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阿巳:每个姑娘都单纯

(2011-05-05 08:59:49) 下一个
  第一章
  “完了!我算是废了!”
  我气喘吁吁地把头埋在林红的胸前,悲哀绝望地叹息着!
  林红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发,安慰道:“没有啊,挺好的!”
  “好个屁!”我一点都不领情,愤愤地翻身而起。
  林红咯咯地笑了起来:“活该,谁让你丫纵欲过度的!光想风流快活不想付出代价?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林红是个妓女——两年前的某个春夜,我和范逼趁他当时的同居女友出差,一起跑到外边寻花问柳,最后寻到了林红和她的一个姐妹,说好价钱就一起带回范逼家里去了。那天晚上我和范逼不知道为什么都心情特别好,进门也没直奔主题,而是先弄了点小酒小菜,四个人颇为融洽地边喝边聊,直到微有醉意范逼才随便搂了一个进了卧室。林红是剩下的那个,我们俩就在客厅沙发上凑合了。
  事后我和范逼都感觉不错,所以第二天早上她们离开的时候,不仅破例多给了点儿钱,还要了她们的手机号码。范逼和他那个妞儿不知道后来有没有再见过,反正我是从此和林红建立了长期的业务往来关系,为了照顾老客户,她偶尔也给我打打折或干脆免费赠送一次,这让我明白了妓女想要生意兴隆也得按经济规律办事!
  我从不歧视妓女,她们的存在使像我这样下半身永远饥渴的男人们在想要尝尝鲜又一时勾引不到良家妇女的情况下,仍然能找到最便捷有效的解决办法。我最看不上的就是那种嫖了一溜够,扭脸儿就说妓女下贱的人——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那是人干的事儿吗?
  妓女怎么就肮脏下贱了?如果不是男人们有需要在先,她们也不会应运而生。这些姑娘用上天赐给自己的美好肉体带给需要她们的男人满足和快乐,然后换取一点她们所追求的物质享受,目的明确、手段直接——这是多么单纯的一件事!
  在我眼里,每个姑娘都单纯,龌龊的只是男人而已。很多人都不同意我这个说法,我经常教导他们:当你们不追求情只追求欲的时候,一切都会变得单纯起来。照这个说法,只有我的老婆秀儿让我感觉复杂了些,不过我自作聪明地以为这么多年来已经把她看得透透的,也就没有什么太复杂的了。
  现在林红这个单纯的小女孩儿正舒舒服服地四仰八叉躺在我的被子上用遥控器乱播着电视,显然我刚才在床上的表现对她来说根本无所谓。这也充分体现了妓女们的职业道德,要是换了老婆或是情儿,用不着多说什么,一个失望的眼神儿就足够让你半年抬不起头了。
  林红说得没错——我在女人堆里摸爬滚打了好几年,一直左右逢源、如沐春风,自我感觉极其良好。但最近不知为什么体力每况愈下——刚才和林红在一起,酝酿了半天情绪,进入正题后勉强支撑了一会儿就不行了,最后只得草草收场,自己都觉得没劲——女人沾得太多,无论如何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是就在半年之前,老姘头张影还曾经当众夸奖过我床上功夫了得,弄得哥儿几个一见着我就问是不是有什么宫廷秘方,现在看来也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
 
  第二章
  那是7月一个闷热的周五下午,有日子没见的张影小姑奶奶不知道想起什么了,打来电话非说晚上要跟我们哥儿几个聚聚。
  “您可真会挑时候!”我拍着大腿说,“说好了今天晚上陪我们家秀儿逛街去,你这不是难为我吗?”
  “那我不管!”张影嚣张依旧,“范波、冯哲和董立可都答应去了,就你跟我这儿拿搪?不给面子是吧?行,我记住了!”
  “别!我去,奶奶,我去还不成吗?我就是得罪我们家秀儿也不敢得罪您呀!”其实我也挺想见张影的,正好顺水推舟地哄哄她。
  张影果然得意非凡,美滋滋地说:“这还差不多。不就逛个街嘛,哪天逛不行?咱嫂子那么通情达理的人,还能为这点儿事休了你?”
  没办法,我只好先打电话向范逼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然后才硬着头皮拨秀儿的电话号码——别看背着秀儿我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都敢干,可是每当有什么事必须当面求得她谅解的时候,即使是象约会临时改期这样的屁事,我也会从心底里感到发憷。
  秀儿一听见我的声音就特兴奋地说:“你早点儿过来接我吧!我们头儿说了,今天让我早走!”
  我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气,故意装出懒洋洋的声调说道:“咱们今儿甭去了!你看天儿这么热,我今天一天都不舒服。我难受点儿倒没什么,就怕回头你再中了暑……”
  没等我把话说完,秀儿就冷冰冰地问道:“说吧,你今天晚上又有什么事儿?”
  我隔着电话都能看见秀儿的小脸儿啪哒一声耷拉到了地上,知道不可能就这样蒙混过关,赶紧换上了苦大仇深的受害者口气说:“别提了,范波那个逼不知道又跟媳妇儿闹什么别扭了,说心里不痛快,非要拉我们晚上陪他喝酒。我跟他说了要陪你,丫死活不答应!你说丫多孙子,自己跟媳妇儿吵了架就想拆咱俩,你可千万不能让丫得逞!”
  “你少往别人身上推!”秀的声调有点儿高了起来,“你自己说说你这都第几次了?回回都是别人非得让你去干吗干吗,我看其实你心里是巴不得呢。腿长你自己身上,你不想去还能有人拿枪逼着你呀?”
  秀儿总是能准确地击中我的要害,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也只好继续把戏演下去:“操,我干吗巴不得呀?跟范逼喝酒哪次不得喝高了?还不够我难受的呢。可是范逼丫老把话说特绝,说今天要是不去以后就不认我这个兄弟了——骗你我是大孙子!”
  “哼,”秀儿冷笑了一声,“你当孙子当惯了!”
  “有你这么说自己爷们儿的吗?”我不怒反笑,对于秀儿这种恶毒的说话方式我已经习惯了:“要不这么着得了,你亲自给范逼打个电话,就跟他说你今天需要特别强烈,要是见不着我非憋出人命来不可。范逼怜香惜玉啊,一准儿得把我放了。你看怎么样?”
  “去死吧你!”秀儿咬牙切齿地骂道,停了一下又说,“算了算了,我也懒得管你,你爱干吗干吗去吧!要不陪着我你也痛快不了,又得跟我找茬儿,我可不想大周末的找气受。”
  我松了口气,赶紧献上一筐甜言蜜语,又保证明天一大早儿就去她家找她,给她当一整天贴身随从兼提款机,最后总算把小姑奶奶给哄乐了。
  “去喝酒给我打车去,不许自己开,听见没有?要不我饶不了你!”秀儿最后恶狠狠地嘱咐道。
  我绝对不能告诉秀儿今晚是要去见张影。关于张影这个人,秀儿早有耳闻,知道她是我们圈子里出了名儿的大喇。秀儿数次威逼利诱,企图套出我和她的关系。其实除了比大熊猫还要珍稀的童男董立之外,我们这帮人几乎人人都跟张影有一腿,但是对秀儿我当然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几年来我尽可能地避免在秀儿面前提起张影这个人,但凡有张影参加的活动,我会使出种种伎俩打消秀儿跟我一起出席的念头。
  大喇是一个很难听的词,但在我眼里,那些被称作大喇的姑娘们比妓女还要单纯——她们无视世俗舆论的压力,勇于把最真实的自己展现在我们这些居心叵测的男人面前,毫不掩饰她们对于最原始、最纯粹的肉体享受的追求,性爱在她们身上甚至得到了艺术化的体现——再没有比她们更单纯更可爱的姑娘了!
  当我向其他哥们儿散播上述言论时,董立很不屑地说:“你丫少扯这淡!我就问你一句:要是你们家秀儿是个大喇,你也这么觉得吗?”
  我登时就没词儿了,这的确是对我的致命一击。不过这也再一次证实了我的理论——人只追求“欲”的时候什么都单纯,一追求“爱”就什么都复杂了。
  “不过你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范逼若有所思地说,“哦,对了,石康也说过,跟你这意思差不多。”
  “石康是谁?混哪片儿的?”我愣头愣脑地问道。大家轰然大笑起来,然后我才弄明白这个石康是个写书的。
  我不是个有文化的人,能让我感兴趣的书籍无非漫画武侠,当然还有色情文学。不过没文化并没有让我觉得多自卑,相反我觉得我比那些所谓知识分子过得滋润多了。忘了哪个哥们儿曾经给我讲过这样一套理论:说现如今,小学毕业的全都当老板;中学毕业的全都做白领;大学毕业的只能当打工仔;至于出国留学的嘛,就只好给外国人刷盘子了。
  这话应验到我身上还挺准——我虽然凑合混了个初中毕业证,但实际上也就是个小学水平,现在还真的当上了个小老板。当然,早些年我只是个社会最底层的小混混,跟着哥们儿在快餐店打零工、推销保险、给一些来路不明的大款做马仔、在酒店当门童、在酒吧当调酒师……这么说吧,除了做鸭之外,能干的活儿全都干过了。后来误打误撞地跟着董立倒腾了几笔买卖,手里多少落下了点儿钱。我们家老爷子看我整天这么瞎晃有点儿眼晕,决定添些钱让我自己弄摊儿生意。干什么好呢?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开个酒吧最符合我的理想——我天生适合那种地方。
  老爷子不喜欢我干这个,但是从小就管不了我,也就由着我的性儿了。我怕我一个人玩儿不转,便拉了董立加盟。25岁那年,我终于有了自己的买卖。酒吧开在了还算繁华的人大附近,规模不大,开业两年来,赚的钱也不算太多,发不了财,但是够花的。其实我们开酒吧本也就不为赚太多钱,图的不过是个乐儿、是个心情舒畅,人要是整天干着不让自己舒心的事,挣再多钱也没用。
  董立投的钱不多,但他出力。我是没有多少事业心,乐得整天逍遥自在,经营方面基本由他一手操持,所以挣到的钱我们两个人还是平分。
  我们沾了古人的光,给酒吧取名“食色吧”。这个充满暧昧的名字吸引了众多心灵空虚的男男女女,在这里每个夜晚都会有故事上演。作为老板,我或冷眼旁观、或参与其中,想泡妞随时可以就地取材,还有什么比这种生活更刺激更过瘾的?
  当然,我这里在对外营业的同时,也是兄弟们平时聚会的黑窝点。今天张影约我们,不用说又得借用我的地盘。
    
  第三章
  我把我的蓝色富康在酒吧门口停好,推开门走了进去。张影和我的几个兄弟们都已经到齐了,在一个舒适的角落里拼好了两张小桌,热热闹闹地围坐了一圈。桌子上凌乱地摆放着一些爆米花之类的零食,每人手里还拿着一杯扎啤。
  天还早,酒吧里除了他们没有别的客人。张影背对着我,正兴高采烈地大声说着什么,丝毫没有注意我的到来。我大大咧咧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了她旁边的空椅子上,顺手把她搂到了怀里,嬉皮笑脸地问:“说什么呢这么高兴?让哥哥好好儿看看先——你丫怎么又胖了?”
  “你丫怎么还是这么流氓成性啊?”张影边笑边企图从我怀里挣脱出去。
  “嘿嘿嘿,那孩子,”冯哲很严肃地对我说,“大白天的,规矩点儿啊!人家张影好歹也马上就要嫁的人了!”
  “啊???你要结婚了???”我放开了张影,象看外星生物一样看着她。
  “是呀!”张影优雅地翘起了腿,点了根儿烟,“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都26了,总不能跟家里呆一辈子吧?我今天就为这事儿才找你们几个的。”
  “谁呀?还是以前那卷毛儿大个儿吗?”我问道。
  张影笑起来:“你这都哪年的老黄历了?那个早吹了!中间儿还换了好几拨儿才认识的现在这个。我们家人就跟生怕我烂在家里似的,三天两头儿催我嫁人,我看现在这个条件也还凑合,得了,就是他吧!先抓上一个再说呗。”
  “我说怎么小半年没见你呢,敢情躲起来二人世界去了!”我也点了颗烟,又问道,“什么时候办事儿啊?”
  “下礼拜天!”
  “嗬,您这还急茬儿的,好歹也给我们一适应过程啊!”
  “我结婚你们有什么可不适应的?”张影白了我一眼。
  我们几个心照不宣地笑起来。董立跟我说:“张影是想邀请咱们一块儿参加她的婚礼去。”
  “那还用说么?当然得去了!”一丝坏笑浮上了我的脸,“不过去是去啊,咱们几个得好好儿安排安排——到时候一进门儿,董立你就二话不说直奔张影而去;我和冯哲、范逼拦住新郎做自我介绍。得这么介绍:‘我叫刘硕,曾经和你老婆发生过关系;这位是冯哲,也和你老婆发生过关系;这位是范波,还是和你老婆发生过关系;唯一没有和你老婆发生过关系的董立,现在正在和你老婆发生关系!’”
  大家全都大笑起来,张影毫不介意地也跟着笑得花枝乱颤,手里的烟都快拿不住了。我瞟了张影一眼,她肆无忌惮大笑的样子看上去真他妈象个天使,可谁要是企图把这个天使据为己有,那估计离她变成魔鬼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笑声稍停,范逼趴在桌子上凑近张影,神秘兮兮地说道:“张影,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问你,可又一直没好意思问。现在你马上要结婚了,再不问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你丫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哪?”张影斜了范波一眼,“少废话,要问什么赶紧的。”
  范逼干咳了一声,问道:“就是吧,你也跟了我们这么多人了,你说说我们几个里边儿,到底谁最牛逼啊?”
  大家忽然变得很安静,眼光全都聚集到了张影身上。张影象个女王般傲然环视了几个人一圈,笑着弹了弹烟灰,轻描淡写地说道:“刘朔最牛逼。”
  他们几个登时一片哗然,随即便开始起哄道:“可以呀朔哥!看不出来呀!什么时候给哥儿几个传授传授经验!”
  我坐在那里很憨厚地咧着嘴笑,心里充满了自豪。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有面子的?对张影我满怀感激,她太给我长脸了!

  第四章
  天色渐暗,酒吧里的人不知不觉中多了起来,我雇的几个大男孩儿在穿梭来去地招呼客人,就近在人大里找的一个学生乐队也正在小演出台上为表演做准备。这个时段的客人中,大多是一对对的情侣和三五成群的同事朋友,坐在一起或窃窃私语或高谈阔论,和我们这一桌看起来并无任何区别。只有到了更晚一些的时候,那些孤独的男人和女人,才会象游魂一样飘然而至,或蜷伏在角落里静静地寻找猎物,或故意呆在显眼的地方等待被人作为猎物发现。
  我正这样东张西望的时候,酒吧的门再一次被轻轻推开了。每次有人进来大家都会不经意地看一眼,然后接着该干吗干吗。但是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都没有立即移开。
  进来的是一个个子高挑的年轻女孩儿,留着染成棕红色的微卷的短发,身上穿的吊带连衣裙是接近于白的极淡的兰色,短短的裙摆下面露出两条圆润而修长的玉腿,光脚踩着一双高跟儿的白色皮拖。
  她手里拿着个小小的手袋,站在店堂中央犹豫地四顾了一下,五官精致、清纯可人的白净面庞上流露出一丝茫然,这样犹豫了几秒钟,才迈开步子向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座位上走去。凉鞋的高跟儿在地板上踩出的哒哒声以及那一排纤细脚趾上闪着荧光的指甲油,无不撩拨着每个男人的心弦。
  我们这一桌上所有的男士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难得一见的漂亮女孩儿,一直目送着她在座位上坐好。范逼嘴里不禁发出啧啧称叹的声音。
  张影洞察一切地轻笑了一声:“看来你们今天晚上又有目标了?那我就不凑热闹了,我老公还等着我回去呢!”
  她边说边站了起来准备离开。范逼的眼睛自始至终没从那女孩儿身上挪开过,我看出他心急火燎的样子,故意逗他道:“哎哟,我今天可能是中暑了还是怎么的,有点儿头晕。范逼要不你开车送张影回去吧?”
  “谁都甭送!”张影不等范逼答话就按住了他的肩膀,“我自己打个车就行了,你们就在这儿好好儿呆着吧,下星期我的婚礼上见。”
  范逼向张影一抱拳,感激道:“谢了姐姐!下礼拜我一定给你备份儿大礼!”
  张影爽朗地笑了几声,冲我们摆摆手,就袅袅婷婷地走了出去。
  其实我也一直在注意那女孩儿,看见她拿着酒单翻过来掉过去看了好长时间,才跟侍应生说了句什么。过了一会儿,那个侍应生送过来一杯血玛丽,女孩端起浅啜了一口,皱了皱眉头又放下了。
  范逼跟中了邪似地死盯着人家姑娘看。我重重地拍了他一下说:“别光瞧着呀,赶紧过去吧。晚了留神被别人抢在头里。”
  “就是,要去就快去,别这儿酝酿了。”冯哲和董立也附和道。
  “靠,who怕who?”范逼猛地把杯子里剩下的最后一点儿啤酒都倒进了嘴里,然后大义凛然地站了起来,走到吧台前面,跟调酒的小伙子说了几句,过了一会儿,就端着杯酒人模狗样地朝那个女孩儿的座位踱了过去。
  我们几个窃笑着看他俯身跟那个女孩儿说话,女孩儿好像有些腼腆地摇了摇头。范逼不屈不挠地继续站在那里说着什么,又指着我们几个坐的这桌比比划划。
  “操,这厮准又拿咱俩说事呢!这都成丫的惯用伎俩了。”我笑着对董立说。
  那女孩儿顺着范逼的手指向我们这桌望过来,正好在半路碰到我投射过去的目光。片刻的对视之后,她竟真的拿着酒杯站起身,跟着范逼向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不出我所料,范逼一过来就依次指着我和董立向那个女孩儿介绍道:“这是这儿的大老板刘硕,这是二老板董立。”然后又故意指了指女孩儿手里拿的那杯血玛丽对我说:“人家小姑娘第一次来,我看她好象喝不惯这个,你这儿有什么好喝的酒,给人家推荐推荐呗。”
  女孩儿正好站在我身边,我扭头看了她一眼,她很大方地冲我一笑,说:“你好!”
  她的声音、语气和神态都让我感觉非常舒服,一看就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孩子。我连忙说道:“坐坐,跟我们一块儿不用客气。这位是冯哲,都是哥们儿。”
  女孩儿挨着我坐了下来,范波坐在了她的另一边。我拿过她手里的酒看了一下,自作聪明地问道:“你叫这个酒是因为从别人那儿听说过吧?”
  女孩儿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但随即就点了点头。我得意地笑了笑,说:“血玛丽名气大,但实际上并不好喝,它里面有比较烈的伏特加酒,又有黑胡椒和辣酱油,大多数女孩子都喝不惯。象范波拿的这杯红粉佳人,”我边说边伸手把范波那杯酒拉到了女孩面前,“这个是用金酒、橙酒、柠檬汁、石榴汁和鸡蛋清混合而成的,口感比那个温和很多,你可以试一下。”
  女孩儿拿起酒杯尝了一小口,又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大概出于礼貌,还是冲我点了点头表示不错,接着又喝了一口,终于坦白地笑道:“其实我根本不喜欢喝酒,就是以前没喝过这些花花绿绿的,觉得挺好玩的!”
  “得,敢情我全白忙乎了!”我装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说道。
  “也不是白忙啊,起码我又学到了很多东西。”女孩儿用一双清澈的眸子颇为诚恳地看着我,“我还听说每一种鸡尾酒都有一个特别的来历,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这个问题当然难不倒曾做过调酒师的我,但是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今晚不能话太多,因为范逼已经明显表示出了对这个女孩儿的志在必得。虽然那女孩儿的漂亮让我也不免有些心动,但我怎么可能因为这种顶多是玩玩儿的事而坏了兄弟间的情分呢?
  于是我指了指范逼,对女孩儿说:“这个呀,你得问你范哥哥,他才是真行家呢!跟他比我可差远了。”
  范逼毫不客气地顺着我递过来的杆儿爬了上去,接下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们就听他在那里口若悬河地讲。我的意思他自然是明白的,至于其他两个人——董立是把漂亮姑娘全裸着发到他床上都出不了什么事儿的圣人、冯哲自从去年结了婚就发誓从此为老婆守身如玉,所以只要我不跟他争,他就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从曼哈顿到黛克瑞,从酒的配制到酒的典故,范逼一样一样娓娓道来,直说得口沫横飞,让我怀疑丫当年在酒吧里苦练调酒就是专门为了泡妞儿做准备的。女孩儿听得津津有味,我们几个则百无聊赖的跟着台上乐队的演出瞎哼哼,偶尔给范逼敲上两句锣边。
  酒吧里的人已经非常多了,大家全都带着微醺的醉意在纵情地说笑,眼光随便落到哪里,看到的都是一张张放浪形骸的面孔。台上的主唱在声嘶力竭地唱着保留曲目《野百合也有春天》,其他的乐手也都随着音乐疯狂而陶醉地左摇右摆,每一寸空气中都弥漫着那种让我深深迷恋的很high的气息。可惜今晚好看的妞儿不多,身边这唯一的佳人也被哥们儿霸占了,不免让人感觉有点儿遗憾。
  范逼冗长的调酒课终于告一段落,他呼了口气,邀功似地说:“我费这么大劲,自己这点儿看家本事可全教给你了。我看你还是学生呢吧?跟我说说你是学什么的,赶明儿有空也教教我!”
  女孩儿甜甜地笑起来:“我学的东西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教会的——我是工艺美院学美术设计的,练了多少年的基本功呢。不过你给我讲的调酒知识对我还是挺有用的,说不定我以后做设计的时候能从中找到什么灵感。”
  范逼一听说女孩儿还是学艺术的,兴奋得两眼快要喷出火来——这年头不知道为什么,男人们能搞上个把学艺术的女孩儿就特别自豪。
  “那你现在上大几了?”范逼不愧是久经考验的情场老泡儿——直接问女孩儿的年龄不太礼貌,但是用这种问题来套就隐蔽多了。
  女孩儿果然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大一刚上完,开学该上大二了!”
  这么说来女孩儿也不过就18、9岁,范逼正色道:“你一个小女孩儿干吗自己跑到酒吧来喝酒?这种地方乱着呢,碰上坏人怎么办?”
  我猜董立和冯哲都和我一样正拼命忍着笑——丫范逼这不是贼喊捉贼吗?
  女孩儿的脸色却黯淡了下来,用手托住下巴,半天才撅了撅嘴说:“跟男朋友吵架了,不知道干什么好,就上这儿来了!”
  “我说呢!一般单独来这儿的女孩儿都有点儿心事。嗨,不就是吵架么?你踏踏实实的,我把话搁这儿——顶多明天你的小帅哥就得跑来跪在地上求你原谅他,咱还得给他摆足了谱儿才行,让他下次再也不敢欺负你。这么漂亮的姑娘不捧在手里当宝贝儿似的宠着,还敢跟你吵架?我看他是活腻了!”
  范逼的演技特别到家,表示愤怒的同时也恰到好处地奉承了女孩儿一下,让我们不佩服都不行。他绝对不会介意女孩有男朋友,这么漂亮的女孩儿没男朋友恐怕才会让他吃惊呢。其实有男朋友的女孩子对我们来说反而更安全一些,被缠上甩不掉的几率相对小一点。我们对这一类有主儿的名花所采取的一贯政策就是:绝不手软、好借好还!
  女孩儿也被他逗得娇声笑了起来,眼波流转之间,视线竟在我脸上似有若无地停留了几秒,让我一时之间有点儿找不着北。
  范逼看女孩儿被逗笑了,得意忘形地继续问道:“你不高兴干吗不找好朋友玩玩去?一个人闷着多难受!不过我听你说话的口音有点奇怪啊,好象不是北京人?是不是从外地过来上学的没什么朋友啊?”
  “我只能算半个北京人。”女孩儿认真地回答道,“哦,也不光是这样,应该说我只能算半个中国人——我爸爸年轻的时候因为工作关系去了韩国,后来娶了个韩国姑娘做妻子,也就是我妈妈。后来有了我,爷爷奶奶想把我留在身边,所以我小时候一直呆在中国,每到假期才去韩国住段时间。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爷爷奶奶相继去世,爸爸妈妈就把我接回韩国了,不过每年还是会和爸爸回来呆几个月。中学念了两年他们又送我去美国念书,我在那儿呆了四年。中学毕业以后,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小时候在中国更开心些,可能是因为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吧,于是我就回来考了北京的工艺美院。”
  停了一下,女孩儿又接着说道:“不过真回来了发现也闷得很——因为我是韩国的国籍,所以在学校还算是留学生,学校给我们都是安排单独的宿舍,自己一个房间,平时除了上课,和同学接触的机会不多。小时候在国内的朋友又早都没联系了,一个人要多没意思有多没意思。好在后来有了男朋友,因为总在一起,住学校不大方便,我就搬回以前爷爷奶奶留下的房子里了。唉,我现在除了他,身边根本没有什么太亲近的人。为了他我这个假期才没有回韩国去,现在又吵了架谁也不理谁,我想找个人陪我都找不着,就自己跑出来玩了。”
  女孩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们几个全都听傻了,没想到这个小女孩儿居然还是个混血儿,还有着这么复杂的背景,她的生活经历距离我们实在太遥远了。
  还是范逼先回过神来,不失时机地搂住女孩儿的肩膀安慰道:“别介呀,你今天不是认识你这几个哥了吗?以后,我们就是你在北京的亲人,有什么不痛快的就找我们。这么着,你今天不是不开心吗?你说你想去哪儿玩儿,我们就陪你去哪儿玩儿;你要是嫌我们人太多闹得慌,单挑一个人临时冒充你男朋友陪着你也行。挑谁都可以,绝对没有二话!”
  这孙子终于见缝插针地切入了正题,还捎带手把我们几个一块儿给卖了。整晚都是他一个人不停嘴地跟那女孩儿套辞,女孩儿真要挑自然也只会挑他。不过我估计那女孩儿不会这么容易就上钩儿的,看来我们几个这电灯泡还得继续当下去——唉,今天晚上算是交代在他俩身上了!
  没想到女孩儿双眼发亮地盯住范波,很开心地问道:“真的可以随便挑个人陪我吗?”
  范逼喜出望外,把女孩儿搂得更紧了点儿,无限柔情地凝视着她说道:“那当然了,全凭你一句话呀!”
  “那,我想要他陪我,可以吗?”女孩儿活泼泼地问道,伸出的右手食指却是正指着我。
  “我操!”董立轻轻嘟囔了一句;冯哲一口啤酒全喷了出来;范逼更是当时就傻了,搂着女孩儿的手也讪讪地收了回来;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拼命地又是摇头又是摆手道:“不行不行,我不行。我今天还得去我媳妇儿那儿呢,都跟她说好了,你还是让你范哥哥陪你吧!”
  女孩儿不高兴了,撅起嘴很委屈地质问范逼道:“你不是说挑谁都行吗?”
  范逼被挤兑得无路可退,事已至此也不想表现得太没有风度,只得硬着头皮对我说道:“你丫别不给哥们儿面子啊,我都答应人家小姑娘了!秀儿那边儿回头我们帮你圆场,包你没事儿不就完了。你陪陪人家怎么就不行啊?”
  我要是真不愿意陪这么漂亮的女孩儿我准是脑子长包了,既然范逼已经发了话,我也乐得就坡下驴,便转向女孩儿问道:“那你想去哪儿啊?”
  “嗯……”女孩儿想了想,说道:“我饿了,你先带我找个好地方吃点东西吧。”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拿着包站了起来。
  “说走就走啊?看来是真饿了!”我装做无奈地冲大家苦笑了一下,也跟着站了起来。
    
  第五章
  “你刚喝了酒,能开车吗?”女孩儿坐在副驾驶座上很认真地问我。
  “一点儿啤酒没事的,再说我今天也根本没喝几口。”我熟练地发动了汽车,女孩儿坐在那儿忽然咯咯地笑起来,我满腹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问道:“笑什么呢你?”
  女孩儿冲我摆了摆手,说:“没事没事,你好好开车吧,等会儿告诉你!”
  我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个女孩子绝对不象我刚开始所想的那么简单,还是小心点儿好,别一不留神再把我卖了。
  “那你也得先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才能知道该往哪儿开啊。”我边倒车边问。
  “我吃什么都行。这样吧,你平时最经常去哪里吃,就带我去好了。”女孩儿喜滋滋地说道。
  “你确定?别到时候不爱吃又吵着去麦当劳啊、肯德基啊什么的。”
  “放心吧!我没别的好,就是不挑食。”
  “行,那你就擎好儿吧!”我转了几把方向盘,把车子开上了大马路。其实我也很饿了,临出门时胡乱吃了几口剩饭就去找他们。多亏今晚范逼的心思全在这女孩儿身上,没顾得上灌我们几个,总算是逃过了一劫。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儿呢?”我边开车边开始和女孩儿闲扯。
  “我有两个名字,韩国名字随我妈妈的姓,叫车俪梓;中国名字跟我爸爸的姓,叫陶冶。你觉得哪个好听就叫哪个吧。”
  “陶冶?这名字挺好听的!我还是叫你这个吧。那个车什么子的,叫起来也太绕嘴了。再说了,我还是更愿意拿你当中国人看。”我偷空侧过头去看了她一眼,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她越发显得明眸皓齿,肌肤胜雪。
  “那太好了!”陶冶笑嘻嘻地说,“我一直都希望别人能真的拿我当中国人看。在学校同学们都对我客客气气的,但总是不那么亲近,我想和他们一起住普通的集体宿舍,学校也不答应,非让我住一个人一间的留学生公寓——分明是要跟我划清界限嘛,想起来就让人生气。”
  “哟,中国学生想享受这待遇还享受不到呢,怎么听您的口气还象是我们中国人民委屈您了?再说了,你要真那么想当中国人,干吗还入韩国籍啊?”
  “我生下来就是韩国籍了,我爸妈决定的事,我有什么办法?”陶冶瞪了我一眼,满肚子委屈地抗议道,“再说入韩国籍也没碍着我喜欢中国啊——中国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那么多好玩的地方,而且……还有很多很帅的男生。”
  “嗬,这倒挺新鲜的。”我笑了起来,“我们中国的小姑娘让你们韩国那些歌星弄的五迷三道的,你怎么倒跑中国找帅哥来了?”
  “歌星当然好看啦,可是那才有几个啊?韩国普通男孩里面,好看的太少了,而且韩国的男人都大男子主义,中国的男人就温柔体贴得多了,象我爸爸就是很好的例子,不知道多少韩国女人羡慕我妈妈呢。所以我老早就下决心,一定要到中国来找男朋友的……”
  陶冶一张嘴滔滔不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象极了全无心机的小孩子,我真摸不透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把车停在了一间不太起眼的小饭馆门口,指了指招牌对陶冶说道:“我最常吃的就是这儿的牛肉面,你看怎么样?不行咱们就换地方。”
  “那有什么不行的?”陶冶大大咧咧地说着,抬腿就下了车。
  我把车泊好后,也走了进去,看见陶冶已经挑了一张桌子坐下,也不管桌面干净不干净,就把胳膊支在上面托着下巴笑咪咪地看我。
  我是常客,店里的小姐都跟我很熟,立刻走过来招呼我。我对陶冶说:“我就吃大份的牛肉面,你呢?要不你看看菜单儿,要点儿你喜欢吃的菜?”
  “不用,”陶冶摇了摇头,还是一个劲儿地看着我笑,“我要和你吃一样的,也要大份牛肉面!”
  我又要了两杯饮料,等小姐走开后对陶冶说:“你就逞能吧,从来没有女孩儿跟我吃一样多的。警告你啊,吃不完不许走。”
  但是20分钟之后,我的面还没吃完,陶冶已经飞快地将一大碗面条吃得干干净净。
  我目瞪口呆,点头赞叹道:“成,你真成!”
  “我胃口一向很好,好在怎么吃都不胖。”陶冶拿纸巾擦着嘴,回味无穷地说道:“真好吃啊!”
  “什么就真好吃啊?”我白了陶冶一眼,“我请你吃这种饭我都嫌丢人。要不是你自己要求,我也不会带你上这儿来。你倒真容易满足!”
  不过秀儿要是也象她这样就好了,我无数次试图让她喜欢上这些小饭馆,她却只热衷于那些我最痛恨的垃圾快餐食品,真是让我苦不堪言。
  我把自己的面条吃完,点了根烟,问陶冶要不要,她摇了摇头。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就只是坐在那里吞云吐雾。没一会儿,陶冶又一个人笑了起来。
  “你到底有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刚才不还说跟男朋友吵架烦得要死呢吗?”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你那个倒霉的朋友。”陶冶笑着说。
  “我朋友?……你说范波?怎么着,敢情你是成心啊?”
  “哈哈哈!”陶冶大笑不止,“他一过来找我我就知道他想干吗了,我对他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说到这里,陶冶向前凑近了我一点,一双妙目毫不掩饰地盯住我的眼睛,然后才继续说道:“不过后来看见你,才顺水推舟地跟他到你们那边去的。”
  饶是我在情场混了多年,遇上这么直接的女孩子也心里发慌,觉得脸都烧起来了,赶紧别开目光不太自然地说道:“干吗看见我就过来呀?不会范波跟你说我是老板,你就想跟我套辞,以后好上我这儿蒙吃蒙喝吧?”
  “怎么可能?”陶冶又咯咯地笑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你一点都不帅,可是……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好象对我很有吸引力的样子。”
  “您到底是要夸我还是要骂我啊?”我实在是太不适应这种场面,只有用苦笑和调侃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了。
  “后来我问你关于酒的事,就是想让你跟我说话。其实我以前经常去酒吧玩的,鸡尾酒的知识我知道得不比你们少。有件事告诉你你别生气:我并不是喝不惯酒,而是你们酒吧调的酒实在太不正宗了。”
  我脸上热了一下,赶紧说道:“那欢迎你以后常来给我们指导指导,省得我们再丢人现眼。”
  “那倒不用,”陶冶笑道,“反正没在国外呆过的人估计也尝不出什么差别来。还有一件事我也没说实话——我跟我男朋友吵架是家常便饭,哪有什么可烦的!不跟他在一起我乐得自己出来玩玩呢。”
  “你男朋友可够惨的!”我这样说着,心里又想幸亏秀儿不是这样的女孩子。不过……不过如果秀儿其实也是这样,我也无从知道啊——我竟然被自己这个想法搅得心烦意乱起来。
  “他也说不上什么惨吧,”陶冶轻描淡写地回答我,“其实我觉得我们俩更象是个临时的伴儿,还到不了谁也离不开谁的地步。他是我爸爸以前在北京的老同学的儿子,我一来这边爸爸就托他照顾我,也许两家的大人本来就有撮合我俩的意思。他各方面都比较适合我——也许应该说比较适合我家里人的眼光,是个理想的结婚对象。可是要说有多爱他……我真的不知道。所以我想,还不如趁着年轻多玩玩,等以后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就没机会了。”
  “都什么年代了还父母之命啊?你干脆换个自己觉得好、条件也相当的,我看你家也不会死活不答应吧?象你这样的姑娘,找什么样的找不着啊?”
  “呵呵,就跟你们酒吧调的酒一样,换不换都成。”陶冶又笑了起来,她好像特别地爱笑,“我男朋友是那种斯斯文文的男孩子,学历高,家庭条件也好,就是换别人,恐怕也得是跟他同一类型的我家人才会觉得满意。可我自己一直都比较喜欢北京那种有点坏有点痞的男生……比如象你这样的!可惜以前都没有什么机会和这样的男生接触,今天总算如愿以偿了。”
  “靠,就我还男生呢?”我在心里暗笑道。不过我好象终于找到了点儿感觉,嘴角不禁牵起了一丝微笑——既然女孩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我也没必要装什么大尾巴鸟儿。于是我边把烟头在空碗里弄熄,边换上了我比较习惯的无赖腔调说道:“好吧,小姐。既然我已经上了你的套儿,那你说去哪儿吧?你家还是我家?今天晚上我奉陪到底了!”
    
