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野花不採白不採

偶在国内的博客:http://blog.sina.com.cn/deannn
个人资料
  • 博客访问:
归档
正文

《边城》尚有秘密——“凤凰之子”沈从文:与往事干杯

(2022-07-17 17:42:50) 下一个
《边城》尚有秘密
文 | 黄开发
■ 难解心结
1933年9月,31岁的沈从文在北平西城府右街达子营28号的寓所结婚。新人张兆和是美貌的大家闺秀,性格素朴善良。在创作上,此时的沈从文也找到了一种书写湘西世界的方式,作为一名现代小说家的地位已然奠定。他开始写作中篇小说《边城》。
次年1月,《边城》写到一小半时,他回湘西凤凰老家探望生病的母亲。返回北平后,继续写作并完成了这部作品。
关于《边城》创作的动因,沈从文在上世纪40年代初的长篇散文《水云》中说:

我准备创造一点纯粹的诗,与生活不相沾附的诗。情感上积压下来的东西,家庭生活并不能完全中和它,消蚀它。我需要一点传奇,一种出于不巧的痛苦经验,一分从我“过去”负责所必然发生的悲剧。

他说他是将自己“某种受压抑的梦写在纸上”“这一来,我的过去痛苦的挣扎,受压抑无可安排的乡下人对于爱情的憧憬,在这个不幸故事上,方得到了完全排泄与弥补”。尽管表述不甚清晰,但看得出来,他的话指向造成自己人生缺憾的情感缺失。
《边城》梓行后,获得了读者和评论家的赞赏,然而沈从文对他们没有注意到小说与作者情感之间的关系感到不满:
这本小书在读者间得到些赞美,在朋友间还得到些极难得的鼓励。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我是在什么感情下写成这个作品,也不大明白我写它的意义。即以极细心朋友刘西渭(李健吾)先生的批评说来,就完全得不到我如何用这个故事填补我过去生命中一点哀乐的原因。
他不满评论者们——包括像李健吾这样的著名评论家——都没有真正搔到痒处,有意借此提醒《边城》与他个人感情和经历之间的密切关系。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缺失和痛苦经验,如此使他难解心结呢?
■ 故事原型
沈从文在《水云》中自陈:
故事上的人物,一面从一年前在青岛崂山北九水旁所见的一个乡村女子,取得生活的必然,一面就用身边黑脸长眉新妇作范本,取得性格上的素朴良善式样。
关于前者,1948年他为《边城》所作的《新题记》中交待:
民国二十二至青岛崂山北九水路上,见村中有死者家人“报庙”行列,一小女孩奉灵幡引路。因与兆和约,将写一故事引入所见。
他后来又于1949年所写的《关于西南漆器及其他》一文中说:
路过一个小乡村中,碰到人家有老者死亡,报庙招魂当中一个小女儿的哭泣,形成《边城》写作的幻念。
事情本身很普通,而沈从文颇受感动,触发了写作的灵感。新妇张兆和是翠翠的一个模特儿,作者借取了其外在形象和性格上的一些特点。《边城》的故事原型另有来源。

1932年,沈从文在青岛 (叶公超摄)

1917年8月,沈从文高小毕业,加入了一支地方武装。那一年他16岁。在随军向辰州航行途中,他与另外12名青少年士兵滞留泸溪县城。在那里经历了一次难以忘怀的恋爱。同伴中13岁的少年士兵傩右爱上了绒线铺的女孩子翠翠,向同伴借钱,从她手买了三次白棉线草鞋带子,尽管这些带子对他没有用处。在收入散文集《湘行散记》里的《老伴》中,作者说:
那女孩子名叫“翠翠”,我写《边城》故事时,弄渡船的外孙女明慧温柔的品性,就从那绒线铺小女孩脱胎而来。我们各人对于这女孩子,印象似乎都极好,不过当时却只有他一个人,特别勇敢天真些,好意思把那一点糊涂希望说出口来。
傩右曾信誓旦旦:
将来若作了副官,当天赌咒一定要回来讨那女孩子做媳妇。
由于民变,军队溃散,沈和傩右断绝了消息。17年过去了,沈从文回乡探亲,到了泸溪县城,随着城门边一声锣响,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一个形象:
一双发光乌黑的眼珠,一条直直的鼻子,一张小口,从那一槌小锣响声中重现出来。
他推开了当年的绒线铺的门,惊讶地见到了活脱脱的翠翠。他认出当年的伙伴傩右,对方已变成了一个衰老的鸦片鬼。傩右没有当成副官,却如愿以偿地娶了翠翠。当年的翠翠已经过世,她的女儿则长成了当年翠翠的模样。作品写道,“我被‘时间’意识猛烈地掴了一巴掌”,一句话也说不出。散文结尾处写:“我这次回来为的是什么?自己询问自己,我笑了。”显然,他当年是暗恋着翠翠的,而且一直难以释怀。这可以说是《边城》的本事。在《边城》里,翠翠依然叫翠翠,而傩右改名为傩二。
■ 与往事干杯
在湘西的时候,沈从文还遭遇一次严重的情感挫折。《从文自传》里有一篇《女难》,讲述了他19岁在芷江作收税员时的一次被骗经历:
他认识一个姓马的男孩子,并由他认识其白脸长身的姐姐,而且是一见钟情。他没日没夜地写旧诗,由男孩子捎给他姐姐。男孩子说,他姐姐最欢喜看沈的诗。那时,沈从文保管着母亲卖房子的钱款。那男孩子不断向他借钱,直到有一天,沈从文突然发现一千来块钱不知所去。显然,这是那姐弟俩合作的结果。他情感上深受打击,觉得无脸见母亲和妹妹,于是离家出走到了常德。
《从文自传》接着的一篇《常德》又告诉我们:
那白脸女孩被土匪劫去当了压寨夫人,很快被重金赎出,嫁给了一个黔军团长。团长不久被枪毙,而这女人进了本地的天主堂做了洋尼姑。

沈从文的精神深受刺激,他说:“我当然书也不读,字也不写,诗也无心再作了。”10年以后,沈从文把自己的这次遭遇称为“女难”,可见他的受伤之重。60年后,沈从文跟美国传记作者金介甫说那女子名叫马泽蕙。
据金介甫《凤凰之子:沈从文传》所记,张兆和跟他说,沈从文在沅州时和田兴恕的孙女——沈的表妹,也曾两情相悦,后来那个姑娘嫁了他的六弟沈岳荃。

沈从文八十岁重访自己出生的凤凰旧居
联系沈从文两次难以释怀的经历,不难看出情感的挫折是他创作《边城》的原动力。他借写《边城》与往事干杯,并告别进入都市后而生的屈辱感和自卑感,开始新的人生道路。《边城》创作灵感产生于作者在都市里站稳脚跟,得到理想的爱情之后,这时候他才认为有资格面对自己的心理缺憾。

摘自:《博览群书》2021年第7期

[ 打印 ]
阅读 ()评论 (0)
评论
目前还没有任何评论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