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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温柔 1-2

(2009-03-17 21:06:17) 下一个
车窗外,路边的积雪泛出白光,斜对面驶过的车灯撞破了黑暗,前面有星星点点的红色车尾灯和照亮前方的两道光柱。漫天飞舞的雪花映射着交织的光影,让这夜间的高速公路分外热闹。
还因为我坐在车里,穿着厚外套,感受不到外面的寒冷,额上竟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我正搜肠刮肚用尽所有知道的有限的英文词汇,用来回答李先生的盘问。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回来。答案全是电话里和淑景商量好的。我尽可能缜密小心不露破绽,因为他听得很仔细,不时扭着脖子侧过耳朵来。
淑景不出声,像是紧张得喘不过气来,侧脸望着窗外。我看不清她的脸,车里还是很暗,只有仪表盘上闪着一些桔黄色的光亮,可以看清里面的几根小指针在颤动。
我捏住了她轻轻搭过来的手,柔软湿润的手心贴在我另一只手上,让我心里跟着烫了一烫。我习惯地把手指伸入她的袖口,触到了手臂内侧细腻的肌肤和急促混乱的脉搏。顿时,身体中的电流被接通,热量在方寸大小的黑暗空间无声蔓延。
李先生的背影挡着光线,模糊无边,还有他浓重的韩国口音,喋喋不休。我下意识应承着,头脑已经完全被淑景身上的香气占据。一路上,我承受着甜蜜的压抑,温柔的折磨。 终于结束行程,抵达了淑景家。行李堆进客厅,一个行李箱,一个旅行包,还有一把吉他,这些是我预备在安娜堡生活一年的所有物品,也差不多是我在这个世上的所有家当了。
淑景的丈夫,李先生把我们迎进屋,自己退到门外,向我和淑景告别。这里是他的家,多少有些别扭,虽然我足够厚颜无耻了,可也要装出一付无所适从或诚惶诚恐的样子来。于是,我又送他到门口,结结巴巴语无伦次,表示实在没必要这样安排。李先生摆手叫我别介意,可脸上堆满苦笑,嘴角撇得更低,最后哭笑不得地说:“仅此一夜”。
淑景拉我进去,说屋里暖气要跑光了,叫李先生早点去休息。
我越客气他越尴尬,李先生显然心不甘情不愿,他再次强调:“Only tonight!”(只有今晚!),大有下不为列的意思,并且他的手指着我不断地点着,像在警告,又像被冻得打哆嗦。然后他钻进车里,一溜烟开走了。
我为自己开脱,他是被迫做出开明的样子,暗地里一定恨得牙痒痒,刚才还试图警告我!那我何不心安理得享受今晚之特殊待遇!我回身进屋,把冬夜寒冷关在了门外。


立在门边的淑景就势倒入我怀中,双手揉进我的短发,送上一个相思数月煎熬出来的无比缠绵的长长的吻。然后她仔细看我,用欲火如焚的眼神,烫得我浑身发热。我们边脱外衣边进卧室,滚到床上。她把床铺得柔软洁白就像积雪,我们紧紧拥抱着翻滚着亲吻,在一片柔软中深陷深陷下去。我几乎能听到火苗在雪地里烧灼出来的 “嘶啦,嘶啦”声。来不及开灯,我从她脸上吻到一丝凉凉的濡湿,是眼泪。一时,我又无比心碎,想起电话中的她也已不知为我流过多少泪了。总算可以如此贴近地相互慰籍了,我尽情吸吮着她眼角耳际流淌的泪水。
我没有充分理由,但爸爸是明白人,他端着跟了他十几年积满茶垢的搪瓷杯,听我说了要提前回密执根州的决定。他腾出一只手挥了挥说:“去吧,去吧,没完没了的电话早把你的魂勾回去了。有人照顾你,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我马上去订了当时的减价机票,打点行装。本来想给淑景一个惊喜的,让朋友来接我,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我正拿着机票出神,她的电话打了进来,满腔幽怨,说生活没趣,整天忙着家务,去上课更想我,学英语是为了和我更好沟通……
我说我马上回来,明天晚上就能见到她。她说:“阿依果(韩国人的习惯感叹词)”叫我别跟她开这种玩笑,我听见哗哗的自来水声,她在洗碗。我认真地读着机票上的航班和到达时间,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瓷器撞击声。她相信了又不敢相信,大概手里的碗筷都掉进了池子,然后是她惊喜万分的声音:“Really? Really? My god! ”我问她能来接我吗?

