无疑问的,我想否认都不行,而且,即使我迟钝,即使我装傻,我也知道,他大概是喜欢我的——我才不是蹩脚少女漫画的女主角,仿佛全世界都知道那个男生喜欢她,只有她不知道——但是我……我大概在害怕,我觉得他快要看穿我了,这不行,我辛苦练成了金钟罩铁布衫,怎么可以就这样废掉?虽然和他去参加一个小小的舞会并不算什么,但是…… 可怕的安静。 小洁拔了耳机,让音乐放出来: “如果一个人过,觉得累了的话,为何不试试两个人的家……” “你不要和我冷战。”小洁说,“虽然是你不对,但是我还是支持你的——虽然我觉得,恩,他很喜欢你,而且,说了你不要打我,你好象也蛮喜欢他的,但是,我可不希望你变成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哦,呵呵。”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我说,“我才不会喜欢什么人。我可是九十岁个老尼姑!” 小洁歪着头,一副已经看穿我的表情:“随便你。” 当然是随便我。 小洁又不是我,像我这么固执,她也不能给我什么建议,所有的麻烦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 在我梦里,观音小洁说:“你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唐僧李清说:“你到底要不要和我去参加西天如来的舞会呢?” 观音小洁说:“你压在五行山下这么久了,不想出来吗?” 唐僧李清说:“小楠,不要讨厌我,你和我一起去,就可以从五行山下出来了。” 可是,我要出去吗? 我曾经那么疯狂,那么天真,向他们展露我的性情,而最终得到什么?不过一反手,我就死了,从云端摔到地下。我很痛,真的很痛! 而五行山,虽然沉重,但却是多么好的屏障。狂风吹不到我,下雨,顶多淋到我的头,打雷,自然只会劈山顶最高的树,而且别人会遗忘我,不会再来探问我,更好的是,除非透视眼,再也不会有人看到我单薄的胸膛下,那颗神经过敏的心了。我把它藏在山下,保护起来。 可是,五百年了,唐僧他居然来了。 难道我就这样和他去吗? 离开我的保护所,就这样,再次把自己呈现在天光下? 我要向他坦白,和他去寻佛法的真谛?得道成佛,真正幸福的生活在天上吗? 可是,结果会不会又是我摔下来?摔得体无完肤? 哎……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 我始终没有拿定主意,而时间不等我,转眼就是平安夜了。 鬼使神差,我居然在这个时候跑去了实验室。 我对自己说“不要去”,可脚不听使唤。我于是告诉自己:“那好吧,如果李清在,如果他坚持,我就和他去那个舞会,反正不会死人的。” 可是,实验室黑灯瞎火的,没有一个人。 我吸了一口冷气,带着各种药品的味道——大家一定早就出去玩了,或者今天一天都没来,实验室清冷的,没有开过空调的痕迹——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怅惘与失落。 “秦小楠啊,秦小楠,你傻了么,没人不是正好?你不是很怕见到李清么?”我对自己说,“圣诞结束就要考试了!就在这里复习吧!” 冷冷的灯光,冷冷的玻璃器皿,冷冷的《神经生物学》,上面的字森森然,向我扑过来,作出反应的,是我的视锥细胞和视杆细胞,我的大脑几乎处于深度睡眠状态——不对,深度睡眠时不做梦的吧?我分明看见窗户外面的路灯下有个鬼啊—— 啊?鬼? 我稍稍清醒了一点,揉揉眼睛去看—— 暖黄色的灯光下,一个高高瘦瘦像竹竿似的的人,正冲我这边笑。 李清! 我的心跳在一瞬间达到了106次/分:“他是来找我去参加舞会的吗?” 我要不要去? 刚才打算好的,一下子又动摇了。 去?不去?去?不去? 心跳在持续加速,血压在不断升高,体温却在一直下降——我手脚冰凉,从来没有这么紧张。 我不能动。 “拖延时间吧。”我想,“如果他进来,那我……恩,如果他不进来,那就算了。” 一分钟,两分钟……李清就是站着,没移动。 他到底在做什么?难道他不要进来吗?难道他不是来找我的?那么是我在自作多情了?傻瓜! 我偷偷抬头看看窗外——他还在那里,傻傻的笑。 突然,他竹竿似的的身影矮下去一截,消失在我的视线。 “出了什么事?”