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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州长的演讲
木愉
地方上的商会每年都有一个年度活动，请知名人物来演讲。今年请的是前州长和前参议员。我们公司是赞助商之一，因此拥有一张桌子的席位，公司从管理层中派出八个人参加，凑满那一座席位。我也忝列其中，坐上一把交椅。
要说起来，我跟这个前官员还是有些交集的，都在一个律师事务所工作过。那时，我只是一个低级职员而 已，而他正从州长位置荣退，准备向参议院进军。那家律师事务所是州里一个政治大本营，跟民主党和共和党都有交道，经常为两党站台。他到事务所里来，并不每 天都忙于律师事务。说白了，事务所并不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劳工，而是借助他的声誉，增加律师事务所的无形资产。他刚到来，律师事务所的行政总监就给大家发 了一封电子邮件，嘱咐大家如果跟他打了照面，千万不要直呼其名，而要尊称他为州长。这其实是美国的游戏规则，总统任期满了，还是叫总统；州长退下来，头衔 依然是州长。在民主的美国，官衔其实是一生的桂冠。
按照日程，这个演讲从上午十一点开始，到下午一点结束。离十一点还有一刻钟，我就急急开车出发。演 讲在本地大学的富兰克林大厦的总统大厅举行。我到了校园外的一条僻静的街道上停了车，就疾行而去。大厦大门外一左一右有两个人站立，都穿了红西装，把了 门，迎接来客。里面服务人员不少。我在大桌子上拿了我的胸牌，走了进去。
看来我是太幼稚了，把十一点看得太郑重，大厅里的来客还稀稀落落。跟公司里先来的四人打了招呼，就 坐下闲聊。约莫过了半个小时，服务人员给每人上了沙拉。大家吃完了，就去自助餐桌那里取食品。我从所有盛了食品的大铁盆里分别取了食品，乃是面包、扁豆、 烤鸡肉和一种蝴蝶状的面食。
开吃的时候，演进会也开始了。主持人说了一通话，然后请一个人先讲话。此人原来是前州长的幕僚长， 现在在本地大学里做体育主管。记得当初州长来到那个律师事务所的时候，也带来了这个幕僚长。体育主管听起来似乎平常，其实是大学里举足轻重的位置，薪水位 列三甲，其它二甲乃是校长和男篮主教练。
幕僚长交代了他被邀来与会的来由，这理由来源于他跟州长的关系，由是，他叙述了当初州长拔擢他的经历，说到深情处，不禁口吃起来。末了，他语气亲切地介绍州长上台。州长上来，他伸出手去握手，州长一边伸手出来，另一只手也伸出来，两人就来了个深情拥抱。
州长的演讲没有一个主题，一开始，他先讲自己跟这家大学的渊源。当年，他父亲母亲就在这家大学求 学，一家住在大学的集体宿舍里。后来，他长大成人，又回到这间大学来求学。由是，每次到了这个校园里，他都有回家的感受。突然，他话锋一转，是对国际国内 一些热点问题发表自己的见解，颇有些国情咨文的意味。说到伊朗核问题，他表示国际社会一定不能让伊朗发展核武器。假如伊朗有了核武，那沙特阿拉伯也会发 展，土耳其也会，这个拥核的连锁反应就会扩展开来。说到奥巴马的医疗改革，他认为不仅大众会获益，保险和医疗行业也会。因为投保人数增加了，求医的患者也 就增加了，从而保险和医疗也会受益。我知道，保险和医疗之所以会是这个改革的牺牲者，是因为利润率降低了，而按照他的解释，因为顾客基数变大，故而保险和 医疗可以牟利，这大抵是薄利多销的意思吧。
讷于言，敏于行不是美国政治家的素养。在美国这个民主社会里，政治家是否出色，首先看他是否可以在 大庭广众之下推销自己的政治主张，获得选民的认同。政治家其实是一种特别商人，兜售的商品是自己的政治理念，获取的则是权柄。因此，口若悬河是美国政治家 必得具备的基本技巧。这位前官员显然是一个出色的政治家，他在台上不用手舞足蹈，嘴里流出的就是一首首华章。当他说到为国家作贡献这个话题的时候，他告诉 了大家一个小故事。
有一次，他到医院去看望伊拉克伤兵，面对一个截肢了的伤兵，他满怀感激地问：“儿子，你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这位伤兵轻描淡写地说：“我不需要什么。”虽然距离远，我发现他眼圈都红了，梗咽的声音缓缓流过大厅，触动着每一个听众的神经。他说:“你们看，这个士兵为国家为我们做出了如此巨大的牺牲，却不要我们的回报。我走出医院的时候，止不住哭了。”
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我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这位官员的太太。前些年，报上披露了他太太同时担任 了六个到八个大公司的董事。仅仅在2006到2008年，她从中得到的酬报就是两百万美元。自然，这些公司不可能平白无故聘任她做董事，这些公司看中的是 她的人脉资源。这个官员是否为此有什么利益输送，不得而知，但仅仅这个现象本身，就值得草民们嘘唏。那个伤兵的境界跟她太太的多重董事位置之间，显得如此 不协调。
他专门留下时间回答听众问题。其中一个是问他会不会考虑再回到政治舞台上来。他说，一旦他的两个儿子高中毕业了，他会再考虑。他还年轻，不到六十，而且正如他讲演中说的那样，在他的身上有“公共服务”的DNA。他父亲就曾经担任了大约二十年的参议员。我想，他一定会再活跃在美国的政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