  第六章
  我住的两室一厅,是我妈单位分的老房子。去年老两口儿在郊区买了新房后就搬了过去,我则以照看酒吧方便为由一个人留在了老房子里,偶尔才过那边儿去看看他们。很显然,我家买房子,最大的受益人就是我,自打我一人独占了这套老房,就更加地如鱼得水、为所欲为。
  从饭馆出来快11点了,上了车,我轻车熟路地往家开。路上的车已经少多了,我没开空调,把车窗放下了一点,凉风很舒服地吹进来,白天的酷热带来的烦躁一扫而光。
  陶冶显然也体会到了这种舒适,很愉快地攀住我的胳膊,建议道:“咱们先去兜兜风吧,等会儿再回你家。”
  刚考下来本子还没有自己车的那会儿,我是极热衷于兜风这种活动的,只要一摸着车,就大街小巷满北京城乱转。等到自己有了车,没多长时间就腻味了,每次开车出门都是直奔目的地,没事儿宁可在家干坐着也不愿意再开车瞎转悠。不过美女提出这样的要求我是不会拒绝的,我也很乐于在即将发生的一夜欢娱之前整点儿小情调。
  “那咱们上四环兜一圈儿?”我向她征求意见。
  “不用,就在城里随便乱开吧。咱们还可以来一起配合着开。”
  “怎么配合?”
  “很简单,就是由我来帮你挂档,其他的事归你管。”
  “你行吗?”一说到女孩开车,我就未免有些轻蔑。
  “你别太小瞧人了,我在美国念中学的时候就学会开车了。你试试不就知道了?”陶冶边说边把手轻轻搭在了档把上。
  我的轻蔑很快就变成了折服——停车、起步、拐弯、爬坡……每一次起承转合,陶冶都和我配合得天衣无缝、丝丝入扣,简直就象是长在我身上的另一只手。
  我们俩谁都不说话,全都专注地看着前方,每当感到配合非常愉快的时候便相视一笑。这种默契令我陶醉,在夜色的笼罩下,我觉得我的车就象一只鱼在深海中无声而又流畅地滑行,这是我自己开车时从未有过的享受。
  等到车绕着北京城兜了一大圈,最后终于进了我家楼下的停车场时,我仍然意犹未尽。陶冶靠在座椅靠背上,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说:“真过瘾!好长时间没这么玩了,还是以前在美国的时候和人玩过几次。”
  “你男朋友不会开车吗?”我边拔钥匙边问陶冶道。
  “他?你是没见过他的破技术,我才懒得跟他玩儿呢,不够着急的!”
  我们进了楼门,楼道里的灯应声而亮。我带着陶冶往楼上爬。
  “你们这里没有电梯吗?”陶冶跟在我后面抱怨着。
  “这楼有年头儿了,您就凑合着点儿吧!”
  “那不行,我累了,你得拉着我。”陶冶撒娇似的话音刚落,一只温润滑腻的小手就钻进了我的手心里,我心头一颤,但立刻觉得不妙——回头一看,陶冶象瘫了似地低着头弓着身子,把身体一半的重量都压在了拉我的那只手上,等于是让我拽着她往楼上爬。
  我暗自叫苦,好在我家只是在四楼,在精疲力竭之前总算是把小姑奶奶弄到了家门口。
  我把陶冶安置在客厅的沙发上,就直接去卫生间洗澡。洗完后站在镜子前,看了看脖子上用红绳穿着的戒指——那是秀儿当年送给我的定情之物。我把它摘下来,郑重地放在镜子旁的小柜子上——我从不肯戴着它跟秀儿以外的任何一个女人做爱,虽然这看上去无比虚伪,但在我心里确实是神圣不容侵犯的一件事。
  从卫生间出来,看到陶冶正斜着身子歪在沙发上,拿着摆在低柜上的一张秀儿的相片仔细端详,看见我出来了,问道:“这个是你女朋友吗?还满漂亮的。”
  “你这时候看我媳妇儿的相片不觉得有犯罪感啊?”我把相片从陶冶手里拿走,摆回原处,然后坐到沙发上顺势把她搂到了怀里,逼近她那娇美的面庞,压低声音问道:“还是你就想追求犯罪感?嗯?”
  陶冶有点儿紧张地盯着我的眼睛,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我俯下头去亲她白嫩的面颊和脖颈,她享受般地闭上了眼睛。有好几次她把嘴唇凑到我唇边,都被我坚定地躲开了。她睁开眼睛疑惑地看我,但很快便乖巧地不再坚持,只是用手臂紧紧地缠住了我。
  本想让她也先去洗个澡,但情欲越来越高涨的我已然顾不了那许多。我把她从沙发上拖起来,抱进了我的卧室……
  事毕之后我靠在床头抽烟,对自己这一晚的表现异常满意——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超水平发挥过了。大概是张影今天晚上的鼓励和身边的美女双重刺激的结果。
  陶冶也表现得极为投入,我们的配合就象刚才开车时一样和谐。现在,刚洗过澡的她象个小兽一样湿漉漉地蜷伏在我胸口,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我,象是在研究一件新奇的玩具。过了好半天,才凑到我耳边,叹息着说道:“亲爱的,你知道吗?你简直太棒了!”
  “这话我爱听!”我咧开嘴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把陶冶抱进怀里吻了吻她的发鬓。其实我一般情况下不是很喜欢和岁数太小的女孩子发生关系,因为那些小女孩儿们往往把性爱看做是一种牺牲和付出,就算两厢情愿也总让你觉得欠了她什么,这让我非常不爽。但陶冶却不同,毕竟是接受了西方文化的熏染,虽然她岁数也不大,却有着很正确的心态,懂得性爱于男女双方而言都是享受,只要双方都是自愿的,就没有哪一边是付出哪一边是索取的说法。也唯有这样,两个人才能达到最完美的契合。
  许是折腾得太累了的缘故,我已经不记得后来陶冶又跟我说过些什么,只记得自己很快便跌入了梦乡——睡得又沉又美的一晚。
    
  第七章
  刚刚从睡梦中恢复一点意识的时候我就隐隐预感到不妙,蹭地一下坐起来,抓过闹钟一看,果然大事不好——已经快11点了。
  这下可坏了。我跳下床去沙发上找手机,看见上面并没有来电的记录。本想先给秀儿打一个,号码拨到一半又怕秀儿会在电话里就跟我吵起来,说僵了倒不好办了,还不如先直接去找她,见了面再说。
  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卫生间去洗漱,顺便把昨天摘了的戒指重新在脖子上戴好。收拾完毕回到屋里,看到陶冶还睡得正香,赶紧过去推她。陶冶很不乐意地皱着眉头推开我的手,翻了个身还要接着睡。
  “别睡了!”我强硬地将她一把拉了起来,她睡眼朦胧、短发蓬松的样子非常可爱,可惜我没有心思去欣赏。
  “你干吗呀?我还困着呢!”陶冶揉着眼睛,很不满意地嘟囔着。
  “快起来吧,我得赶紧找我媳妇儿去,这会儿都已经晚了。”我把她从床上拉下来,帮她把衣服穿好,半拖半抱到卫生间里,接了杯凉水塞到她手里,连哄带劝地说:“好了,乖,快点洗脸漱口,我真的没时间了!”
  看到陶冶开始漱口,我终于放下心来,走到外面去匆匆忙忙地整理钱包、手机之类需要带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陶冶整洁清爽地走回屋里,坐在床上眼巴巴地盯着我看。
  “咱们走吧!”我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拿了车钥匙就要往门外走。
  陶冶伸手拉住了我,可怜巴巴地说道:“你就这么着急?都不愿意再跟我亲热亲热了?你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我?”
  我只好走过去有些敷衍地抱住了她,但很快就放开了手,问道:“行了吧,大小姐?我求你了,我真的赶时间!”
  陶冶撅了撅嘴,一脸不情愿地跟我往门外走。
  “你送我回家行吗?”下楼的时候,陶冶磨磨蹭蹭地走在我后面,忽然对我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你家在哪儿啊?”
  “就在人大那边。”
  “那我得绕挺远的路呢,要是顺道儿还行。这么着吧,我等会儿帮你叫辆出租,你自己坐车回去,好不好?”
  陶冶没说话,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低着头,但我还是能看到她的脸色明显地阴沉了下来。
  “生气啦?别别别!我今天是真有事,要不我怎么也得送你回去呀。”
  我这样解释完以后,陶冶的脸色并没有丝毫的缓和,还是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我忽然有点儿厌烦,本来我就不是一个喜欢哄女孩子的人,更何况又赶在我心急火燎的当儿,这样跟我闹别扭只会让我觉得无比烦躁。
  于是我也不再说话,两个人沉默地走到楼下、走出了院门。我伸手拦了一辆夏利,帮陶冶把车后门打开,等她坐好,又开前门给了司机20块钱,告诉司机把她送到人大。
  我目送着夏利车开出我的视线,松了一口气,赶紧跑到停车场去开我自己的车。
  陶冶一直到车开走都没有再看我一眼,想到自己一碗牛肉面就把人家给打发了,我心里又生出些内疚,觉得自己也是太过分了一点。可是没办法,相比之下我更害怕秀儿生气,所以也只能对不起陶冶了,反正今天之后,也许就谁也不认识谁了。
  不过,让美女就这样从生活中消失,多少还是有点遗憾。
  
  第八章
  秀儿的全名叫曲一秀,5年前一个哥们儿带着她和另外几个女孩儿来跟我们一块儿吃饭,当时她话特少,吃得也不多,就在那儿安安静静地坐着听我们放肆地说笑。我可能是平时粗线条的女孩接触得太多了,对秀儿这种腼腆类型的反而格外注意一些。
  后来经常混在一起玩儿,熟起来之后秀儿的话也慢慢多了,但始终保持着一些羞涩的分寸,有时候还有点儿傻乎乎的,让我觉得她格外地单纯。玩儿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们似乎很自然地就好了起来,连谁追谁都谈不上,以至于我对这个过程的印象都有点模糊了。
  那时候的我比现在老实得多,倒不是说我没那贼心,而是我没有那个贼资本——我曾经有过一次惨痛的初恋,它让我在很多年的时间内害怕付出真心,而在20出头的年纪,生理上我又是那样强烈地需要女人的肉体。但如果不打感情牌,没有几个女人愿意白白跟一个身无分文、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上床。只有张影在那个时期给了我许多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安慰,所以对于她,我一直都怀有某种感激。
  当时全世界的女人在我饥渴的眼里只分成两种——可性交的和不可性交的。当我第一眼看到秀儿时,就知道她不仅属于前一种,而且还属于前一种中得手的可能性比较大的,我想这就是我最初和秀儿接近的最主要原因。直到我终于达到了目的并将这种关系保持了一段时间之后,我的感情才一点一点地复苏并日渐深厚。可我从未给过秀儿什么承诺,秀儿也倔强地从不问我——说真的我很怕她问,即使我很爱她,我却根本不知道能给她一个什么样的未来,对于婚姻我始终充满恐惧。但是当秀儿第一次在大街上蹦蹦跳跳地牵住我的手并叫我老公的时候,我虽然什么都没说,心里还是感到了巨大的温暖——我就这样用默认的方式确立了我们俩的恋爱关系。
  那真是我们俩最美好的一段时期,虽然她刚从中专毕业挣不了几个钱,我也正在社会上毫无目的地瞎混,两个人经常穷得连碗面条都吃不起,可那时候的她对我无比依恋,整天赖在我身边,跟我有说不完的话,让我的生活一下充实起来。
  秀儿长得也挺漂亮,但不象陶冶的美那样招摇,就象是玉石和钻石的区别——后者一出场就晃花了你的眼,前者却只能慢慢地品味欣赏。
  但就在我们感情最为亲密的这段时间里,我也无法控制自己对于其他女人的欲望,一逮着机会,我的下半身就会选择背叛。只是我不再肯和其他女人接吻,这让我自欺欺人地觉得自己的身上至少还有一个地方是对秀儿忠贞的。秀儿对我的这些背叛行径从不察觉,依然美滋滋地把我视为她的全部。
  等到我们的经济状况好转起来,我也已经更象一个男人而不是男孩儿的时候,我便有了更多的机会去接触各种各样的女人。打那以后,我和秀儿在一起的时间明显减少了,经常是一个星期就周末能在一起呆上一两天,更多的时候,我都是纵情在声色犬马之间。
  秀儿很快便适应了这种变化,她从没让我感到过不自由。事实上她自己也变了——因为她英语还不错,她的一个亲戚便通过关系把她介绍到了一家外企。秀儿每天穿着笔挺的套装、高跟鞋去上班,每月拿回数量不菲的钞票,人五人六地也觉着自己是个白领了,于是一天比一天地自我感觉良好起来,也变得越来越有主意。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小鸟依人的天真女孩儿了,对我的事宁可表现得漠不关心;脾气也越来越倔,经常说出话来能噎得我一愣一愣的;偶有争执,绝对不肯先向我服软。
  我不知道我们的关系算是疏远了还是稳定了,但我认为恋爱时间长了的两个人都这样,何况这种距离感也正是我所需要的。我对目前的一切都满意,从来没想过要去改变什么。
    
  第九章
  我在秀儿家的楼下停好车,风风火火地跑上去敲门。秀儿的妈妈许阿姨来开门,见到我愣了一下。
  “阿姨!”我招呼了一声抬脚就往屋里走。
  “你找秀秀啊?”许阿姨跟在我后面问,“秀秀一个小时前就出去啦,我以为她找你去了呢!”
  “出去了?”我一听就傻眼了,刚才还火烧火燎的心瞬间被冻成了冰陀——秀儿显然是真的怒了,不然不会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自己走掉。
  我这个准丈母娘一向对我不错,几年下来跟我比跟秀儿都亲,看我脸色不太好,忙问我道:“你们俩没约好吗?她是不是不知道你要来,找同事玩儿去啦?”
  我摇了摇头,愁眉苦脸地说:“不是,阿姨,我本来说好今天早上来找她的,结果昨天晚上跟哥们儿喝酒来着,睡过头儿了。秀儿这八成是跟我闹气儿呢!”
  “你们几个臭小子在一块儿就没点儿正形儿!”许阿姨在我脑门上杵了一下,“会不会是她等得着急,自己找你去,你们走岔啦?”
  “唉!应该不会,秀儿那脾气您还不知道?”我边说边往外摸手机,“我还是先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吧。”
  “关机了!”几秒钟后,我便沮丧地啪一声合上了手机。
  “刘朔来啦?”秀儿老爸的声音从客厅里传出来,我探头进去,老爷子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报纸,眼睛从老花镜上面看着我。
  “叔儿,看报纸哪?”我点头哈腰地跟老爷子打招呼。
  “你爸你妈挺好的?来,进来坐会儿!”老爷子放下报纸,招着手让我进去。虽然我一点儿心情都没有,也只好走进屋中规中矩地坐在沙发上。
  “秀秀又跟你闹别扭啦?这个丫头片子,脾气越来越大了。”老爷子一边跟我说话一边又拿起了报纸。
  “嗨,叔儿,今儿这事全赖我!”我苦笑着承认错误。
  “没事儿,估计她出去转转也就回来了。这都中午了,你就在这儿吃吧,咱爷儿俩喝两盅!”
  “你还让他喝呢?”许阿姨给我拿了听儿可乐,走进屋里来数落道,“全是喝酒闹得!”
  “男人嘛,哪有不抽烟不喝酒的?”老爷子一脸不屑。
  许阿姨没理老伴儿的茬儿,边把可乐递给我边对我说道:“刘朔,就在这儿吃吧。你不是爱吃我做的馅饼吗?我今天正好包了点儿,茴香馅儿的。”
  “那行,我就吃点儿。不过叔儿,酒就算了,吃完饭秀儿要是还不回来,我还得开车出去找找她去。改天没事儿了我陪您喝个痛快的。”
  “嗬,你小子也跟我们秀秀好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她那么大个活人丢不了!得,不喝就不喝吧,哪天再说。咱们开饭!”
  许阿姨的手艺确实好,但这顿饭我吃得无滋无味,一边敷衍着跟老两口聊天,一边竖着耳朵听楼道里的动静,希望秀儿能突然回来;中间还溜到厕所打了两次电话,秀儿的手机一直关着。吃完饭我实在呆不下去了,连碗筷都没帮忙收拾一下就告辞溜了出来。
  上了车我又是一片茫然,能上哪儿找她去呢?我从车里翻出电话本,挑了几个她可能会去找的人打电话过去,都说没见着她。我只好开着车在西单、王府井一带乱转——街上挤满了人,秀儿就是真在这些地方,我能看到她的机率也是微乎其微。途中每隔三分钟就拨一次电话,听到的永远是“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我每次都拼命克制自己才没把手机从车窗砸出去。
  两个小时以后,已经绝望的我把车拐进了一条小巷子,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停下,靠在座位上郁闷地抽起烟来。
  其实我也知道秀儿丢不了,以前她吵架吵急了一个人跑掉也不是没有过。可是今天不一样,我之所以这么沉不住气是因为我心里有鬼,我不确定秀儿这样赌气撇下我是真的因为我去晚了,还是因为她发现了我的什么秘密——后一种情况的可能性并不大,但谁也不敢说就完全没有。万一真是我出了什么纰漏,她这一走说不定就不会再回来了,我能塌实得了吗?
  “去他妈的,爱怎么着怎么着吧!”一支烟过后,我把烟头用力丢出车窗外,在心里发狠般地对自己说。然而终究是憋闷得难受,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才好,最后竟在愁苦中混混沌沌地睡过去了。
  
  第十章
  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惊醒了我,抓过来看了一眼——来电话的是秀儿最好的朋友赵宁。我刚才也给她去电话问过,这姑娘人长得虽差点儿,却是个热心肠,平时对秀儿、对我都不错。
  我按了接听键,赵宁清脆的声音在电话那头连珠炮般地响起:“刘朔,我找着你家曲一秀了,她刚开机。她现在在阜成门呢,我骗她说要过去找她,约了她在华联门口等着。你也甭给她打电话了,赶紧过去吧,准能找着她。”
  “哎哟,还得说是我妹妹心疼我,比我们家秀儿强多了。哪天哥请你吃海鲜,好好儿谢谢你!”我边说着边发动了车子准备上路。
  “得了吧你,上回欠我的韩国烤肉还不知道哪天才能吃上呢,海鲜我就更不敢指望了。”赵宁娇笑连连,“你呀,少惹秀儿生气是真的,下回再把她气跑了我可真不管你了。”
  “哎,您放心。我还敢有下回么我?瞅瞅今儿这一天给我折腾的。”
  赵宁笑着挂了电话,我驱车直奔阜成门。瞥了一眼车上的表,已经5点多了。
  找地儿停好了车,我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到华联商厦门口,没看见秀儿的影子,估计是还没出来。我不敢到处乱走,点了烟在门口死等。
  半颗烟的功夫,高高地盘着头发,穿着七分裤、无袖上衣,脸上仔细化了淡妆的秀儿便低着头从商场里慢悠悠地踱了出来,手里提着几个大袋子,一望而知今天收获不少。
  我迎着她走过去,她差点儿撞到我身上,一抬头看见是我,愣了一下,但随即就狠狠地白了我一眼,小声嘀咕道:“又被赵宁这个小贱人给卖了!”说完也不搭理我,转身又往商场里走。
  我看到秀儿这个样子就松了一口气,知道她没什么大事儿,纯粹是我跟我赌气呢。心里的石头一落地,一天的着急全变成了愤怒,伸手一把把秀儿拽了回来,面目狰狞地贴近她的脸,压低声音问道:“你丫闹够了没有?”
  “谁跟你闹了?”秀儿毫无惧色,一边挣着我的手一边恶狠狠地瞪着我,“松手,听见没有你?这可是在商场,没看见这么多人啊?”
  秀儿猛地一使劲儿,甩开了我拉着她的手,扭头改往商场外头走。我连跑带颠地紧跟在她后面,越跟越来气,也顾不上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声冲着她嚷:“你别没完啊,我找你一天了你知道不知道?”
  秀儿回头轻蔑地瞟了我一眼,说:“谁让你找了?真新鲜,我逛逛街而已,又不是离家出走,没事儿你找我干吗?”
  “我不就去你家去晚了点儿吗?你至于这样吗?”
  “我也没说你什么呀,你不愿意陪我逛街我自己出来逛还不行?碍着你什么了?你这人也太不讲理了吧!”
  秀儿每说一句话都噎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停了一会儿,放软了口气解释道:“我早上没听见闹钟所以没起来,你要是等我等得着急了,不会给我打个电话叫我一声儿吗?”
  “哼,”秀儿冷笑道,“我敢么?我知道您在家是睡觉呢还是忙什么呢?回头再搅了您的好事!我可不自讨没趣。”
  我心里咯噔一下,出了一身冷汗,心虚地吼道:“你丫别血口喷人啊!”
  秀儿突然停住了脚步,忽地转过身来怒视着我,满腔悲愤地说道:“我血口喷人?你自己说说我现在一星期能见着你几回?好不容易周末让你陪我逛逛街,昨天晚上你失约我就没说你什么,今天又左等右等不见人影儿。酒吧的事儿也没见你怎么管,都是董立一个人张罗,谁知道你整天都在忙什么呀?反正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我每次看见秀儿这种冲我发飚的样子,都恨不得把她拎起来暴打一顿,可偏偏每次我又都理屈词穷。我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回报给她同样愤怒的眼光。
  我们俩就这样互相瞪着对方,一个流里流气的半大小子晃晃悠悠地路过我们身边,扭过头好奇地看着我,并冲我吹了声口哨。我这才发觉我们俩不知不觉已经走上了过街天桥,正怒不可遏地站在天桥的中央对视,象是要扑过去咬对方一口。
  这个滑稽的情景让我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伸手揽住了秀儿的纤腰,搂着她走到桥旁的栏杆处,叹了口气尽量温柔地对她说:“别闹了宝贝儿。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就是昨天晚上喝多了睡得有点儿死,一醒过来就赶紧找你去了。”
  “那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过来呀,等得都快烦死了,又不乐意打电话催你,就自己出来了呗。”秀儿的火气好象消了不少,趴在我怀里小声咕哝着。
  “你自己出来我不反对,你别不开手机啊。你这不是成心让我着急吗?”
  “哟,你也知道着急啊?”秀儿抬起头看着我得意地坏笑起来,“那就对了!你怎么不想想我等你的时候着急不着急啊?”
  “成,你就气我吧!现在是越来越本事了你。”我无奈地点了点头,“那刚才怎么又把手机开开了?”
  “哎呀,气气你就完了,还真一辈子不理你呀?大周末的,我可不想真的一个人过。刚才赵宁说要来找我,我不是一点儿都没怀疑,她哪个周末不是跟她们家李浩粘在一块儿?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找我?一琢磨就知道是给你找辙呢。我也就是给你个台阶下。”
  “得,我谢谢您了!这回您称心了吧?气儿顺了吧?”我摸了摸她的头发,把她手里提的东西接了过来,“今儿收获不小啊,难怪人家都说女人一生气就爱烧钱呢。怎么着,买够了没有?没买够我陪你接着逛。”
  “嗯……先不逛了,我饿着呢,”秀儿抓着我的胳膊嗲声嗲气地说,“出来一天都没吃东西,你陪我吃肯德基去吧。”
  从桥上就能远远看到肯德基的招牌,虽然我极度厌恶这一类食品,但在这种时候当然不敢说扫兴的话。我拥着秀儿边往桥下走边对她说:“你自己在外面玩儿怎么不知道吃东西啊?我中午倒是在你家吃了不少,你妈做的馅饼那叫一香。唉,有的人就是没口福,这么好吃的东西都吃不上。”
  “我就知道你这人一点儿良心都没有,”秀儿狠狠地在我胳膊上掐了一把,“都找不着我了还有心思吃饭呢。”
  “那你爸你妈非留我我也没办法啊。你爸还想跟我喝酒呢,我说要出去找你,没喝,你爸还老大不乐意的,说你又丢不了。”
  “啊?我爸怎么这样?人家老爸都是跟女儿的男朋友吃醋,我爸怎么胳膊肘儿还紧着往外拐啊?真是……”
  
  第十一章
  “还想接着逛吗?”从肯德基出来以后,我问秀儿。
  “算了吧,我都逛了一天了——上午先去的西单,然后又去了百盛,然后才来的这儿,遛得我脚都疼了。知道你也不爱逛商场,我也别难为你了,咱们回家看片儿去吧,你上次借的那几张盘我还没看呢。”
  秀儿说的“家”指的是我家,大概从两年以前开始,周末带她去我家过夜就成了惯例。她父母大概也明白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回事,睁只眼闭只眼地也就默许下来了。倒是我家里人比较保守——第一次带秀儿回家过夜的时候他们还和我住在一起,我妈一看都快11点了秀儿还没走,觉出势头不太对,大惊小怪地把我叫到另一间屋训话:“你小子别打歪主意啊,赶紧把秀儿送回家去。你们还没结婚,这怎么能行?这不是胡来吗?”
  “啊,啊!好,您就甭管了。”我不管老妈在那儿说些什么,顺手从大衣柜里扯出一条新棉被,抱着就往我那屋走,心说您要知道我那些比这更胡来的事还不得吓出心脏病来啊?
  第二天秀儿走了以后,老妈为这事在我耳边叨唠了一个星期,我不反驳也不理会,由着她一个人说去,到了周末该怎么着还怎么着,继续把秀儿带回来住。次数多了,老妈也就没话了。要么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呢——想要从老家儿手里争取自己的权益,只能采取这种强硬态度。
  在回家的路上我忽然想起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令我顿时心神不宁——上午走得太匆忙,忘了检查一下屋里有没有留下其他女人来过的痕迹,比如头发、气味等等。这是件很麻烦的事,每一次我都会无比小心。记得有一天晚上,一个女孩儿刚从我这里走,秀儿就打电话说有急事要过来。偏偏那个女孩儿不知用的什么牌子的洗发水,枕头上全是她头发的刺鼻香味儿。现开窗户散味儿肯定是来不及,我急坏了,满屋子转了几圈,突然急中生智,抓起一瓶白酒就往枕头上倒了一些,又自己猛灌了几口,香味儿就这样被酒精的味道盖住了。等秀儿来了问起,我说刚才闲得无聊,在床上喝酒不小心弄撒的,挨了几句骂之后总算蒙混过关。
  今天好不容易才把小姑奶奶给哄顺溜儿,可千万别又出什么差错。我一路上净琢磨这件事,好几次秀儿跟我说话我都心不在焉,弄得她差点儿又跟我急了。
  一进家门,我就按路上预谋好的,根本不让秀儿有进我卧室的机会,装出很性急的样子把秀儿抱到客厅沙发上狠狠亲了一顿,然后故意说道:“出这么多汗?先洗个澡吧,一会儿好凉凉快快地呆着。”
  “你不跟我一起洗吗?”秀儿勾住我的脖子,媚眼如丝地问我。
  “你先洗,我帮你找件换的衣服。”我连哄带骗地把秀儿拖进了卫生间,顺便以极快的速度在里面环视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不妥。
  秀儿关上门开始脱衣服,我冲进卧室,床上床下仔细检查了一番,还好陶冶既不化妆也不喷香水,又留的是短发,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可疑的痕迹。我这才放了心,从衣柜里翻出我自己的短裤以及秀儿放在我这儿的一条睡裙,颠颠儿地抱着跑进了卫生间。
  我将浴液的泡沫轻轻抹在秀儿光洁的身体上,秀儿的小脸贴着我的胸膛,顺着脖颈一路慢慢地蹭上来,我的唇追逐着她的唇,终于把它们含在嘴里,手开始在柔滑的泡沫间随意游走……这个身体我早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面对它的时候我没有太多的激情,却总有一股温柔似水的情绪缠绕心头。我和秀儿之间的性爱总是轻缓柔和,过程极为繁琐漫长,而我们从不急躁,都充分地享受其间。我卧室天花板上特意装的一圈光线幽暗的彩色小灯,以及十几张轻音乐的cd,都是只为了秀儿一个人准备的。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只渴望急风暴雨,根本没有那份闲情逸致。
  急风暴雨式的性爱是我的情人们所需要的;柔情蜜意式的性爱是我的爱人所需要的;而这两者,都是我所需要的——人有时候真是很贪婪。
  这个温柔漫长的造爱仪式终于还是结束了。秀儿穿好睡裙,清清爽爽地躺在床上偎着我看影碟,已经快干的长发散落在我肩膀上,有点儿痒,但我没舍得把它们拂开。
  “哎,下星期三是不是董立过生日啊?”秀儿突然问道。
  “没错儿,你记得还挺清楚。”
  “我也是上礼拜听冯哲提了一句才想起来的。你们打算怎么给他过呀?我是去不了了,星期三晚上有课,要不明天我给他买个礼物你帮我送他得了。”
  “没事儿,送不送都成。”我点了根烟,说道,“我们都说好了,这次就我们哥儿几个给他过,范波他们也都不带老婆。”
  “嗯,那样也好,省得人家董立受刺激。不过我一直都觉得挺奇怪的,董立条件也不差啊,怎么一个女朋友都找不着?你们也不说帮他张罗张罗。”
  “操,我们还少帮他张罗了?大家都憋着赶紧发丫一个破了丫的身呢,瞅着他就别扭。可是丫不吃你那套啊!我们都觉得天仙似的姑娘了,丫愣是瞧都懒得瞧一眼。”
  “董立眼光这么高啊?我哪天逮机会问问他,看看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总得对症下药吧!”
  “歇了吧!我们问多少回了他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能问出来?”
  “还支支吾吾?”秀儿满腹狐疑地小声嘀咕道,“他该不会是……平时也没觉得他跟一般人不一样啊……哎,你们几个是不是得小心点儿啊?”
  “瞎琢磨什么呢你?”我在她屁股上重重地打了一巴掌,“董立不是玻璃,我看倒是你有点儿问题——现在思想越来越复杂了,变得是又反动又黄色!”
  秀儿跳起来要打还我,被我攥住双臂按倒在床上。两个人借机又缠绵了一会儿,闹够了我趴在她身上问道:“宝贝儿,明天咱们干点儿什么?”
  “你先下去,我都喘不过气来了。”秀儿在我身下挣扎着撒娇。
  我笑了起来,翻身滚到了她旁边,她立刻侧过身来搂住了我的脖子:“明天去你家吧,已经两个星期没去了吧?回头你妈该不乐意了。”
  “行!那明天上午去我家,吃完中午饭咱们出去玩一会儿再去你家,怎么样?我答应你爸要陪他喝酒呢。”
  “还挺孝顺。”秀儿满足地微笑着闭上了眼睛,象是要睡。
  “你不看片儿啦?”
  “不看了,”秀儿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说道,“今天实在太累了。”
  话说完没多久,秀儿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这丫头看来是真的累着了。我轻轻地摸过遥控器,关了电视和影碟机,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怀中睡得正甜美的秀儿,心里觉得很踏实。在那一瞬间,我对我终日追求的新鲜刺激忽然有些厌倦。
  “就这样踏踏实实地守着你爱的人不是很好吗?”我无声地问着自己,意识渐渐模糊。最终沉入梦乡之前,陶冶美丽的脸隐约闪现了一下,然而很快便难以捕捉了。
  
