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性纲目

人非草木,孰能无好,有则加勉,无则改之。
正文

本性纲目: 第一章 边城-2

(2009-06-18 09:47:14) 下一个

对于昨晚的比赛,赵香兰根本没有料到自己会拿第一名,她自己感觉并不是发挥得最好,因为在她唱到一半时,注意到在台下助威的父亲忽然起身离开了,可她更没有料到最具夺魁实力之人在素质考核时犯了一个低级错误----无私地把五星红旗说成它国国旗。赵香兰在颁奖之后,第一时间给父亲电话,就要讲这个笑话,可父亲只是简单地恭喜了她一句,就打断她的兴致,让她火速回缉毒支队,香兰不明何故,父亲叹了一口气,才说王队长牺牲了。

香兰自小就认识王队长,他和父亲既是上下级,也是战友,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他常常提一瓶白酒过来,和父亲坐在大榕树下对饮,自己就会从竹楼里将母亲炒的几个小菜端出来,王队长喝到兴头上,总会拍着香兰的肩膀对父亲说,如果香兰是个小子的话,就能陪哥俩喝几杯了。父亲会撇撇嘴说,香兰就像一个假小子,成天和村里的男孩子们爬树掏鸟,香兰母亲在坐的时候,必然会表示不满,会拔下自己的发夹将香兰并不长的头发扎起来,说自己闺女俊得很呢,王队长也会附和着说,香兰和她妈妈一样漂亮,女孩子也好,以后总不会干我们这行,让我们少担心。十几年过去,瑞村变成了瑞城,香兰从假小子变成了大姑娘,母亲也变成了屋后的一堆黄土,只有父亲的副队长头衔没有变,仿若边境上的罂粟花一样顽固,似乎他的心态也像罂粟花一样开得天真烂漫,喝醉酒的时候曾对三两知己说,老婆的去世带走了他的一切追求,如今只愿有空能去老婆坟头坐一坐,抽一支烟,看一看那里美丽的凤尾竹,如果还有希望,就是希望香兰不要走自己的老路。偏偏香兰有些让他失望,高中毕业时,毅然选报了警校,今年从警校毕业后,还偏偏要求入职缉毒支队。轮到王队长来安慰他,说香兰不但美若天仙,更兼拳脚非凡,一定会干出番成绩来,我们是党员,要为国家利益不计一切代价。

香兰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王队长的牺牲是因为在车内不计一起代价地谈工作。父女俩今天一起回村里的老屋取些祭品时,眼看夕阳西下,大榕树满脸红晕,香兰猛地心里一痛,觉得生命脆弱至斯,不忍抬头再看,和父亲不约而同地在那树下的石凳子上坐了下来,心想父亲失去一个几十年的老朋友,其悲痛更胜过自己,恐怕他又会念起和王叔叔之前在这里喝酒的情景,想安慰一下他,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父亲先开口问:“你听到了一些谣言么?”

香兰点了点头,继而又摇头说:“我绝不相信王叔叔有生活作风问题。”

父亲不知可否,点燃一支烟道:“我们几十年的老朋友了,仔细想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很了解他”

香兰不以为然:“王叔叔一辈子都没有结婚,据说他认识到自己的危险性,怕拖累人家,如此善良的人怎么会有生活作风问题呢,我是不相信那些谣言的。”

父亲笑了笑,正待说话,别在腰间的电话响了,接完电话后,一拍桌子,喜形于色,大叫一声好。香兰忙问他怎么回事,赵队长说刚才郭林来电话,说昨天抓的那个叫程三的毒贩愿意招供了,大概供述他背后有个极大的贩毒网络,头号人物叫婆婆,这也印证了我们之前一个嫌疑犯供述的信息,不过那人还要王队长亲自审问他,估计是要谈条件,只有我现在赶回去审讯了。赵队长说毕就冲上竹楼,拿了一些东西下来,拉香兰上车回城。

村道两旁全是浓密的凤尾竹,倘若是白天,定能见到其娉婷之态,绰约之姿,得以登高的话,当能见到这一大片竹海郁郁葱葱,煞是壮观,仿佛司职天上美工的神仙提着颜料桶行经此处时,被山头绊了一跤,泼了这一大片绿色,爬起来后,发现双手弄脏了,将那双手到处擦拭,便翠了山头,绿了池塘。夜间看来,却是阴森冷然,胆子稍小之人,见了一株株修长的竹影,恐怕担心那是奈何桥上的引路女鬼。父女二人驱车进入这片竹海时,天色已暗,香兰见父亲神色间高兴了不少,便把昨晚比赛的趣事一说,两人尽皆大笑。香兰说:“我现在还记得妈妈常常会哼一些小曲,恐怕她年轻的时候,唱得比我好多了。”虽然香兰母亲去了好些年,老赵听得女儿说起,还是不由得神色黯然,只是伸手握了握女儿的手。

