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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冠华与章含之的婚姻,居然是美国中情局促成的

(2023-10-06 08:29:23) 下一个

 

作者:三户一朵

 

 

在我认识乔冠华和章含之这一对名人的时候,他们已然从辉煌的人生顶点双双坠落,安静而孤寂地相守在京城一处古旧四合院的深处。

 
1982年初春时分,我第一次按响了史家胡同51号的门铃,心中不免怀着几分期许几分忐忑。尽管事先在电话中已与章含之就访谈之事做过沟通,但这事儿终究有些特异:让一个身患绝症、身负“文革”恶名且已丢了官职的老牌外交家去追忆故人往事,会触痛他的心结吗?章含之,又否会像许多名人高官的夫人,习惯性地阻挡外人接近以避免烦扰呢?作为一个外地来京、籍籍无名的女性传记作者,这类人我可见识的多了。
 
厚厚的红漆大门打开了。绕过一个漂亮的石刻照壁,我跟随开门人穿过四合院的前庭,面前就豁然开阔起来。铺着平整地砖的中庭很宽敞,有一树梨花正在盛开,我无暇驻足打量四周,女主人章含之已从正屋门前迎了出来。她的笑容浅浅的,优雅大方,和我握手没有丝毫陌生感:“请进来坐吧,老乔已经知道你要来见他了。”也是怪了,她身上真有一种魔力,能在瞬间让你走进她的气场,心情变得愉悦轻松起来。
 
当时的我,正在写一本关于陈毅元帅外交生涯的文学传记,涉及五、六十年代的中国高层外交,乔冠华自然是一位不容错过的访谈对象。“乔老爷”的大名在外交界谁人不知,从朝鲜停战谈判与美国人斗智斗勇,到联合国大会上开怀大笑的豪情,他成为中国外交官中频频“出彩”的人物。倒也应了那句“聪明反被聪明误”的箴语,他在“文革”中攀附权力、走入歧路而失去了所有的荣耀,以及家庭、和健康。但是于我而言,这样境况之下的乔冠华才更容易接近,有更充裕的闲暇时光被我“榨取”他的往日记忆,只要章含之不加阻拦即可。反正我也没打算让这位曾经的“部长夫人”参与其中,——她在“文革”之前还根本挨不上外交圈的边儿。
 
给我斟上茶之后,章含之走进里屋,接着便陪乔冠华一起出来了。我尊敬地起身称了一声“乔老您好”,握着手就感到他消瘦的身体里依旧不乏活力。我直截了当地提出了我的访谈愿望,请求他系统地、详细地回忆50-60年代陈毅所参与的中国外交大事件,还有期间的幕后博弈、花边故事、史料背景、个性情怀等等。我真的很贪心,想要从他口中得到的东西太多太多,甚至忘了他是已经切除过部分肺叶的癌症晚期病人。
 
他的回应却令我喜出望外。“陈老总是我非常敬重的老领导,我愿意尽一切可能提供帮助,让你写出这本传记。”乔冠华沉吟片刻又说,“陈老总受到迫害,他在医院弥留之际我曾去见过他最后一面,我刚从纽约回来,想要把中国加入联合国的振奋情景描述给他,可是当我见到他浑身插满管子的病况,立刻说不出话来了。那个情景我一直忘不掉。”他真情流露敞开心怀,没有官话推托也没有外交辞令,让我很是感动。
 
不过,他立即向我提出了一个难题:“你知道,现在我是看不到任何文件的了,也不能查阅档案,那么多重大外交事件很难凭个人记忆去讲述。”我立即明白,于他而言看文件本身是一种政治待遇,以前身为部长的他可以随意调阅各种文件档案,但如今什么也没有了。我当然无法为他恢复调看文件的待遇,但可以想别的办法啊,只要他愿意开口就行。
 
这时,章含之在一旁提醒说:“医生不允许老乔过于劳累,每周只能谈一次,每次谈话的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才好。”啊哈,这种保护性的限制对我是大大的利好呢。我心中不禁暗喜:且不说一小时谈话已堪称“长谈”,就冲着这“每周一次谈话”的应诺,分明是给了我多次登门、连续采访的机会,这在我以往对知名人物的访谈中还从未有过,真是天大的幸运,得感谢章含之的善解人意。——也或许,她和“乔老爷”被冷落得太久,也需要一个与外界对话、回首往日风云岁月的机会。
 