  第十二章
  星期一早上,我还没起床,电话铃声便刺耳地响起来。我不耐烦地抓起听筒,电话那头传来范逼的声音:“刘朔,我!你这两天有事儿没有?要没什么事儿跟我去趟塘沽吧。”
  “去塘沽干吗?”我迷迷糊糊地问道。
  “业务上的事儿呗。我们公司最近跟以前的一个批发商有点儿纠纷,以后不想跟他们合作了。我想起来你以前说过侯涛他叔儿在塘沽那儿做水产批发做得挺火,他自己现在不是也去帮他叔儿干了吗?我跟我们老板汇报了一下,我们老板说让我去找他们谈谈。你以前跟侯涛比较熟,我跟他交情又不深,所以让你跟我跑一趟,谈起事来方便点儿。”
  “你们公司要进货肯定是大宗买卖啊,他们应该求之不得呢,还用我帮你们说话?”我打了个哈欠,“我现在懒着呢,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门。以后你什么时候去国外谈生意想着叫上我,塘沽就算了。”
  “你丫想得倒美。我跟你说,他们愿意跟我们做那是肯定的,但主要是价格问题。既然有关系,当然要充分利用了,看看能不能把价钱压到最低,这年头讲究的就是杀熟。我跟老板说了还得托个朋友做中间人,按规矩是要给好处费的,这钱你不挣白不挣啊!”
  “你们丫够黑的呀!嗯,看在钱的份儿上,跟你去一趟也行。不过咱话可说在头里——亲是亲、财是财,我跟侯涛熟是熟,这种事儿人家给不给我面子我可不敢保证,谈不成你们可别怨我。”
  “你他妈废什么话呀,我们怨得着你吗?”
  “那就行。咱们是开车去还是坐火车?要是用我的车你丫得让你们公司给我报油钱啊。”
  “靠,歇了吧你,就你那破富康,不够给我们公司丢人的呢。我们老板把公司的本田借我了,我一会儿就接你去。”范逼说完便撂了电话。
  范逼两年前经朋友介绍去了一家私营的水产公司工作。当时公司刚开张不久,通共没几个人,范逼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和广泛的社会关系,很快就博得了老板的信任,成了他的亲信。他们老板本是乡下人,进城以后靠在早市贩卖鱼虾起家。老板吃苦耐劳又有商业头脑,所以公司这两年生意越做越火,范逼也就一直留在了那里。他每个月挣得不少,但花得也快,所以基本上还是穷光蛋一个。
  不过范逼也用不着考虑这些,因为他有个好老婆。说起来也是丫命里合该有这等福气:他本来最讨厌蹦迪,嫌闹得慌,可是有一次偏偏被一个哥们儿死拉硬拽地拖去迪厅。蹦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旁边一位姑娘,范逼一看长得还不错,就跟人家搭上了话儿。本来想骗到床上就算了,可是去姑娘家玩儿了一次之后,范逼便彻底改变了心意。
  这个姑娘家里的财力和地位,远非范逼那位白手起家的老板所能及。范逼琢磨着找一个这么有钱的媳妇儿,起码少奋斗30年,就算做一回“泡妞变老公“的大傻也值了,如此便和姑娘确立了以婚姻为共同目标的恋爱关系。好在范逼长得还算一表人才,嘴又能说,工作听起来也还过得去,姑娘的父母又都是很随和的人,居然让这个小混混幸运地蒙混过关了。
  范逼和姑娘的关系稳定下来之后,他的准丈人想让他去自家的公司里干。范逼粘上毛儿比猴儿都精,知道那样一来自己就完全失去自由了。反正就算什么都不干他媳妇儿也不会让他缺了钱花,何必让人家把自己拴死?于是这个逼以道貌岸然的姿态跟姑娘家里唱了一通高调,说在原来的公司干得不错,还是希望发展自己独立的事业,不想太依赖他们等等。结果搞得他那腰缠万贯的老丈人深受感动,觉得他既有事业心又有骨气,不但没有再强求,还实实在在地支持了他一把——调动了与很多海鲜酒楼老板的关系为范逼的公司介绍了不少客户。如此一来,范逼的老板对他更是刮目相看,公司里其他人都把他当大爷一样供着,没人敢招他不痛快。
  我们都说:丫范逼也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蹦了一次迪,就一头栽到钱柜里了。
  姑娘叫谭琪,我们都叫她琪琪。她常跟范逼一起来找我们玩儿,长得斯文白净,很有一些古典美,人也随和腼腆,丝毫没有富家小姐的骄纵之气。倒是范逼这孙子,明明吃着软饭还穷摆谱儿,对琪琪总是表现得满不在乎甚至不耐烦。有时候他当着大家的面儿就给琪琪甩脸子,我看了都恨不得大嘴巴抽他,可琪琪每次只是涨红了脸,自己笑笑就过去了,从来不跟他计较。就冲这一点儿,大家也不能不喜欢她。
  我们家秀儿跟琪琪尤为投缘,特看不上范逼对琪琪那副颐指气使的样儿,好几次指着范逼的鼻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骂道:“范波你别太拿自己当回事儿啊!琪琪对你这么好,你还想怎么着?你信不信,她离了你马上就有一帮男人排着队抢,保证个个儿比你强。我看都是琪琪把你惯的,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吧你?”
  “姓范姓范!”范逼从来不跟女人较真儿,甭管秀儿说什么,他一味地只是嬉皮笑脸。
  秀儿说得对,琪琪离了范逼,想找什么样的男人也都找得到。可她就是鬼迷了心窍,哭着喊着要往火坑里跳——这大概就是命吧!
  放下电话,我跳下床洗漱穿衣。走出楼门的时候一眼看到一辆深红色本田车停在门口,范逼戴着墨镜坐在车里,还冲我按了两下喇叭。
  我拉开前车门坐了上去,范逼瞟了我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脸色不太好啊,这两天累着了吧?是不是那天晚上被韩国小妞儿折腾得够呛啊?”
  我脸上立刻有些讪讪的,一拍范波的肩膀,以十二万分诚恳的口气说道:“兄弟,对不住对不住,哥们儿那天真不是成心的……你没看出来我一直是玩儿命撮合你们俩的吗?谁知道她……”
  “打住,什么都别说了。”范逼一脸伤心地冲我摆了摆手,“你丫就是我的克星!从初中起你就开始毁我,伤害我纯洁的心灵,让我对感情绝望。我今天之所以变得这么禽兽你丫至少得负一半儿责任。”
  范逼一提初中我就没词儿了——我当年确实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我们俩小学就是一个班的,上初中以后更是成了天天混在一起逃学打架的好哥们儿。但是初一下学期,他的初恋小情人儿甩了他跟了我,致使他有一年多的时间不跟我过话儿。其实他没找人砍我已经算很给我面子了,我也知道不该这么对自己的兄弟,但十三、四岁的时候为了喜欢的女孩子真的可以不顾一切。一直到我也和那个女孩儿分了手,我们才又慢慢恢复了交往。
  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逝去后永不会再来。事隔多年,那个女孩儿依然是我心底里最柔软最隐秘的痛,我猜范逼也和我一样的。虽然从表面上看我和范逼的性情最为相近,但我始终认为在骨子里我们完全是两种人,而我和他能做兄弟一直做到今天,或许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们都保留着对同一个女孩儿刻骨铭心的回忆。
  不过我们俩很少会谈到她,偶尔有人无意间提起她的名字,范逼便会撇着嘴极度轻蔑地对我吐出一句:“哼,捡我的破鞋!”
  “哎,你那天晚上请人家混血儿美眉吃什么好东西了?”范逼在半路上忽然问我。
  我这才回过神来,满脸羞愧地说:“别提了,我都他妈没脸说……我就请人吃了一碗牛肉面。”
  “什么???”范逼难以置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长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说她怎么就单挑上了你这么个没人性的!”
  说话间范逼已经把车七拐八绕地开进了一片居民区,在一栋楼前停了下来。
  “你还接谁呀?”我疑惑地问道。
  “你看见就不知道了吗!”
  “傻逼操性,还学会卖关子了……”
  话音未落,楼门里袅袅婷婷地走出来一个背着大旅行包儿的高个儿女孩儿,梳得高高的马尾辫在她脑后不停地甩来甩去。
  这女孩儿我见过几次,是范逼不久前刚喇的一个蜜,我们都管她叫小迪。
  “操!”我皱起眉头,极度不满地白了范逼一眼:“你丫去塘沽是谈生意还是度蜜月啊?你说你假公济私也就罢了,干吗还非拉我当电灯泡儿?”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劲啊?”范逼望着小迪走过来,脸上竟不自觉地浮起了一丝温柔的笑意:“现在琪琪看我看得这么紧,我难得见小迪一回,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咱就不兴公私两不耽误啊?这是非得有你做中间人不可,要不然你当我愿意带你呢!”
  “嘿,你丫怎么……”还没等我想好骂范逼的词儿,小迪已经走到了车前。我颇为识趣地推开车门跳下了车,把前面的座位让给了她,自己坐到后面去了。
  和小迪聊天是一件挺愉快的事。她说话的风格全然不同于一般北京女孩儿的直爽豪放,而是语调柔和、慢条斯理但又总带着一种优雅的风趣,给我的感觉是那种智慧型的女孩子。她也好、琪琪也好,怎么看和范逼都不象是一路人,奇怪的是她们却都能和范逼搞到一起。
  一路上有小迪跟我们说笑个不停,倒是给这次出行增添了不少乐趣。可是范逼与她之间的亲密总让我觉得有点儿意外。
  怎么说呢?如果范逼对他的情儿犯贫、开玩笑、动手动脚,我都会觉得很正常;如果他对象琪琪这样已经到了和他谈婚论嫁地步的女孩子爱搭不理,我也觉得很正常。但是他对小迪这两种都不是,在小迪面前他好像更愿意微笑着做一个耐心的听众,看得出小迪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是在用心去聆听,并发自内心地欣赏。在路上走在一起,他也只是纯纯地牵着小迪的手,一副心满意足的快乐样子。
  应该说,自打小迪一露面,范逼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洋溢着那种可以被称做“幸福”的东西,在我的印象里他对任何一个女人都没有这样过。尽管我并不讨厌小迪,但这还是让我有点儿替琪琪鸣不平。对于我来说,情人就是情人,再怎么样我对她们也不可能比对秀儿还要好,范逼这种本末倒置的做法我实在不欣赏。
  生意倒是谈得很顺利。侯涛热情地接待了我们,请我们暴撮了一顿海鲜,并安排我们在他家的大房子里住了一晚。星期二在洋货市场逛了一圈儿后,下午我们便回到了北京。范逼先把我送回家,小迪趴在车窗上热情地对我说再见。进楼门前我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透过还没关上的车窗看到范逼和小迪正抱在一起热吻。
  我皱了皱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虽然背着老婆喇蜜对范逼来说是家常便饭,但这一次好像真的不那么简单。也许他还没有意识到他已经背离了游戏的基本规则,而我却敏锐地嗅到了那暗暗涌动着的危险气息。
  
  第十三章
  董立过生日谁都没给他买礼物——我们哥儿几个之间早就不兴这种小儿科的玩意儿了,赶上谁过生日大家也就是凑在一块儿喝两口。
  傍晚人到齐后,我们问董立想去哪儿过。董立琢磨了一下,说:“这么着,咱们今儿也甭外边儿瞎找地儿,干脆上我们家去得了,自在!”
  “扯淡!去你家自在得了吗?”冯哲对董立的提议嗤之以鼻,“回头喝高了,你家老头儿老太太还不得把我们给打出来?”
  “我说去我在万泉庄的家了吗?我是说去我在上地的那个家,那个一居室的小单元房。别话都没听完就这儿瞎逼得色!”董立不屑地白了冯哲一眼。
  “那就赶紧走吧!”大家对董立的提议纷纷表示了赞同。
  董立把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外号叫毛毛的啤酒小姐叫了过来:“我今天晚上有事不在这儿盯着了,你呆会儿看见小宇帮我跟他说一声,让他多照应着点儿,有什么事儿给我打手机。”
  毛毛是个典型的北京姑娘——大大咧咧、没心没肺,说起话来满不吝的主儿,但是也有一种粗线条的、简单明快的美感。自打来了我们酒吧她就特别喜欢跟董立起腻,一逮着空儿就象块牛皮糖一样粘在董立身边。傻子都看得出她对董立有那么点儿意思,而董立虽然也跟她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却始终不冷不热地保持着一点距离。
  现在听董立这么一交代,毛毛赶紧追问道:“你要去干什么啊?”
  范逼嘴最快,抢着替董立回答道:“哟,你不知道啊?今天你董立哥哥过生日,我们哥儿几个正准备给他做寿去呢。”
  “啊?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过生日怎么不告诉我啊?”毛毛揪住董立的耳朵就拧,“你说怎办吧?伤自尊了!”
  “告诉你你还得给我买礼物,我这不是为了给你省钱嘛!”董立赶紧想要推开毛毛的手。无奈毛毛揪得太死,董立只好龇牙咧嘴地求饶道:“那你说怎么办吧?”
  “带我一块儿去!”毛毛放了手,洋洋得意地命令道。
  “那哪儿成啊!你不是还得上班儿呢吗?”董立揉着耳朵很不热情地说道。
  “那你甭管,反正我这个月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少上一天也没关系。”
  “还是算了吧。”董立坚持道,“今天说好了就是我们哥儿几个聚聚,你没看他们连女朋友都没带呀?再说我们几个老爷们儿喝酒你在旁边看着也没意思啊!改天吧,改天我们去玩儿别的准带着你。”
  毛毛的小脸儿沉了下来,不高兴地低着头摆弄衣服拉链。
  我们几个倒是觉着毛毛这姑娘不错,都挺想促成她和董立的好事,于是七嘴八舌地劝董立道:“你就让她去呗,多个女孩儿还热闹呢。人家一片好心要给你过生日,你丫怎么不知好歹啊?”
  “得得得,我错了还不行吗?”董立无奈地投了降,“小姑奶奶,别耍脾气了,把工作服换下来咱们赶紧走人!”
  “嘿嘿!”毛毛立刻咧开嘴笑了起来,一溜烟地跑到后面去了。
  董立重重地在范逼脑袋上扇了一巴掌:“就他妈你丫多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等毛毛出来,我拉着她和董立上了我的车,轰范逼去坐冯哲的破奥拓了。
  董立在上地的家我们以前只去过一次,房子很小,但是在那里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由着我们横反。一进门我和范逼、冯哲就脱掉鞋跳上了那张大床,在上面乒里乓啷地打做一团。毛毛帮着董立把一个折叠桌支在床边,又搬了几把椅子,然后把刚才在路边小饭馆买的酒和菜一样样地摆在桌上,董立的生日宴会就算正式开始了。
  如果只有我们四个人,我们总是会在酒过三巡之后说起过去的一些事情,越说越感慨、越感慨喝得越多,直到大家都醉得不省人事才算完。
  值得回忆的东西太多了——我们四个全都是从初中就开始在一起摸爬滚打。曾经我被人打得昏死在僻静的小巷里,同样头破血流的董立拼了命地背着我跑到最近的医院,一进急诊室也一头栽倒昏了过去;曾经为了给冯哲出气,我和范波跟着他一起去把他们那个傻逼经理蒙上脑袋几刀捅成重伤,又一起跑到外地躲了好几个月;曾经我们几个一起到处找活儿干,拿到第一笔工资后兴奋地跑到小酒馆里喝到烂醉;也曾经在炎炎夏日的午后,一起光着膀子蹲在路边抽烟,对每一个经过的漂亮女孩儿放肆地吹着口哨……
  但是今天有女孩子在场,我们便没有兴趣聊这些,酒喝得也不多,只是一味地耍着贫嘴逗乐儿,并且极力把话题往毛毛和董立身上引,不停地拿他俩开涮。毛毛毫不介意,整晚都很开心,董立则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吃完饭我们四个男的开始打双升,毛毛很乖地靠在董立肩膀上看他打,而董立竟然也很难得地对毛毛的亲热举动没表现出什么排斥——这可真是个好现象!我觉得毛毛这女孩真的不错,应该会是个很好的女朋友,就盼着董立能开窍儿了。
  牌打到夜里快2点,范逼口袋里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一直没去理会的范逼终于忍无可忍地接听了。
  “你烦不烦啊?不是跟你说了今天给董立过生日吗?你瞅瞅你这没完没了的……知道了知道了,一会儿就回家。”
  范逼皱着眉头挂了电话。我一听就知道是琪琪打来的,忍不住教训范逼道:“你就不能好好儿跟人家说话?人家这不也是关心你嘛!”
  “靠,累不累啊!这还没结婚、没跟我住一块儿呢,就这么管着我,这以后真结了婚我哪儿受得了啊!”
  “受不了也得受,结婚不就是‘有妻徒刑’嘛!”冯哲把手里的牌扔下,打了个哈欠:“不行,我也得走了,我媳妇儿倒是不打电话,可我要再晚回去会儿她能吃了我!要说还是丫刘朔滋润,秀儿整个儿一大撒把,什么都不管。我怎么就摊不上这媳妇儿啊?”
  “操,我比你们强不到哪儿去,秀儿跟我摔脸子的时候你们是没瞅见啊。”正好毛毛去卫生间了,我便冲董立努了努嘴道,“别拿我说事,这儿不是还有一位彻底没人管的吗?要羡慕也该羡慕他啊!”
  “羡慕他?”冯哲撇了撇嘴,“得了吧,我宁可让我媳妇儿给管死我也不能把我自个儿给憋死。我是真不明白丫这么多年怎么扛过来的,都当了跨世纪处男了还嫌不过瘾,还想再跨一个世纪?不是,你丫真想一辈子交代给勤劳的双手啊……”
  “小逼你丫说谁呢?”范逼疾言厉色地拦住了冯哲的话,“别他妈有眼不识泰山。告诉你,人董立这是憋着练功呢。你丫再这么口没遮拦,小心董大侠一泡童子尿滋死你!”
  “去你妈的。”董立笑着去踹范逼,我和冯哲在旁边放声大笑。
  “别闹别闹,我跟你说正经的董立,”范逼闪过董立踹过来的脚,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小声说道,“我看这回可靠谱儿啊,差不多你丫就麻利儿着吧,别渗着了。”
  “哎!这可正经是句大实话!”我和冯哲拼命地点头表示赞同。董立还没来得及发表什么意见,毛毛已经从卫生间出来了。
  董立开始忙着指挥我们:“冯哲你绕个远儿把毛毛和范逼送回家去吧。刘朔你反正回不回去都行,今儿就甭走了。明天上午酒吧要盘货,正好咱俩一块儿过去。”
  我们几个倒没什么意见,毛毛却皱了皱眉,嘟嘟囔囔地说:“我也不想回去了,这么晚回去还得把我爸我妈吵起来给我开门。他们要是问我怎么没上班儿,我又不好交代。”
  董立愣了一下:“怎么个意思?你也想住这儿?不是我不让你住啊,你看这屋里就这么点儿地儿,通共就这么一张床,你说你睡哪儿啊?我连个地铺都没法儿给你打。”
  “要不然还是我回去吧,让毛毛住这儿得了。”我见此情况,立刻知趣地说道。
  “不行!我还不知道你?你要一回家明天不定几点能过来呢,又练我一人儿啊?”
  董立死活不放我回去,毛毛又磨磨叽叽地死活不愿意走,最后还是冯哲打圆场道:“这事儿还不好办吗?你们仨别脱衣服,都挤一张床睡不就完了!以前咱们带女孩儿去外地玩儿又不是没这么睡过,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毛毛你看成不成?”
  毛毛没表示反对,董立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冯哲和范逼离开后,我们三个便和衣挤在一张床上,毛毛在中间,我和董立分别在两侧。三个人谈笑了一会儿,毛毛说困了,董立便关了灯。
  我反正是心无杂念,很快就意识蒙胧起来,正要沉入梦乡之际,隐约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我悄悄地侧过身子,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向旁边溜了一眼,看见董立和毛毛正抱在一起接吻。
  我明白这就是毛毛今夜非要留下来不可的目的所在,不想让他们觉得别扭,便轻轻地起身下了床,摸起桌上的烟向门口走去。
  黑暗中董立猛地坐起来问道:“你干吗去呀?”
  “我下楼抽根儿烟,睡你们的吧。”我边说边打开门走出去了。
  
  第十四章
  刚下过雨,外面的空气潮湿清新,但又颇有些凉意。我坐进自己的车里,把车窗摇下一半,悠闲地抽着烟听夏夜的虫鸣。想到董立今晚可能终于要告别处男之身,我便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这可是我们哥儿几个多年来的心愿啊。
  一颗烟还没抽完,旁边的车门就被拉开了。董立不声不响地坐了进来,伸手就从我的烟盒里往外拿烟。我呆呆地看着他,半天才问道:“你这是唱的哪出儿啊?”
  “什么唱的哪出儿?怕你一个人闷得慌,下来陪陪你。”董立满不在乎地把烟点燃了。
  “你就把毛毛一个人扔在上面了?”
  “那怎么了?让她自己睡呗。我跟她在一块儿,孤男寡女的算怎么回事儿?”
  “哎哟喂……”我气得差点儿没背过去,一个大耳贴子扇过去的心都有了,靠在座位上运了半天气,才痛心疾首地骂道:“我他妈真是服了你了,你说你这是图什么呀?啊?你说我们哥儿几个为你这事儿给你创造多少次机会了?你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啊?你就说说我,半夜三更跑外边儿冻着来,我容易吗我?我为谁啊?你是真不食人间烟火呀?要说我们以前给你找的你看不上眼也就算了,可毛毛这姑娘你对人家也不是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啊,要不你刚才怎么……不行,你今天必须得给我说明白了,你到底是打什么主意?”
  “操,你急什么呀?”董立向车窗外吐了一口烟,“你们的意思我都懂。我今天也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也眼看奔30的人了,要说一点儿都不想这事儿,连我自己都不信。你们为我好我知道,可是这人跟人他不一样啊!有时候我也想学你和范波那样,爱谁谁,可我就不是那人,怎么都不行。我总觉着如果不是跟自己真正爱的人做这种事,那还不如用手呢。唉,我也不知道这种观念对我来说怎么就那么根深蒂固,我也觉着要能象你们俩那样儿不管不顾地该多好,但是不行,我就是做不来。我最大的问题在于我还没碰上一个能让我爱的人。毛毛这姑娘是不错,我承认我对她有好感,但是根本就谈不上爱,没那个感觉。刚才她主动跟我亲热,我也犹豫、我也有欲望、我也想是不是就降了算了,可是到最后还是不行。有些事我骗不了自己,与其违心地去做还不如一直坚持原则呢。”
  沉默了一会儿,董立又接着说道:“刘朔,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只不过是底线不一样。好比你吧,虽然你经常背着秀儿乱来,可是你说过你从不肯和其他女人接吻,这不也是你的原则吗?所以说你也别老瞅着我不顺眼,咱们俩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不就是坚持的东西不一样嘛!”
  “唉!”我长叹了一声,“我哪儿能跟你比呀?我也不过就是管着一张嘴,这没什么难的。但是能管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我见过的真是不多。虽说我还是不能完全理解你,但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我觉得一个人要克制自己的欲望实在是太他妈的难了。”
  “嗨,说什么佩服不佩服的就过了,只能说是人跟人不一样——其实就是这么简单。你也别把我想得有多崇高,只不过我有的某种观念你们没有,这是没办法的事,谁也不能强加给谁,而且谁也不能说谁就一定对、谁就一定错。”
  我点了点头,默默地抽了几口烟,又对董立说:“我有时候跟秀儿在一起的时候也想,我为什么非得要背着她去找别的女人啊?我明明只喜欢她一个人,从来没对其他女人动过感情啊。其实我和别的女人做完那事儿以后,十次有九次都觉得特别没劲——真的,每次完事儿我都觉得特空虚,不知道自己在干吗,只有和秀儿在一起我才觉得是真正的好。但我见到漂亮的女人还是忍不住想要去勾引她们,我之所以一直都不想结婚,怕的也就是以后再没有勾引其他女人的机会了。你说我这到底是什么心理啊?”
  “我他妈哪儿知道啊!”董立笑了起来,“兄弟,还是顺其自然吧。说心里话,我是希望你和秀儿能好好地走下去,可我也知道让你全改了那不是说说就能做到的事。还是别太勉强自己了!甭看道理你全懂,可道理都是别人的道理,它支配不了你的行为。非得有一天你真的自己想明白了,那时候恐怕拦着你改都拦不住了。”
  “看不出你丫还一套一套的,快成哲学家了。”我笑着叹了口气,“唉,我要是能象你活得那么明白就好了。不过说真的,我们哥儿几个可是真不忍心看你这么苦着自个儿。你说你要找一个你爱的,这我支持,可到底什么样的女孩儿能让你爱上啊?你好歹给我们个标准,我们也好有的放矢不是。”
  董立没回答我,脸上带着一丝难以琢磨的微笑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天才说道:“这种事哪儿说得清楚啊?遇上了自然就知道了。算了,不说这个了,我有件事还没跟你说呢——昨天咱们酒吧来了几个小姐,跟我商量着要在咱们这儿陪酒,让咱们给拉客人。嗨,你肯定比我明白,其实就是出来卖的呗。这事儿我还没跟你商量,你是怎么个意见?”
  我想了一下,缓缓地摇了摇头:“这事儿咱不能干。北京的酒吧,帮妓女拉皮条的是有,但都是些黑店,里面什么东西都贵得离谱,宰一个是一个,有今儿没明儿的。咱没必要趟这浑水儿。我早说过,咱开这酒吧也不为发大财,不就是图个高兴吗?要是搅和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弄不好咱俩再折进去。”
  董立点了点头:“到底是兄弟,跟我想得一样。还是我爸他老人家说得好啊——钱挣多挣少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你每天晚上能不能踏踏实实地睡觉,用不用担心半夜警察上家里敲门来。所以呀,这种挣着心里不踏实的钱还是不挣为好。其实我当时就把她们给打发了,你今天要是说想让她们留下我还得好好劝劝你呢。”
  “靠,我才没那么傻呢。还甭说警察了,单说这些做鸡的,你知道她们背后都是些什么人啊?找她们玩玩儿还行,真跟她们合作,哪天因为什么一翻脸,咱们麻烦可就大了。你说咱们开这么一小买卖,还少看人脸色了?是个管事儿的咱们就得跟孙子似地求着人家。我再惹上一帮不三不四的主儿,不是给自己找别扭嘛!”
  “就是!”董立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不过好歹咱们现在是自己给自己挣钱了,想当年咱们哥儿几个在外边混的时候,那不更是跟孙子似的?帮人家干了活儿,不但拿不着钱还让人打一顿的事儿不都有吗。你记不记得那时候咱俩为了买包烟满世界骗钱去,还专爱找小姑娘骗——以前有点儿喜欢你的那个薛婷婷,你个没人性的从人家那儿骗了多少包烟钱?”
  “操,你丫怎么就不能记我点儿好儿啊?”想起自己过去办的那些缺德事儿,我边骂着董立边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们都没有再上楼,就这样一直在车里聊到天慢慢亮起来。6点多的时候,毛毛从楼里出来了,大步流星地径直向院外走,看都没往我们这边看一眼。我想跳下车叫住她,董立一把拉住我说:“算了,让她走吧。”
  那以后毛毛再也没来过我们的食色吧,换了一个新的小姐来推销她们的啤酒。我们向她问起毛毛,她也只说是调到别的地方了。后来大家再提起毛毛,董立总是一脸惋惜地说:“这事儿都赖我!”
    
  第十五章
  星期日,我们带着各自的女朋友衣装笔挺地到华侨宾馆出席了张影的婚礼。没有人胡说八道,大家都极力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绅士,彬彬有礼地为新郎和新娘送着温情的祝福。张影打扮得花团锦簇,一脸灿烂的笑容怎么看也不象是她所说的“凑合嫁”;新郎看上去瘦俏单薄、神情淡漠,虽然长得还算精神,对人也很客气,但不知为什么我不太喜欢他。
  秀儿就为着要见这位传说中的奇女子、自己多年以来的假想敌,颇费心机地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典雅大方的传统淑女,到了酒店里也始终拿着那么一点儿劲儿,处处刻意地想要表现出温文尔雅的大家风范——女人的这点小心眼儿让我觉得又可笑又可爱,倒也没好意思戳穿她。
  谁知道真的见了面,没心没肺的张影还没等我介绍就一下子拉住了秀儿的手问长问短,亲热得象是多年没见的姐妹,全没顾得上理会秀儿矜持的微笑里暗藏着多少敌意。毫无思想准备的秀儿倒被弄了个大红脸,苦心端了半天的架子再也施展不开,一时间竟手足无措、语无伦次起来。
  我怕张影一时嘴快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赶紧找了个借口把秀儿带到别处去了。
  仪式中安排了新娘抛花的项目,台下的人谁接到花就意味着谁将是下一个走上红地毯的人。那束抛下来的花恰好落到了范逼手里,偎在范逼身边的琪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范逼装作没看见,红头涨脸地冲着正起哄的我们几个傻笑。
  回家的路上,秀儿坐在车里自言自语地嘟囔道:“没想到张影这人其实还挺不错的。”
  七月最后的一些日子过得很平静。除了周末和秀儿呆在一起,我竟然破天荒地一直没有出去沾花惹草,平时跟哥们儿聊聊天、吃吃饭,一个人在家里就打打ps、看看影碟,感觉也挺好的。
  我难得有这么心如止水、悠然自得的时候。范逼揶揄我说,如果我再提一笼子鸟儿、再种盆儿君子兰什么的,就整一个颐养天年的退休老职工了。
  其实我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我也只不过是暂时消极地不作为罢了,并没有真正下决心要去改变什么。我只想体验体验过一种波澜不惊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感觉,但是要不要一直把这种状态维持下去,我压根儿就没有费神考虑过。凭我的直觉,一旦有了合适的机会,我的狐狸尾巴迟早会再露出来。
  
  第十六章
  八月一个气候宜人的傍晚,我坐在酒吧高高的吧台椅上翻看上个月的帐本,董立靠在酒柜上悠闲地抽着烟。虽然我对董立绝对信任,但他坚持要我每月亲自对一次帐,我拗不过他,只好每个月来走一下过场。
  从小学起数学就没及格过,这满篇密密麻麻的数字实在让我头大。正心猿意马之际,有人在背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第六感,我的心竟没来由地跳快了一拍。回过头去,果然看见陶冶那张不施粉黛却又清丽绝伦的脸。她今天穿了小喇叭腿的蓝色牛仔裤和白色的半袖衬衫,两只手随随便便地插在裤袋里,浑身上下迸发着青春活力。她的脖子上有一条细细的项链,上面坠着的一把白金小钥匙在领口处荡来荡去地闪烁个不停。
  见我转过头看她,陶冶对我歪了下脑袋,眼睛里满是顽皮的笑意。刹那间我竟有一点点激动和慌乱,上次她走了以后我还以为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董立跟陶冶打了个招呼,冲我暧昧地笑了笑,转身走开了。我故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问陶冶道:“哟,怎么是你啊?”
  “不欢迎?”陶冶扬了扬眉毛,挑衅般地问。
  “没有没有,哪儿敢呢!主要是看你上次那么生气,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呢。对了,今天怎么有空啊?不是又跟男朋友吵架了吧?”
  “不吵架我也不一定非要跟他在一起呀。你呢?今天是不是又要赶去陪老婆?”
  “唉,”我装做很沮丧地摇了摇头,“今天她有事儿,我想陪她她也不让啊。”
  “这么可怜?”陶冶甜甜地笑起来,轻轻巧巧地一跃,坐到了我旁边的一张吧台椅上,转来转去地玩儿了起来,两条长腿悬在椅子下面荡啊荡的。玩儿了一会儿,她停下来很认真地看着我说:“上次你替我男朋友陪了我一晚,我还没感谢你,今天晚上我也替你女朋友陪你好不好?”
  “靠,就一碗牛肉面,还什么感谢不感谢的呀,你这不是成心寒碜我吗?不过你要非得陪我我倒是也没什么意见,我正不知道今天干点儿什么好呢。要不然我先请你吃顿好的补偿你一下儿得了,免得我良心上过不去。你想吃什么就说,随便你挑地方。你要是想狠宰我一刀也没关系,大不了吃完我把你押那儿。”
  “你就这么补偿我啊?”陶冶伸出手轻轻地打了我一下,“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这顿饭我不应该吃了——与其吃完饭互不相欠,还不如让你一辈子想到我就良心不安呢,那可比吃饭好玩儿多了。”
  “真是最毒莫过妇人心啊。”我摇头叹道。
  一朵灿烂的笑容哗地一下在陶冶脸上绽放开来,每当她有一些小小的得意,样子便无比可爱。
  “算了算了,等以后我再找别的办法让你良心不安吧,有吃美食的机会还是不能错过。”陶冶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不过,我也不知道要吃什么才好……你女朋友喜欢吃什么?”
  “唉!”我仰天长叹了一声,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肯德基。”
  “啊?居然是这个呀?这个我也喜欢啊!”陶冶欢呼雀跃地说道。
  我都快哭了,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实诚。但是陶冶又接着说道:“可是肯德基也用不着你带我去吃啊,反正遍地都是,我自己随时可以去。你得带我去吃我以前没怎么吃过的东西!”
  这话令我顿时心花怒放,琢磨了一会儿,说:“对了,定慧寺那边儿有一家湘鄂情,吃湖南湖北菜的,味儿特地道。你能吃辣的吗?”
  “我好歹也是半个韩国人,你说我能不能吃辣的?”陶冶不甚满意地白了我一眼。
  “这倒是,忘了您是国际友人了。能吃辣的那就好办,那我有的是可带你吃的。嗯,今天咱们就先去那儿吧,我最近特想吃湖南菜。”
  说走就走,我跟董立打了个招呼,拉上陶冶就直奔定慧寺了。
  “好了,就先这样吧!”陶冶意犹未尽地放下了菜单,掳胳膊挽袖子地准备大吃一场。正等着上菜的当儿,她忽然对我说:“把你手机借我打个电话行吗?我自己的没带。”
  我毫无戒备地摸出手机递给了她,看着她拨了几个号,放到耳边听了一下,又挂断了。
  “占线?”我心不在焉地随口问道。
  “不是,是没人接。”停了一下,陶冶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当然不会有人接了,我打的是我自己放在家里的电话,这样我就可以有你的手机号码了。”
  又中了奸计,真是防不胜防。出于谨慎,我一般是不会随便把我的电话号码留给和我有过一夜情或几夜情这种关系的女孩儿的,怕她们有事没事地打电话骚扰我。可是象陶冶这种鬼灵精,我能拿她有什么办法?
  我只好严肃地警告她道:“周末别给我打啊,我周末都和我们家秀儿在一起。”
  “知道!”陶冶不高兴地撅了撅嘴,忙着去夹刚端上来的菜了。
  这里的饭菜很合陶冶的胃口,要的四个菜都吃完了陶冶还觉得不过瘾。我又帮她要了一盘萝卜干腊肉,让她就着钵饭慢慢吃。真是想不明白这个看起来如此纤细的女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大饭量——我都已经撑得慌了,她还吃得津津有味呢。
  不过,看自己请的女孩子如此认真地享受食物是一件很愉快的事,这年头对食物不挑剔不忌口的女孩儿实在太少了。我点了根儿烟,看着陶冶带着一脸陶醉的表情在那里细嚼慢咽,看得出来,她就是那种一吃到好吃的东西心情就会变得特别好的人。
  “陶冶,你在美国呆了几年啊?”我忽然问她道。
  “四年,怎么了?”陶冶头都没抬,夹了块腊肉扔到嘴里,仔细地品尝着。
  “美国那边儿是不是特开放啊?给我讲点儿有意思的事儿听听,让我也开开眼。”
  “你想听哪方面的呀?”
  “嗨,你还不知道我?我就一大色狼,还能对哪方面感兴趣啊?就那方面呗。我就想知道知道这资本主义社会到底能开放成什么样儿。”
  陶冶笑了起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啊。关于那方面嘛,美国确实是太开放了,光是电视台上就有特别多的那种节目。嗨,你要是去了就知道了,其实这种东西看多了也就麻木了,感觉都差不多,没什么可新鲜的。”
  “那,有没有什么给你留下特别深刻印象的呀?”
  “嗯……”陶冶想了想,“印象比较深的是有一次电视台举办猛男大赛,好多人报名。比赛办法就是找几个女的当评委,让她们轮番跟这些参赛选手做那个事,然后评出哪个选手技术最好。那几个女评委每天都要和很多男的做,每做完一次就有一大帮工作人员来给她们按摩呀、端茶倒水呀什么的,还有很多记者采访,她们就给记者谈她们和每个人做的感受,而且还说得特别详细,可有意思了。”
  “我靠,这都行?真是太厉害了!哎,那儿有没有猛女比赛啊?有的话我说什么也得偷渡到美国当次评委去。”我啧啧称羡道。
  “啊?你不怕累死啊你?”陶冶瞪大了眼睛,“那几个女的我就够佩服的了,一天和那么多人做还能觉得出来爽不爽吗?男人跟女人还不一样,根本就不可以一天做那么多次呀。要不然怎么做鸭的男人那么少,要价又那么高呢。”
  我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怎么小小年纪就懂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可见在国外没学什么好。”
  陶冶的小脸儿立刻红了,恼火地抗议道:“不都是你非让我讲的吗?给你讲了你又这么说。”
  “开玩笑,开玩笑。”我赶紧解释道。
  “那不管,被你气死了。你得赔偿我的精神损失和名誉损失。”陶冶不依不饶地撒娇。
  “嗬,您再吓着我!我觉着法院宣判的时候,但凡沾上这种词儿没个几十万拿不下来啊。要不您受累先给我请个律师,该赔您多少我也心里先有个底儿。实在不行我就把我自个儿卖给你算了。”
  “想得美,你以为你能值那么多钱呀?”陶冶坏笑道,“嗯,我倒不想要钱,也不想要你……这样吧,你问我的事我都给你讲了。现在作为补偿,我也要问你一件事,你必须得说实话,不许骗我。你答应不答应?”
  “那我骗了你你也不知道呀!”
  “那就全凭你自己的良心了,你好不容易才把这顿饭补上,总不想这么快又要一辈子对我良心不安吧?”
  我无奈地点点头:“好好好,不骗你,你问吧。”
  “嗯,这还差不多。”陶冶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你就给我讲讲你经历过的最最难堪的一件事吧,也必须得是那个方面的。”
  这样的事倒还真是有一件,不过实在有点儿难以启齿。想来想去,无所谓,反正已经答应她了,我一大老爷们儿也没啥怕丢人的。
  “前几年吧,”我掐灭了烟开始给她讲,“我带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女孩儿回我家。那时候还没女朋友呢,特饥渴。一进家门,我就开始和她亲热——接吻啊拥抱啊爱抚啊,都很顺利。可是等到我脱她衣服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死活就是不肯。你说我一个大男人,火儿已经被勾起来了,憋得难受,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于是就来硬的——她在那儿拼命地挣扎,我就拼命地想要制服她,一只手又摁她的胳膊又摁她的腿,另一只手还得紧着往下脱衣服,两个人搞得象搏斗一样。我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啊,最后满头大汗地好不容易把她衣服都脱干净了,姿势也给摆好了。可是再一看自己下面……软了!”
  陶冶满嘴的米饭差点儿没喷我脸上,趴在桌子上笑得都喘不上气来了。我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从此我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强奸这活儿真他妈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第十七章
  从饭馆儿出来,我问陶冶是否还想去兜风。陶冶想了想说:“我这个人没长性,老玩儿一样的我就觉得没意思了,咱们还是换个新花样吧。”
  “新花样?你说床上的?那没问题,哥哥我有的是啊!”我凑近她耳边坏笑着说。
  “去死啊你。”陶冶凶狠地推了我一把。
  刚坐进车里,陶冶忽然说道:“对了对了,刚才过来的时候好像路过一条河,看上去景色满不错的。干脆我们去河边散步吧!”
  一般情况下我是坚决不肯和其他女孩儿在外面瞎溜达的,被不该看到的人看到我就死定了。不过,看看天色已晚,地方又偏僻,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人认识我,于是便在陶冶的软磨硬泡下同意了。
  我把车停在裕龙酒店门口,和陶冶一起下了桥来到河边,沿着昆玉河慢慢地向北走。一路上凉风习习,河岸上绿草如茵,各种玲珑的小景致点缀其间,很多刚刚吃完晚饭的孩子在草地上尽情地嬉戏着。
  陶冶活泼泼地在我身前身后又跑又跳,一会儿揪朵野花插在我头发里,一会儿往河里丢颗小石子,一会儿又跑到草地上去给做游戏的小孩儿捣乱。刚开始我被她闹得不胜其烦,希望她可以安静一会儿。但是渐渐地,我在不知不觉中被她的快乐所感染,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愉快。
  一个人牵着一只小小的博美走过来,陶冶象发现了新大陆般跑过去,蹲下来要摸它。小狗有些生气,躲开了她的手冲着她很凶地大叫个不停,陶冶笑着跑回我身边很自然地牵住了我的手,偎在我身后示威似地对小狗做鬼脸。小狗叫得更厉害了,我却发自内心地微笑起来,揽住陶冶的腰继续向前走,那一刻我恍惚回到了当年初恋的时光。
  不一会儿,陶冶看到了河对岸高高耸立着的玲珑塔,吵着要过去看。我带她过桥进了玲珑公园,在大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悠扬的舞曲声。陶冶眼睛一亮,兴奋地拉住我的手说:“走啊走啊,我们去跳舞。”
  “别胡闹了你,我哪儿会跳舞啊?再说那都是老头儿老太太才去跳的呢。”我拼命地想要挣脱陶冶拽着我的手——除了偶尔去蹦蹦迪,我从来没跳过正式的交谊舞,而且我认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去跳那种舞的,那种情景我想想都觉得滑稽。
  “哎呀,谁说一定都是老头老太太啊?不会跳去看看也好嘛。走吧,你就陪我去看看嘛!”陶冶不由分说地拖着我就往音乐传来的方向走。
  不管我怎么竭力反抗,最后还是被她拖到了舞场跟前。这是在公园中心围出来的一个小空场,场地上方挂着闪闪烁烁的彩灯,一群人煮饺子般在里面随着乐曲声转来转去,看了都让人难受。
  陶冶却兴致盎然地跑过去在入口处买了两张票,掐着我的胳膊逼我走了进去。
  舞场里果然都是些大爷大妈级的人物,少数的几个年轻人看起来也都象民工似的,不能不让我倒胃口。我一进场就蔫儿蔫儿地贴着边儿找了个空着的长凳坐下了,任陶冶百般折磨,就是不肯跟她下去跳。
  陶冶颇为扫兴,闷闷地坐在一边不说话。我正想哄哄她,却过来了一个不识趣的愣头青,做了个手势要邀请陶冶和他一起跳。
  这小子在我看来又土又傻,陶冶却全不在意,大大方方地站起来,搭着他的手便一起进了舞池。我坐在下面看着陶冶跳着我说不出名字的舞步,随着音乐不停地旋转,舞姿无比优雅。那个男的一直在跟陶冶说着什么,陶冶却没怎么回答,脸上始终带着矜持的微笑。
  舞场里其他几个为数不多的小青年看到这一幕之后全都蠢蠢欲动,曲子还没结束就都聚拢到我们这边,等着邀请陶冶。而陶冶来者不拒,谁请都痛痛快快地答应。到了第四个人来请她的时候,我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妈的,当老子是透明的啊?我走过去粗鲁地扒拉开了正准备带陶冶跳的那个人,拽着陶冶走到了场地中央。
  “终于吃醋了你?”陶冶用手臂环住我的腰,在我耳边小声问了一句,然后把头埋在我怀里不停地偷笑。我向外看了一眼,刚才被我轰开的那个人已经悻悻地走掉了,估计他一定郁闷坏了。
  我实在是不会跳舞,只会搂着陶冶慢悠悠地在原地晃,时常会撞到旁边飞旋而来的舞者。没想到陶冶却笑着说:“看,你不是至少会跳两步吗?”
  “这样就叫两步了?这不是跟走路没区别吗?”我有点儿惊讶。
  “其实跳交谊舞有什么难的呀,本来就是跟走路差不多嘛,无非也就是踩着乐点走路罢了。我们来试试标准的跳法好不好?你按照我数的点儿走步子就行了,别担心,放松一下,真的一点都不难。”
  我别别扭扭地和陶冶搭起了架势,她跟着音乐不停“一二三、一二三”地数着步点教我。我很不好意思,总觉得旁边的人都在看我出洋相。陶冶却不停地鼓励着我,总是夸奖我学得很快。在这样的鼓励下我逐渐找到了一点儿感觉,可以稍微象点儿样子的跳上一段了。虽然我仍是经常踩到陶冶的脚或是撞到旁边的人,不过我发现尝试一些自己从未想过要去体验的事情并渐入佳境,会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正在放着的那支曲子我听过,是王菲唱的《最终幻想8》的主题曲——我英文太烂,说不出叫什么名儿,只觉得很好听。怀中的陶冶笑靥如花,带着梦幻般的眼神注视着我的眼睛,即使偶尔被我踩到脚,也只是毫不介意地给我一个温暖的微笑。她清澈而专注的眼神让我意乱情迷,有那么一会儿,我忘记了身边拥挤的人群、忘记了自己烂到无敌的舞技,还真以为我们是童话中在宫殿里翩翩起舞的王子和公主。
  即使真是王子和公主的舞会也总有结束的时候,但是这共舞的一晚让我们一直沉浸在一种妙不可言的浪漫情绪中。舞会散场后我迫不及待地带着陶冶回到我的小窝,再次和她度过了一个完美的良宵。
  在秀儿之外,和我上过床的女孩子数不胜数,但能和我配合绝对默契的女孩儿却寥寥无几,陶冶是其中一个;在事毕之后不让我立刻感到无聊的女孩儿更是屈指可数,陶冶也是其中一个。
  我曾经有过的一点点彷徨在刚见到陶冶的时候就全部抛在了脑后,唯独记住了董立对我说过的那句话:别勉强自己!
  