二人刚回到队里,老赵准备朝开守所去时,郭林跑了进来,说大事不妙,老赵一愣,郭林顿了顿,才说看守所那边来了电话,报告程三服毒自杀。老赵拍桌子道:“乱弹琴,看守所里怎么会有毒药?”郭林道:“我也觉得蹊跷,程三明明要招供,怎么会自杀呢?”老赵二话不说,径直上了车。郭林对赵香兰吐了吐舌头,两人忙跟着挤了进去。

市局的魏局长早赶到了看守所,在会议室见到老赵大步流星地进来,忙招呼他进去,老赵一进去,也不顾魏局长在座,冲着裘所长道:“你们怎么搞的?这么重要的线索就断了,是不是有内奸,拿毒药毒死了他?”裘所长见了老赵的态度,只有苦笑着望向局长大人,魏局长用手在空间里虚压了几下,意为劝老赵不要发火,说道:“刚才裘所长他们已经向我汇报了情况,说犯人是口里含着一颗药丸,将药丸咬破后自杀的,这种罪大恶极的罪犯,在被抓之时都有一手防备的。怀疑他当时把那种药丸压在舌根下,查也没查出来。”老赵坐下来后,将香烟狠劲地在桌子上顿,烟丝散了好些出来才放进嘴里,无奈地说道:“局长,我们抓住一个犯人不难,抓住一根线索才难。”魏局长道:“程三一死,也并不意味着这根线索就完全断了,他还是招了他的上游出来,就是在广州开一家酒吧的唐波,只是他死了,我们没有证人,就无从指控唐波。”郭林在旁边插话道:“我实在想不透他现在才自杀的理由,之前他咬牙不说的时候就该自杀,反正他明知自己是死罪,既然他松口说话了,说明他还有求生的欲望,寄望于从轻处理。”魏局长点了点头,笑道:“你说得有道理,但并不是全部道理,人,谁没有过思想斗争,并且是此起彼伏的思想斗争,他开始不招供到后面愿意招供都是可以理解的,至于自杀,我想,从你们这两年办的案子来看,似乎有好几起都没有人招供,其中有些人如果招供,是能得到宽大处理机会的,为什么他们要放弃?我揣测他们会认为生不如死,说明他们背后的网络是个庞大的组织,有严格犯罪纪律的组织,也许,程三就是他们中的一员。”郭林总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头的地方,却还是找不到话来辩驳。

魏局长赶到缉毒支队,连夜开会,研讨如何抓住唐波这根绳子,提起一串蚂蚱来。几经权衡,决定派出两名人员去广州摸摸唐波的底,首先点了郭林的名,然后环视一周,说需要个底子更干净的人去才合适,将目光停留在香兰身上。老赵也没有反对意见,淡然一笑,就差没有拈花的动作来配合这一笑的淡泊宁静,同意让香兰随去,只是散会后叮嘱女儿遇事小心,说出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将近过了一周,傍晚时分,赵香兰才和郭林启程前往广州。郭林的唇上和颚下都蓄了胡须,彼此遥想呼应,颇为壮观,两颊的胡须有些蠢蠢欲动,暗藏着春风吹又生的生命力。香兰拉直了头发,披肩散落,凭增几份温婉,穿了蓝色牛仔裤配白色的短袖衫,亦多几份清雅。两人都是硬卧的下铺,相对而坐,火车的咔嗒声在夜色中穿梭,灯火渐渐寥落,香兰情知出了瑞城,到此时,方感觉自己成了大人,在为工作奔波,广州对她来讲,只是传说中的一个城市,正一步步逼近,几许期待,几许怅然。郭林摸了摸下颚,笑问香兰是不是舍不得父亲,香兰说,更舍不得这片土地,自己毕业时要求回来工作,一半是为了父亲,一半是为了土地。郭林点了点头,说自己虽然才调过来一年,也觉得瑞城实在是个好地方,山水怡人,风情万种。香兰笑了一下,忽然问道:“你看过沈从文的《边城》么?”郭林尴尬地摊摊手,说道:“我这种粗人,从来不看小说,那小说写的瑞城么?”香兰道:“不是。那小说是作者编织的一个梦,一个他自己也不相信的梦。因为那里的土地太纯洁了,人太纯真了,十多年前的瑞城,也许还有几份相像,只有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清澈的瑞河水绕街而流,河这边的人常与河那边的人对歌,我们那时住在村里,走道街上虽然花不少时间,但两旁有甘蔗林,有柚子树,对于小孩子来说,总不会缺吃的,人家也大方得很。我们即使呆在村里的时候也热闹,晚上没有电视看,大人们常常会聚到某家竹楼前,一起聊天,跳舞,喝酒,唱歌,我们小孩子就在人缝里钻过来钻过去,都是被父母拎着才肯回家,那时爸爸在支队工作,比较少管我,妈妈是村卫生所的医生,常常拗不过我的要求,譬如会很晚了到街上去看露天电影,还有,像现在这样的夏天,我们会去逮萤火虫,那时候大榕树上很多萤火虫,好像星星一样。现在呢,这一切都改变了,无论是那条老街,还是我们村子,我们村子的人有一半搬到市里住了,冷冷清清,我问你有没有看过《边城》,就是想到广州离湖南近,说不定我们有空的时候还可以去湘西旅游一下呢------当然,你有了女朋友的话,我不会去当电灯泡。”郭林明白香兰把此行的任务想简单了,还是不忍扫她的兴,笑道:“你看我现在像个小老头了,哪里去什么女朋友呀,你这么漂亮,到了广州,恐怕追求你的人一大把,到时候你不想回瑞城了,我还不知道怎么向你爸交代呢。”香兰撇嘴道:“你说什么话,广州是花城,到处是花呢,你随便就能拣到一枝,你看看,前天来给程三收尸的那个人,听说是程三的兄弟,叫程七,长得那么一副狗熊样子,身边不是还带了一美女么?”郭林道:“你一提起,我就想起来了,我们这次过去,还得注意程七,说不定他也是个毒贩,你看他有事没事就在皱鼻子。”香兰道:“我们是看录像了解的他,他没有见过我们,调  查他并不难。”郭林笑道:“有赵队长运筹于帷幄之中,一定会胜利的。”