 
我提出的一套“曲线阅档”计划很快获得乔冠华的认可。那就是:我可以代替乔冠华去阅档。当时我已经凭着一纸介绍信获准进入外交部档案室查阅文件,虽然不能复制、拍照,但可以摘抄内容。同时我又去新华社查阅了所有《大参考》刊登的相关外电评论和报道,这样我就可以整理出一个外交大事记,分为不同的访谈专题,每次采访他只围绕一个主题展开,比如亚非会议、中苏关系破裂、中印边界冲突、中美关系华沙会谈等等,有双边关系也有多边关系,反正都是当时的国际热点问题。我事先把大事记和要提的问题交给他,帮助他回忆和准备。就这样,每周一次,每次一小时,前前后后我竟然和他谈了十多次,时间延续几个月之久。——只可惜,这些谈话记录已遗失难寻了。
 
在这期间,章含之的协助是不可或缺的。每次我按照和她约定的时间到了之后,她会先陪我坐一会等候乔冠华,在这时间里她就陪着我东拉西扯地聊天说话。有时候说说老乔的身体情况,让我看她在瓷缸里泡着的什么抗癌药酒,有时候就说点八卦见闻,胡同里住的某某名人如何等等,说实在我非常享受也非常喜欢听她聊天,它为我和乔冠华的谈话“暖场预热”,也让之后的谈话不那么严肃刻板。只是她极其注意分寸,只要谈话一开始她就悄然离开了,即便中途来给老乔添水送药,也是脚步轻轻不发一言,避免干扰他的思路。在这个本属于她的宅院里,乔冠华就是一切的中心,她甘心情愿做他的助手、护士、秘书和妻子。有一次谈到老乔因病痛而备受折磨,她忍不住在我面前潸然泪下。
 

对于他们的这段婚姻,外界的议论太多了,不论在当时还是他们身后,赞美或是祝福的声音不多。我当然也听到过一些故事,其中有两段是绝然难忘的。一段是关于章含之的神秘身世(起码在当时还没有“人肉搜索”这一毒招),而另一段是关于他俩在纽约联合国大会期间传出的“爱情与策反阴谋”戏码。我无法证其真伪,但在内心是愿意相信的,这也或多或少影响了我对他们的认知

 

 
章含之的身世,是我从一位剧作家的口中听说的,很有些戏剧性:
老上海百货商店有一个售卖康克令高级金笔的柜台,站柜台的“康克令”小姐十分美貌,迷倒了一位风流公子,便每天来买一只金笔,终于赢得女郎欢心。像所有俗套的故事一样,康克令小姐随后便怀孕了。公子哥想娶她为妾,便回家鼎告父母,岂知他老子正是权倾一方的安徽军阀、提督陈调元,当即发怒扣下逆子,不许他将什么钢笔小姐娶入家门。
 
而这一边,被始乱终弃的女子产期将近,投诉无门,便找到了知名大律师章士钊,要他帮打官司讨回公道。这章大律师去安徽一趟,拿了陈家五万银元承诺将此事摆平。待回到上海他就劝说这位美女,打官司会毁了自己名声,不如拿点钱生下孩子,找个好人家嫁了。肚里的孩子怎么办?大律师说自己的姨太太刚巧没有子女,不如让自己来收养这个即将出生的婴儿,一定会好生抚养。女子拿了两万银洋,便将孩子生下送给了章律师。而这被收养的、非婚生的女婴正是章含之。他的养父章士钊也果真视她如亲生骨肉一般,将她送入上海教会办的女子学校,之后又接她到北京跟在自己身边长大。
 
我相信这故事大抵是真实的。即便讲述者认为章士钊克扣了章含之生母的三万银元有些不义,但我认即便这是真的,养父为这个女儿一生的付出岂止三万元所能衡量。正是靠着章士钊和毛泽东的特殊关系和多年交情,章含之才得以走近毛泽东主席身边成为英文教师,并且后来在外交界地位飞升,出人头地。
 
 
就在我参访乔冠华期间,他的病况渐渐严重了,章含之的情绪也变得越来越焦虑。我所能做的,只是让他尽可能轻松地完成这次“长跑”式的访谈,祝愿医学奇迹能带给他新的生命希望。有一次,章含之哽咽着对我说:“如果老乔走了,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
 
我也就愈加相信,他们在纽约酒店里发生的那场“男女情事”,是一场被政治阴谋绑架了的浪漫爱情,它发生的时间、地点和男女主角的身份都太不同寻常。
 
话说那次中国代表团赴纽约出席联合国大会,乔冠华是团长,而章含之是初出茅庐的外交翻译。因为临时担任一场涉及军事话题的会谈翻译,章含之缺乏专业词汇的准备数次失误,乔冠华发了脾气。但之后,乔团长觉得自己对这位“名门淑女”的态度有些过分,便将她和几位团员一起请到自己自己住的团长套间里听音乐,有意无意间营造了一种浪漫氛围。听完音乐大家各自回房间休息了,但不久,章含之便独自端着两杯咖啡重新按响了乔冠华的房门,进去之后便没有再出来。
 