  第十八章
  秀儿穿着带蕾丝花边的过膝裙和浅色碎花的低胸上衣从试衣间走了出来,一边站在大镜子前转动着身体左照右照,一边问坐在旁边沙发上的我:“你觉得怎么样?”
  “嗯!”我赞许地点了点头,“逛了这么半天,就这套还行。买了吧!”
  “什么就买了呀?你别着急啊,我再看看……裙子倒挺漂亮的,就是这上衣,胸开得也太低了吧,能穿上街吗?”
  “没关系的小姐,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卖得很好。今年连肚兜式的吊带都开始流行了,这一款根本就算不上暴露。”售货小姐在一边温文尔雅地说。
  “就是,我看挺好的,”我在一边搭腔道,“现在大街上穿得比这过分的姑娘有的是。你呀,趁着年轻多穿点儿露的也没什么,等过两年人老了再发点儿福,你想露还没得可露了呢。”
  “胡说什么呀你?”秀儿扭头嗔怒地瞪了我一眼。
  “怎么胡说了?您说是不是这理儿?”我转过头问正站在一旁偷笑的售货小姐。
  “是啊是啊,还是这位先生说得对。”小姐忙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点头附和我,“小姐您这么年轻身材又这么好,这套衣服真的很适合您。”
  “可是这个价钱也太贵了……这么一条小裙子就要500多,上衣也要400多……现在有没有打折啊?”
  “没有。”小姐抱歉地摇了摇头:“其实真不算贵了,您也知道我们这儿是名牌专卖,衣服用的都是进口面料,款式都是巴黎最新款。您看那边的杂牌专柜卖的裙子,质地和款式都不如我们,一条也要300多呢,相比之下还是我们这个划算啊。还有……”
  我拦住了小姐的话,问秀儿道:“你就说你喜欢不喜欢吧。”
  “喜欢倒是挺喜欢的,就是……”秀儿对着镜子犹犹豫豫地说。
  “喜欢不就得了吗,就别说那么多了。小姐,开票去吧,两件儿全要了。”
  我去交了钱,回来从小姐手里接过袋子,搂着秀儿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她说:“记住了傻丫头,以后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只要我能买得起,你就让我给你买,别管什么贵了便宜了的。钱是给人用的,你拿它换到了可心的东西,那就值。你就说你以前,净挑便宜东西买,买了自己又不是特别喜欢,过两天就全扔一边儿了——你这钱倒是花得不多,可是跟白扔没区别呀。”
  秀儿点点头,笑逐颜开地仰头在我脸上轻啄了一下。我顿时心情大好——我喜欢为心爱的女人花钱,每次给秀儿买东西,她幸福满足的神情都会给我带来莫大的成就感。
  我们又在商厦里转了一会儿,决定去吃饭。路过一楼的时候,我故意带着秀儿从首饰专柜前面走过——那天和陶冶在一起的时候看到她戴的白金项链,忽然想起来和秀儿好了这么久,虽然也送过她不少东西,却没给她买过什么象样的首饰。今天我有心要送一件给她,却不想太着痕迹。
  秀儿边走边很自然地去看柜台里摆着的那些琳琅满目、闪闪发光的金银饰品,不过都是随随便便地一眼溜过去,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她在本质上一直是一个很朴实的女孩子,平时撑死了也就是去“海盗船”这样的店里买些小饰品,象这种价格不菲的真正的珠宝首饰,如果不是我故意带她过来看,她根本都想不到要来光顾。
  不过她终于还是被什么吸引了目光,停下了脚步,弯下身子专注地往柜台里看。
  “看上什么了?”我走过去问。
  秀儿指了指一条蓝宝石坠子的白金项链。
  “是不是特别好看?”秀儿问我。
  “不错!”我点点头,对小姐说:“把这条拿出来看看。”
  “哎,不用了……”秀儿还没说完,小姐已经把项链拿出来递给了她。秀儿红着脸小心地接了过来,戴到脖子上,对着柜台上的小镜子照了照。
  “真的挺好看的。”秀儿对着镜子笑了笑,赶紧把项链又摘下来直接还给小姐了。
  “不买呀?”我故意问她。
  “买?谁要买了?两千多块钱的东西呢,过过眼瘾就得了。”秀儿小声地对我嘀咕了一句,然后便站起身来往外走。
  我在心里暗笑她这么快就把我说过的话忘了,但是也没再说什么,跟在她身后一起往外走。出了商厦大门,我忽然站住对她说:“哎哟,人生三急。你站这儿等我会儿,我回去上趟厕所。”
  秀儿点点头。我把手里装衣服的袋子交给她拿着,飞快地跑回商场,找到刚才的首饰柜台,用最快的速度把那条项链买了下来。项链装在一个精致的粉色小绒袋里,我把它揣在裤兜里又跑出去找秀儿了。
  走到停车的地方,我对秀儿说:“你在下面帮我看着点儿,我把车倒出来。包儿我先给你搁车上吧。”说着便拿过了她手里的小皮包上了车。
  秀儿不疑有他,果然很认真地在下面看我倒车。我趁她不注意的当儿悄悄地掏出兜里的项链塞进了她的包里。
  等秀儿上了车,我可怜兮兮地恳求道:“咱今儿别吃肯德基了吧?咱换点儿新鲜的行不?”
  “好啊。”秀儿很痛快地就答应了。我正高兴,秀儿却接着说道:“那咱们去吃必胜客吧,我好久没吃了,正好附近有一家。”
  真是当头一闷棍啊!那种粘糊糊的东西比肯德基更让我讨厌。不过想想还是算了,今天干脆就让秀儿高兴到底吧。
  
  第十九章
  我精雕细琢地码好了高高的一碗沙拉塔,小心地捧回了我们的座位。必胜客里唯独这件事情还让我觉得好玩儿一点。坐下来之后我对秀儿说:“今天中午陪你过足了瘾,晚上可得吃我喜欢的了。对了我还没告诉你呢,范逼今天晚上请咱们俩还有董立和冯哲他们去鬼街吃麻辣小龙虾。”
  秀儿一听这话脸色却莫名其妙地阴沉了下来,半天才不太高兴地说:“鬼街那边儿吃东西多脏啊!而且电视和报纸上都说了,麻辣小龙虾有病菌,老吃对身体不好。反正我不想去,要去你自己去得了。”
  秀儿这种态度让我登时就非常窝火。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但还是耐着性子劝她道:“那人家范波特意说了叫你去,你不去也不合适啊。你要是不喜欢吃就别吃,就去坐坐,等完了事儿我带你吃别的去。”
  秀儿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就在那里沉着脸用嘴没完没了地摆弄杯子里的吸管。我终于忍无可忍,生气地说:“你到底怎么个意思啊?范波也是一片好心,人家知道你爱吃什么?你以为谁都得跟我似地什么都顺着你呀?你瞧瞧你那样儿,摆脸子给谁看呢?谁他妈招你了?”
  秀儿抬起头来愤怒地瞪着我:“你以为我真的就是为了吃什么呀?你也太小瞧我了。咱们也在一块儿这么长时间了,我是那种人吗我?”
  “那你这是为什么啊?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就说,你别让我着急行不行?”
  “没什么,我就是不想见范波,不行啊?”
  “范波?范波怎么得罪你了?”我诧异地问。
  “我又没说他得罪我……我一直没告诉你,前两天我在街上看见他和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孩儿一块儿逛商场呢,两个人看起来那叫一个亲热……你想想,你想想他平时对琪琪那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样儿,背着琪琪倒对别的女人鞍前马后的……我跟你说我当时过去抽他的心都有!”秀儿咬牙切齿地说。
  我心里一凉,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这可真是要命,我不光是怕自己的烂事儿让秀儿知道,也怕哥们儿的烂事儿让她知道。以秀儿的爱情观,一个男人没有女朋友的时候随便玩儿玩儿倒还尚可,一旦有了女朋友再有这种事,她就完全不能够接受了。我并不愿意破坏我的朋友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更危险的是她的气愤很可能会波及于我,甚至连我也一并怀疑起来。
  和范逼在一起的一定是小迪。我提醒过他多次了,让他和小迪的关系适可而止,私下里玩儿玩儿就算了,不要在明面上做得那么过火。他总是不听,现在到底出了这种事,这孙子也忒不给我做脸了!
  我小心翼翼地问秀儿:“你……没跟琪琪说吧?”
  “我怎么可能跟她说?瞒着她还来不及呢。”秀儿没好气地说。
  我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劝秀儿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俩的事儿咱们就别跟着瞎掺和了。感情的事儿谁能说得清楚啊?”
  “有什么说不清楚的?”秀儿怒目圆睁,“他要是不喜欢琪琪,跟琪琪分了手爱找谁我都没意见,现在这样儿算什么啊?”
  “哎哟,这里边儿有你什么事儿啊?你何必这么认真?范波那个人你也知道,一向就是比较荒唐。再说了,现代社会,这种事儿不是也很正常嘛!”
  “正常?这样儿你也觉得正常?你还有没有点儿是非观念?还是因为他是你兄弟你就什么都要向着他说?”
  妈的,我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秀儿明显在变着法儿地要将气撒到我身上。我稳定了一下情绪,诚恳而又严肃地对秀儿说:“你说得没错儿,男人就是这样儿的。对于我们来说,朋友无论做得多不对,我们也只能站在他那边儿,除非他是伤害到其他朋友的利益。我知道这可能让你很难接受,但事实就是如此。范波背叛不背叛他女朋友那是他自己的事儿,我不会因为这个而讨厌他、疏远他、不认他这个朋友,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我希望你也不要再去管这件事儿了,根本就没必要管,你掺和在里边儿只能是让我为难。”
  “那你想过没有,琪琪也是我的朋友,我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伤害,却当作没看见吗?你们男人的交情就是交情,我们女人的交情就不是交情了?”秀儿理直气壮地看着我,毫不畏缩。
  “这个……”我有一点点词穷,“其实也说不上什么伤害吧。只要琪琪不知道,不是就受不了伤害嘛。”
  “这就是你的理论?”秀儿突然暴怒起来,声音一下儿提高了八度,“我到今天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们男人就是觉得只要能瞒住我们,就可以毫无顾忌、为所欲为而且还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内疚,对吧?”
  我被说中心病,冷汗当时就下来了。旁边几桌的人已经在偷偷地向我们这边张望,为了掩饰内心的慌张,我皱起眉头低声但却严厉地训斥秀儿道:“你小点儿声行不行?怕别人听不见咱们吵架是吧?我是说范波,你往我身上扯什么?你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
  秀儿涨红了脸不再说话,低下头去喝她的饮料。过了一会儿,眼泪噼里啪啦地掉在杯子里。
  我一看见女人哭就会烦躁到极点,把手里的勺儿“当”地往盘子里一扔,恶狠狠地说道:“你到底吃不吃?不吃就走,别在这儿让人看笑话!”
  秀儿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抓起放在椅子上的皮包就冲出了餐厅。我愣了一下,本想去追她,刚站起来才想到帐还没结。何况在餐厅里这样一个跑一个追,让别人看起来也实在不象样子。我只得重新坐了下去,望着桌上还没被动过的一大张至尊至善发呆。
  “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儿啊?”我郁闷地想着,也没有胃口再吃东西,叫过服务员把单买了。走出必胜客,我茫然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去干什么才好,在不远的路边找了个围栏坐在上面抽烟。
  第二根烟快抽完的时候,一个人轻轻悄悄地走过来,在围栏上紧挨着我坐了下来。我转过头去,秀儿坐在那里,眼睛盯着地面,两只手不停地摆弄着手里的皮包。我仔细一看,刚才偷塞到她包里的项链已经戴到了她的脖子上。
  我叹了一口气,伸过手去把她搂到怀里,柔声对她说:“宝贝儿,咱别闹了行吗?我对你好不就得了吗,干吗要让别人的事儿影响咱们俩的感情啊?还是你觉得我对你还不够好?嗯?”
  秀儿摇了摇头,眼泪又扑扑簌簌地滚了下来。我从她的包儿里找出纸巾替她擦掉,然后就这样一直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秀儿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仰起脸抽抽噎噎地问我:“怎么想起来买项链送我?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谁说非得是特别的日子才能送东西啊?人家书上都说了:平时送礼物才更有惊喜!您好歹也在外企呆这么长时间,现在也号称是半个小资,怎么这么没情调啊!”
  秀儿忍不住破涕为笑,我白了她一眼说:“傻不傻?刚给你买完东西就跟我吵架,你这人就是这么没劲。”
  秀儿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把她抱得更紧了。
  “你饿不饿呀?饿的话咱再进去吃一顿。”我对秀儿说,“妈的,想起来我就心疼——那么大一个批萨,一口都没吃就给拿走了。不行,待会儿我得跟服务员说说,怎么也得再送我半张吧!看出来了吧?吵架真不是什么好事儿。生点儿气倒没什么,好几十块钱没了!所以说以后一定要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听见没有?”
  “你怎么又倒打一耙啊?”秀儿恶狠狠地伸手去掐我上臂内侧的肉,“是谁先扔东西又骂人的?”
  “哎哟!”我疼得叫了出来,“好好好,全是我不对,行了吧?”
  秀儿放了手。我用肩膀碰了碰她,低声下气地问道:“哎,咱晚上到底去不去吃饭啊姑奶奶?”
  “哼,看在你认错态度良好又给我买了这么多东西的份儿上……去就去吧。”
  “真是好老婆!”我低头在秀儿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亲。
  
  第二十章
  范逼又迟到了。我们几个被邀的客人全到齐了,还不见他这个请客的露面儿。好在大家对他的缺乏时间观念早就习以为常,也不管他那么多,老实不客气地点了一堆菜,然后边喝茶边等。
  冯哲的老婆陈炜也来了,和秀儿坐在一起忙着探讨她们女人之间的话题。
  陈炜长得比较高比较壮,虽然不是很漂亮,却是个特别仁义特别懂事儿的女孩儿。她也是我们的同学,和冯哲从初中一直好到现在,感情比我们谁都稳定。以前我们几个在外边儿混的时候,冯哲几次落难,陈炜不仅不离不弃,还尽一切办法和我们几个兄弟一起帮助他,所以我们都不光是把她当做兄弟媳妇儿看待,还有几分患难之交的意味,对她的感情应该说是爱护与敬重并存的。
  去年冯哲和陈炜的爱情马拉松终于跑到了头,正式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我们哥儿几个是真的打心眼儿里替他们高兴。
  范逼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看到我们大家都在等他,一迭声地说道:“哎哟,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儿!”董立很大度地说,“你没来正好儿我们先帮你把菜点了,你要是再晚来点儿我们还可以先帮你把菜吃了,你只要结帐的时候能到就行了。”
  “嘿,孙子,你们丫都点什么了?待会儿钱要不够我可把你们押这儿啊!”范逼边说着边入了座。
  “瞅你丫那操性,你当这儿是黎昌海鲜哪?也不瞅瞅你自己挑这地儿,拿菜单儿看看,有他妈上20块钱的菜吗?你丫也好意思说钱不够!”冯哲毫不留情地挤兑着范逼。
  “怎么就你一人儿来了?琪琪呢?”陈炜问。
  “哦,她本来说是跟我一块儿来,后来她们家今天临时有点儿事儿,她就让我全权代表了——代表她跟大家宣布一下儿!”
  “宣布什么呀?”我满腹狐疑地问道。
  “嗨,没什么大事儿,咱们吃完饭再说也不迟!”范逼说着就拿起筷子要去夹刚端上来的凉菜。
  “哎,等会儿等会儿!”冯哲伸手挡住了范逼的筷子,“你丫这不是成心吊我们胃口嘛!不行啊,今儿你不先说明白了就甭想吃。”
  “对对对,先说完了再吃!”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旁边附和。
  “你说你们丫着什么急的呀?”范逼皱起眉头啪地一声撂下了筷子,“不是,我就纳闷儿了,你说我们俩结婚,你们急成这样儿干吗?”
  “结婚???”大家的情绪立刻激动起来,气氛一下子变得无比热烈。
  “选好日子了吗?打算跟哪儿办啊?我跟你说,可别找婚庆公司啊,他们丫都黑着呢。找我就行了,我熟人儿多呀啊,保证让你们办得风风光光还花不了几个钱……”
  “哎,婚纱照照了吗?你们是想买婚纱还是租婚纱呀?我有个特别铁的朋友在巴黎春天呢,你们要照相要租婚纱都可以找他……”
  “车队!车队肯定不能少!要租车队的话千万别忘了找我表哥,他那儿什么好车都有,你就是想租架波音747去接新娘,我估计他也能给你弄来……”
  “还有蜜月旅行呢!我一姐们儿,旅行社的,你们就报她的团,绝对优惠价……”
  ……
  范逼一脑门子汗,对着我们又是打千儿又是作揖:“叔叔大爷大婶大妈们,我求求你们了。就说现在是商品经济社会,你们也不至于这样啊,怎么一听我要结婚都跟狼似的就扑上来了?你们再吓着我!”
  “你丫这么说就不对了,”我正色道,“我们大家这都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帮你把婚礼办好。你一辈子是不是就结这一次婚我们不敢肯定,但怎么说也是这辈子第一次结婚啊,我们当兄弟的不替你想谁还替你想?跟你说,也就是咱们交情在这儿呢,要不谁那么爱管你呀!”
  “哎,这话在理儿!”大家纷纷点头。
  “得,我谢谢大家伙儿了。我也没那个福气,你们也甭费那个心。我和琪琪的事儿啊,都由她们家一手操办了——人家是生意场上的人,借着婚礼的机会要请很多客户来联络感情,到底这事儿怎么办我们俩都插不上手,更别说你们了。所以说你们什么也不用多想,只管把礼金准备好就行了。”
  “我靠,你丫马上都要嫁入豪门了,不说帮衬帮衬我们,还惦记着我们这俩钱儿呢?这就叫为富不仁吧?”大家悲愤交加地指责他!
  范逼咧着大嘴得意地笑,冯哲忽然问道:“你还没说说选谁给你做伴郎呢。”
  “甭惦记,你肯定是没戏,结了婚的不能当。我看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只能交给董立了。”
  “哎,凭什么冯哲不行就只能是董立啊?孙子,你丫别跟我说你不认识我啊。”我指着范逼的鼻子骂道。
  范逼轻蔑地白了我一眼:“你有点儿自知之明行不行?我估计我这一辈子也就露这么一回脸,你说你往我身边儿一站,我丢得起那个人吗我!”
  “对对对,我倒把这茬儿给忘了——我这么帅的小伙子,站你旁边儿你可不是丢人嘛!”我坏笑着连连点头,“放心,这种破活儿你求我干我都不干,还是让董立上吧。”
  “没问题兄弟,我给你当,包在我身上!”董立弹着烟灰对范逼说。
  “看看,还得说是我董立兄弟最仗义!”范逼又得意起来。
  董立却不动声色地接着说道:“不是,我听说当了伴郎礼金就可以免了,有这么回事儿吧?”
  大家一起大笑起来。
  “操,你们这群没人性的!”范逼边笑边骂道。
  秀儿自打范逼一来就没说过什么话,即使我们说得最热闹的时候,她也顶多是敷衍地笑一笑。我担心她老这个样子会让大家觉得不对劲,便在桌子下面用腿轻轻碰了碰她,示意她不要总不说话。
  秀儿领会了我的意思,颇为勉强地对范波挤出一丝笑容,问道:“怎么这么突然就决定要结婚了?”
  “对,”冯哲在旁边搭腔道,“这个问题问得好,该不会是奉子成婚吧?”
  “滚蛋!”范逼骂了冯哲一句,“还不都是上次张影结婚闹的!也是合该我倒霉,那花儿怎么偏偏就让我拿着了?琪琪还特迷信,硬说是天意,非要快点儿结婚不可。最后闹得他们家人也知道了,一块儿来给我做工作。唉,想想反正早晚也得结,实在他妈的抗不住就降了呗!”
  “琪琪这么着急结婚还不是因为太爱你了?你别老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我说,真不愿意结就干脆别结,你这么勉勉强强地不是害人家呢吗?”
  秀儿虽然脸上还是笑着,口气却已在不知不觉中严厉了起来。范逼愣了一下,随即便笑道:“嗨,我这不是开玩笑呢嘛。”又转向我,“看见没有刘朔,这就开始结统一战线了,以后可没咱的好日子过了。”
  我怕秀儿再说出什么更让范逼难堪的话,正好儿菜也上得差不多了,我拿起酒瓶边给大家倒酒边说:“来来来,别净顾着瞎闹了,先恭喜一下咱们的准新郎官儿吧。”
  大家这才纷纷举起酒杯,热情而郑重地向范波道贺。
  
  第二十一章
  傍晚,落日的余辉将窗户染上了一层金黄。我右手的三个手指捏着一张麻将牌不停地摩娑着,手机忽然在我的裤兜里响了起来。
  “喂……陈炜啊,有事儿吗……在岩子家打麻将呢……冯哲?啊,对,冯哲本来也在这儿呢,不过他刚才说要去一个朋友家借几张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是吗?那他可能手机没电了吧,等他回来我让他给你打过去……哦,行行行,那我回头跟他说一声儿!”
  挂了电话,我赶紧给冯哲拨了一个,手机果然是关着的。
  我又给范逼拨了个电话:“冯哲跟你在一块儿呢吗?”
  “没有啊,我都两天没见着他了。你在哪儿呢?”
  “在岩子家打麻将呢,还有董立和马然也在。”
  “那我过去找你们去,一会儿见。”
  “哎,等会儿。刚才陈炜给我打电话找冯哲来着,我说冯哲和我们在一块儿呢。她要是再给你打电话,你可别说漏了!”
  挂掉电话,我抬头看了眼挂钟——都晚上7点多了,我们不知不觉间已经打了8个多小时。
  半小时以后,范逼进了门儿,屁股还没沾着沙发就神秘而又兴奋地对我说:“我觉得丫冯哲绝对有问题,这两天陈炜也是没事儿就给我打电话找他。冯哲老告诉她晚上和我在一块儿,实际上我连他人影儿都没见着,回回我还得扯谎应付陈炜。给冯哲打电话吧,丫手机也不开。靠,我觉得肯定是那种事儿,要不然冯哲不至于这么骗他老婆啊。”
  “是有点儿不对劲,可我总觉着不能吧?连冯哲也晚节不保?你还记得咱们仨那次去北辰那边儿洗桑拿吧?咱俩那么玩儿命拖他下水他都不为所动,信誓旦旦地要永远效忠于老婆大人,这他妈才几个月呀?变得也忒快点儿了吧?”我一边整理着刚抓上来的牌,一边半信半疑地说。
  “我也不太相信。”董立说,“就是没结婚的时候,冯哲也是偶尔才玩儿玩儿,每次还都是在你们俩的极力煽动之下,没人勾搭着他他不会主动干这事儿的。再说他真要玩儿也没必要背着咱们啊,提前跟你们打个招呼不就完了。”
  坐我下家儿的马然扔出一张东风,叼着烟轻描淡写地说道:“嗨,这种事儿,旁观者清!我听范波这么一说,估计不会是玩儿玩儿那么简单,十有八九是跟哪个蜜产生真感情了。”
  “冯哲跟他老婆不是挺恩爱的吗……董立你丫成心吧?一玩儿吃碰提你丫就咣咣地扔香张儿引诱我。操,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董立的下家儿岩子卡档儿吃了张六万。
  “恩爱管什么呀?”马然接着岩子的话茬儿说,“这‘爱’一沾上‘恩’字儿那就不是原来那个味儿了。冯哲和陈炜在一块儿怎么也得有10几年了吧?10几年呀,什么样儿的‘爱’也磨成‘恩’了,再找个人“爱”一下儿那还不是太正常了。”
  “行啊马哥!”范逼无限敬仰地望着马然,“敢情您还是恋爱专家,我怎么以前就没看出来呢!不行,哪天有空儿我得跟您好好探讨探讨。”
  “少跟这儿扯淡!”马然笑了起来。
  “得,咱们也甭跟这儿瞎猜了。我就不信丫冯哲还能一辈子不开机,等找着他问问就全明白了。”范逼边说边就近去看岩子的牌,刚看一眼就迅速抓过了一张我刚扔出来的九筒,边把岩子的另外两张九筒推倒边骂道:“傻逼不碰还琢磨什么哪?反正也他妈不是处女了!”
  一过了10点,董立就开始心神不宁,不停地唠叨着要回食色吧去看一眼。
  我不耐烦地说:“你丫真是操心的命,不是交代给小宇盯着呢吗?你一个做老板的,把把大方向就得了,用不着事必躬亲吧?我这儿可还输着钱呢,你丫别烦我啊。”
  “操,前天刚打完架,差点儿出了人命,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我也不这么惦记着,不是怕又出什么事儿嘛!”
  “酒吧里打架那还不是家常便饭,都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还拿这当事儿啊?再说小宇又不傻,有事儿他一准儿给你打电话,你就不能踏踏实实玩儿会儿啊?”
  正说着,范逼的电话响了。范逼掏出来看了一眼:“我靠,冯哲这孙子可他妈开机了……喂,你丫跟哪儿呢?”
  说了几句,范逼转过头来对我们说:“冯哲要过来找咱们!”
  “甭让他过来了,太远。”刚好一把牌打完,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让他上食色吧等咱们吧,正好让董立也回去看看,省得他老跟这儿犯嘀咕。”
  等我们三个赶到食色吧的时候,冯哲已经坐在角落里喝上酒了。
  “怎么着?说说吧!今儿晚上上哪儿浪去了?”我们走过去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
  “没去哪儿啊,这不是从公司出来直接找你们来了吗!”
  “从公司出来你丫骗陈炜说跟我们在一块儿?你也不想想,我们要没凭没据我们能这么问你吗?还敢不老实!”
  “陈炜给你们打电话来着?”冯哲脸色明显变了一下,然后才尴尬地笑道:“嗨,我其实是早就想跟哥儿几个说,这不是一直没逮着机会嘛!”
  “少废话,今儿就是你丫最后的机会。你要是有什么事儿连我们都瞒着,那咱们这兄弟也甭当了。”
  “不是我有意要瞒你们,主要这事儿比较操蛋,我一直没想好怎么跟你们说。”冯哲坐在那里抓耳挠腮,“哎,其实你们也应该猜得出来——我跟我们公司一个女同事好了有快俩月了,而且是比较认真的那种……咱们在一块儿也十几年了,我心里清楚:陈炜跟你们的交情绝不比我跟你们的交情浅!所以你说这事儿……跟你们说了我怕你们心里也不舒服。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弄到这一步,可是你说这真爱来了谁也控制不了啊……”
  我心里忽然一下子变得很乱,没想到还真让马然给说中了。这的确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消息。如果冯哲只是找个妞儿随便玩儿玩儿我们都不会在意,甚至有时候还会怂恿他这样做——单纯的玩儿玩儿这种事儿,基本上可以算做一种调剂生活的方式,只要别让老婆知道,就不会伤害到任何人,起码我们都是这样看的。而一旦认了真,有了感情成分在里面,事情就立刻变得沉重起来,因为每一个参与者都必定会在这场游戏中受伤。何况正如冯哲所说,陈炜毕竟也是我们多年来的挚友,别人我不知道,至少我是不愿意看到她被深爱了十几年的男人所背叛。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范波身上我可以无所谓许多,因为不论琪琪还是小迪跟我们都仅仅是一般关系,跟陈炜几乎没有可比性。我始终认为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的对与错,有的只是站在不同立场上的人所做出的不同判断。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着啊?”我忧心忡忡地问冯哲。
  “不知道。”冯哲愁眉苦脸地喝了口酒,“我现在是两头儿都放不下,只好先这么拖着。唉,以前老羡慕那些三妻四妾的人啊,现在可知道了,还他妈不如一个都没有呢。”
  “你丫就算要出去找情儿也做得小心点儿啊。”范逼抱怨道,“你要想打着我们的旗号瞒着你老婆,好歹也跟我们先打声招呼,每次你老婆来电话找你,我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这也太容易被拆穿了。”
  “实话跟你说吧——我压根儿就没打算瞒着她,我也瞒不住!跟她说谎都是大面儿上敷衍一下儿,你以为她真能信啊?我们俩在一块儿这么多年,她对我太了解了,说句不好听的,恨不得我一撅屁股她就能知道我要拉什么屎。就我在外边这点事儿她绝对心里明镜儿似的,她给你们打电话那也只是为了证实她自己的猜测,就你们编的那两句瞎话蒙别人行,蒙她还差点儿。我也是真服了陈炜了,有时候我是真希望她跟我吵跟我闹啊,那我心里可能还好受点儿。可是人家就跟没事儿人儿似的,对我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就是绝口不提这档子事,弄得我要多难受有多难受。跟你们说,就我这老婆,我就修炼一辈子也未见得是她的对手。”
  “人家陈炜这是不想逼你,给你时间让你自己去解决问题。说句心里话啊,陈炜是我认识的这么多女孩儿里最聪明最大气的,能娶上这样的老婆是你的福气。你想想你们这十几年,陈炜陪着你过了多少难关?这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啊。你们俩是患难夫妻,这种感情是一辈子都磨灭不了的,拿什么都换不来!你要是随随便便就扔了,有你后悔的那天。你现在那个情儿是什么样儿的人我不知道,但是你到这家公司总共也才一年多一点儿吧?就算你们俩天天在一起,能比得过你和陈炜十几年的感情?我看你们俩也就是一时的激情!听哥哥一句劝,玩儿玩儿就算了,日子还得好好儿过!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千万千万别瞎折腾!”我苦口婆心地劝着冯哲,范逼和董立也连连点头。
  “道理我都懂!”冯哲把手里的杯子重重地顿在桌子上,“可这感情的事儿要都能照着道理去做,那还能叫感情吗?不过你们放心,我会尽快解决的,再这么下去我自己都快疯了。得了,不跟你们多聊了,陈炜还在家等着我呢。”
  冯哲喝完了杯子里最后一点酒,站起身步履沉重地走出了酒吧,剩下我们三个坐在一起相对叹息。
  我看了范逼一眼:“也别净说冯哲,你丫也得小心点儿。我们家秀儿可撞见过你和小迪在一块儿了。瞅瞅你丫弄的这事儿,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就是不听,这回可好,秀儿差点儿连我也怀疑上了。”
  “我说怎么秀儿那天对我爱搭不理的呢,说话也怪怪的,我还琢磨我怎么得罪她了呢,敢情这么回事儿。不过也难怪,秀儿跟琪琪一向关系不错。”范逼沮丧地说。
  董立也疑惑地问:“你跟小迪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怎么这么粘啊?以前我可没见你对哪个女的这样儿过。”
  范逼叹了口气:“唉,跟冯哲和他那情儿差不多吧。”
  “操,那你丫还结什么婚呀?这不是害人害己吗?你非得弄到冯哲这地步才甘心呀?别跟我说你真的就是图琪琪家里那点儿钱。”我莫名地有些恼火起来。
  “为什么不能说?”范逼难得正经地看着我,“这个世界很现实,没有钱你就什么都不是!再说爱情和婚姻本来就是两回事儿。没错儿,我很爱小迪,但就算没有琪琪我也不一定要娶她;和琪琪结婚能让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就算我不爱她这个婚我也一样要结。听起来很无耻吧?对,不光是无耻,很多人还会认为我是个吃软饭的人。可我只是用我自己的感情去交换我自己认为值得换的利益,我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在别人面前我可能多少要掩饰一下儿,但你们都是我最好的兄弟,我没必要跟你们装孙子。”
  我无话可说。我觉得范逼无论对琪琪还是对小迪都没资格说爱这个字,但是每个人对爱的理解都不同,我又凭什么妄加评论?
  “你自己有资格说么?”想到这儿我自嘲地笑起来,心里忽然堵得透不过气。不远处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儿独自坐着喝酒,我不再理会范逼和董立,站起身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向她走了过去。
  黑暗中的床上我和长发女孩儿纠缠在一起,她光滑而富有弹性的肌肤、淡淡的体香和娇媚的喘息声刺激着也麻醉着我的神经,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按照惯常的手法一路动作下去。
  在我即将进入的瞬间,长发女孩儿突然喊道:“等一下,我问你一个问题。”
  就象表演正投入的演员突然被导演喊停,我愣了一秒钟,所有的激情全都被硬生生地掐断了。我兴味索然地躺到女孩儿身边,背对着她无精打采地说道:“甭问了,我回答不了。睡吧!”
  快要入睡的时候,女孩儿的手怯生生地放到了我的身上并开始轻轻地抚摸。我明白她在暗示些什么,片刻的犹豫之后,还是不动声色地向里挪了挪身子,甩开了女孩儿的手,并很快睡着了。
    
