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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剑传略》(40)

(2009-07-02 06:14:49) 下一个
《名剑传略》(40)

楚昭王思忖片刻,颔首说道:“各剑典故,孤已尽知,今不自量,代为名之。”自离座,立子期身侧,首取那无刃重剑,拔出,众人只见黝黑一物,何曾似剑?便觉纳罕。昭王说道:“孤曾言,历来王者杀伐,莫不始于民反、臣叛、国伐三事。故请你铸剑,只求服民、驭臣、拒国各一。今此重剑,无刃无锋,只显厚重,与服民之道相合。民者,国之根本,需厚重待之。或与威慑,不可妄加锋刃。”顿得一顿,续道:“鲁国有山名泰,稳重之至,故有‘稳如泰山’一说。今名此剑为‘泰阿’,阿者,山也,取其王之与民当如泰山般宽厚稳重之意。”

众人称颂声中,昭王还剑入鞘,交与随侍。复取薄长之剑,出之言道:“拒国之道,却必强兵。有国来犯,必与击溃,方护我子民。此剑外不显奇,然其锋一出,则无物可当之,正是拒国要诀。孤闻殴冶子淬浸此剑于渊,有白龙惊起,俯瞰不去,今以此典名之,曰龙渊之剑!”众皆赞叹。

楚王取那稍短薄剑,连鞘擎起,众只见其光彩夺目,无不神往。及至剑出又阴森逼人,夺魂掠魄。楚王一脸凝重,缓缓说道:“众人只见官家得君王恩宠,光鲜无比,犹如此鞘,却不知其内实为凶险。权柄愈大,其责愈重,担负君王期望愈高。众臣食君王俸禄,光鲜之下,若不能尽心尽力,为国为民,如何下场,便知珠光剑鞘之内实为利刃!”众臣各各心惊,鸦雀无声。

楚王语气稍和,续道:“孤闻淬此剑之时,声如鬼嚎。上古相传,天帝之侧有巡使,其名工布,专惩作奸犯科之神鬼。今以‘工布’名此剑,望众臣时刻以之悬心,恪尽职守,共建强楚。”众臣齐齐拜领。

楚王归座,言道:“殴冶子立此大功,助我大楚。孤已于宫内设宴以待,另议封赏。”殴冶拜谢。一时楚王驾去,群臣亦散。子期便上前,也不开口,只伸出手来,拍击殴冶双肩,尽在不言中。

所谓赐宴,实则更似家宴,除昭王、子期、殴冶、季芊之外,另有一人,却是季芊娘舅钟建,令殴冶欣喜不已。钟建执了殴冶右手,笑问楚王:“当日一面之下,臣即敢以宝贝侄女相托,眼力如何?”未等楚王答话,季芊便抢道:“差之极矣。侄女随他,将一生苦痛,也吃尽了。”

楚王忽沉声谓欧冶道:“正是。我闻秦溪山中,因你一意孤行,公主几为炙烤而死。可有此事?”季芊见王色厉,心下慌了,一叠声说道:“不关他事,不关他事,我只出身汗而已,还不是好好回转来?”楚王、子期、钟建齐声大笑,子期道:“所谓关心则乱,饶是大公主心思机敏,也着了道了。”

季芊方知王兄原是拿自己逗乐,便咬牙切齿去拧子期臂膀,子期龇牙咧嘴,极尽夸张之能。钟建说道:“按理不该为臣多言,只你父母早去,无人管束,我今不顾深浅自居长辈嘱你几句。如今你也已长大成人,以往任性胡为孩童脾性,好歹收敛些,倘如你待殴冶亦如待你兄一般,惹恼了他,我们可不能助你。”季芊听说,面上一红,不再嬉闹。

楚王笑道:“殴冶你屡有大功于楚,更为楚失却一臂,今若不重赏,怕是天下不服。我欲裂地封你,位列公卿,不知意下如何?”殴冶辞道:“殴冶另有大事未了,欲行天下,寻访一人,要些封地何用?王且留之,另赏有功之臣。”楚王因问欲寻何人、可需相助。

季芊急使眼色相阻,说道:“他自有道理,王兄且由他。今只与王兄探听一人,余者且莫问。那曾自称吴王之公子夫概,今在何处?”楚王遂不再问殴冶,只答道:“夫概事败来投,念其好歹为吴王之后,封于楚北堂谿,聊取衣食而已。”季芊也不再问。

众人见殴冶郁郁,并不兴高,略聚一聚,便欲散去,子期邀殴冶往将军府歇息。季芊亦同往,只道殴冶为胜邪之事愁闷,遂至殴冶房中,拣些不相干话头为其排遣。殴冶忽叹口气,道:“明日我即动身,先往吴都去问罔怀可有进展,你……你果随我去么?”季芊一怔道:“自然随你,何有此问?”

殴冶苦笑道:“我当初护得你周全,全仗一剑一臂,今二者俱失秦溪山中。我身已残,何以护你?况此去路途遥远,少不得餐风宿露……”言未毕,季芊便恼道:“你又欲托辞舍我而去么?你于秦溪山中一十二年,失却心智,较之今日断臂,何者身残更甚?胜邪姊姊可有弃你?”