我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趴在窗户上看。 李清蹲在那里,手捂着脚腕。 “见鬼!他的脚不是已经好了吗?”我的心猛然抽了一下。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样算来他的伤势还不能大意呀!这么冷的天气站在外面,肯定会出问题的! 我匆匆带上了门,跑出实验楼。 “你怎么了?”我问。 冬青树油亮的叶子在暖黄的灯光下一闪一闪,恶作剧的笑容。 “你终于肯出来啦?” “你毛病!” “你再不出来,我真冻出毛病来了。” “怕冷,干吗不进去?”我嗔怪地。 他坐在路边的护栏上笑:“反正我的目的是要你出来啊,呵呵,只怕我进去了,你又不肯出来。” “要……要我出来干什么?”我的声音大概很不正常。 “别紧张,不是逼你去跳舞!”他指指空无一人的马路,“我们去散散步吧,好吗?” 我知道他会有所要求,但是思想上准备了一千回,乍一听到他的邀请,我的第一反应还是逃跑:“啊……我……实验室的门还没锁……” “一下下就好。”他说,“走到图书馆那边再回来,半个钟头?” 我的大脑还在犹豫着,但是我的脚已经在跟着他走了。 “幸亏今天没下雪。”李清说,“不然,就没办法散步了。” 我无关痛痒地应着,看着自己的脚尖——但也许,白色的圣诞节会比较,呃,浪漫吧?在圣诞节,下着小雪,和一个男生散步……single版上说,“如果你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和他去散步,那就去。”哎,我在想什么! 这条路是通往图书馆的。夜里的图书馆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哎,你看,那是不是有人要跳楼?”他忽然大惊小怪地叫道。 我看了看,图书馆的顶上什么也没有,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家伙,想缓和一下气氛,居然想出这种话题!吓人的话,小姐我可比你强! 我阴险地冷笑了一声:“是哦,那是著名的在图书馆屋顶上跳绳的女生,你没听过?” 他老实地摇头。 “有一天,你在半夜到图书馆去,看到一样个女生在楼顶上跳绳,嘴里一直数着九十九……九十九……”我一边讲故事一边装成跳绳的样子,“你觉得很奇怪——这个女生怎么总是数九十九呢?” “是啊,怎么总是数九十九?”李清果然钻进了我的圈套。 “那个女生就这样——呼——”我突然用力推了他一下,“你就掉下去摔死了,然后她就开始数一百……一百……” 李清被我推得退了几步,靠在一丛灌木上,我兀自念念有词地数着数。而他忽然笑了,很开心。 “干吗?”我停止跳绳,“你吓傻了?” “不是啊。”天真的笑容舒展开他细细的眉眼,“你和我开玩笑哎,这是第一次呢……” 我一下怔住,一种复杂的情绪攫住了我——好象很开心,但是好慌张,天,我该说什么? “哦……”我掩饰地,“当是圣诞礼物好了。” “哇,还有圣诞礼物?这么好!”他像个小孩一样兴奋,“我还以为你讨厌我,不会送礼物给我。” “哪里……”我结巴,“是朋友嘛,怎么会讨厌?” “真的?”他挑着眉毛,“是朋友?” “啊,当然……”我心里已经在害怕,如果他问我,是不是仅仅只是朋友,那我要怎么回答?不,不能让他问,那我多被动,多没面子!“哎,那我的礼物呢?”我佯装轻松地问,“不要告诉我你没准备,我会翻脸的!” “我当然有准备!”他把手放进口袋里,但迟迟不把礼物拿出来,“礼物给你,有个条件的——你笑一下吧?” “啊~~~~~~~~~”我尴尬地。 我没理由推托,因为是朋友,而且,我心里的那个声音说,我应该对他笑一下,那么…… “你还在蘑菇什么啊?”他催促,“是不是太久不笑,都忘记怎么笑了?不会连这个都要学长我教你吧?” “什么嘛!”我嘟囔,“怎么可以说笑就笑的!”但说这话的时候,笑意已经爬上了我的嘴角——李清,他大概没看到吧。 我觉得,在那一刹那, 些话似乎已经不用说了,我是毫不犹豫地从五行山下冲了出来,跑到唐僧的身边了。我想这次我大概可以修成正果了。 “戴着那么厚的面具,是不会笑的哦。”李清仍然把手插在口袋里,“让我看看真正的你是什么样子的啊。” “哎?”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喜欢我很凶?” 