  第二十二章
  自从一起跳舞那晚之后,陶冶隔三差五就会来找我。不过她很乖,从来不在周末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或许她周末也要陪她的男朋友吧。
  还是这样的关系比较轻松——两个人都方便的时候就在一起,该陪正主儿的时候也可以互不妨碍。我沾沾自喜地觉得,比起范逼和冯哲,还是我对这种事处理得比较漂亮。
  倒是秀儿那边有一点麻烦。
  星期六中午在秀儿家里吃饭的时候,我的准丈母娘忽然一本正经地问我:“刘朔,你和我们家秀秀在一块儿也有五年了吧?”
  “是啊,得有了!”我赶紧点了点头,心里有点儿犯嘀咕。
  果然许阿姨拿出了长辈的款儿,和蔼却又严肃地开导我道:“五年可不算短了,有些事儿你们俩是不是也该计划计划了?虽说秀秀才23,说起来也还小,但你们毕竟已经有了这么多年的基础,两个人感情不错,眼下各方面条件也都比较成熟,所以有些事就该水到渠成,我们做长辈的也就放心了。你说是不是?”
  “妈你说什么呢?”秀儿不满地瞪了许阿姨一眼,“我们俩的事儿不用你管。”
  老爷子打了个哈哈儿:“孩子的事儿让他们自己商量去,你老太太就甭操那么多心了。”
  而我却只能无比谦恭地连连点头道:“阿姨您放心,我和秀儿会好好考虑的。”
  “嗨,我这也就是想起来随便说一句,最终还是得尊重你们本人的意见。来来来,吃菜吃菜!”许阿姨边说边夹了一大块儿鱼肉放到我碗里。
  毕竟是女方家长,这样的事也只能点到为止,搞得象逼婚一样就有失身份了。大家就此转移了话题,我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从秀儿家里出来以后,陪着秀儿逛了一下午。一路上我不停嘴儿地和秀儿说着话,生怕秀儿又重新提起刚才她妈提过的事。
  还好,秀儿似乎只是专注于购物,虽然话不多,倒也看不出有其他什么不妥。
  “老婆,咱们吃肯德基去呀?”逛到傍晚,我讨好般地对秀儿说道。
  秀儿转过头看我,眼神空洞,竟有一丝茫然和失落从她的脸上飞快地划过。但是转瞬间她又冲我温柔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说道:“别了,今天咱们回家吃吧,我给你做!”
  一进家门我先去洗了个澡,洗完以后接到范逼一个又臭又长的电话——还没到饭点儿呢丫就不知道又跟哪儿喝高了,跟我这儿蛋逼个没完没了,我也不好意思撅他。等撂下电话,秀儿已经在厨房里忙乎上了。
  我轻轻地走到厨房门口,看见秀儿正一手握着炒锅的把儿、一手拿着铲刀机械地扒拉着菜,目光游离、面无表情。
  我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的腰,看她没什么反应,又去亲她的脖子。
  “别闹!”秀儿伸手过来推我。我没穿上衣,她的手碰到我皮肤的时候我愣了一下——守着这么热的炉子炒菜,秀儿的手却是冰凉冰凉的。这个发现让我顿时心神不宁起来。
  饭菜很诱人,秀儿做了柿子椒肉片、韭黄鸡蛋外加一盆酸辣汤,她的厨艺一向很好。
  然而这整顿饭的气氛都无比怪异和别扭。我装作大口大口吃得很香,实际上是心不在焉、没尝出一点滋味,想找点儿话题却又死活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而秀儿则吃得很慢很少,还总是吃着吃着就突然停下筷子盯住我看,象是要从我脸上看出些什么似的。
  我被她看得心里象长了草,只好不太自然地笑着问她:“你不吃饭老看我干吗?”
  “没有啊。”只要我一问,秀儿就低下头去接着吃饭了。
  马上就要吃完的时候,秀儿忽然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我听得出来,尽管装得很平静,但是她的声音都有点儿微微的颤抖了。我知道她为了问这句话已经和自己斗争了一下午了。
  而我却残忍地笑道:“当然有了,这不刚才净顾着吃了嘛。我就想说一句话:老婆你去人民大会堂当厨子都有富余,给我做饭实在太委屈你了!”
  秀儿极为勉强地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晚上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我搜肠刮肚地在那里胡扯,为的只是博秀儿一笑。而秀儿却极少给我回应,被我握着的手依然是冰凉冰凉的,怎么也暖不过来。
  其实我全都明白!我明白她是怀着怎样重的心事、有着怎样迫切的期待却又不愿意说出口,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更知道她在期待些什么——虽然今天她拦住了她妈在饭桌上说的话,但实际上她一定比她妈更希望我能够有所表示,她等我的承诺等得太久了!
  5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有多漫长?这5年里她咬紧牙关从没有问过我一句,为了维护她的自尊,也为了给我留一些余地。然而她不可能永无止境地等下去——这一切我怎么会不懂?
  但我又能怎么样呢?眼下的我对婚姻一点儿信心都没有——冯哲苦苦爱了十几年才走进婚姻,可是照样还是会爱上别人;范波马上就要结婚,可是他要娶的根本就不是他爱的人。这一纸婚书究竟有什么意义?
  对自己我更加没有信心——我可能去做一个好老公吗?现在我们毕竟还有着各自独立的空间,我所做的一切还可以瞒住她、不会伤到她,但是结婚以后呢?我能不能踏踏实实地守在我们两个人共有的家里给她幸福温暖?我不能肯定!我拿什么去向她承诺?
  手里的遥控器乱播个不停,我们就这样各怀心事地坐在一起,盯着不停变换的荧光屏,谁也不再说一句话。才刚过10点,秀儿就懒懒地说要去睡了。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说:“你先睡吧,我自己再看会儿。”
  其实我哪里有心思看什么电视,我只是想要逃避罢了。反正拖过一天是一天,或许秀儿明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可以暂时地忘掉这件事。
  在电视机前一根接一根地抽掉了半包烟,估计秀儿已经睡熟了,我才简单地洗了洗然后上了床。秀儿面冲墙壁躺着,我轻轻地侧身卧在她旁边,用手支着头探过身子去看她——几缕凌乱的长发盖在她的脸上,小小的眉头微微地蹩着,象是在睡梦中也还在反复掂量着她难以化解的心事。看着看着,我的心里泛起了星星点点的痛楚,而秀儿却突然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很自然地伸出胳膊来摸索我的手,摸到后紧紧地抓住它枕到了自己的腮下,象是抱着一件生怕遗失的宝贝。
  那一瞬间我有想要流泪的冲动,而我终于只是望着熟睡的秀儿,在心里无声地对她说:“宝贝儿,再给我一点儿时间吧!”
  
  第二十三章
  范逼从朋友那儿借了一辆iveco,大晚上的跑到酒吧来跟我们臭显。正好那天陶冶也在,范逼便拉上我们两个去兜风。
  我们开着车满北京城地乱转,每到一个地方,想起来附近住着什么我们认识的人,就打电话把人家叫出来。没过多一会儿,车厢里就挤满了男男女女。座位上坐不下那么多人,姑娘们就很随便地坐在男孩子的大腿上,我抱着陶冶坐在范逼旁边的副驾驶座。
  大家互相都认识,一路上热闹非凡,车里叽叽喳喳的笑闹声不绝于耳。范逼边开车边时刻警惕地看着前方,一看见警察的影子,便大喊一声“低头!”大家呼啦啦地一齐弯下腰去,把头埋得低低的,直到范逼说“平身平身”,才又笑着直起身子坐好。
  能找到的人都找得差不多了,范逼问我和陶冶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可以去。
  “我有个主意!”陶冶两眼放射出兴奋的光芒,“反正这么多人,咱们来玩儿点刺激的吧。我记得香山那边有一个很大的墓地来着,对不对?”
  “嗯,万安公墓。”范逼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们就去那里吧!”陶冶情绪振奋地说。
  “去那儿干什么呀?”范逼充满恐惧地看了陶冶一眼,“现在可是半夜,我胆儿小,你别吓唬我。”
  “笨!白天去有什么意思啊?就是要半夜去——去那里讲鬼故事,刺激吧?以前在美国,我们讲鬼故事都是半夜到墓地里去讲,哗,真的很有气氛的。刚好今天人多,一人讲一个都可以玩很久呢。怎么样,去体会一下?”陶冶极力地鼓动着范逼。
  范逼有点儿犹豫,转身向车上的其他人征求意见。
  “行啊,去啊!这么多人怕什么?”男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起着哄表示赞同。姑娘们刚听到这个主意时尖叫了一两声,但是最终没有明确地表示反对。于是范逼便开着车直奔了香山。
  车子出了市区,还没完全进山就越开越糁人——路上没有车、没有人也没有灯,只有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无尽的荒凉。从车窗透进来的一丝惨白的月光和偶尔响起的一两声鸦叫,又再添上一重阴森森的感觉。车里的人开始更加大声地说笑,但笑声和说话声里却已经分明可以听出拼命掩饰着的恐惧和不安。
  就在这种越来越压抑、越来越恐怖的气氛中,车终于开到了公墓门口。这个时候大门当然早已经关了,即使门开着我们也不敢真的进去,只要想到自己正呆在离那么一大片墓地不远的地方,就已经够吓人了。
  范逼把车停在路边,关掉了车灯。男生们开始在黑暗中一惊一乍地吓唬人,车里不断地响起女孩子们夸张的鬼哭狼嚎,只有陶冶一直靠在我怀里咯咯地笑。
  闹够了,鬼故事会正式开始。陶冶定了规矩:大家轮流讲,讲的时候其他的人都不许插嘴、不许开玩笑、也不许吓唬人,只能安安静静地听着,因为这样才比较有感觉。
  开始的两个女孩讲的都是流传比较广泛的小儿科故事,没太大意思。但是从第三个人开始,大家不知道为什么都开始讲自己认识的人所经历过的真实的事情——有在野地里遇到已死去多年的邻居的、有小孩儿在死过孩子的人家里被鬼魂附体的、有在军训的营地里看到漂浮的灰色人影的……每个人为了证实自己故事的真实性,都尽量讲得绘声绘色,而越是这样气氛也就越是恐怖。
  山里忽然起了风,吹到我们的车上发出呜呜的响声。女孩子们都害怕得在男生怀里缩成了一团,几个胆子实在太小的已经捂住耳朵不敢听下去了,就连陶冶也不自觉地和我贴紧了许多。
  轮到陶冶的时候,她讲了一个韩国的鬼故事,说的是几个大学女生在玩镜仙时召唤到了自己前世的冤孽,结果全都遭到报复,一个个以极其诡异的方式死去。故事很长,情节颇为曲折,陶冶故意用那种从喉咙深处发出的低沉沙哑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讲,还尽量详细地描述每个人死去时可怖的情状。车里异常地安静,我这个大男人听得手都有一点儿发抖。月光把陶冶本就严肃的脸照得更加阴森,有那么一会儿我甚至不敢再抱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陶冶还特别讲到了其中一个女生被鬼魂在深夜里诱进墓地,在那些乱坟中间怎么走也走不出去。听到这里大家都已经近乎崩溃了,范逼忽然打断了陶冶,用已经变了调儿的声音战栗着说道:“刘朔,我怎么觉得……前面……好像有一个人……”
  “不会吧……”我的头皮轰地一下就炸了,但还是强做镇定地努力向前面看。
  月光下,我看见前方的路边确实有一团黑影。就在我伸着脖子仔细辨认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那个黑影竟突然间蹭地一下坐了起来。
  我、范逼和陶冶同时尖叫起来,范逼手忙脚乱地就去发动汽车,再也不敢看第二眼。后面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被我们吓得也跟着一起大声尖叫。一片混乱中我们的车掉了个头,慌不择路地冲下山去了。
  
  第二十四章
  一直开到路上车多起来的地方,大家才惊魂稍定。议论起刚才的事情,我们找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安慰自己——可能是什么人喝醉了,不知怎么走到那里睡过去了,也说不定就是墓地的工作人员。陶冶说,估计这个可怜的人也被我们吓坏了。
  这样一解释大家心里就好受多了——尽管热衷于鬼故事,但是谁也不希望自己真的碰上鬼。
  “陶冶,这可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今儿夜里我要是做噩梦就找你们家刘朔算账!”范逼脸色煞白地嘟囔着,显然被吓得不轻。车又开了一段儿,他看了看表说:“行吧,都快2点了,明天还得上班儿呢,我送你们各回各家得了。刘朔,你家住得离这儿最近,要不我先送你和陶冶回去?”
  “我还想坐着车再转转呢!”陶冶却意犹未尽地说,“你不是也住得和刘朔很近吗,反正送完他们你也要再回这边来,我们就跟着你一起好了。”
  “嗬,你们家这位精神头儿可真大!”范逼同情地看了我一眼,我摇了摇头表示无可奈何。
  这一车人住哪儿的都有,于是我们又开始满北京城地到处乱跑。车上了长安街路过天安门广场的时候,陶冶忽然对范逼大喊大叫道:“快停车快停车!”
  “小姑奶奶,您又要干吗呀?”我求饶般地望着她,“现在可都半夜两点多了,跟着车转一圈儿咱们就赶紧回家睡觉吧。”
  “哎呀,总之你先停下再说。”陶冶不理会我,只是一个劲儿地催着范逼。
  范逼没办法,赶紧找了个能停车的地方把车停下了。陶冶打开车门跳下去,又伸手把我也拽了下来,然后探头到车里对范逼说:“你开车送他们回去吧,我们在这里玩儿玩儿,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我几乎当场昏倒,刚想表示反对,陶冶已经不由分说地关上了车门。范逼在车里冲我幸灾乐祸地一笑,开着车一溜烟跑掉了,我只好唉声叹气地跟着陶冶这个女魔头往广场上走。
  快到十一了,天安门广场被装点得花团锦簇、灯火通明,都半夜了还有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的游人稀稀落落地散布在广场的各个地方。
  最让我感到惊讶的是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在放风筝。陶冶使劲仰着头看那些风筝在深蓝色的天幕下游弋,幸好卖风筝的人已经回家了,要不以她的疯狂程度一定会立刻买了风筝让我陪她放的。
  我们慢慢地溜达到人民英雄纪念碑前,在高高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北京9、10月份的天气最好,但夜里还是有点儿凉。我问陶冶冷不冷,她摇了摇头,坐在那儿托着腮望着天安门城楼发呆,过一会儿又四下里环顾一圈,舒展着四肢无比愉快地说道:“真好啊,不管来多少次也还是觉得这么好。”
  “有什么可好的!”我垂头丧气地说,“刚在墓地被吓了个半死,又大半夜不睡觉跑这儿坐着来,不是有病吗?”
  “你不象是一个不懂得生活的人啊。”陶冶转过头微微皱着眉很认真地看着我,“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一种很好的体验吗?我敢保证,半夜两点的天安门广场和上午十点的天安门广场绝对不会一样,和晚上十点的也不会一样,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看到这种不同的。牺牲一次睡眠来看看它难道真这么不值得吗?还有刚才我们去墓地讲鬼故事也一样,虽然你说你当时被吓了个半死,但是过后你会怎么样?你肯定会逮着机会就津津乐道地讲给别人听,讲的时候还很自豪很有成就感,对不对?就算不给别人讲,你自己想起来也会觉得很有意思的,因为它不是人人都可以有的一种体验呀。怎么样,经过我的这一番教诲,你现在觉得坐在这里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吧?”
  我笑了起来,在陶冶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就你还教诲别人呢?瞅瞅你这副小屁孩儿的样子!也就你能想出这么多乌七八糟的鬼花样儿。”
  “你才是小屁孩儿呢!鬼花样有什么不好?我的人生原则就是追求简简单单的快乐。”陶冶抬头看着天上的风筝乐呵呵地说,“生活中可以有很多很多浪漫的事,但可惜不是每一个人都懂得去发掘它们;还有的人被世俗的条条框框绑住了手脚,想到了也不敢去做。我不一样,我想体验的东西我一定会去尝试,我想要的东西我一定会去争取,不管别人是不是觉得我疯了。我觉得一个人要活得精彩就必须敢去打破一些东西,墨守成规其实是懒惰的表现。”
  “你的意思就是说你要为所欲为呗!”我替她总结陈词道。
  “为所欲为怎么了?生活是我自己的,只要没有害人的心,为所欲为并不一定就是坏事。比如那些半夜还在这里放风筝的人,他们自己放得开心,我看到他们也开心啊。还有,你虽然老是骂我,但其实跟我在一起你也特别开心吧?对不对?”陶冶坐在那里得意洋洋。
  “臭德行!别臭美了啊!”我笑笑地白了她一眼,心里却忽然有一点感动。这么多年来我在这个现实的社会中苦苦挣扎,已经太长时间没有从哪个人身上看到这种乐观向上、对生活怀有无限热爱的精神了——这种精神也许幼稚、也许不切实际,但是的确很美好,值得每一个人去向往。
  “你不承认也没用,我都能看出来的!”陶冶一双清澈的眼睛含笑望着我,脸忽然微微地红了一下,伏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说:“不过我最开心的一件事,就是认识了你。”
  那一刻我有强烈的想要吻她的冲动,但我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只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毛爷爷在远远的城楼上方慈祥地注视着我们。陶冶说得对,夜里的天安门广场真的很美丽!
  就这样互相依偎了一整夜,天色微明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向纪念碑前方的旗杆处靠拢。陶冶跳起来拉住我的手激动地说:“快走呀,去看升旗!”
  说来惭愧,身为北京人的我还一次升旗都没有看过。我和陶冶手拉着手见缝插针地从人群里挤到比较靠前的地方,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看到国旗班的战士挎着明晃晃的刺刀枪整齐而又庄严地从金水桥上走了出来,这时我竟然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紧张。
  国旗是和太阳同时升起到北京上空的。看着升旗的战士潇洒地将国旗一扬,听着我周围的人随着国旗的冉冉上升齐声唱起国歌,连我这个一向玩世不恭的人也不禁有些热血沸腾。国旗快要升到顶端的时候我偷偷地扭过头去看陶冶,在飘扬的五星红旗的衬托下、在刚刚撒下的第一缕阳光的辉映下,神情专注的她就象初升的太阳一样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我相信不论谁在这个时候看到她,都不得不承认那真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第二十五章
  趁着范逼的iveco还没还,我们几个人决定找个周末开车去十渡秋游一次。
  星期六一大早,接到范逼的电话我就背个大包儿和秀儿一起下了楼。钻进车内,先跟坐在后面的董立、冯哲和陈炜打了个招呼,大家看起来心情都很好。等到我们俩坐下以后却愣住了——坐在范逼旁边副驾驶座上的,居然不是琪琪而是小迪。
  这个逼究竟在搞什么鬼——我在心里暗骂道——明知道秀儿为了他这事心里一直不自在,还这样公然地扔下琪琪带着小迪跟我们一起,这不是找不痛快吗?好容易出去玩儿一次,弄不好全得让丫给毁了。
  秀儿的脸色果然非常难看,但也没太好意思说什么。一路上她除了偶尔跟陈炜聊聊天,剩下的时间一直闷闷不乐。
  车开到半路停了一次,有几个人要去上厕所。我借着和范逼一起下车抽烟的机会质问他:“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干吗不带琪琪来?”
  “琪琪晕车,不愿意去太远的地方,再说她今天要陪她妈去买一些婚礼上用的东西。”范逼不太在意的说。
  “你丫还知道你快要结婚啦?你怎么就不能稍微收敛一点儿啊?就算琪琪来不了,你也不用非带着小迪吧?要是就咱们哥儿几个出去,你愿意带谁都无所谓,可是今天陈炜和秀儿都在,你自己说说这算怎么档子事儿啊?”
  “有那么严重吗?这关她们俩什么事?就算你们家秀儿跟琪琪再怎么好,说到底也是认识我在先。你丫凭良心说,我这几年可一直对你们家秀儿不错吧?她有必要因为这些不相干的事儿大惊小怪么?你看人家陈炜根本就没什么反应。”
  “操,你怎么就不明白呀?这压根儿就不是谁先认识谁的问题。秀儿跟陈炜根本就不是一路人——陈炜是这么多年跟着咱们一起混过来的,好多事儿咱们能看得开的她也能看得开;可是秀儿就不一样了,她可是循规蹈矩地长到这么大,尽管表面上看也是一现代女孩,实际上在某些方面她的思想特别保守。平时看个电视剧里的男人乱搞都能给她气个半死,你说你还非得眼前花儿似地当着她的面儿招摇。她是不能说你什么,等回了家可是拿我撒气呀,我他妈招谁惹谁了?”
  “你丫背着人家秀儿也没老实过,受点儿气就受点儿气吧。”范波幸灾乐祸地笑道,“再说了,人反正我已经带来了,也只能先这样,要改也只能下回。你也替我想想,我最近一直忙着婚礼的事儿,好长时间没顾得上陪小迪了。今天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带她玩儿一下也算补偿她了——唉,这眼瞅着我马上就要结婚了,她就是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肯定也好受不了。我他妈有时候觉得自己的确挺不是东西的。”
  “总算你丫的良心还没全让狗吃了。”我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不过也没剩下多少,瞅瞅你丫弄的这烂事儿!”
  去上厕所的几个人走了回来,我远远地看见秀儿脸上带着笑在和小迪边走边说,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正是秋高气爽的黄金季节,来十渡玩儿的人暴多,我们的车都不太好停。刚找着地方停下了车范逼就吵着要去蹦极。我们先走过去远远地看了看,小迪和陈炜都不敢玩儿,宁愿在下面等,只有秀儿很勇敢地跟着我们坐缆车上去了。
  到了上边儿往下一看,刚才还叫得最欢的范逼立刻怂了,边往后退边说:“不行不行,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我有恐高症啊?我还是下去等你们算了!”
  “少废话,上来了还想下去?”我们才不管他那么多,强扭着他第一个绑上了绳子。他在站在台子边儿上哆哆嗦嗦地往下瞅了半天不敢跳,最后我们几个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我和秀儿是一起跳的,绑绳子的时候秀儿神色紧张,好像有点儿害怕,但是她什么也没说。绑好以后她闭上眼睛紧紧地抱着我,喊了“一、二、三”之后,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和我一起跳了下去,这让我颇为她感到骄傲。
  我们抱在一起在呼呼的风声中垂直下坠,失重的感觉让心脏象是随时可以从嘴里蹦出来。秀儿一直闭着眼睛,两只手死死地抓着我的衣服,而我却拼命地睁大了双眼看着下面碧绿的潭水越来越近。有那么一会儿我以为我们俩真的会葬身水底,那时候我很想告诉秀儿我爱她。
  绳子终于绷紧,将我们头下脚上地悬在了半空中。我的感觉就象死了一次又活了过来。秀儿慢慢地睁开眼睛,先是极尽温柔地在我脸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又忽然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说道:“要是你以后敢象范波那样儿,我就不绑绳子从这儿跳下来给你看。”
  我用一个长长的吻堵住了她的嘴,直到有人把我们放了下来。回到岸上,大家对秀儿的勇敢赞不绝口,同时作为反衬也不停地嘲笑着范逼。秀儿被大家夸得飞红了脸,看上去很开心。
  临近中午的时候,我们找了个山青水秀的地方,把带的大塑料布铺在一块儿空地上,纷纷拿出各自带的好吃的,开始野餐。这让我想起上学时候的春游——那时候出去春游没那么多可玩儿的,最主要的目的好像就是为了吃这一顿,等回家的时候书包里一准儿被面包渣、饼干渣、果酱之类的东西弄得一塌糊涂,都不知道怎么弄进去的。
  范逼细心周到地帮着小迪开罐头、切面包、抹肉酱、拿饮料……秀儿又有些不自在,一直低着头吃东西不看他们。小迪或许是看出了秀儿的不悦,忙着拿自己带的吃的给秀儿。秀儿不好意思起来,冲着小迪友善地笑笑,但还是不怎么说话。
  吃饱喝足之后冯哲说要去骑马。路边到处都是牵着马的当地居民,我们过去谈好了价钱,一人挑了一匹骑上往景区深处走。去的路上我们一直互相比着让马快跑,结果把我们颠得比马都累,回来的时候大家都没了力气,就坐在马背上有说有笑地慢慢溜达着走。
  走了没有多远,一辆汽车以骇人的速度从我们身边飞驰而过,就在这同时,秀儿的马突然象发了疯一样地狂奔起来。我们几个一时都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傻愣在原地听着秀儿一阵阵的尖叫声,只有董立第一个反应过来,一夹马肚子,用鞭子玩儿命地抽着马屁股,箭一般地追了上去。
  这时我们才明白,秀儿的马惊了!
  眼见得那匹马越跑越快,秀儿辫子上绑的发圈和裤兜里装的一些零七八碎全都被甩到了地上。路上还有很多汽车迎面开过,看起来特别危险。我也顾不上帮她捡东西,赶着马也想追上去,但我的这匹破马却怎么也不肯快跑,颠两步停一停,弄得我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董立已经赶上了秀儿,但没办法让她的马停下来,只能尽量在外侧和那匹马并行,这样起码可以保护她不被路上行驶的汽车撞到。到最后两匹马就象比赛似地并着肩玩儿命疯跑,很多游客都停下脚步看呆了。
  很快他们俩就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之外,等我们心急火燎地赶到刚才租马的地方,看见两匹马都已经被拴了起来,正累得呼哧呼哧地喷着白沫。董立和秀儿也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两个人都是面色惨白、大汗淋漓。
  我们赶紧围上前去慰问。他们俩由于刚才太过紧张,双腿内侧以及握着缰绳的手掌全都被磨破了,看上去惨不忍睹。好在那两匹狂奔的马见到主人后就自动停了下来,否则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我扶着秀儿站起来走了几步,她说:“没事儿,我自己能走,你去看看董立去吧。”
  我放开她走到董立身边,也没问他什么,只是伸出胳膊搭在他肩膀上用力地搂了一搂。董立会意地冲我笑了笑——兄弟之间有些东西永远不用说出口。
  经过了这一劫,董立和秀儿元气大伤,行动也有些不便。大家无心再玩儿,决定打道回府。路上谈论起刚才的事,大家玩儿命地吹捧董立,说他当时骑着马冲出去的样子看上去无比神勇,简直帅得感天动地。董立只是笑着说我们扯淡。
  回到家我和秀儿随便弄了几口吃的就爬上了床。我给秀儿的伤口擦药,秀儿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对我说:“今天半条命都被吓没了,以后打死我都不骑马了!”
  “嗯,我也被吓得够呛。不过吓归吓,你想想有几个人能有这么刺激的经历?”我边擦药边认真地对秀儿说,“以后你一跟别人说起来多牛逼啊——‘惊马!你们谁骑过?’自己想想也觉得了不起啊!所以说,这不是也……”
  我忽然停住了嘴——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和陶冶说一样的话的?难道说这个小丫头已经开始在潜移默化中影响我了吗?
  实在太累,我们一觉睡到了星期日中午,直到电话铃突然响起。
  电话是琪琪打来的,她和秀儿两个人叽呱叽呱地煲了好长时间的电话粥,说的无非是些买这买那的事情。女人真是麻烦,搞得我想再多睡会儿都不行,只能在床上翻过来掉过去地表示不耐烦。
  挂了电话,秀儿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我伸手去抱她,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想什么呢?”我问她。
  “没什么。”她一副没精打彩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又抱怨道:“现在跟琪琪聊天真有一种犯罪感,眼看着她马上就要嫁的男人亲亲热热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还什么都不能跟她说。以后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让我怎么有脸见她呀?”
  “放心,她知道不了!范逼再怎么说要娶的也还是她,昨天是为了安慰小迪一下才带她出来的。”
  “唉,其实小迪也挺可怜的……她和琪琪都可怜,只有你们男人最可恨。”
  “嘿,要骂你骂范波去,别把我也饶上啊,我又没得罪你。再说了,男人又不是都不好,比如说董立吧……哎,你可连他也一块儿骂进去了,你是不是有点儿忘恩负义啊你?”
  “我又没说董立不好!”秀儿瞪了我一眼,“哪天有机会我真得好好谢谢董立,昨天多亏他了——他一直在旁边告诉我不要慌,让我抓紧缰绳、别坐得太实,要不是他在我不被吓死也得被摔死。真是,人家比你可强多了!说起来我还忘了问你,为什么昨天你没有追过来保护我?”
  我正为这事心里不自在,听秀儿一问赶紧解释道:“说的就是啊,这么好的表现机会全他妈让我那匹烂马给耽误了,丫死活就是不跑,要不然也不能让董立这小子抢了头功啊!别提多郁闷了我。算了,将功补过吧,你今天就好好儿在床上躺着,全由我来伺候你。等会儿我先出去给你买点儿吃的。跟我说说你想吃什么?”
  “肯德基呗。”秀儿美滋滋地说。
  我泄气地重新躺倒在枕头上:“你是肯德基脑袋呀?怎么就不能有点儿新鲜的!”
  