殴冶垂首无言,季芊又直悔声大气狠,遂执了殴冶右手,柔声说道:“你只是疑我,我虽不及胜邪姊姊之能,待你之心绝无稍逊。你果然不虑身在孝中,我请王兄主持,你我便……便成了亲,再行上路。”言罢红晕满脸。殴冶伸臂揽其入怀,叹道:“我何曾疑你?只是你身为公主,打小儿娇惯,如何耐得劳苦?又此般美貌,若随我抛头露面,是非恐多,我身已残再无护你之能。”

季芊笑道:“当日在云梦,未知算不算劳苦?待我只着男装,与你称作兄弟如何?”殴冶看看她说道:“我粗苯黑大,你白净娇小,哪里象是兄弟?”季芊却说:“只说是异母兄弟,有何不可?明日我向王兄借那湛庐剑防身。本来即是你的,如今他又得三,借湛庐一用,理所当然。”殴冶也怕路途凶险,并无他言。

次日,季芊果然一身男装,又借得湛庐宝剑,因殴冶失了左臂,悬剑腰间拔之不便,便缚其背上。楚王、子期又赠良马、银钱,季芊二人拜别兄长,骑马认镫去了。

一路披星戴月,旬余日便至吴都,却遍寻罔怀不得。又访月余,方有客称曾见罔怀人等,望南去了,或已入越。殴冶寻思,罔怀入越,必是探得些胜邪讯息,前往寻她,如此说来,胜邪亦应在越。胜邪入越,最应隐在鄞邑、秦溪、湛庐三者之一。于是殴冶离了吴都,与季芊先往鄞邑。

却说楚王得了工布宝剑,乃增设巡察使,携此驭臣之剑巡行各地,以严谨官吏,各地莫不小心接洽,如王亲至。是年夏,工布剑巡至番城,吴兵突然来攻。原来吴太子波,沉于酒色,身子虚空,后为夫概所囚,受了惊吓,竟一病不起,撑到周敬王十六年(前504年)初夏,恋恋不舍地去了。吴王阖闾之次子夫差,说动伍子胥。子胥力荐之下,阖闾暂立夫差为太子。夫差投其父所好,遍寻宝刃与父王,探得工布剑将至番城,禀明父王,领兵突袭。那巡察使仗剑斩杀数十,终被吴兵乱箭射死。那驭臣之剑自此落入夫差手中,敬献父王。阖闾大喜,因工布之名为楚昭王所赐,吴王便不喜,遂易名属镂。何以名此,史无载,不便妄测。夫差因此坐稳太子之位。

再说殴冶寻访胜邪,与季芊至鄞邑乡里,果见茅舍之内摆放,不似当日与风湖子一同离去之时,娘亲朱氏坟上,也显曾有人为锄草培土。室内遗有布履一双,长近四寸,当属三、四岁孩童。殴冶不解,未知何人所遗。询之乡邻,知胜邪确曾与一孩童回此住些时日,又匆匆去了。未久又有十来汉子来此,亦匆匆去了,似为追兵。殴冶心内焦急,与季芊于朱氏坟前拜祭之后,又匆匆南行,往秦溪山中而来。

到得秦溪山中,又现若干踪迹。殴冶直悔于此山中剑成之后,去太匆匆,若于此多待些时日,或可与姊姊会于此间。又恐胜邪尚在此山间,与季芊漫山踏遍,费了无数时日,却再无踪迹。殴冶即与季芊出了秦溪,续望南直往湛庐山。

及至湛庐,却见当年之物,俱已朽坏,并未见蛛丝马迹。殴冶自此失了胜邪去向,不免焦虑。欲待别处寻她,又恐胜邪突然到来而失之交臂,心下便犹豫不决。

那季芊随殴冶数月奔波,饮食失调、冷暖失度,终撑不住,病倒在床。好在越国今日之盛已远非当日可比,离湛庐不远,已有小镇,殴冶遂携了季芊至小镇之上寻人医治。却原来季芊早已觉不适,却只怕误了殴冶行程,又恐殴冶怪她娇惯,强自挺撑,终于不起,实非同小可。二人因于镇上耽下,每隔些时日,殴冶即往湛庐山中检视,并不曾有丝毫迹象。

原来胜邪于女儿莫邪坠炉之日,携了干将、莫邪之子赤,离了炉场,便望南行,欲往越之鄞邑殴冶家中。无奶水哺婴儿,自亦难不倒善招禽呼兽之胜邪。奇者那赤儿,为干将、莫邪食蠪蚔涎唾之后受孕而生,终非常人。食量奇大,且长势奇速,月余下来,已如半岁幼儿,能坐能翻。胜邪不明所以,只精心抚养。到得鄞邑,殴冶已随风湖子入楚,不曾见得。又过数月,赤儿已如三四岁孩童。一日胜邪于鄞邑集镇,忽听得十来汉子商讨寻胜邪云云,大吃一惊,以为夫概追杀夺剑,慌回舍里带了赤儿望南亡去。实则那数十汉子,却属罔怀,一路追寻至此,却并不识得胜邪,偶尔论起,却致胜邪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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