那时的赵队长确实在帷幄之中,只不过光了身子,额上还蒙了层汗珠,一声叹息后,脸有愧色。旁边的女人珠花斜插,云鬓蓬松,桃眼朦朦,娇喘微微,酥胸荡漾,柳腰脉脉,长腿略屈,细足轻翘,那柔软的身子丰盈而不见肉、纤美而不见骨,五官并不似汉族女子,却也美得让人窒息。女人的手指匀长柔滑,搭上了赵队长的肩,慢慢地滑上去,轻抚着他的耳垂,凑过去说道:“你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若是有男人能抵抗那种声音,只会是聋子。

赵队长不是聋子,所以他抵抗不了,有些不敢开口说话,只是嗯了一声。

女人道:“你难道不相信我?”

赵队长忙说:“当然相信你,只是,我还是睡不安稳。”

“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多年还只是一个副队长吗?”

“我本来有机会调到市局的。”

“你是说为了我?”

“嗯,你比什么都重要。”

“难道比你女儿也重要?”

赵队长沉默了,咬咬牙又道:“是。”

女人轻轻地抚摸着赵队长的胸膛,然后将头靠在上面,柔声道:“你迟早会连省厅都不放在眼里。”

赵队长伸手抚摸着女人的脸庞,叹道:“你总应该知道老王是我多年的朋友。”

女人道:“他难道不是你多年的敌人吗?我为你除去一颗眼中钉,你还要怪我?”

“我没有怪你。”

“其实我都挺佩服你的,你老婆与你结婚之前,是他的未婚妻,结婚后,你还能泰然自若地与他往来。”

赵队长的身子微微一颤,没有问女人怎么知道这事,只是重复了一句:“我们是朋友。”

女人道:“朋友算什么呢?如果婆婆的独立事业成功,你拥有权力后,你会认为只需要走狗而不需要朋友。”

赵队长沉默。

女人没有动嘴了,只是在动手。

赵队长忽然问道:“裘所长也是你的人?”

女人的手并没有停,嗯了一声。

赵队长又问道:“他为什么如此听你的话?”

女人停住,反问道:“你在怀疑什么?”

“没有。”

“我知道你怀疑什么,我是个干干净净的身子交给你,难道你不相信我?”

“相信你,香兰在广州会安全么?”

“当然安全,只是唐波他们收敛点就行了。你别忘了,香兰也是我的朋友。”

“你说过朋友不算什么。”

“那是对于男人而言,对女人来说不一样。”

“你不是女人,是女神。”

女人吃吃笑道:“你的嘴也变甜了?” 

“试试就知道了。”

“不试。”

“你受不了啦?”

女人支起了身子,笑道:“你以为我要告饶?现在就来?”

“算了,现在不行!”

“为什么?”

“我要回去办件事。”

“什么事?”

“准备明天当正队长的发言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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