  第二十六章
  范逼的婚礼如期举行,之前还事儿逼兮兮地给我们每个人都寄了张精美的喜帖。
  尽管早有预料,琪琪的嫁妆之丰厚还是让我们羡慕得连连咋舌:一套位于高档住宅区的近200平米、带豪华装修和全套进口家电的大房子,一辆深蓝色的大欧宝外加一笔存款,具体数字不得而知。
  我多少有一点儿理解范逼为什么非娶琪琪不可了,面对这种物质和金钱的巨大诱惑,说实话连我都有点犯晕,只要是稍微现实一些的人,我想任谁都不会拒绝吧。
  婚礼定在了王府饭店的宴会厅。我们哥儿几个以前倒是在五星级饭店的门口当过门童,但就算在那个时候也没想过有一天会真的到这种地方赴宴。虽然大家都刻意地表现出不是很在意这种大场面,但还是在婚礼前各自买了新衣服把自己打扮得焕然一新。
  即便如此,我们在到场后还是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局促不安。举行婚礼的宴会厅被布置得富丽堂皇,客人们全都是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男人们个个仪表堂堂、谈吐不凡,女士们都梳着华丽的发型、穿着名贵的礼服。他们端着酒杯低声谈笑,没有人正眼瞧我们。以往参加朋友的婚礼我们都是最能闹、最吸引眼球的一群,这次却只有安静坐在角落里看的份儿了,只有当伴郎的董立算是稍微露了露脸。
  身着黑色西装的范逼和披着洁白婚纱的琪琪都非常非常漂亮,活脱脱一对儿金童玉女。我们看着他们在鲜花和掌声的簇拥下交换戒指并互相亲吻时的甜蜜样子,也都不自觉地微笑起来。那一刻我有一种错觉,觉得他们真的一直都很相爱并且可以永远幸福地爱下去。
  是啊,一对如此般配的、得到了这么多隆重祝福的璧人儿,有谁会怀疑他们所拥有的幸福其实只是个幻影呢?我想在这一天里除了范逼没有谁还会记起小迪这个人,就好像她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第二十七章
  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我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陶冶正趴在我身边笑吟吟地看着我,见我醒了立刻扑到我身上搂住了我的脖子。
  我还没有完全清醒,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忆起昨天晚上和陶冶去看了场电影,然后带她回来过夜的。
  “哎,我们去领养一个孩子好不好?”
  我蹭地一下坐了起来——陶冶一句话就把我完全吓醒了,一般来说她这个人是想到什么就要去做什么的。
  “你没事儿吧?”我充满惶恐地看着她。
  “我当然是说真的了。”陶冶笑得要多灿烂有多灿烂。
  “天哪,救命啊!”我趴到枕头上用手捶着床垫呼天抢地。
  陶冶伸出手来拉我:“乖,别这样!领养个孩子而已嘛,又不是要你去死。”
  “好,那你先告诉我,你领来以后要养在哪儿?”我坐起来很严肃地问她。
  “嗯……”陶冶望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然后眉开眼笑地说:“养在孤儿院里喽!”
  天!我翻着白眼重重地倒在床上做昏迷状,陶冶爬过来用力捏住我的鼻子和嘴巴,我憋了一会儿掰开了她的手,忍无可忍地大声问她:“养在孤儿院里那叫你领养孩子吗?”
  “那有什么?我们可以付给孤儿院抚养费,让孩子跟你的姓啊,有空的时候经常去看看他就好了。”陶冶依然在那里为她的荒唐想法洋洋自得。
  “你饶了我吧,我求求你了。我可是刚睡醒,受不了这么大刺激。”
  “你这个人永远这么没创意!”陶冶怏怏不乐地在我肩膀上狠狠打了一拳。
  “都象你那么有创意非天下大乱不可。”我一把将陶冶拉到怀里,翻了个身把她压在下面,开始亲吻她细长白暂的脖颈,两只手也不老实起来。时间尚早,在陶冶回家之前,我们可以做的事情还很多……
  正缠绵到难舍难分之际,忽然隐约听到外面的防盗门哗啦哗啦一阵响,好像是有人正拿钥匙在开。我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起来胡乱套了些衣服,一边叮嘱陶冶快点儿把衣服穿好,一边轻轻掩上我的卧室门走到门厅观望。
  秀儿是没有家里钥匙的,走进来的居然是我老妈。
  “你怎么来了?”我瞪大眼睛惊讶地问。
  “我上附近办点儿事儿,顺便过来看看你。还没起呢吧?我就知道!”老妈边说边往屋里走。
  我的卧室紧挨着大门口,我生怕老妈会径直走进去,紧紧地跟在她旁边用身子挡住了卧室的门,还好她直奔客厅而去了。
  刚一放下包儿老妈就开始唠叨——她有一年多没到我这边儿来了,一过来看哪儿都不干净不顺眼,指指点点地数落个不停。
  她在屋里转着圈儿地视察,眼看越来越接近卧室,我又不能拦着她,只好硬着头皮跟她走。还没等我们走到卧室门口,已经穿戴整齐的陶冶拉开门自己走了出来,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阿姨。
  老妈愣了一下,飞快地瞄了我一眼,然后还是很热情地笑着答应了。随便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陶冶便借口有事匆匆忙忙地溜掉了。
  “那女孩儿是怎么回事儿啊?”陶冶刚一出门老妈便拧着我的耳朵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儿?普通朋友呗!”我很轻易地便脱离了老妈的魔掌。
  “普通朋友怎么会这么早就来咱们家?谁不知道你每天不睡到中午不带起床的啊?你老实说,她昨天是不是在这儿过夜的?”
  “哎哟,妈,你能不能不乱猜啊?”我开始不耐烦起来。
  “让你一人儿住在这儿你也不能胡闹啊!别以为你是男孩子就可以随便乱来。跟你说啊,对待感情一定要专一,你玩弄别人的感情到最后就是玩弄你自己,懂不懂?甭老拿我们大人的话不当话,不听我的早晚有你后悔的一天!”
  我听了老妈的话笑了起来:“妈,这我还真没觉出来。从小到大我也没怎么听过你的话,现在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后悔的呀。你记不记得我刚懂事那会儿你就在窗口指着外面扫大街的人跟我说:‘儿子,你将来要是不想扫大街,想舒舒服服地挣钱,就得好好学习。’嗬,得亏我是没听您这句话,从小学到中学我没好好学过一天习,现在不是也舒舒服服地挣钱吗?原来我们班那罗瑾,学习那叫一刻苦,结果怎么样啊?上外国给人扫大街去了吧。”
  “废话,人家那是留学打工!”老妈一副要抓狂的样子,“等人家一毕业肯定过得比你强。你还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才挣了点儿钱?就是现在,你那买卖要没董立帮着你也早关门大吉了,当我不知道呢!你怎么不说说我前几年跟你着了多大急啊?光去派出所领人我就跑了多少趟?也不知道你在外边儿都干些什么,整天提心吊胆的。要我说你还不如扫大街呢,起码我落一踏实啊。得,我现在也管不了你那么多,你不听我的话不要紧,可是秀儿跟了你这么多年,你总得对她负责吧?”
  “我怎么对她不负责了?”我一脸委屈地说,“我对她多负责啊!您想啊,就因为我们在一块儿这么多年了,要是我还天天光守着她一个人,那总有腻味的时候吧?总有烦的时候吧?老这样那我还不得连瞧都懒得瞧她啊?那就等着打架吧,到最后不是我甩了她就是她甩了我,这才叫对她不负责呢。所以说,我适当地出去找别的女孩子调剂一下,调剂完了我肯定心虚内疚啊,然后就会对她加倍地好。她呢,也不知道我在外边儿都干了些什么,看我对她好她能不高兴吗?这不是增进了我们的感情吗?多好的事儿啊!怎么能叫不负责呢?”
  我妈是彻底拿我没辙了,坐在沙发上运了半天气,最后恨得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整个儿就是一邪教头子,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歪理邪说!”
  
  第二十八章
  陶冶才不会被我老妈吓到,过了几天仍然满不在乎地跑来找我。她早就开学了,不知道是课本来就不多还是经常逃学,反正有的是时间和我泡在一起。
  一天开车带她回家的路上,她很开心地对我说:“告诉你,我家里装宽带了,以后就算见不了面我们也可以在网上聊天。你有没有qq或者msn什么的?”
  “那是什么玩意儿?”我皱了皱眉头。
  “不会吧?你真的连这个都不知道?”陶冶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嗨,象我这种文盲还上的什么网啊!我身边的人也没有好这口儿的。好像以前在我媳妇儿的公司里她教我看过几个网站,也没什么劲。不爱上!”
  “真不敢相信你也算是个现代青年!现在天天‘网络时代’、‘网络时代’的叫着,你居然能一窍不通——怎么象是从古墓里挖出来的?”陶冶摇着头叹息。
  “我本来就不能算青年呀,我觉得我的心理年龄至少也得有40多了。这人一老就懒得接受新鲜事物,哪儿能跟你们年轻人比。”
  “我爸爸妈妈都50多岁了,现在还天天上网呢,你这算什么借口啊?再说了,难道你不喜欢玩儿游戏吗?上网有很多好玩的游戏可以玩儿呀。”陶冶企图用我感兴趣的东西诱我上钩。
  “玩儿游戏在家打ps就得了呗,哪怕给我个红白机呢,都够我乐一阵儿的,还用搞得上网那么麻烦?再说还得花网费。我这个人一向知足常乐。”
  “跟你这种白痴说不清楚,”陶冶终于怒了,“总之从今天起我一定要培养你对上网的兴趣。我记得你家楼下就有个网吧来着,对吧?”
  几分钟后,我就跟着陶冶第一次走进了我家楼下的这家网吧,虽然每天都从门口路过,但在这之前我甚至连它的招牌都没有仔细看过一眼。
  网吧里光线很暗,挤挤挨挨地摆着好几排电脑,电脑前坐了很多扣着耳机、聚精会神盯着屏幕的人,空位子已经剩得不多了。我和陶冶好容易找到两个挨着的位子坐了下来,陶冶异常熟练地启动了机器。我坐在那里左顾右盼——周围有些人的屏幕上在激烈地枪战、有些人在飞快地敲着键盘、还有些人居然在对着一个小话筒骂骂咧咧。
  这倒让我觉得挺新鲜,我指着旁边一个正在骂人的家伙小声地问陶冶:“他玩儿的那是什么?”
  “应该是在语音聊天室吧。”陶冶头也没抬地说,“你别去那种地方,都是些无聊的人。”
  “那正好儿适合我,我比谁都无聊。”
  陶冶没搭理我,忙着给我申请qq号。她问我要叫什么昵称,我懒得多想,特实诚地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流氓”。
  “真服了你。”陶冶咯咯地笑着按我的意思把一切都搞定了,然后教我怎么登陆、怎么发消息、怎么添加好友。把她自己加进我的好友名单以后,陶冶满意地说:“这下你可以随时来找我聊天了,我不在的话你也可以留言给我。”
  然后她开始教我玩儿网络游戏,试了好几种,我始终提不起兴趣,总觉得还不如打ps好玩儿呢。
  不过打那以后我还真的没事就去那间网吧坐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在qq上碰得到陶冶的时候,我就和她聊聊天儿,虽然大部分的对话内容都只是各种表情符号的组合而已。
  更多的时间里,我开始忙着利用网络来满足我一些邪恶的欲望——其实那天陶冶刚教会我使qq,我就立刻想到了可以用它来做些什么。没办法,天性使然,初涉网络的我觉得勾搭几个网友上床一定会是件非常刺激的事情。
  我只找北京的女性网友聊天。尽管我的网名已经毫不掩饰地暴露了我的品性,仍然有很多女孩儿奋不顾身地将我加为好友。我打字速度奇慢无比,但这并不影响我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温文尔雅、风趣幽默的谦谦君子。我的言谈和我的网名如此相悖,以至于和我聊天的女孩儿大多对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还不到一个星期,就有一个网友主动要求与我见面。我说要见面就来我家找我吧,她很痛快地答应了。我问她怎么对我一点儿戒心都没有,她说她相信我,虽然我名字叫流氓,却是和她聊过天儿的人里最彬彬有礼、最不爱胡说八道的一个。
  我对着电脑暗自发笑,心说等你来了就会知道我的网名起得是多么贴切了。
  当天晚上这个网友就如约找到了我家,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长得很一般,但是有一种成熟的风韵,很对我的胃口。一开始我只是斯斯文文地坐着和她聊天,渐渐聊到兴头上我就开始不断地制造着和她亲近的机会,亲近到一定程度就顺理成章地把她弄上了床。
  完了事她故作沮丧地抱怨道:“还以为你真是个正人君子呢,没想到看走了眼!”
  我叼着烟嗤地笑了一声,不以为然地对她说:“我要真是正人君子你恐怕才会觉得无聊吧?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你这么痛快就答应来我家,难道只为了聊天儿?何必说那些没用的!”
  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一直到走都对我爱搭不理的。我毫不介意,反倒有一种残忍而淋漓的快感。
  第二个来找我的网友更夸张,不仅是主动提出来我家,还是大半夜来的。我本以为会是个经验老道的太妹,没想到却是个看起来满清纯的大学生,长得还可以。不过那天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点儿兴致都没有,居然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陪她说了一宿的话,连根手指头都没有碰她。
  第二天清晨送她出门的时候,我一本正经地告诫她:“以后不要这么晚随便跑到陌生男人的家里,很危险的。”
  女孩儿惊讶地望着我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我估计她要么认为我是柳下惠转世,要么认为我是个性无能——后一种可能性显然更大一些。
  当我和第五个网友上过床之后,我就对这件事彻底失去了兴趣——刚开始的时候或许还有点儿刺激的感觉,找了几个就发现每次都是那一套程序,其实真是枯燥得很。何况还要花大把的时间和网费在见面前的闲聊上、还要冒着被从未谋面的对方吓个半死的风险,实在不如在酒吧里直接钓那些漂亮姑娘来得方便又划算。趁着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过太恐怖的经历,还是见好就收吧!
    
  第二十九章
  范逼和琪琪才刚过完蜜月就开始大闹天宫了。
  原因很简单——范逼放不下小迪,总是找借口在外面呆着不回家。琪琪就是再好脾气,也受不了刚刚新婚就独守空房,吵架自然是家常便饭。越是吵,范逼就越是不愿意回去。
  由于他每次出去都是打着我们哥儿几个的旗号,不了解内情的琪琪连带着对我们也冷淡了许多。不过这样倒也好,她很少再跟秀儿联络,秀儿一点儿都不知道他们俩已经闹得不可开交,还以为范逼结婚后已经和小迪分了手改邪归正了呢。
  吵归吵,琪琪在别人面前还是一如既往地护着范逼,自己再怎么委屈也没让家里人知道一星半点儿,否则哪儿还由得范逼这么嚣张!
  私底下我们都劝过范逼:“婚也结了,想要的东西也都要着了,多少对你老婆好点儿,别太过了。人家怎么说也是一金枝玉叶儿,娇生惯养长这么大,你说说人家跟着你图什么呀?饶是受了你的气还得替你藏着掖着的。你丫就是禽兽也好歹披张人皮吧?”
  范逼从来也不分辩,只是自嘲地笑笑说:“有什么区别呀?披上人皮顶多也就是个衣冠禽兽!”
  关于这件事他好像不愿意跟我们说太多,在一起的时候也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他结婚以后过的日子反而更加颓废——班儿也不上,一半的时间用来陪小迪,剩下的一半时间要么和琪琪吵吵闹闹,要么就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冯哲成了范逼固定的酒友。
  陈炜倒是从没有找过冯哲的麻烦,人前人后对他都亲亲热热的,小两口儿横看竖看也还是一对模范夫妻。但实际上冯哲和他那个情儿却始终没断了来往。表面上看,他过上了那种无数男人向往的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的生活,但是他似乎并不比范逼开心多少。
  两个兄弟心情都不好,大家便很少聚在一起玩儿。11月份的北京已经完全冷了下来,我是个很讨厌冬天的人,天一冷就懒得出门。在这样的天气里我只想整天抱着姑娘躲在温暖的被窝儿里。
  
  第三十章
  整个11月秀儿的公司都很忙,连周末都要加班到很晚,我难得能见她一面。而陶冶却越来越频繁地跑过来找我,有时候甚至在我这儿一住就是好几天。
  那是一段很安详很快乐的日子,我们几乎足不出户地厮守在屋子里。陶冶新买了一套ps版的《最终幻想8》,非要我和她一起玩儿。
  我平时只喜欢格斗、足球和赛车一类的游戏,对rpg一点儿都不感兴趣。虽然早听说过《最终幻想8》制作精良,也从没有动过玩儿的念头。但是陶冶死缠烂打的功夫是没有人能够招架的,我被缠得没办法了也只能陪着她打。
  这个游戏她玩儿得很投入,每天从床上一爬起来就拿着手柄趴到电视前面的地毯上。不过她只喜欢发展情节,一遇到有大迷宫和要打很多仗的地方就把手柄塞给我,她则呆在一旁指手画脚。
  尽管开始时不情愿,但是才玩儿了一天之后我就欲罢不能了。虽然两个人一起玩儿rpg游戏有一个人只能闲在一边看,但是我发现当操纵着游戏里的人物做各种事的时候,有个人在你耳边给你指路、支招儿,在打赢一个大boss之后和你一起欢呼雀跃、一起分享过关动画,这的确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
  玩儿到舞会的那一段剧情动画,看到男主角说自己不会跳舞,却被女主角硬拉到舞池里要教他时,陶冶边看边笑个不停。
  她趴到我背上拨弄着我额前的头发说:“看,那个Squall是不是很象你?还记得吧?那天咱们跳舞的时候也放过这首曲子。就因为这个,我一定要和你一起玩儿一次这个游戏。”
  “切,小屁孩儿!”我装作不屑地说。但是看着游戏中的男女主角在焰火纷飞的夜空下相拥而舞,也不禁偷偷微笑着回忆起了那个和陶冶共舞的夏日夜晚。
  后来我们开始没日没夜地玩儿了起来,困了就地躺倒睡一会儿、饿了就去厨房里弄点儿吃的。陶冶不惯着我,做饭一定拉我一起去。我是基本上没碰过厨房里的家什,陶冶的手艺也不怎么样,却又偏偏喜欢别出心裁地想一些听都没听说过的菜来做,每次都要搞到一塌糊涂才肯罢休。那么难吃的饭菜两个人居然也能稀里糊涂地全部吃完。
  偶尔秀儿或者陶冶的男朋友来电话,不接电话的那个就会很自觉地走开,让接电话的人编起瞎话来不会觉得太尴尬。不过每逢周末,即使秀儿要加班我也会让陶冶回家,我怕秀儿会突然找我。
  在这件事上陶冶从未为难过我,只要我让她回去她从来没有二话。不过她禁止我自己玩儿那个游戏,一定要等她来了一起玩儿。由于她坚持不让我看任何攻略,所以整个游戏的过程困难重重,每个难关都靠我们两个共同想办法闯过,感觉真象是携手经历了一次漫长的历险。
  游戏打到通关的那天,陶冶握着手柄、靠在我身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片尾动画——漫天漫地飘飞的花瓣中,苦苦寻觅的男主角终于看见了他美丽的莉诺亚。王菲用她婉转的歌喉唱着那首我叫不出名字的歌,我低下头去看陶冶,她盯着电视屏幕的双眼竟然有隐隐的泪光闪动。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个星期,董立突然打电话找我,说广东那边儿有个朋友帮忙弄了批走私烟酒,想叫我一块儿过去拿货,顺便在广东玩儿一圈儿。在这样的季节去温暖的南方无疑是件很有诱惑力的事,我比董立还要心急,催着他赶紧去订机票。
  听说我要出远门,秀儿倒是没什么所谓,但陶冶就不同了。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的时候,她原本灿烂的小脸儿忽然之间就失去了光彩,然后就一声不吭地低着头坐在沙发上。
  “怎么了?”我走过去托着陶冶的下巴让她把头抬起来,陶冶躲闪着不让我看她的脸,我却分明已经看见一串泪珠挂在她的腮边。
  “哟,怎么哭了?至于吗你?我是去出差,一个多星期就回来了,又不是上战场。”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陶冶哭,不过哭的这个原因实在让我感到有些好笑。
  “你走了我怎么办呀?”陶冶呜咽着伸出胳膊缠住了我的腰,象是怕我立即从她眼前消失一样。
  “这话说的!”我越发好笑起来,“你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儿。再说了,不是还有你男朋友呢吗?这些天净跟我这儿泡着,你也该抽空陪陪人家了。”
  “我不想陪他,我就是想跟你在一块儿!”陶冶蛮不讲理地跺着脚,哭得越来越伤心了。
  “好好好,等我回来你天天过来陪着我,陪烦了算。行不行?”甭管真的假的,先把她哄顺溜了再说,我可是最头疼女人哭了。
  陶冶总算慢慢收住了眼泪但还是不满意,抱着我哼哼唧唧地撒娇,过了一会儿又忽然很愤怒地质问我道:“你怎么马上要走了才跟我说?为什么早不告诉我?”
  “我也是刚知道的呀,董立昨天才跟我说的。”
  “那我不管。”陶冶对着我又是踢又是咬地耍无赖,“以后你要出差必须提前半年就告诉我。”
  我也只能哭笑不得地答应了。
  第二天坐在飞机上我回想起陶冶对于我去广东这件事的强烈反应,觉得她实在可爱,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心里却忽然涌起了一丝不安——陶冶能对我如此恋恋不舍,是不是我们的关系有些过于密切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对我对她都不是一件好事,或许回去以后应该适当地和她拉开一些距离了……
  
  第三十一章
  我和董立在广东呆了10天,玩儿得很爽。董立在广东那边很是有几个有钱的朋友,开车带着我们把广东比较有名的城市都转了转,粤菜、潮州菜、海鲜、蛇宴一路狂吃。唯一的遗憾是和董立这家伙在一起不太方便找女人,眼睁睁地错过了那么多在酒店大堂里卖弄风骚的性感辣妹。
  回到北京的当天晚上我就去了秀儿的家里——除了给我和秀儿两家的父母以及范逼、冯哲各带了一点礼物外,我给秀儿买了足足半箱子的衣服、化妆品、零食,还有各种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秀儿自然是欢喜的,她爸妈也很高兴,给我做了一大桌好菜,饭桌上大家都饶有兴味地听着我讲在广东的各种见闻,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第二天上午我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给陶冶打了电话。刚到广东的时候她每天都打手机找我,三天后我以电话费太贵为由不让她打了,她就果然很听话地不再打。但是不得不承认,在广东的这些天我还是很想念她的。
  “啊?你终于回来了?”陶冶听到是我,高兴得连说话的声音里都快滴出蜜来。
  “下午过来吗?”我满怀期待地问她。
  “我今天不想去你家……”我正诧异,她又接着说道:“我想让你来我家找我。”
  认识她这么长时间了倒还真没去过她家,我怀着一丝好奇欣然同意了。
  下午快要到陶冶家楼下的时候,看到路旁有一家花店,我心里微微一动,想起去广东一趟也没买什么礼物给她,多少有些内疚,就停下车走进花店买了一枝白玫瑰。
  只买一枝玫瑰不是因为我太小气,而是我很少给秀儿以外的女孩子买东西。我坚持只让秀儿一个人享受这种待遇,其实归根结底还是给自己寻求一点儿心理安慰。就算偶尔兴之所至或是赶上特别的日子,非得要送别的女孩儿点儿什么,也都是意思一下、点到即止罢了。
  我拿着玫瑰向前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又折回来进了旁边的一家礼品店……
  按响了门铃的几秒钟后,门打开了,陶冶穿着棕色的长裙和黑色的高领羊毛衫文文静静地站在那里,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她打扮得如此淑女。
  “送你一枝花儿……”我把玫瑰举到她面前。
  陶冶欣喜地接了过来,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但紧接着又四下里看了看,不易察觉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我不失时机地微笑着又把在礼品店买的东西递了过去:“还有这个花瓶。”
  陶冶接过那个刚好适合插一枝花的精致的小花瓶,大为赞叹地笑了起来:“我正想着要把花插在哪里才好,你就……没想到你浪漫起来一点儿都不比我差。”
  陶冶把花儿插好,很仔细地摆在了客厅的桌子上。随后,我在她的指引下在屋子里到处参观——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还算宽敞,但显然很有些年头了,墙壁都已经有点斑驳,好在挂在墙上的很多漂亮油画使这个缺陷不那么明显,陶冶说那些都是她自己画的;家具也都很老式,但是在陶冶用色彩鲜艳的装饰品巧妙点缀之后反倒透出一派温馨祥和的气息;屋里实在算不上整洁——客厅中央支着画架,桌子上、茶几上散乱地放着各种颜料和画笔,地毯上、床上、沙发上到处都扔着毛绒玩具,不过这样的凌乱反而让人觉得很舒服。
  卧室的写字台上放着一个厚厚的大夹子,我随手翻开,里面全是陶冶的画稿。这些画稿很杂乱,有素描、有设计的图样、也有油画的底稿。我一张一张地随便翻着看,在里面发现了两张素描头像,居然画的是我。
  “哟,什么时候画的呀?”我爱不释手地拿着那两张形神兼备、惟妙惟肖的画儿看来看去。
  “我也忘了,总是在想你的时候吧。”陶冶叹了口气说。
  她安静地靠在门框上,视线一直没有从我的脸上移开过。
  看完画走到大屋,我一眼就看见角落里放着一架旧钢琴,便问陶冶道:“你还会这个?”
  陶冶点了点头,走过去在琴凳上坐了下来,掀开盖抚摸着琴键对我说:“我奶奶解放前可是大家闺秀,从小就会弹钢琴的。这架琴跟了她很多年,我小时候她一直用这琴教我。”
  我觉得陶冶提起奶奶好像有一点儿伤心,没敢再说什么。陶冶坐了一会儿,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笑着说:“我给你弹一个听听?”
  “那敢情好,洗耳恭听!”我连连点头道。
  优美的琴声叮叮咚咚地从陶冶细长而灵活的手指下流淌了出来,可惜我对高雅音乐一窍不通,也不知道她弹的是什么,只是觉得旋律还不错。
  一曲奏完,我礼貌性地鼓掌。陶冶问我觉得怎么样,我尴尬地笑着说:“好听好听……那什么……嗨,我就是一粗人,对这些真是不太懂。”
  “没有什么懂不懂的,”陶冶很认真地告诉我,“你能觉出好听或不好听就已经足够了。对于音乐和绘画,其实每个人都有天生的欣赏能力,关键在于你有没有用心去感受。至于那些看起来很高深的艺术理论之类的东西,不过都是一些自以为是的人强加上去的罢了,我觉得越是有这些条条框框的约束,对艺术的感受就越不会纯粹。象你刚才所说的好听或是不好听,反倒是最质朴最真实的……”
  “打住打住,有点儿晕。您给我讲这些那就等于是对牛弹琴啊。”我自嘲地拦住了陶冶的话,虽然她说的意思我差不多都明白了。
  陶冶无奈地摇摇头笑了起来,冲我招了招手,让我过去和她并排坐在琴凳上。长这么大头一回坐在钢琴前面,有一点儿手足无措的感觉。
  “好吧,我再给你弹一首,这次保证是你熟悉的。”陶冶冲我神秘地一笑,把手重新搭到了琴键上。
  琴声响起,我果然很快便听出来了——就是那首《最终幻想8》的主题曲。熟悉的旋律仿佛又把我带回了和陶冶一起打游戏的那段快乐时光,我情不自禁地伸出两只手臂环住了陶冶的腰,把下巴抵在她的肩上,静静地听着她弹。陶冶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弹完一段,陶冶开始伴着琴声轻轻地唱了起来,她的声音甜美而又纯净。虽然我依旧听不懂那些英文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联想起《最终幻想8》的情节,我还是可以感受到,那应该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子在羞涩而又勇敢地歌唱着自己的爱情。
  陶冶很投入地弹着唱着,平日里的调皮和狡猾一扫而光,脸上写满了温柔和恬静,整个人端庄安详得就象一个童话。
  歌声渐消、琴声终了,陶冶象是还沉浸其中似地静静坐在那儿。
  “真好听!”这一次我发自内心地赞美道。
  陶冶忽然转身抱住了我,闭上眼睛凑过来要吻我的唇。我吃了一惊,本能地侧了一下头,躲开了。陶冶睁开眼睛看我,流露出满脸失望的表情,但也没有再坚持,只是把头扎到我怀里继续抱着我。
  我觉得有一点儿尴尬,想找个什么话题调节气氛,同时也想提醒陶冶不要太冲动。于是我扶着陶冶的肩膀让她坐好,乱敲着琴键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叫我来你家也不怕被你男朋友撞见?你以前不让我来不是说怕他发现吗?”
  陶冶没做声,过了一会儿才低着头小声地说道:“我想要和他分手了。”
  “什么?”我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这么长时间以来,正是由于陶冶男朋友的存在,才使得我一直都能放心地和她交往,任我们之间的关系日渐亲密也毫无戒备。可是现在,陶冶却打算和她男朋友分手……不对,这全然不对!看来这次我真的玩儿大了!趁着陶冶还没有真的行动,我一定得想办法制止她。
  “好儿好儿的分什么手啊?你父母不是很希望你们在一起吗?”
  “可是我对他真的一直都没有什么感觉。我父母希望又怎么样?我自己的事应该由我自己来做主。”
  “别傻了,家长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呢,他们为你选的人错不了。你男朋友不是挺好的吗?刚才我在你卧室也看见照片了,人长得挺帅,又有学问,家庭条件也好。既然你当初肯和他在一起,就说明他还不错啊!感觉是会变的,也不能拿来当饭吃,只有这些东西才是最实在的,起码嫁给他你将来会过上很幸福的生活。”
  “可是我想要的幸福不是这些东西就可以决定的,我要的是一个我真正喜欢的人,否则就是天天穿金带银又有什么意思?”陶冶顿了一下,凑到我面前盯住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如果把他换做是你,就算让我跟你去要饭我也愿意。”
  感动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占据了我的整个心灵——从来没有哪个女孩子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也从没奢望过会有。我不是一个理想化的人,我始终认为如果有一天我一无所有了,我身边的女人们就都将离我而去,连秀儿可能也不会例外。而陶冶却说,她愿意跟我去要饭——虽然我想有一天如果我真的去要饭了,陶冶未必能够兑现这个誓言,但我并不需要它兑现,我只是相信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绝对真诚的,那就足够了。因为这样的话本身已经是对一个男人最大的肯定。
  我拉过陶冶紧紧地抱她在怀中——这个活泼俏皮的女孩子带着惊人的美丽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就象一个突然降临的天使,在短短的时间里给了我太多的美好和感动。她让我在原本空虚堕落的生活中看到了一丝跳动着的希望和喜悦,让我感受到了心与心之间妙不可言的默契与交融,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和她共度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足够我珍藏一生。
  但是,亲爱的,这也将是我必须离开的时刻!!!
  我借口晚上还要去父母家,没有继续在陶冶家过多地逗留。走的时候陶冶倚在门口恋恋不舍地看着我,她还不知道我在心里已经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我迅速地跑下楼去,没敢再回头。
  
  第三十二章
  从那天以后,我和陶冶之间展开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我是想通过逐渐疏远的办法让陶冶忘掉我,而她却不屈不挠地反抗着。
  开始的时候她来电话我还随便敷衍她几句,但如果她要约我出去或是要来找我,我总是能找出各种理由拒绝。到后来我干脆连她的电话都不接了,酒吧也不敢去、家也不愿意回,董立把他在上地的房子借给了我,我一个人跑到那里躲清闲去了。
  秀儿自然会问我为什么要去董立那儿住,正好董立新买了台电脑放在上地的家里了,我就骗秀儿说想在他那儿打电脑游戏。秀儿不疑有它,到了周末我就把她也接到上地,要不然就带着她满世界找朋友玩儿。
  陶冶打了几天电话见我总是不接,就改成了疯狂地发短信,最多的时候一天能发几十条儿。她不停地用文字对我诉说着她焦急混乱的心情,每收到一条短信我都要难受好长时间,三天之后我实在扛不住了,索性把手机关了。
  董立隔三差五地过来看我,每次来都告诉我陶冶又去酒吧找过我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狠心?”我问董立。
  董立叹了口气说:“男人就该拿得起放得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这样耗了半个多月,陶冶渐渐地也不怎么去酒吧了,打开手机一看,短信也有很多天没发了。我想她到底还是放弃了,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着深深的失落。
  我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不过在董立家住的这些天闲得无聊,倒真的玩儿“二战特种兵”玩儿上了瘾,所以也没有急着搬回家去。
  一个看起来很平静的星期二下午,秀儿的公司因为停电放假半天。秀儿要我陪她去我家附近的一间商厦买东西,因为她在那里的一堆购物券马上就要过期了。
  我开车把她接了过来,在商厦里买了很多东西,直到把购物券全部用光。刚走出大门没几步,我就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我的车旁边左顾右盼——陶冶!显然她是认出了我的车,然后专门等在那里守株待兔的。
  我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拉住秀儿掉头就往商场里走,边走边对她说:“差点儿忘了,去接你之前董立交代我帮他买一把新的电动剃须刀,他原来那把坏了。”
  到了商场三层我先跑去上厕所,在厕所里十万火急地给董立打电话:“你甭管有什么事儿都赶紧过来一趟,这回麻烦可大了!我不是秀儿一块儿逛商场吗,陶冶在外边儿守着我的车等我呢,让秀儿看见我就死定了。你过来随便想个什么办法把这小姑奶奶给我弄走,搞定了就发个短信给我。”
  出了厕所,我带秀儿到卖电动剃须刀的地方,故意挑挑拣拣地拖延时间,把柜台里摆的所有剃须刀都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遍,每把都能被我强词夺理地找出点儿毛病来。那位小姐一直很耐心很和气,最后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只得胡乱买了一把。
  买完东西董立还没给我来信儿,我只好带着秀儿慢悠悠地在商场里乱转,不管路过卖什么的都要停下来瞧一瞧,跟卖东西的小姐耍两句贫嘴。看上去我好像颇有闲情逸致,实际上我心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一方面我特别难过——陶冶能突然出现在这里,说明她一定是没事就跑到我家附近想要找到我,她对我能执着到这个地步,而我却想尽一切办法在躲着她,这让我心中充满了无法摆脱的罪孽感;另一方面我又急得快要抓狂了——秀儿知道我是个极不爱逛商场的人,如果董立的消息再不来,我这种反常的表现迟早会引起她的怀疑。
  还好手机终于在我的兜里响了起来,我赶紧拿出来看,董立很隐晦地只写了两个字:“走了。”秀儿探过头来瞄了一眼,问我什么事,我顺嘴回答道:“董立今天不是也在上地嘛,本来他还以为我在他出门前能回去呢,看我现在还没回去就发短信告诉我一声儿他走了。”
  有时候我真的挺佩服自己,我觉得我编瞎话的技巧已经到了信手拈来、出神入化的地步。
  再出商场果然不见了陶冶的踪影。我开车带秀儿去远一点的地方吃了顿饭,然后把她送回了她自己家里。
  我没敢去食色吧找董立,直接回了上地。到家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说一会儿就过来。
  董立回来的时候我正在看电视,给他开了门以后,我拿出刚买的剃须刀扔给他:“下午为了拖延时间,打着你的旗号买的。你不是一直说你现在那个不太好用吗?得,这就算我给你的谢礼了。”
  董立拿起来看了一眼就撇到了一边儿:“操,你丫买也不说买个好点儿的,这还不如我现在使的呢。”
  “爱他妈要不要,白来的还那么多事儿!”我嘟囔了一句,又惴惴不安地问董立道:“你下午到底怎么把陶冶弄走的?”
  “实话实说呗,还能怎么着?”董立把外衣脱了挂到门上。
  “那实话实说你是怎么说的呀?”
  “就说你跟你媳妇儿在一块儿呢,不方便见她。她听完二话没说就跟我走了,还是挺懂事儿个孩子嘛。可是后来她哭了,我陪她在咖啡厅坐了俩小时。”
  我心里一阵刺痛,又问董立道:“那你都跟她说什么了?”
  “我能跟她说什么呀?我又不知道你们俩是怎么回事儿。她哭我也只能坐那儿看着呗,等她哭够了我就送她回家了。”董立的口气里有几分不满。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事儿办得有点儿操蛋啊?”我心虚地问。
  “那倒没有,我觉得你办得挺对的。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吗?我只希望你能和秀儿好好儿地在一起。但是你处理的方式绝对有问题——你天天这么躲躲藏藏地算什么?有什么话不能摊开了说?这么下去你自己狼狈不说,人家女孩子也痛苦,好歹你让人家死也死个明白吧?还有一点你可想清楚了——今天你是逃过了一劫,她以后要是再缠着你呢?那可难保没有让秀儿碰见的一天。你就好好儿跟她把话都说清楚了,大家从此各奔东西多好,何必搞得这么鸡犬不宁的?”
  “问题是这种事儿说不清楚啊。”我愁眉苦脸地说,“她要是我女朋友行了,我可以名正言顺地跟她说分手。可她压根儿就不是,也谈不上什么分手不分手的呀。难道我跟她说‘我以后不想见你,你别再来找我了’?他妈的这种话我觉着就不是人说的话——腿长在人家自己身上,凭什么你想让人家找你人家就得来,你不想让人家找你人家就得离你远远儿的呀?”
  “你丫少找借口啊!”董立横眉立目地瞪着我,“有他妈什么可说不清楚的?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我就不信说不清楚!明告诉你,坦白一切就是你丫目前唯一的出路。”
  我没再说话,闷头抽着烟琢磨着董立说的话。
  “哦,对了,还忘了告诉你了。”董立忽然又说道,“我问陶冶有没有什么要我转告你的,她说有些话一定要当面跟你说清楚,你自己看着办吧!”
  