故事到此,本来也就是一段在异国出差的男女绯闻而已,但谁让他们是神秘红色中国的代表呢。很快,乔冠华被两个不明身份的人单独约见,他们将几幅男欢女爱的不雅照片放到了乔冠华面前,自然,这是他和章含之“偷情”的铁证。乔老爷心里一惊却并不慌张:“你们想干什么?”对方回答:“希望你与美国方面进行一些合作。我们也不希望您在纽约的丑闻成为新闻头条。”乔冠华不动声色地推开这些照片说“你们这是敲诈。”之后他便拂袖而去了。
 
几个人交换眼神,准备观察和等候乔冠华的下一步反应。当夜,一份绝密电报从美国发到了北京,乔冠华坦诚因自己的错误受到了中情局的策反敲诈,请求给予应对方针的指示。周总理的回复快速而明确,处理方针只有六个字:“立即宣布结婚。”当时乔冠华夫人龚澎已去世,章含之的婚姻触礁却未正式离婚。接下来,民政部门火速为章含之和前夫办理了离婚手续。中情局万没有料到剧情被北京闪电般逆转,只有收手认输了事。
 
对这故事的真伪我没想去查辩,反正挺精彩。我觉得其中章含之的多情和乔冠华的政治忠诚都很贴近两人的本色。很快,乔冠华病重,最后一次住进了北京医院。我买了鲜花去探望他,告诉他我在努力写作,希望他病愈后能看到我送他的书。他很消瘦但精神尚好,章含之在病床边支了一张行军床,夜里就睡在他身边悉心照料。她还告诉我,医院的饮食不够好,她每天从北京饭店点特餐食谱,送到病房。我能想象,在乔冠华最后的日子里,章含之的陪伴给了他多少爱的温暖。
 
 
乔冠华去世之后,我仍然和章含之保持着联系,只要我去北京,会去看看她,她也会邀请我参加一些活动,比如圣诞节派对什么的。那时她已有了写书的念头,探问过我的意见,看我是否愿意参与。她对我说,冯亦代作为老朋友,曾经建议她记录下自己的不凡人生,并给了十六个字来分段概括她的人生:“总督孙女,总长养女,主席老师,外长夫人。”——她的亲祖父是安徽总督陈调元,养父章士钊曾任教育总长便有了“总长女儿”之称,后两个身份则是大家熟知的了。冯亦代用这十六个字概括章含之的一生真是神到精辟,非常出彩。不过我对她的回答还是婉拒了。我说,你有足够的能力自己来写呀,这么会讲故事,文字表达能力也强,只要你下笔,没人能比你自己写得更好。
 
她失去乔冠华之后的个人生活景况,我并不很了解。只是有一次,在八十年代中期吧,她邀请我和她的朋友们一起去密云水库郊游,这在当时的中国还是挺新潮的休闲方式。她专门准备了野餐的提篮和食物,男男女女七八个人坐了面包车,一路玩得很是快活。我觉得她是快乐的,在努力走出老乔去世的伤痛。
 
同行有位张先生,很有绅士风度,一路上对她关照有加,行走中过一条小溪时还背起她蹚水,免得她打湿了鞋子。听说他是在新加坡有家族生意的“富二代”,也是曾经追求过她的一位仰慕者,在大家面前,她戏称他为“咱们的钱包”,大约是这次活动一路帮着掏钱的主。是她的男朋友?我猜过,但没问。后来我去了国外,便和她断了联系,后来陆续看到她写的书。我心里知道,她是不会再和谁去结婚的。“乔冠华夫人”是她坚守到人生终点的婚姻印记了。
 
她曾经亲口告诉我,老乔去世后她专门去了苏州,在太湖边为她和老乔找了一块墓地,风景非常好。可是十多年后,当她在2008年临终前向照看她护士交代自己的后事安排时,却给了世人一个最后的惊讶:她没有选择和她的丈夫乔冠华葬在一起。她最终的选择是去了养父章士钊的墓地,父女俩在上海近郊的福寿园重聚并永远相守。
 

在一张章士钊的全家福照片上,少女章含之穿一身洁白的衣裙站在父母亲当中,美丽清纯如一滴朝露,占据着全家最中央的位置,被亲情暖暖地包围着、滋润着。或许,这个被称为“一代名媛”的上海传奇女子,无论生平经历过多少轰轰烈烈的爱情和荣耀,在生命的终点都不能带给她灵魂的安宁,只有父爱,能让她回归一个小女孩无暇的初梦。

 

章含之(后排中)与养父章士钊(前)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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