本来,我应该等到明年二月。她丈夫准备那时候回韩国,我答应回去陪她一年的。今年夏天,我随家人迁居西海岸,淑景哭得柔肠寸断。如此凄惋缠绵的情感在我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无法忍受,我搂着她留下了承诺。第一次被女人的眼泪如此洗涤,为我而流的眼泪,一个足以让男人甘愿为她付出一切的女人,有什么不能答应的?我义无反顾地要回去和她共度一年美好时光,虽然明知不会有什么结果。 一个小时以后,淑景又打来了电话,情急心切地再次确认我的航班和抵达时间。她激动不已地告诉我都安排好了。她来机场接我,因为是晚上,她丈夫不放心她自己开车,所以由她丈夫开车。我可以先住在她家,她已经安排丈夫和孩子去邻近的她哥哥家借宿一晚,留给我和她单独在一起的重逢之夜。
我觉得这样太近人情了又不忍拒绝。国际友人间能有这样的情谊真不简单,她丈夫居然可以接受?也难怪,淑景真是个可以让男人为她做任何牺牲的女人,她丈夫也不例外。

她为我放好了一池洗澡水,摆好了为我准备的干净浴巾睡衣。
我泡进洁白的浴缸,荡漾的热水中,几天来因变故而生的疲惫从周身脱卸下来,轻盈得让人想跳跃。泡澡是我来美国以后学会的享受,能舒胫活脉,减轻压力,调节体力。
洗完澡,一阵阵饥饿随即袭来。我裹着宽松的睡衣走出卧室。
她已经为我准备好晚餐。我席地坐到沙发边的榻榻米饭桌前。韩国人的传统习俗,家里没有餐桌餐椅,和日本人一样或坐或跪在地上,放在状如茶几的小桌上吃饭。
淑景摆好一桌饭菜,端跪在旁边看我吃。她说今天特意为我煲了一锅牛尾汤:浓得像奶汁,漂着碧绿的海带;饭是刚做出来的,颗粒透亮,松软地盛在花瓷碗里;桌上还有一碟淌着红油的香辣烩海鲜,一碟嫩黄色的裹蛋煎鱼,令人大开食欲。两碟素色冷菜是凉拌波菜和豆芽,上面撒了些不沾油星的白芝麻,看上去就爽口。少不了的还有两小碟泡菜,腌白菜和腌罗卜。花纹细致的银勺银筷排在碗边。一杯柳橙汁和两个高脚酒杯里的红酒分别置于雕花银杯垫上,伸手可及。
我的饥饿都被这餐桌上的美景与香味征服了。她真不愧是个有着艺术专业硕士学位的家庭主妇!
淑景换上一套睡衣,和我的同一色调,也是她专为我精心预备的。她曲腿跪坐在桌边。屋里暖气很足,温馨适宜。低低响着的音乐是中文与韩文的流行歌,交替着翻录好的,是我和她一起听了整个夏天的情歌。音乐把不通的语言译成了统一的调子,凄凄怨怨又缠缠绵绵。
我很快专注地狼吞虎咽起来,她在一边抿着红酒,专注地看我,似乎仍然不敢相信我的出现。
她说她喜欢男人吃得很多。我风卷残云,放下了一扫而空的碗碟,满足地用她递上来的餐巾纸按了按嘴唇。接过那杯红酒一饮而尽,我望着她陶醉地微笑。
淑景面似桃花,带笑含羞。她起身绕到背后,过来亲吻我的发际,柔软的嘴唇一直熨烫进心里,令我飘飘欲仙。
那一刻,美酒佳肴,女人的温存和家的氛围,我像是在感受今生所有的幸福。
那一晚,我们几乎没有入睡,直到连接吻都失去知觉。我浑身被汗湿透,拥着柔若无骨的淑景,迎来了回安娜堡的第一个黎明。
解了相思之渴,无数现实问题就像清早见到的积雪,一下子堆在了眼前。淑景拉开落地百页窗帘,雪地耀眼的反光涌进来,白茫茫的一片世界好干净。
来的时候没想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到了这里,衣食住行缺一不可,上学读书打工赚钱非去不可。看着这个舒适的家,我还不能留下来,三个月时间必须在外自己安排生活。淑景明白我是为她而来,又及怕我吃苦又怕我受累,所以不知所措,所以焦虑不安。密西根的冬天才刚刚开始。
房间里溢满煮咖啡的浓香,还有食物的香味。淑景在厨房里忙着做早餐,油锅响着,微波炉转着,烤面包机里跳出面包。厨房是开放式的,我坐到靠客厅这边的长台上问要不要帮忙?她说不用,跑前跑后还不时回过头用忧郁的眼神看我。她为我煎了两个外脆里嫩的荷包蛋,两片略微烤过的土司面包,一杯热牛奶。
有一天我给自己弄早餐时正和她通着电话,边做边说给她听,她记住了我的习惯。
淑景一丝不苟摆好餐桌。即便是早餐,摆在精致的餐具里也会不同凡响。然后她在桌边坐下,喝着一杯浓浓的咖啡。她说她自己吃不下,就喜欢看着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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