  第三十三章
  第二天下午我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拨通了陶冶的电话,约她到离她家和我们食色吧都不远的一间茶艺馆见面。
  去赴约之前我先到酒吧看了一眼,把车放在那儿,直接走着去茶艺馆了。
  陶冶比我先到,我进门的时候一眼看见她背对着我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儿,面前一个精致的小炉子,装在玲珑剔透的玻璃壶里的水正滚滚地烧着。
  我轻轻地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她看上去憔悴了许多,一双美丽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湿润,不知是水汽还是没有流出来的泪水。
  这样的气氛显然不适合开任何玩笑,所以我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憋了半天才别别扭扭地问了一句:“你最近好吗?”
  这当然也是一句废话,陶冶立刻抬起头盯着我的眼睛反问道:“你说呢?”
  我慌乱地将目光躲闪开,又没词儿了——没错儿,我今天是来找陶冶“说清楚”的,可是见到她以后我发现我连该从哪儿说起都不知道。
  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陶冶先开口问我道:“你是不是觉得跟我在一起不开心?”
  我摇了摇头:“没有。凭良心说,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能给别人带来很多快乐的女孩子。”
  “那你为什么老是躲着我?”陶冶一脸伤心地看着我。
  我痛苦地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很艰难地对她说:“陶冶,你知道,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有女朋友,你也有男朋友,关于这一点我们谁也没有隐瞒过谁。我们之间虽然有那种关系,但我一直觉得我们从本质上来说还是只能算比较亲密的……好朋友,而且我以为你也是这么想的。和你在一起我非常开心,但是我没想到我的存在会影响到你和你男朋友之间的感情。你那天跟我说你要和你男朋友分手,我觉得是我害了你,所以我想我离你远一些可能会对你们俩之间的关系有好处……”
  “你误会了!”陶冶焦急地打断我,“我对我男朋友本来就一直都没什么感觉,我和他分手根本就和你没关系。你就算不和我在一起,我也一样要和他分手的。”
  “你是在骗我还是骗你自己?”我忍不住充满疼惜地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陶冶的脸,“至少你刚认识我的时候和他还是好好的,对吧?就算你只是因为不喜欢他才跟他分手,你以后总还要找别的男朋友吧?老跟我泡在一块儿你怎么找?我是不可能给你什么结果的,所以我也不想耽误你,你明白吗?”
  陶冶不做声了,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很小的声音说道:“我……没想过要再找别的男朋友,因为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有没有结果我都不在乎。你还不知道吧?你是我长这么大第一个真正喜欢上的人!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要破坏你和你女朋友的关系,我愿意只守着你一个人那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没想要求你和我一样。就算前一段时间我找你找得都快发疯了,可是每到周末我也还是乖乖地呆在家里,不去找你、不给你打电话。我不在乎你除了我之外还爱谁、还跟谁在一起,我只要你能和以前一样偶尔陪陪我就够了,你去找别人的时候我会安静地在一边等着你。真的,我真的只要这么多。我找你就是为了当面告诉你这些,我们还象以前那样在一起好吗?我只会给你快乐,保证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
  陶冶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身子微微地向前探着,脸涨得通红,眼睛里盈满了泪水。我看得出她是多么急切地想要让我相信她的真诚。
  就算我再怎么冷血,也不可能不被这样的话所感动,但是我必须坚持到底。
  我点了根烟稳定了一下情绪,用尽可能平淡的语气说道:“我不值得你为我这样,我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好人。”
  陶冶张开嘴想要说什么,我做了个手势拦住了她的话。我忽然想到董立说得对,我不能再虚伪地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有一些话,即使再怎么难以说出口,我也必须要说出来,否则这件事就永远没有一个了局。
  “你刚才有一句话说错了。”我鼓起勇气直视着陶冶的眼睛,“不是我除了你之外还爱谁,而是我从来都只爱秀儿一个人。秀儿从18岁起就做了我的女朋友,到现在已经跟了我5年。这5年里我做了很多对不起她的事,我唯一能够补偿她的就是保证我的全部感情只属于她一个人。没错儿,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但也仅仅就是开心而已。你知道,我身边的女人很多,你和她们唯一的不同是我还把你当成一个很好的朋友,而她们中的大多数人跟我连朋友都没的做。但不管是朋友也好、不是朋友也好,我希望你能明白这对于我来说不过就是一场游戏,在遵守规则的前提下我们怎么玩儿都可以。但是只要有一方涉及到了感情,游戏规则就被破坏了,就只能gameover——这就是我的原则,也是我今天真正想跟你说的话。”
  陶冶呆呆地看着我,脸色逐渐变成灰白,大颗大颗的泪珠终于成串地滑落到她的脸上,渐渐地由落泪转为抽噎,最后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肩膀一起一伏不停地抖动着。
  她的泪流在脸上,我的血却是流在心里。我知道我刚才说的话有多么伤人,但这些话是一把双刃剑,伤得最深的其实正是我自己。
  面对女孩儿的哭泣我总是不知所措。茶馆里顾客不多,但每个人都在悄悄地向我们这边张望,而我已经顾不上去管他们会怎么想了。
  一支烟抽完,我轻轻拍了拍陶冶的肩膀:“别哭了。”
  这句话是多么地苍白无力,但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再说些什么。
  陶冶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哽咽地问道:“可是我们以前一起度过的那些美好的日子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留恋吗?你记不记得我们一起开车、一起跳舞、一起在天安门广场看升旗?是你已经不记得了还是你从来也没有觉得这些经历是美好的?”
  “的确很美好!我承认,和你在一起度过的每一分钟,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我把目光转向窗外,却是真正发自内心地告诉陶冶这句话。
  “那你怎么还舍得离开我?”陶冶伤心欲绝地问出这句话,泪水再一次奔涌而出,刹那间布满了整个面颊。
  这句话里包含了她太多的伤痛,而这些痛同样重重地砸进我的心里,砸得我喘不过气来,但我还是只能残忍地告诉她:“不是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必须要永远把它们留在身边,也未必留得住。人一辈子值得留恋的东西很多,但你总会因为一些更重要的东西而舍弃另外一些,没有什么好想不通的。”
  陶冶无力地靠在了椅子上,用手抵住额头小声地啜泣着。杯子里的茶早已经凉透了,炉子上玻璃壶里的水却还在咕噜咕噜地烧着,烧得都快见了底儿。
  我再没什么可说的,也不想继续耗在这里让两个人都伤心。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我对陶冶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外面起了很大的风,陶冶穿着一件白色的短大衣走在我前面,领子上一圈又细又软的绒毛在风中飘飞舞动——她挺拔颀长的身材配上她时髦的穿着让她看上去象一个模特儿,但她走路的样子却活象一个游魂。
  走到陶冶住的小区门口,我停下了脚步:“不送你进去了,以后……你自己多保重!”
  刚想转身,陶冶却忽然伸手拉住了我的袖子,她用乞盼的眼神看着我急切地恳求道:“你能不能陪我过完这个冬天?我讨厌一个人过冬。我答应你,等过完这个冬天我一定不会再缠着你了。”
  我真的有些心软,或许我比她更不情愿这么早就面对分离。但我终于还是决绝地摇了摇头:“就这样吧,不要再拖了。如果是迟早要结束的事,拖着又有什么意义?到时候你只会更加舍不得的!”
  陶冶低着头不说话,但是死死地拉着我的袖子不肯放手。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的手指掰开,她却又一伸手臂抱住了我,把脸贴在我胸口上哭了起来。
  “别这样陶冶!”当她在我怀里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也快要崩溃了,赶紧扳着她的肩膀强迫她站好,“你听我说,你好好地去过你自己的生活,明白吗?我不是你幻想的白马王子,只不过是一个喜欢到处泡女人的混蛋,我有什么可值得你留恋的?你别再犯傻了行不行?”
  陶冶哭得肝肠寸断,已经回答不出我什么了。我心如刀绞,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只是觉得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这么跟她纠缠下去——算了,干脆就让她恨我恨到底吧。
  我一狠心,松开了扶着陶冶的手,转过身大步走到路边招手叫了一辆出租,用最快的速度钻进了车里。
  司机转过头来问我去哪儿,我心烦意乱地挥挥手:“随便,先从这儿开走再说。”
  车子发动了,我忍不住从车窗里向外看了一眼——陶冶,美丽如天使般的陶冶,正站在路边熙来攘往的人群中,抹着眼泪远远地看着我的车,哭得就象一个无助的孩子……
  我不敢再看下去,靠在座位上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如果不是车上还有司机,我真想狠狠地煽自己几个耳光。
  车漫无目的地开了好远,司机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傅您到底要去哪儿啊?”
  去哪儿呢?我脑子木木地想了半天,掏出手机给董立打了个电话。
  “哎,我正要找你呢。”董立一听到我的声音便说道,“范逼刚才来电话说今天晚上想唱歌儿去,让我跟你商量商量。”
  “甭商量了!唱歌儿好,我正想找个热闹的地方呆着。你跟范逼和冯哲说一声儿,今天晚上我请你们唱,就以前咱们常去的那家儿,我现在就过去等你们。不过你告诉他们,谁都不许带媳妇儿,谁带我跟谁急!”
  我让司机把我拉到了歌厅。进去要了包间要了啤酒,一个人打开屏幕就胡乱地点着歌儿唱了起来。歌厅里的服务员差不多都认识我,送啤酒的同时也顺便给我发了个小姐作陪。我都没看清楚那小姐长什么模样儿,她在我旁边儿一坐下我就搂住了她,边喝酒边一首接一首声嘶力竭地唱个不停。小姐想跟我说说话都说不上,只好很郁闷地坐在那里忍受着我那鬼哭狼嚎般的歌声的折磨。
  等到范逼他们赶来的时候,我已然喝高了,大着舌头还在唱。范逼实在受不了我的破锣嗓子,过来抢我的麦克风,我死活就是不给他。不仅如此还不许他们点歌儿,就自己一个人把着遥控器。
  “嘿,怎么茬儿?您这是请我们唱歌儿还是开个人演唱会啊?”冯哲问我。
  我晕晕乎乎地看了他一眼,指着旁边的沙发磕磕巴巴而又十分霸道地说:“废……他妈什么话?少招我不痛快!坐那儿陪……我唱!”
  他们几个没办法,只好一起用一个麦克风,随便我点什么歌儿就跟着我乱吼一通。后来进来的几个小姐被我们吵得直捂耳朵。
  我不停地管服务员要啤酒,喝了一扎又一扎。范逼他们劝了几次劝不住,索性由我去了。最后我终于哇地吐了旁边儿的小姐一身,那天再后来的事我就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第三十四章
  第二天中午,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象往常每一次醒来的时候一样,有一点茫然,只觉得头像是要裂开般地疼痛,嗓子也紧得厉害。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是躺在自己家的床上,但不知道是怎么回到这里来的。又过了几秒钟,才慢慢地想起前一天发生过的事,心突然缩紧成一团一阵抽搐。
  百无聊赖地躺了一会儿,想起车还放在食色吧,决定过去拿一趟。
  慢吞吞地起床、洗漱、穿衣,又慢吞吞地走下楼打了辆车,告诉司机要去哪儿的时候才发现嗓子已经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虚弱地靠在座位里麻木地看着车窗外不停变换的风景——这么多年了,我周旋在形形色色的女人之间,从来都觉得自己玩儿得很漂亮很潇洒,没想到一个认识才几个月的小女孩儿却让我遭受了如此重创。
  我伤了她的心,而她的伤心却是扎在我心上的一根刺——她受伤有多深,这根刺扎得就有多深,我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把它彻底拔出去。
  口袋里的手机传出来短信的声音,我没去理会。过了一会儿,还是懒洋洋地掏出来看了。
  是陶冶发过来的,看到她的名字时我心里一阵抽痛,名字下面是简简短短的一行话:“我曾经跟你说过世界上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值得我们去体验,但是没有了你,我宁愿放弃这个世界。”
  刚读完这话时我脑子里还是一片迟钝的空白,几秒钟后,我忽然反应过来——我猛地坐直了身体,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这行字,然后整个人就象突然虚脱了一样,耳朵里发出奇怪的嗡嗡声,眼前看到的东西全成了一张黑白底片,冷汗不断地从我身上每一个毛孔里冒出来。我拼命控制着自己颤抖的手,拨电话到陶冶的手机上,却只听到关机的讯息;再拨电话到她家里,也没有人接。
  慌乱中我想到了董立,立刻拨了他的手机号。
  “你现在是不是在酒吧?”董立刚一接电话我就劈头盖脸地问道。
  “是啊。怎么了?”
  “你赶紧帮我去陶冶家里看看她!你离得近,我怕她会出事儿,你快点儿过去,我马上就到,快去!!”
  董立大概被我极度焦躁的语气吓到了,没多问什么,只问清楚了陶冶家在几楼几号便挂断电话走了。我一路上边催促司机快开边不停地打着陶冶的电话,然而结果始终都是一样,甚至后来再打给董立都没有人接了。
  多少年来我头一次急得想哭,在一遍又一遍拨打电话的过程中我真的动摇了,我从没有想过会有哪个女孩儿肯为了我去做这种傻事,什么样的爱能让一个人到了可以放弃自己生命的地步?算了,她要怎么样我都答应她,只要她没事——我冲动地这样想。
  车终于开到了陶冶家楼下,我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五十的票子塞给了司机,连找的钱都没要就三步并做两步地冲上楼去了。
  陶冶家的大门半开着,我没敲门就闯了进去。刚一进门就听见董立的声音从卫生间的方向传出来:“你冷静一点儿成吗?刘朔一会儿就到,有什么话你们俩坐下来好好儿说,没什么解决不了的。来,先把刀给我,听话!”
  “你别过来!”陶冶的声音中夹杂着明显的慌乱。
  我冲到卫生间门口,董立背对着我,陶冶发丝凌乱地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正用手里攥着的一把锋利的藏刀比着他不让他靠近。略一转头,陶冶看到了我,脸色霎时变得异常苍白,董立看到她神色异常,也转过头来,趁着董立一分神的功夫儿,陶冶举起刀就往自己的左手腕上切了下去。
  我一个箭步窜过去,一手挡开了陶冶的左手,另一只手想都没想就紧紧地攥住了刀刃。时间在一瞬间凝固,片刻的宁静之后,鲜血从我的掌心汩汩地涌了出来,很快便流满了整只手并染红了我的袖口。陶冶松开刀柄,后退几步,惊恐地用手捂住嘴看着我那只还握着刀的手。
  董立也愣在原地。而我尽管痛得快要昏过去,但是就在刀锋穿透我的皮肤、切入我掌心肌肉的一刹那,我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内心,很多原本混乱的东西开始明晰起来。
  我把沾满我鲜血的藏刀扔进水池里,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对陶冶说:“你别再这么任性了好不好?根本没有人值得你放弃这个世界!其实这点你自己心里比我更清楚——如果你真的想死,我想董立也没那么容易及时出现在这里阻止你。”
  陶冶象是被我说中了心病,慢慢地蹲到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疼痛一阵紧似一阵地袭击着我,我看着她,没有一丝怨恨,只是无限怜惜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凡是你想要的你就一定会去争取,那时候我对你这种生活态度特别欣赏。可是你没告诉我,如果你争取不到你要怎么办?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不过即使如此我也还是很感动,甚至应该说很感激你,真的!毕竟你是因为太在乎我才会不择手段,我都明白!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仅仅因为有人拿自杀来威胁我,我就放弃自己的原则,那就算我现在留在你身边又怎么样?我今天因为你要自杀而留下来,明天就可能因为别人要自杀而离开你。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真的愿意要这样一个男人吗?”
  尽管我一直用另一只手按着伤口,鲜血还是滴滴答答地流到了瓷砖地上,几句话的时间里已经积了小小的一滩。陶冶擦了一把眼泪抬起头来对我说:“别再说了,你快去医院吧,你流了很多的血。你放心,我保证不会再做傻事了。”
  董立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轻轻地说道:“走吧!”
  我没再说什么,转身和董立一起离开了。我相信陶冶不会再伤害自己了!
  下楼的时候董立告诉我:“我到的时候敲门没人应,但是后来发现门其实并没有锁,进去就看见陶冶拿着刀站在卫生间。我跟你的想法一样,她压根儿就没想真的去死。”
  “有几个人会真的想死?”我苦笑着说,“甭管到什么时候,命还是最重要的。”
  “我送你去医院吧,你的手看来伤得不轻。”下楼后,董立看了看我手上的伤说。
  我疲惫地摇了摇头:“不用了,这点儿伤算什么,回家上点儿药过几天就好了。以前在外边儿混的时候还不是三天两头儿就被人砍几刀,也没次次都得去医院啊。”
  “还是去吧。”董立坚持道,“你伤口太深,我怕那刀不干净。”
  最后我还是让董立开着我的车送我去了医院,左手的手掌被缝了好几针,虽然打了麻药也还是很疼。我一声不吭地咬牙看着医生手里的针在我的肉里穿进穿出——现在皮肉上的痛苦反倒能让我心里好过一些。
  从医院出来我直接回了家,一进家门倒头便睡,足足睡了两天两夜。中间偶尔醒来接个电话或吃点东西,然后很快就又接着睡去——我需要睡眠来帮助我抚平陶冶带给我的过度惊吓以及我对她深深的歉疚。
  
  第三十五章
  当我终于把自己睡恶心了的时候,我开始非常非常地想念秀儿。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看表,正好是下午4点多钟,我拨通了秀儿的手机:“宝贝儿,一会儿下班了过来找我吧,我想你了。”
  “行啊。我也正好有事要跟你说。”
  秀儿说话的口气不咸不淡地,似乎情绪很低落。我的心立刻又悬了起来,也不敢在电话里多问,只好先草草收了线等她来了再说。
  这样的等待是一种漫长的折磨,我不断地猜想着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最让我担心的就是陶冶会不会去找秀儿说了些什么——陶冶和我在一起泡了那么长时间,以她的聪明程度,想要知道秀儿的联系方式可是太容易了。
  要是真这样我该怎么办?我这么多年来煞费心机所隐瞒的一切真相全都会暴露在秀儿的面前,我纵有一千张嘴也没办法替自己解释,就是死一万次也不足以让她原谅我。
  算了,索性听天由命吧!如果真的是天要亡我那也没办法。我静静地躺在床上,消极地等待着秀儿来这里给我一个判决。
  门终于被敲响了,我忐忑不安地去开了门。秀儿裹挟着一身的寒气走了进来,脸被冻得红扑扑的,进来以后就边脱羽绒服边走到客厅里,没看我也没跟我说话。
  我更加心虚得厉害,讨好般地帮她把衣服和包儿挂好,又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秀儿瞟见了我还缠着纱布的左手,诧异地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儿,前两天酒吧里有人打架,动刀子来着,我劝架的时候不小心被划伤了。”
  “哦。”秀儿漠然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急着看我伤势的意思。她坐在那里也不喝水,只是若有所思地把手轻轻笼在杯子周围取暖。坐了一会儿,秀儿目光游离、心事重重地对我说:“今天中午有人找过我!”
  犹如当头一棒,我的心顿时凉到了极点——看来我猜得没错,这回是必死无疑了。但我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道:“谁呀?“
  秀儿停了一下,才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琪琪。”
  天哪,这两个字简直就是我所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我欢喜得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是啊,我真是做贼心虚、庸人自扰!我不该那么去想陶冶,她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呢?我早该知道她不会是那样的人。
  稳定了一下情绪之后,我问秀儿:“琪琪找你干吗?”
  大概是因为我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愉快,秀儿满腹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告诉我:“琪琪中午打电话约我出去见面。她说她前两天看到范波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那个女孩儿从她的描述来看应该是小迪吧。琪琪问我到底知道不知道他们俩是怎么回事,她说范波现在整天都不回家,就是回去了也对她爱搭不理,要不就跟她吵架。她说着说着就哭了,哭得特别伤心,一个劲儿地求我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她。”
  沉默了片刻,秀儿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全都跟她说了。”
  “什么?”我的心一下子又再次跌入谷底,“你真的全都跟她说了?”
  秀儿点了点头,没看我。
  “完了完了,这下你可把范逼给害惨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别掺和他们俩的事儿吗?你怎么就是不听啊?”我气急败坏地说。
  秀儿缓缓地抬起头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我把他害惨了?他在外边儿沾花惹草、左拥右抱他还有什么可惨的?现在真惨的是琪琪,他们俩才结婚多长时间?你去看看,看看她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我本来还以为结婚以后范波都改好了,到今天我才知道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儿。我害惨了琪琪才是真的,我早就应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她,她压根儿就不应该结这个婚。既然已经结了现在离也还来得及。告诉你,我今天已经劝过琪琪跟范波离婚了。我知道范波是你的好兄弟,我也一直拿他当朋友看,但是我跟你不一样,他错了就是错了,我绝不会袒护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秀儿说才好。我不能告诉她,范逼其实就是想拖到琪琪自己说离婚的那天。但是他绝不能让琪琪知道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更不能让琪琪拿到任何证据,因为那样的话他离婚的时候就一分钱也别想得到,甚至下场还可能是无法想像的悲惨——毕竟以琪琪家的实力,要收拾他简直是太容易了。
  虽然范逼的种种行径我也很不齿,但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兄弟,我不希望他栽一个大跟头,更不希望他栽跟头是因为我这边儿的原因。
  我只能好言好语地劝秀儿道:“这次已经说了就算了,以后你就别再管了行不行?琪琪要是再给你打电话或是去找你,你就说你弄错了,就让她当你今天什么都没说过,好吗?他们之间有什么问题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咱们没必要夹在中间儿啊。”
  “你还想让我昧着良心说谎?”秀儿悲哀地摇着头看我:“我真不明白,你们怎么能为了所谓的义气连一点儿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范波都已经害人害到这个地步了,你们还要处处维护他?”
  我烦躁地冲秀儿挥了挥手:“你不用跟我说这个。这个世界上倒霉的人多了,我同情的过来吗?我只能先顾着我身边儿的人。你不明白我为什么维护范波,我还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维护琪琪呢!范波到底跟我是十几年的兄弟,琪琪是你什么人?你认识她才多长时间?你的同情心是不是有点儿太泛滥了?”
  秀儿被我气得半天说不出话,就那么死命地瞪着我,最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对我说:“你非要我说我就告诉你——对,琪琪不是我什么人,但是你别忘了我和她都是女人。我帮她是因为我不知道她的今天会不会是我的明天。”
  这一句话象是耗尽了秀儿全部的心力,说完后她面色苍白,整个人瘫软地靠在了沙发上。而这句话也同样将我的心撕扯成了碎片——她居然会这样看我,她居然以为我也会象范波对琪琪那样对待她,我忽然觉得这几年来我一直坚持的那些东西好像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我走到她面前伤心地看着她,“我知道,也许最近一段时间我们的感情有点儿平淡,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象以前那么多,但是我心里始终都只有你一个人,我永远都不会允许别人侵犯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只要和你在一起,你要怎么样我都顺着你,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怎么还……”
  秀儿突然拦住了我的话:“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娶我?”
  我登时愣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秀儿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看,看了一会儿,两行泪水直直地从眼眶里流了下来,并迅速地顺着她曲线柔和的两腮滑落到下巴上。她站起来拿了大衣和包儿就冲了出去,走的时候重重地摔上了门。门关上后我隐约听到她在楼道里痛哭失声,但那声音很快便远去并消失了。
  我没有去追她,仍然傻傻地站在原地——如果追上她我也还是无法给她一个承诺,那又有什么意义?
  5年了,她终于把这句话问出了口。刘朔啊刘朔,你逼得一个那么要面子、那么好强的女孩儿对你问出了她那么多年都不愿意问的话,而你居然还敢腆着脸说你爱她!
  我蹲在地上痛苦地将头深埋到臂弯中,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的猥琐和懦弱。
  
  第三十六章
  两天两夜的昏睡之后又是一天一夜的不眠不休,想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乱七八糟的事全都赶到了一起。
  我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没完没了地抽着烟,感觉不到困也感觉不到饿。我想着这5年来和秀儿一起走过的那些路——想着我第一次在没经过她同意的情况下强行揽她入怀时,她惊讶愤怒之余脸上飞着的那两朵可爱的红晕;想着我们第一次去宾馆开房,第二天早上她睁开眼看到我,害羞地把头蒙进被子里久久不肯出来;想着我第一次带她回家见我爸妈,她紧张得说话直打结巴;也想着她发怒时冷若冰霜的脸、她伤心时满脸的泪痕……每一种表情都是如此地生动,那全是深深烙在我心上的印记。
  我也想着陶冶——想着她说她愿意和我一起去要饭、她愿意在我找别人的时候安静地在一边等着我;想着她那些层出不穷的鬼花样和得意时的俏皮模样;想着她站在风中拽着我的衣角不肯松手;想着我狠心地转身离去时她哭得就象一个孩子……
  两个女孩儿美丽的容颜交替地在我脑海里出现。我必须要做出一些决定,不仅仅为了我和秀儿,也为了陶冶——为了让她所受到的伤害不会都是白费。
  就这样枯坐到第二天晚上,家里所有的烟都已经抽完了。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穿好衣服开车去找董立。
  我们俩坐在食色吧的角落里喝着啤酒,我问董立:“如果我告诉你我准备结婚了,你会不会觉得很惊讶?”
  董立的眼睛在一片幽暗中亮了一下,他微笑着端起了酒杯:“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呢,现在终于等到了。恭喜你!”
  “你怎么都不问问我准备和谁结婚啊?”我故意逗他道。
  “少跟我来这套!跟你上床的女人可能有一千个,但是跟你结婚的女人只可能有一个,这还用得着问吗?”
  我笑了起来,欣慰地和他碰了一下杯,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酒,用袖子抹了抹嘴又说道:“可我还是对自己没什么信心,我怕我会对不起她。”
  “有些事要做了才知道结果,不做的时候你只会胡思乱想,等你迈出了第一步就会发现其实未必象你想得那么难。”董立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不管怎么说,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成为我希望看到的那个样子,而且我想婚姻可以帮助你改变很多。”
  我激动地点了点头,抄起酒瓶豪情万丈地说:“有你这句话我就不改主意了。来,喝酒!”
  第二天晚上我特意去了趟父母家,吃饭的时候我很郑重地对他们宣布:“爸,妈,我想要结婚了。”
  “哟,儿子,你终于开窍儿了?”老妈喜出望外地摸着我的头。以前她曾经无数次对我提过这个事儿,我却总是无动于衷。
  老爸也乐呵呵地说:“你都28了,也是该成家立业的时候了。要我们帮你们做什么尽管说话。哎,对了,哪天我和你妈得先去秀儿家里一趟正式提亲吧?”
  “您怎么比我还急啊?”我笑道,“现在先不用,我还没跟秀儿说呢。我打算等明年3月份她过生日的时候再正式向她求婚,就算我送她的生日大礼了。”
  说到结婚什么的我竟然会有一点儿腼腆,老爸老妈很少见到我脸红的样子,全都看着我笑个不停。这一顿饭吃得很愉快,老爸老妈兴高采烈地讨论着房子要不要重新装修、婚礼要选在哪里举行。想想自己长这么大没有多少事可以让他们高兴的,鼻子忽然有一点儿发酸,不禁庆幸自己终于可以做出这个决定。
  我还没有去找过秀儿,让她静一静也好。我相信如果她真的属于我,不会因为我迟了几天就不再回到我身边。圣诞节马上就要到了,我们的酒吧里开始张灯结彩,天花板上挂满了各种颜色的气球和彩带,店堂的一角还布置了漂亮的圣诞树。
  因为来我们这儿的大部分都是熟客,平安夜我们不会象别的酒吧那样卖门票,所以每年这时候都会有很多的人过来玩儿。董立叫人上街买了很多塑料小锤子,还有顶端挂着铃铛和星星的缠着彩纸的小木棒,都是到时候发给客人们拿着玩儿烘托气氛的;又和伙计们一起到库房擦干净了十几套备用的桌椅,准备一到24号就把它们全摆到店堂里去,因为按我们的经验现有的桌椅到那天根本就不够用。
  我接连几天帮着董立在酒吧里忙前忙后,不过我心里一直惦记着一件更重要的事——23号上午,我跑到一家花店,订了一大捧新鲜的玫瑰,在随鲜花附送的贺卡上,我这样写道:
  尊敬的曲一秀小姐:
  北京食色酒吧特邀您作为首席嘉宾,出席12月24日晚在本酒吧举行的圣诞狂欢夜活动。希望您务必赏光。为表诚意,届时将由食色酒吧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刘朔先生为您专车接送,衷心祝愿您能拥有一个快乐的平安之夜。
  食色吧总经理
  刘朔
  花店当天就帮我把花儿送到了秀儿的公司,我坚信秀儿一定会如约出现在我面前,虽然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她也没有给我任何音讯。
  “你干吗不现在就告诉秀儿你已经决定跟她结婚了?”董立问我,“她盼的不就是这个吗?”
  “我不想让她觉得我是被逼无奈才要和她结婚的。当然了,如果非得我马上求婚她才肯回来,我会跟她说。但是,我相信她会愿意再等等我的。再说我也需要一段时间来好好消化一下自己的决定,等到她过生日那天,我想给她最真诚最隆重的求婚,而不是勉勉强强的敷衍。”
  “没看出来你丫事儿还挺多!得,只要你对秀儿有信心就好,祝你马到成功,晚上我在酒吧等你的好消息!”董立鼓励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第三十七章
  下午5点,我把车开到了秀儿公司的写字楼下,静静地坐在车里开始了我的等候。
  5分钟、10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从天色尚明到暮色沉沉再到华灯初上、写字楼前的人们从三三两两到摩肩接踵再到稀稀落落……秀儿一直都没有出现过。
  我透过车窗看着一对儿又一对儿、一群又一群打扮入时的姑娘小伙儿嘻嘻哈哈、步履轻快地从我面前走过,没有人有时间向我望上一眼。我想他们都在赶着去以各种方式尽情地玩乐吧,在这个属于年轻人的夜晚。只有我,还不知道今夜是否会被隔绝在喧嚣之外——我只能独自一人等着这个答案。
  八点了,我抽着烟一遍一遍地数着写字楼里还亮着灯的窗口,可惜秀儿公司的窗子全在大楼的另一面,我没有办法看到。周围在路灯的映照下一片寂静,就连停着的车也只剩下我这孤零零的一辆。我不敢上楼到秀儿的公司里去看、不敢给她打电话,我想再给自己留一点点希望。尽管我对她和自己的那一份信心已经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消磨得没剩下多少了,但我还是象要证明什么似的,固执地不肯彻底放弃。
  写字楼的玻璃门无声无息地转动了起来,一个盘着漂亮的晚装发型、披着长长的黑色大衣的女孩儿从门里走了出来。我努力地向前探着身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她越来越近,我终于能够确定她是谁,欣喜若狂地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秀儿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化了浓重的彩妆,头发上和皮肤上都沾着亮闪闪的银屑,显然早就为参加今晚的party做足了准备。
  “有一份文件要赶着打出来。”秀儿站在那里看着我,用很平静的口气对我解释道,“当然,我也想看看食色吧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到底对我有多少诚意。”
  “要是我走了呢?”我故意问道。
  秀儿的眼睛里渐渐浮起了一丝笑意,最后很坚定地摇了摇头说:“我对你有信心。”
  我们一起笑了。当秀儿温暖的身体扑进了我的怀抱,这个平安夜在刹那间鲜活生动了起来,我的心中充满了喜乐和安宁,耳边似乎都可以听到“铃儿响叮当”的欢快旋律了。静静地相拥了片刻之后,我伸手替她拉开了车门……
  
