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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忆旧:极左老师管班级如治国 --by 马尾

(2008-11-20 17:34:39) 下一个
很喜欢本坛,潜水多日,冒一下头。贴一旧帖拜一下坛。


中学忆旧:极左老师管班级如治国

69年,停课闹革命已2年多,复课闹革命开始。马尾们被就近分入中学。报到那天,一长列牛鬼蛇神立于进校后的小道旁,让新生认识,以便日后分得清敌我。其中无非地富反坏右叛徒特务走资派。

开学10天后,师资不足,一批老牛出牛棚,俺们班来了个摘帽右派协助30来岁的女老师。如此,使俺有机会领略其管小班如治大国的手段。

首先俺得说,该老先生虽左,人是很正派的。作风严谨,课也上得好,教数学的。当时俺等对他还是敬佩的。老先生不知现在还在不在,但愿俺这篇小文没对他太大不敬。左也是他保护自己的手段吧,毕竟他没有真正把学生一棍子打死过。

老先生是副班主任,经常有机会在班上训话。那训话水平真不一般。那时也经常有工宣队来训话,常常一开口二三小时不知所云。老先生讲话从不拖泥带水,时间很少超过10分20分钟。训话往往以最近的两报一刊社论开始,一句话概括其内容,两句话带过国际国内形势,然后开始联系本班实际,一针见血。最后作出结论, 1,2,3,4。高屋建瓴,逻辑严密,痛快淋漓。那叫爽。

具体训话内容都记不得了,只有一次印象很深。那一次不是对全班,是针对俺班当时的头号人物,红卫兵连长。当时一个班级是一个排,一个年级一个连。那人是年级长。那次其实也没甚大错。那天是过红卫兵组织生活,他因家中有事,迟到了大约10分钟。文章就从迟到开始。下面是那次训话的大致内容。

你也迟到了!你为什么要迟到?!(回答:俺家中有点急事。。。。)
不!不是你家中有事,是你的思想有了问题!最近的两报一刊社论看了吗?<反骄破满,乘胜前进>!你的根子正是骄傲!(那人平时勤勤恳恳,人缘也颇佳,刚从排长升为连长) 。同学欢迎你,老师表扬你,领导培养你,你就骄傲了!你就自满了!你就开始迟到了!你今天迟到了10分钟,这只是一个开始,以后就会20分钟,半小时,然后可以缺席,然后可以。。。。。!一个人走向他的反面就是这样开始的!你知道吗!危险啊,XXX!。。。。。。。

那天老师反常的足足发挥了25分钟,指着那同学的鼻子痛斥。听得俺们一身冷汗,肃然起敬,呆若木鸡。深刻啊。还都口服心服,包括被骂者。

平时上课下课,其实事情并不多。真正让俺们领略他的治班如治国的手段的是后来的学农期间。

那时的中学生毕业前有一年学工学农,半年下乡,半年去工厂。俺们的学农是在长江口的一个小岛上。班级分成5个小组,分驻5个生产队,其中两个小组驻有老师,3个小组没有老师。为了预防出事,老先生的手段淋沥尽致地施展出来了。下面是老先生的几个绝招。



1。对口检查
没事干就要出事。老师要求各组‘与贫下中农同出工同收工’ 。时当秋收,农民们早出晚归,俺们也必须同出同进,当然就少了许多闲事。问题在于,老师只有两位,老师在的那俩组当然没法偷懒,老师不在的那3组怎办?别急,老先生有办法。

老先生规定:相邻的生产队有对口检查制度,可以不定期互相检查‘双同’ 执行情况。于是人们常常可以看见在生产队之间的田埂上,有一小队学生在以小跑朝另一队行进。干什么?执行对口检查。

要是发现,哪个组没出工,组长负全责;个人不出工,个人负全责;谁不听组长的,谁自己负责。犯错的后果是什么?训斥啊。

没人抵挡得住老先生痛骂,自然也就没一个组,没一个人敢不‘双同’ 。


2。现场会议
有一天,快收工了,忽然接到老师通知,各组正副组长到第10生产队开现场会议。嘿,现场会议,还头一回听说。俺也忝任一组之长,于是兴冲冲赶去。赶到一看,各组组长已在一屋子里就座,屋子中间是一只木盆,盛着半盆螺蛳。老先生正在就第10生产队学农小组“摸螺蛳,走资本主义道路” 作专题包括,当时的俩报一刊社论正在割资本主义尾巴。原来第10组的同学因伙食不足,口中淡出鸟来,下河摸了点螺蛳,中午才炒了一部分。女班主任正在此组,没敢吃,与老先生一通报,就有了俺一生中的唯一的一次现场会议。

当时俺还吓出了一身冷汗。俺组几个男生前几天在河里摸里几条鱼,在某天夜里乘女生不在(女生会告密,呵呵,MM们别跳),煮汤喝了。油都没敢放,生怕次日煮饭的女生发现。此事至今老先生不知。呵呵。


3。教唆犯
一次全班级开会,分属俩组的俩混混聊上了。一抱怨说,下乡数月,天天埋头双同,连附近的小镇都没去过。另一说,嗨,俺去过好几回了,你不会说,要上镇寄信。那个说,俺早试了,组长说,寄信一律由买菜的同学代办。另一又说,那你就说要理发!理发总不能代办吧。于是,那小子回去就嚷嚷要上镇理发。

组长没辄,报告老先生,(老先生恰驻该组) 。老先生找那小子连吓代唬,一会儿就把教招的给逼供出来了。下次会议,老先生的专题报告批的就是“离教唆犯一步之遥的XXX” 。


4。咒骂贫下中农
那时上海市民普遍称农民“阿乡” 。同学们自然也都习惯于一口一个阿乡。农民兄弟自然不喜欢这个称呼。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再如此称岂不惹祸。于是老先生宣布,谁口出一个“阿乡”,那就是咒骂贫下中农!

半年之中,“阿乡” 就没再在俺班同学的词汇中出现过。


5。欺骗贫下中农
前面说了,俺们下乡是在一个海岛上。岛上有一个海军码头,停着几艘舰艇。有几个同学好奇,有一次想走近码头看看。离码头还有段路,有农民在田间劳作,见学生朝军港走,就问了,你们去干嘛?一学生说,俺们去那边的一块地劳动。蒙了过去。几天后,不知此事如何又到了老先生耳中,“欺骗贫下中农!” ,是下一次班会的批判专题。

还别说,在如此高压政策下,俺班确实少了许多麻烦,而别的班总是大小事情不断。

有一次,别班一小子与“贫下中农” 打架动刀子,然后出逃,以致海岛封锁码头,全岛戒严。

还有一次,在码头等船,俺校一帮人与另一校的打了起来。当时是全场大乱,两校的绝大多数人都拥上去,或助拳,或观战,俩校足有1000多人啊!那场面除了电影里,还真难得一见。可俺班56个同学,坐在那儿连站起来的都没一个!

更奇怪的是,那时全班挨过老先生骂的有太半,男男女女,居然没一人恨老先生,还觉得老先生骂得在理,FAIR。那女班主任,骂人少,反不招人欢迎。


文革后不久,老先生被平反,官复原职,原来是区教育局党委书记兼局长。反右时与区长一起被打成右派发至中学当教师,摘帽后文革中再次入牛棚。出牛棚后没大事干,宰点小鸡,练练手艺,活活手脚。
 

来源: 马尾08-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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