他摇摇头:“不,很凶的那个不是你,很能干的那个不是你,漂亮聪明的那个也不是你,我一直想看看真正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我有点生气——他怎么又开始唐僧了!“我们认识才三个月而已,不要说的好象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是吗?”他盯着我,“你不认识我?我可早就认识你了啊。” 什么? “三年前,学院的迎新晚会上,你是主持人吧?你穿着蓝色的裙子,短发,我没记错吧?” 他说的没错。是了,那个时候他大学三年级,三年级迎接一年级是学校的惯例,高年级的男生总喜欢在迎新晚会上寻找一样个低年级的女朋友,而主持人当然比较容易吸引别人的目光。 他看着我惊讶的神情,又继续说下去:“其实,还要早一些,当时新生报道是我接待你的,你都不记得了吗?你带了两个箱子,有一个是我帮你拿的——不过,你当时没注意到我也是应该的,你一直和另外一个帮你拿东西的人说话……”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脸色已经开始发白:那个帮我拿东西的人,那个人……我已经快要忘记他了…… “后来,呃,还有,就是在这里——”他指指身后的灌木,有些试探的语气,“那时候你在哭,给你手帕的那个人,是我……” 我记忆的碎片像锋利的刀,割开我的旧伤口—— 没错,那一样天,我的确在哭。我被我交往了四年的男朋友甩掉,就在这里,在图书馆门前的灌木丛边。是有一个陌生人递给我手帕,后来……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可他的形象渐渐模糊,他还在和我说话,可传到我耳朵里的,只有只言片语。 “我当时就觉得,那个男生真的很没眼光……真的,其实你很好啊,他居然那样……其实从接待新生那天,我就觉得你很可爱……我那时要出国了,但是我想我一回来,还要追你……这学期又见到你,你却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完全变了……你戴着那么厚的面具……我想我一定要让你回到以前的样子,一定,然后……” “你说够了没有!”我歇斯底里地尖叫出声,“住口!住口!你……你……你看我这样很好玩是不是?你很开心是不是?”血液在冲上我的大脑,我的四肢冰冷且颤抖。“你……你好啊,你真聪明……” “小楠,我不是……”李清愣住了,“我……” “你干吗要跟我说这些?你干吗要说?” “我不想隐瞒你。”他有点失措,“我不想你隐瞒我,所以我也……” “你,你见鬼去吧!”我愤怒地吼叫,“你这个无聊三级的混蛋,你……” 我被愚弄了,我感到羞愧,后悔,心痛。各种奇怪的感情在我的脑子里横冲直撞。我看不见,也听不见,似乎脚下一滑,但李清来扶住了我,我却粗暴地将他推倒,疯狂地向不知什么方向跑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天小洁也和我吵架。 是她告诉李清我在实验室的。 “你干什么这么激动!他知道你过去的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又不是做了什么坏事,不能让他知道……” “他早就知道……他早就知道……”我忿忿地,“他早就知道……” “那又怎么样了?他早就知道又怎么样了?他还不是喜欢你三年了?不过是你不知道而已!” 我的眼睛和喉咙都在刺痛,大概是想哭,但是我已经不哭了,我早就不会哭了。 “你不就是失恋吗?很丢人吗?” “你都不会明白的!”我怒喝着——是,我就是失恋,被甩,没什么大不了的,小洁当然不明白,因为我自己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讨厌被人提起这件事。 “什么叫我不会明白?”小洁觉得我简直不可理喻,“你到大街上抓一个人问问,看谁没有失恋过!什么嘛!莫名其妙,我是男生也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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