  第三十八章
  酒吧里果然如往年一样坐满了人,乐队的演唱已经开始渐入高潮,坐在下面的客人全都在大声地说笑,屋子里喧闹得面对面说句话都很难听清。
  我和秀儿从密密的桌子中间挤了进去,看到董立在靠近演出台的地方高高地举起一只手臂招呼我们,他已经在那里给我们预留了两个位置。
  冯哲和陈炜也在那儿,范逼没有来——虽然秀儿把他和小迪的事告诉了琪琪,但奇怪的是他家里并没有后院起火,反而异常地平静起来。今天晚上琪琪带着他去参加她爸爸公司的酒会了,当然这也正合我意。
  我拉着秀儿挤到桌前坐下,让服务生送过来很多科罗娜,一人拿着一瓶儿边喝边聊。陈炜和秀儿开始玩儿小蜜蜂之类的喝酒游戏,冯哲在一旁给她们捣乱。董立举着酒瓶伸到我面前说:“来,碰一个。”
  我举起酒瓶和董立的重重碰了一下,两个人一块儿仰起脖子痛饮。董立的眼睛躲在瓶子后面冲着我意味深长地笑,我看得出他是真心地为我感到高兴。
  酒吧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几乎所有的人都开始用塑料小锤子或酒瓶底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随着乐队的演出给他们打拍子。乐队的人被刺激得情绪愈加高涨,奏完一曲,主唱竟然拉着鼓手跳到台前,对着麦克喊道:“现在我们俩给大家说段相声!”
  顿时笑声、尖叫声、口哨声响成一片。陈炜和秀儿先是惊讶地望着他们俩,接着就被逗得狂笑不已,董立和冯哲也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位在台上耍宝。冯哲问董立:“今儿晚上还不得给人多加点儿钱?”董立连连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
  我酒喝多了点儿,自己站起来走到后面去上卫生间。刚解完手,一个才来没几天的服务生跟了进来,摸出一封信递给我,说是一位小姐刚才给他的,让他找个没旁人在的时候交给我。
  我立刻就明白他说的是谁了,急忙问他那个小姐在哪儿。这个大男孩儿耸了耸肩说:“她自己跑过来找的我,我当时正忙着呢,没注意她是坐哪儿的。”
  信装在浅蓝色的信封里。等那个服务生一出去,我便靠在洗手池上把信拆开了,配套的浅蓝色信纸上,陶冶略显稚嫩的笔迹跃然眼前:
  亲爱的Squall:
  介意我这样叫你吗?
  我喜欢把你当成是他,也总以为自己就是美丽勇敢的Irona。我还一厢情愿地以为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陪伴我,就象我们一起玩游戏时那样,不管遇到多少艰难险阻,也总是有你在我身边。其实那天叫你去我家,就是为了要唱那首《eyesonme》给你听。
  可惜我忘了那个游戏的名字就叫做“最终幻想”,既然是幻想,就注定了跟现实有遥远的距离吧?可是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真的很不甘心,还傻到企图用死亡来挽留你、来让自己的梦继续做下去。还好你骂醒了我,让我看明白自己是多么地任性和自私,也让我明白了不管我再做什么,这都已经是无可逆转的结局。
  可是真的是喜欢你啊,从第一眼见到你满不在乎的神情和邪邪的笑容开始,然后与日俱增!我只知道我这辈子从来没有、以后可能也不会再这样去喜欢一个人了。别问我为什么,没有原因,一切都是这样自然。如果上天让我能有机会重来一次,我仍然会为了让你留在我身边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但是我知道上天没那么好心,既然不能再做什么,也只有选择离开。这个城市到处都是你的影子,继续留在这里我怕我会无法克制对你的思念、会忍不住又去打扰你的生活。过些日子我就要回韩国去了,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可能会再去美国上学吧。对于一个只能抱着相思的人来说,天各一方应该好过近在咫尺。
  我和我的男朋友还是分手了,有些事情是没办法回头的,不用害人害己。
  只想在走之前最后看你一眼,远远地看一眼就好。我想平安夜你一定会在这里,但愿我没有猜错。
  亲爱的,再见了!虽然我没有办法留在你身边爱你,但我还可以给你无尽的祝福,那也是我爱你的一种方式。祝你和你的女朋友永远都可以幸福地在一起——真想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女孩子是如此如此地羡慕着她。
  对了,临别前把《eyesonme》的歌词翻译给你吧,你要答应我用心地去看,就当作是我又唱了一遍给你听,当作是我送给你最后的礼物。
  每当我独自歌唱
  每当我说着心里的话
  多希望它们能够被聆听
  我看见你对我微笑
  是真的还是我的幻想?
  你总是坐在这个小小酒吧的角落
  最后留给你的一晚
  再唱一遍同样的老歌
  真的是和你在一起的最后一晚吗?
  也许吧!或许不!
  我喜欢你那样羞涩地注视着我
  然而你可知道
  我也正这样注视着你
  亲爱的,你就在那里
  看上去象是从不会受到伤害
  从不会失败
  我可以是轻轻拧你一下的那个人吗?
  如果你皱眉
  我就会知道你不是在梦中
  让我靠近你吧
  近到我满意的程度
  近到我能听见你心跳的速度
  当我悄声诉说的时候请留在那儿
  我是多么喜欢你静静地凝视着我
  然而你可知道
  我也正在这样凝视着你?
  亲爱的
  如果你有足够多的爱
  请和我分享吧
  如果你有强忍的泪水
  也请让我分担吧
  我要怎样才能让你知道
  我的一切
  不仅仅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多
  伸出手触摸我
  你就会知道你不是在梦中
  陶冶
  ****年12月24日
  我快步地走出了卫生间,一路上四处寻觅着陶冶的踪影。乐队又开始演奏了,眼光所到之处,是一张张狂笑的面孔、大醉的面孔、滑稽的面孔、扭曲的面孔……哪里都看不见那张如天使般美丽的容颜。
  或许她已经在见到我之后独自离开了。她可以看我最后一眼,而我对她却无缘。我默默地回到坐位上,秀儿他们几个都已经有了些微的醉意,已经顾不上去注意我的情绪。我也无心再和他们说笑,一声不吭地独自喝着闷酒,回想着陶冶写给我的每一句话,也回想着我们曾经共同拥有过的快乐时光——永不会再重来了,那些美丽的日子!
  临近12点的时候,酒吧里的人们已经快要到了疯狂的顶点。大家开始用塑料锤子肆无忌惮地敲打身边的人,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闹成了一片。几个女孩子蹦到桌子上随着音乐狂放地扭动着身体跳起舞来,周围的人边打打闹闹边大声地吹口哨、叫好。
  秀儿他们也和旁边的人打做了一团。我本来只想一个人坐会儿,可是在头上无辜地挨了好几下之后,我也站起身加入了秀儿他们的行列,就象是要发泄什么一样,随便在身边看到一个人,照着脑袋就狠狠地一锤砸下去。
  纵情宣泄之间,总感觉什么地方有一双眼睛正安静地注视着我,我无数次地转过身去,却什么也捕捉不到。最后一次,我凭着直觉望向了圣诞树的方向,满满一树一明一暗的小灯正映照着那张我寻找了一晚的美丽脸庞。
  原来陶冶一直坐在这个正好被圣诞树挡住了的地方。她没有躲闪开我的目光,静静地坐在那里和我对视,眼睛里有满溢的温柔与痛楚。
  我心如刀绞般地站在疯狂的人群里看着她,任头顶上的锤子雨点般地落下也毫无知觉。一阵欢呼突然在整个酒吧里响起——12点到了,秀儿猛地跳过来抱住我:“老公,圣诞快乐。”然后不由分说地在我的唇上印了一个长长的吻。
  吻过之后秀儿就放开我接着去找别人打闹了,我尴尬地望向陶冶,而陶冶却慢慢地、慢慢地对我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微笑,那些让我永生难忘的俏皮、天真还有小小的狡猾在一瞬间全部重现在她的脸上。
  但也仅仅是这短暂的一瞬,当我从恍惚中回过神,她已经站起身,披上她那件白色的短大衣,一点一点地从狂欢的人群中挤过,终于消失在酒吧门口,只最后留给我一个孤独的背影。
  短短的几分钟,就象是经历了沧海桑田。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女孩子的悄然离去,周围的欢乐仍在继续,但所有的欢乐都已经离我太遥远……
  
  第三十九章
  又一根烟抽完了,我把左手举到眼前审视着掌心那一道长长的疤痕——这是陶冶留给我的永久的纪念。
  回忆是一种很恼人的东西,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它总是能在你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袭来,并瞬间将你吞没。每当回想起有关陶冶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次灭顶之灾,只是我对自己的决定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林红还躺在我旁边看着电视没心没肺地傻笑,全不知道我又经受了一次痛苦的洗礼。
  今天下午我去了趟当代——秀儿的生日眼看就要到了,我想去为她选一枚漂亮的钻戒,我认为这是求婚时必不可少的东西。正边看边想着哪天要不要骗秀儿过来试试大小的时候,林红打来了电话,说好长时间没见了想过来看看我。我想了一下,说那你来我家找我吧。
  其实陶冶走后的这两个来月我已经收敛了许多,起码不敢再去沾惹那些陌生的女孩子了。和陶冶的这一次纠缠已经让我心力交瘁,如果再来这么一档子,我非疯了不可。但如果是象林红这样绝对不会出问题的女孩子主动来找我,我还是多半不会拒绝。不知道为什么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我还是不甘心只守着一个女人,或许我真的已经是无药可救了。
  只是我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越来越力不从心,在床上我总是不能集中精神,每次都是无精打采、草草收场,弄得我的很多老相好对我大为不满。尽管这种游戏已经变得如此无趣甚至让人反胃,我却仍然停不下来。
  我感觉我正在慢慢地变成一个废人,只有和秀儿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找回一点儿感觉和自信,但是我们还是只有周末在一起,不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是在不断地背叛她。每当她在我怀里沉沉睡去的时候,我都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但愿等到结婚以后,我真的可以为了她做回一个好男人。
  董立还是老样子,每天在酒吧里跑前跑后地忙、对多么美丽的姑娘都视若无睹。有时候我会羡慕他,觉得象他这样生活也是一种幸福。
  范逼和琪琪很少再吵架,无论范逼怎么在外面鬼混,琪琪都不闻不问。这反倒让范逼不踏实起来,越来越表现出明显的焦躁不安。因为他摸不透琪琪究竟想干什么,又不能去问,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我也替他捏了一把汗,不知道这表面的平静之下会潜伏着怎么样的狂风暴雨。
  冯哲的变化是最大的——陈炜在新年的时候宣布怀孕了,而且已经有三个多月。要做父亲的喜悦以及对妻子深深的感激与愧疚让冯哲终于做出了决定,以最快的速度和他的情儿做了彻底的了断,并跳槽到了另外一家公司。现在的他连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都少多了,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安安心心地在家伺候老婆。仿佛只是一夜之间,冯哲就从一个混不吝的愣小子变成了真正要撑起一个家的男子汉了,连举手投足都多了几分成熟稳重。我从来没有想过,新生命的孕育可以是这么奇妙的一件事……
  手机很突兀地响了起来,林红从床上抓起来递给我。我看了看号码,竟然是张影打来的。
  “哟,您还真能想得起来我们呀?”我接听了电话跟张影开着玩笑,“还以为有了老公就把我们给忘了呢。”
  张影没理我的茬儿,颇为生硬地问道:“你干吗呢?”
  “没事儿啊,怎么着?”
  “那出来坐坐吧!心里烦,想找人聊聊天儿。”
  “去哪儿找你呀?”
  “去西苑饭店的大堂茶座吧,我离那儿近。”
  “行,我这就过去。”
  挂断了电话,我拍了拍林红的屁股:“起来吧,我得出去了。”
  临出门的时候,我打开钱包正要往外掏钱,林红拦住我说:“今儿算了,不是说了是想你才过来的嘛!”
  
  第四十章
  我赶到西苑饭店的时候张影已经在那里了,翘着腿坐在椅子里很优雅地抽着烟,面前放着一杯红茶。我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尽管化了淡妆,她看上去还是又瘦又憔悴,眼睛四周还明显有一些浮肿。
  “哟,这是怎么了?”我多少有点儿心疼地看着她——以往什么时候见她都是一副飞扬跋扈的样子,可从来没象今天这样儿过。
  张影的眼圈儿微微地红了一下,赶紧望向天花板,掩饰性地吐了几个烟圈,然后冲我笑了笑说:“跟老公吵架了呗。”
  “嗨,一猜就是这种破事儿!”我有点儿不在意起来,向走过来的服务生要了一杯咖啡,“都结婚了还老瞎吵什么呀?就你那狗耸脾气,不用问我也知道,你没事儿老挤兑人家吧?”
  “我真没有!压根儿我就不想跟他吵。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我们俩在一起一直是我迁就他的。”张影自嘲地笑了一下儿:“本来我对他挺无所谓的,可是刚结婚以后的那段时间,两个人特别好,不知不觉地感情就深了,我自己也没想到我能变成这样儿。”
  “这么说是他的问题?他是不是在外边儿又有别人了?”
  “我倒宁可是这样呢。他要是找了别人干脆把我给甩了,我也死心了,也比现在这样互相折磨强。”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张影碾灭烟头儿喝了几口茶,然后才慢慢地给我讲道:“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隐约知道一点儿我以前的事儿。当时他说他不在乎,我也没往心里去,可是等我们结婚以后我才发现他根本就放不下。其实我和他在一起之后真的再没和其他男人有过什么瓜葛了,但他总是不放心我,只要我不在他身边儿,我做什么他都怀疑。怀疑了又不跟我说,就在心里闷着,等都过了好些天了,他会在我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的情况下突然拿出来质问我……”说到这儿张影痛苦地摆了摆手,“你不知道,每次他这样儿的时候我简直都快疯了。”
  “那是够烦人的。”我同情地点了点头。
  张影叹了口气:“就说前几天吧,他忽然打电话说要接我下班儿,我怕他绕远儿就没让他过来。你说我这不是纯粹为他好吗?可就为了这件事儿,他又开始了,非说我是有事儿瞒着他!最要命的是不管我怎么跟他解释他也不相信我,他也不跟我吵也不跟我闹,要么冷着张脸不理我、要么干脆呆在单位不回家。这不,又两天没回家了!你说我这日子还过个什么劲啊!”
  “你找他好好儿谈谈不行吗?”
  “他也得好好儿跟我谈啊!我试过多少回了,压根儿没用。甭管我说什么,他就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我看着他那副样子真是一头撞死的心都有。说实话有时候我挺怕他的,我不知道他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是高兴的、什么时候又在跟我较劲了。反正我觉得我现在活得特别累,他也一样。”
  “那你有什么打算吗?老这么着也不是事儿啊,实在不行就早点儿下决心散伙儿,对大家都是个解脱。”
  “我也想过,”张影若有所思地说,“也想过要离开他。但是每次我一下决心离婚,他就后悔,就抱着我说他错了、他会改、他不想失去我……他一这样儿我就心软了,毕竟我们也有过好时光,那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所以到最后我总是原谅他了,他会对我好一阵子,然后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触动了他又一切从头开始……我觉得我可能摆脱不了这种状态了——就算我再决定离婚,只要他一求我我还是会回头的。”
  沉默了一会儿,张影问我:“你觉不觉得我跟以前比起来变了很多?以前我对什么都满不在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也不为将来做打算,谁对我不好我只会对他更不好;可现在我怎么变成这样儿了?整天患得患失的,死抓着一些东西不愿意放手,想想真是好笑,我还以为我能潇洒一辈子呢。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找你吗?其实我就是想找回一点儿从前的感觉!有时候我挺怀念和你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的,虽然我从没有真正喜欢过你们中的任何一个,而且你们也不可能喜欢上我,不过是彼此需要,但是那样的生活却简单轻松得多,哪儿象现在……不过反过来想,也是先有以前的因才有现在的果……刘朔,你说我以前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张影认真地看着我,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我说过,我曾经从张影身上得到过很多蔚籍,又怎么能随便评价她是对还是错呢?虽然当初在一起都是两厢情愿的事,但总觉得她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有我一份责任,除了苦笑我还能说些什么?
  张影没再为难我,重新点了根烟笑了起来:“算了,不说我这些烂事儿了。你怎么样?快结婚了吧?”
  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着点了点头:“单方面有这个打算,还没跟秀儿说呢。”
  “是吗?那先恭喜你了!”张影嘴里这样说着,目光却移向了别处,“结婚以后好好过日子吧,别再瞎混了。我告诉你一句心里话,和你爱的人一起拥有一个幸福的家比什么都强,你现在还没经历过你可能体会不到。你别看我现在这么痛苦,但是刚结婚的那段日子是我这辈子有过的最好的时光,我觉得值了,真的!”
  张影的眼圈儿又红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是郑重地对她点了点头。
  
  第四十一章
  我陪着张影在饭店里坐了整整一宿,反正她老公不会回来,有我跟她聊聊天,至少可以让她暂时忘掉一些烦恼,尽管她的事情归根结底还是要由她自己去解决。
  早上6点多我又累又困地回到家里,刚躺到床上没一会儿,家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我极不情愿地拿起了话筒,里面传出来秀儿焦急的声音:“刘朔,你可回来了。我把一份儿文件拉你家了,就是星期六拿到你那儿翻译的那份儿。昨天才想起来,给你打了一晚上电话你也不在。今天我们老板急着要用呢,你能不能给我送过来一趟啊?”
  “哦,没问题,我这就给你送过去。”我顿了一下,又自作聪明地补了一句:“我昨天晚上和范波出去喝酒去了,你怎么不给我打手机啊?”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下来,静得让人心里发慌。我“喂”了好几声,秀儿才用很虚弱的声音说道:“那你先过来吧,我一会儿在楼下等你。”
  秀儿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我越琢磨越不对劲,赶紧从外衣兜里把手机掏了出来,这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自动关机了——昨天和张影聊天儿的时候把衣服脱了放在一边,所以一点儿都没有注意到。
  不祥的预感沉沉地压在我的头顶上,我手忙脚乱地开了机,没一会儿就收到了范波昨晚发过来的短信:“你丫跑哪儿去了?你老婆给我打了无数次电话找你,我可罩不住了。你看到短信赶紧给她回个电话吧。”
  完了!完了!!
  我的冷汗涔涔而下——怎么会如此大意呢?就因为昨天没做什么亏心事?没做亏心事干吗还要说谎?这不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吗!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的刘朔,没想到你会栽在这条阴沟里吧?
  尽管心慌意乱,我还是在桌子上找到了秀儿要的那份文件,急急忙忙地拿着它下了楼。一路上我不停地想着该怎么跟秀儿解释,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也只能是坦白一切,争取宽大处理了。
  车开到秀儿的公司楼下,远远就看见秀儿双手抱在胸前,好像很怕冷似地在楼门口慢慢地踱着,两眼怔怔地看着地面,我的车开过来她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
  我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下了车,拉开车门跳了下去走向她。秀儿抬头看见了我,面无表情地迎着我走过来,走到我面前,伸手接过了我手里的文件,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了声谢谢,转身就要离开。
  “秀儿你听我跟你说……”我立刻上前一步拉住了她。
  “我现在没空儿。”秀儿没有回头,轻轻地挣脱了我拉着她的手,“我们老板在上面急等这份文件,我不能再耽搁了。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等我下班儿吧。下班儿以后我在这栋大厦顶层的咖啡厅等你,我们把所有的事都说清楚。”
  说完这句话,秀儿就拿着文件跑回楼里去了。我站在那里紧张得心都不会跳了——把所有的事都说清楚?除了昨晚的事她还要跟我说什么?她还知道什么?不,不会的,如果她真的知道什么一定早就跟我翻脸了,不会等到今天。她只是在生气我刚才跟她说谎罢了,只要我下午跟她解释明白,一定会没事的。
  我把车开进停车位,心烦意乱地趴在方向盘上,不停地安慰着自己——以前那么胡来都没出过事儿,而昨天晚上确实什么都没干呀,怎么可能过不去这个坎儿?不会,不会,一定不会!秀儿是那么地善解人意,她一定会理解我为什么要跟她说谎。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我饿了,但没心情吃东西,也不想去别的地方,只想呆在这里一直等到秀儿下班。
  车里的电子表在不停地闪——我是如此希望时间过得再快一点儿,表每跳一个数字都让我等到快要神经崩溃;但我又是如此希望时间过得再慢一点儿,表每跳过一分钟都让我心里止不住地一阵抽搐。
  一分一秒地,时间在不可逆转地流向我未知的宿命,我想伸出手挡住它们、想把它们推回到过去改变我所有的错,然而一切都只能是徒劳。
  又是黄昏了,我看着越来越多下班的人从楼里走出来,不禁想起了不久前的平安夜,想起那时的自己也在这里等待,宁愿等到天荒地老都不愿意放弃对秀儿的那一点信心——现在也不要放弃!必须有信心,必须要相信秀儿一定会象上次一样,在你最绝望的时候微笑着出现在你面前。秀儿说过的,她也对你有信心!
  我仿佛已经看到了秀儿娇嗔地瞪着我,仿佛已经听到她故作凶恶地对我说:“下次你再这样我饶不了你!”——几乎每一次吵完架和好时她都是这样,难道这一次会不同?
  不不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久她就要过生日了,我要隆重地向她求婚,我们还要一起布置新房、筹备婚礼,然后天天一起守在我们共有的家里相亲相爱,所有这一切都会在不远的将来实现!
  我用手擦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下了车大步流星地向楼里走去。
  
  第四十二章
  我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看见了秀儿,她低着头慢慢地搅动着面前的一杯咖啡,直到我在她对面坐下来,她都没有抬头。
  “宝贝儿,生我气了?”我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她还是没抬头,睫毛微微地颤动了几下,然后很坚定地把手抽了出去。
  “你生气是应该的,“我点了点头,以无限诚恳的态度了开始了自己的检讨,“这次全是我的错儿!昨天我没和范波出去,是张影找我来着。她和她老公吵架了,心里烦,我就陪她在西苑饭店的大堂里聊了聊。本来没想呆那么长时间,可是我估计她也是太郁闷了,跟我一说起来就收不住了。我怕再给她添堵,也没好意思说要走,就一直在那儿开导她,结果一聊就聊了一宿。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们俩就是聊天儿,其他什么都没有!你以前就老怀疑我和张影之间有什么,所以今儿早上我怕你误会,就随口说跟范波出去喝酒了……反正甭管怎么说吧,确实是我不对。我郑重向你道歉!你就大人大量,原谅我这回,成吗?”
  秀儿仍然不停地搅着她面前那杯咖啡,半天,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你说怎么办吧?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不是,我不是说原谅或不原谅你。”秀儿很小声地开了口,目光却依然没有离开她的咖啡杯子,“我是说,不重要……你刚才跟我说的这一切,都不重要……”
  我有点儿懵,静静地等着她说下去。
  “重要的是,我并没有问过你昨天晚上去做什么了啊!”秀儿终于抬起头来看向我,带着一脸悲哀的神情,“你仔细地回想一下,我今天早上有一句话是问这个的吗?可是你还是跟我说谎了,说得那么平静那么自然,如果我不知道真相,我绝对不会产生一丝一毫的怀疑……我多希望我不知道啊……可是我偏偏知道了,所以这一切都变成了可怕,你甚至无法想像它们对于我来说会可怕到什么程度……”
  “秀儿,我知道错了!可是我说这个谎完全是出于善意,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就这么一次而已,你能不能别把它想得这么严重?”
  “你还是不懂!”秀儿再次摇了摇头,“我们之间的问题仅仅就是这一次吗?我们这段感情,它在我心里是什么样的分量,我为它付出了多少、承受了多少,这些你都了解吗?”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你当然不会了解。”秀儿又开始低下头搅她的咖啡了,“你可能根本都不会留意——自从你跟我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不管你跟我说你去哪儿、你去干什么,我从来都不会去查你说的是真是假。有时候我深夜给你打电话你不在家,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把电话挂掉,我不会打你的手机、不会找你的朋友,甚至过后连提都不会提。我是逼着自己不去知道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事儿,你明白吗?我每天都告诉自己:要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要相信你不会背叛我、不会骗我!我以为只要我一直这样坚定地信任你,我们就可以永远好下去……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你知不知道一个人明明已经怀疑了、不安了却还要拼命压抑着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你不会知道的。我今天才明白,我想的一切是如何去信任你,而你想的一切却是怎么瞒住我、怎么把我哄骗过去,我心里有多苦你不会在乎的!”
  秀儿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一滴一滴地砸在她的手背上。而我听了这些话却象五雷轰顶一样,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秀儿说得没错,我从来没有在意过她的感受,我所想的一切只是怎么瞒住她、怎么哄骗她。我还有什么理由再为自己辩解呢?我还有什么脸再为自己辩解呢?就是死一万次,也不足以抵消我心中巨大的愧疚和悔恨。
  秀儿哽咽着继续说道:“其实我早就该明白了,我早就该明白我这样的想法不过是自欺欺人。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只有这样想我才能支撑着自己继续去爱你,我不想失去你,我觉得能糊里糊涂地去爱一个人也是一种幸福。可是就连这一点幸福你都不肯给我、你也要亲手去破坏,你让我怎么办啊刘朔?你让我怎么办?我觉得自己就象一个傻瓜一样……”
  秀儿说不下去了,泪水已经浸湿了她的整张脸。她拿纸巾捂着嘴,以使自己不至于哭出声儿。而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秀儿终于止住了哭泣,从包儿里拿出新的纸巾擦掉了满脸的泪。她抬起头看了我一会儿,用哭哑了的声音对我说:“刘朔,今天一整天我想了很多。我知道你是喜欢自由的人,不愿意别人约束你;可是我也没办法再继续装糊涂、继续骗自己了,我真的累了。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咱们分手吧!”
  说完这句话,秀儿拿了东西站起来就走。我仍然目光呆滞地低着头坐在那儿,但是在她经过我身边的一刹那,我却猛地拉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把它攥在我自己的手里。我用的力气实在太大,以至于我自己都感觉到疼痛了。
  秀儿使劲地挣扎着想要摆脱我,我咬着嘴唇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就是不肯松开她。最后秀儿开始一个一个地掰我的手指——这很徒劳,但我却突然间想起,我和陶冶分手的那天,我也是这样掰开她紧拉着我不放的手的……
  难道这就是报应吗?心里一阵突如其来的抽痛让我的手一下松了劲儿,秀儿趁机挣了出来,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出了咖啡厅,剩下我一个人闭着眼睛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嘴唇已经被我咬得渗出了咸咸的血珠。
  我的大脑暂时地丧失了一切思考和记忆的能力,以至于我怎么也无法回忆起秀儿走后的那一小段时间里我究竟做了些什么。当我稍微恢复了一点儿意识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走在一条热闹的大街上。
  流动的车河、闪烁的霓虹灯、骑着自行车匆匆赶路的人、搂搂抱抱、低声呢喃的情侣……
  它们就在我的身边,又仿佛与我有着遥不可及的距离……我置身于这个世界中,又在这个世界之外完全孤立……
  我不知道在这之前我曾经走了多长时间,只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虚得厉害,每迈出一步都象是要耗尽所有的力气。走到再也走不动的时候,我靠着一棵树慢慢地蹲了下来,茫然地看着前方,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
  我靠在树上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记忆慢慢地、慢慢地回到了我的脑子里——我想起了刚刚在那个咖啡厅里所发生过的一切,尽管我更希望永生都不要再想起。
  为了给自己一点儿温暖和安慰,我从兜儿里摸出了一根儿烟,而拿着打火机的手却莫名其妙地哆嗦个不停,怎么都没办法把那根儿该死的烟点燃。最后我把烟和打火机一起远远地扔到了马路上,把头深埋到膝盖中间,象一只受了伤的野兽般哀嚎着痛哭失声。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只记得到家以后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最后倒在了沙发里,躺了一会儿之后摸索着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正在转播一场球赛,我麻木地看着一个个晃动的人影在球场上跑来跑去,看到一半的时候无意中抹了一把脸,手上竟然全是水——我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流眼泪,而这一发现让那些泪水更加争先恐后地向外奔涌,仿佛这十几年来它们已经在我的泪腺中憋了太长时间,全都迫不及待地要在这一天释放出来。
  有人说眼泪是用来缓解心情的,有什么痛苦委屈,哭出来就没事了。但是我却清楚地知道,就算我的眼泪流成河,我的世界也仍然会是一片黑暗。我的哭泣不是宣泄,而是无边无际的恐惧、从未有过的恐惧。
  我想我不能再继续呆在家里,否则我不知道自己的泪水会流到什么时候。我披上衣服又下了楼,在楼下晃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就进了以前和陶冶去过的那家网吧。
  我随便找了台机子,隐身登陆到了qq上。太久没有上来看了,登陆以后先收到了许多陶冶以前发过来的消息——那正是她找我找到快要抓狂,而我却挖空心思躲着她的时候,她急病乱投医地在qq里对我倾诉着她的焦急和思念。读着这些迟到了好几个月的文字,我的眼泪又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我不知道当初那样决绝的我今天怎么变得如此多愁善感,受不了任何一点儿刺激。
  我开始边流泪边在对话框里不停地打字:“我今天和我老婆分手了……我不知道该跟谁说才好……我哭了,我已经十几年没有哭过了……我想我再也没有机会抱她、亲她、听她叫我老公了……我活该,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她有多爱我,可是我却一直在伤害她,还自以为对她很好……”
  我打了很多很多的字,想到什么就打什么。我描述着我和秀儿相爱五年来的种种细节、怀念着秀儿对我的好、也忏悔着我的种种劣迹。那边始终没有任何消息回过来,陶冶的头像也一直黑着,我想她应该没有在线上,也可能回韩国以后早就不再用了qq了。可是我并不在乎,我只是需要用这样的讲述和回忆来完成一种宣泄。
  当我打字打到手酸,但也最终平静了下来的时候,不禁感到有些后悔——我给陶冶讲这些算什么呢?但是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消息都已经发了出去,后悔也没用。我靠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伸手关了电脑,站起来晃晃悠悠地从网吧走了出去,到了门外才发现天色都已经微明了。
  
  第四十三章
  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我哪儿也不想去、什么人也不想见,每天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发呆。就连睡觉也成了让我恐惧的事情——每一天我都在绝望中睡去,然后又在加倍的绝望中醒来。每当睁开双眼的时候,一想到眼前的世界已经不再是我和秀儿共同拥有,我多么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再醒。
  董立他们都给我打过电话,我用最轻描淡写的口气告诉了他们我和秀儿分手的事,以至于他们听到以后的第一个反应都是笑了起来,还以为我在跟他们穷逗。等他们明白过来这是真的,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们没敢太追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叫我出去喝酒或是提出要过来陪陪我,我无一例外地拒绝了,我告诉他们我只想一个人清静几天。
  老妈也来电话了,美滋滋地问我:“儿子,求婚的事儿准备得怎么样了?戒指买了没有?我和你爸可都等着你的信儿呢!”
  “还求什么婚啊?我们俩分手了。”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依然用轻描淡写的口气对她说——反正早晚也得知道,还不如现在就告诉她。
  “分手了?”老妈一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前几天你们俩一块儿回家吃饭的时候不是还好好儿的吗?这才几天啊怎么就分手了?你是不是又在外边儿做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儿了?”
  “是,我对不起她!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啊?反正也已经这样了。”
  “我说什么来着?我就知道你早晚得有这么一天!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对感情负责,你可好,永远都当耳旁风。现在好了吧?你什么时候能听大人一句话呀?你就没去找秀儿好好哄哄她?你们俩好歹也在一块儿这么多年了,你诚心诚意地陪个不是,兴许秀儿还能原谅你呢?”
  “没用了妈,您就别操那个心了!”
  “那你不去找她我去找她,就算她不跟你好,我也得认她当我的干闺女。”
  “妈,你失去理智了吧你?”我忍无可忍地说道,“我求求您饶了我吧,我媳妇儿都没了我比谁不烦啊?您就别再给我添堵了。”
  老妈的声音里带了哭腔:“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啊!我和你爸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你说要结婚了,高兴得我们几天没睡好觉。最近你爸没事儿就拉着我去商场里看家具、看电器,天天跟我念叨着该给你们添置点儿什么。现在你让我怎么跟他说啊?”
  我不争气的眼泪再一次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不想让老妈知道我哭,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一个星期以后,我终于可以打起精神到楼下的超市去买些东西。回来的时候我看了一眼信箱,一封淡蓝色的信静静地躺在里面。
  我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寄来的信,急忙打开信箱把它取了出来——果然,信封上贴着一张印有韩文的邮票。
  回到家里,我小心地把信拆开——依然是淡蓝色的信纸、依然是略显稚嫩的笔迹,它们带着一丝微微的熏香气息展现在我的眼前。
  “亲爱的刘朔:
  我日夜思念的人!
  还以为再也不会有你的音信,所以那天在qq上收到你的消息时,真的吓了我一大跳。你写了那么多的话,我觉得比我们在一起时你和我说过的话全加在一起还要多,虽然没有一句是和我有关系的,但是你在最伤心的时候会想到来找我,这也足够让我欣慰了。
  发生这样的事,我真的很替你难过。圣诞节那天,在酒吧里看到你们亲密的样子,我以为你们一定会永远都这样幸福,我也是一直这样为你们祈祷的。可是,怎么这样突然,一切就全变了呢?
  看了你写给我的那些话,我才知道你爱她爱得有多深。即使在你为了她而那样坚决地要离开我的时候,我都没有完全清楚地了解到这一点,现在我终于懂了!而且我还看得出,她也和你一样,也是那么深地爱着你——这样彼此深爱的一对儿,却最终不能够走到一起,这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啊。
  我相信你比任何人都更加感到遗憾,那为什么你不能竭尽全力去挽回你的爱情呢?当初我为了把你留下,不管做了多少傻事也好、错事也好,至少我是付出了百分之百的努力。虽然我最终还是没能达成心愿,但是我没有什么再可以后悔的。而你呢?你除了跟我诉苦之外,还为你们的爱情做了什么努力?就算你的眼泪流成了河,你的爱人就会自动跑回到你身边吗?
  去找她吧!去用各种你能想到的办法求她回到你身边,为了爱情,还有什么是不能豁出去的?不管结果如何,都别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
  信的结尾没有落款也没有日期,我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太在意。我边想着陶冶说的话边机械地把信重新折好塞回了信封里——其实我何尝不想去努力地挽回?我又有什么不敢豁出去的?只是我觉得没脸再见她啊!自从那天她对我说了那些肺腑之言,我就羞愧得失去了一切面对她的勇气,我觉得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求得她的原谅。
  但是无论如何,我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至少我要再看看我爱的人。也许等我看到了她,我就会知道究竟该怎么办了。
  
  第四十四章
  我把车停在了一条小巷子里,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秀儿家的楼门,而我的车却很难被发现。
  我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这个我来过无数次的地方。黄昏的时候,先看到许阿姨慢吞吞地骑着自行车回了家,车筐里还放了很多菜;过了一会儿,又看见老爷子手里拿着份晚报悠哉游哉地踱了回来,一路上不时地和邻居们打着招呼。
  看见他们我又是一阵难过——不知道秀儿有没有告诉他们我们分手的事,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生我的气、会不会象我妈一样伤心。一想到他们会对我失望,我就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我心里,他们跟亲生父母没有什么区别。
  天快要擦黑的时候,秀儿终于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她还是把自己打扮得那样整齐,如同所有都市里的职业女性。只是她走路的时候始终低着头,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慢,象是有满腹的心事要想。
  我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直到她走进了楼道,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我还是傻傻地坐在那里看着,任痛苦一点一点地啃噬着我的心灵。良久,才恋恋不舍地开车回家了。
  从那天以后,就象是中了什么毒瘾一样,每天下午我都会把车开到那个地方,就为了在秀儿回家的时候能够看上她一眼。虽然这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却让我完全陷入绝望的生活多少有了点儿寄托。
  第六次去那里的时候,天气很糟糕,一整天都在连绵不绝地下着小雨。秀儿家的楼下变得很冷清,以往在楼下疯玩儿的孩子、下棋的老人全都不见了踪影,偶尔有人出门或是回家,也都是匆匆而过。
  秀儿下班回来的时候,楼门口静悄悄地一个人都没有。她穿着黑色的风衣,撑着伞孤独地走在雨里,那景象竟有着说不出的落寞和凄凉。
  走上了单元门口的几级台阶,秀儿停住了脚步,把伞收了起来,又向外甩了几下。然后,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她并没有立刻走进楼里,而是闭着眼睛异常虚弱地靠在了门框上,一只手伸到胸前不停地在抚摸着些什么。
  愣了几秒钟后,我终于反应过来她是在摸我送给她的那条项链。一股热流从心底涌出,我再也按捺不住,拉开车门就冲进了雨里、冲向了秀儿的身边。
  一直跑到楼前,秀儿才睁开眼睛看到了我,神色顿时慌张起来,转过身就往楼里跑。我几个大跨步就追上了她,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我已经来了,就不会再让她逃开!
  秀儿在我怀里拼命地挣扎着,踢我、咬我、揪我的头发,最后伞也被她扔到了地上,用两只小拳头劈头盖脸地使劲儿捶我。我抱着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任她打,只要能让她在我的怀抱中多呆一秒,就算被她打死又怎样呢?
  秀儿渐渐地没了力气,嘴巴一咧,异常委屈地放声大哭了起来,哭着哭着终于把头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我用脸颊蹭着她柔软的发丝,眼泪也一串串地滚落了下来——为什么恋爱让人变得这样爱落泪呢?自以为刚强的我,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已经哭了多少次?只是这一次的泪水里终于有了喜悦的成分——秀儿回来了,她还是我的!
  “陶冶,谢谢你!你是真正的天使!”我在心里默默地对那个远在韩国的女孩儿说道。
  几次有人从身边走过,我和秀儿都没有理会,还是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很希望时间就定格在这一刻,让我和秀儿可以在这里相拥着站到永恒——永远不会再有任何改变,永远不会再有分离。
  然而没过多久,秀儿就眼睛红红地抬起头来,说了见到我之后的第一句话:“我饿了!”
  “走,咱们吃肯德基去!”我将秀儿拦腰横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向外走。秀儿温顺地勾着我的脖子,刚才哭得太厉害,这会儿还不时地有一两下轻微的抽噎。
  现在就算让我陪你吃一百次肯德基我也心甘情愿——我疼惜地亲了亲秀儿红肿的眼睛,在心里这样想。
  这顿饭我们俩要了四个鸡腿堡、8个辣翅、两份鸡米花、两杯可乐,然后风卷残云般地把这一堆食物统统吃到了肚子里——我已经整整两个星期没正经吃过什么东西了,估计秀儿也跟我一样。
  吃完东西我们在餐厅里坐了一会儿,我一直握着秀儿的手。我们都没有说太多的话,但是没关系,我想我们从此以后一定会好好地在一起,有一辈子的时间用来慢慢地说,现在就静静地享受这好不容易才寻找回来的幸福吧。
  “去我那儿吧今天,想死你了!”当店里的人开始少起来的时候,我捏了捏秀儿的手,在她耳边这样恳求道。
  秀儿的脸红了一下,但还是摇了摇头说:“明天还得上班儿呢,有个重要的会,不能迟到。你那儿离我们公司太远,不方便,还是送我回家吧。”
  “那就周末,周末不许再找借口了!”我没有再坚持,拉着秀儿的手把她从座位上拖起来,搂着她走出了店门。
  在秀儿家楼下,一个缠绵的深吻之后,我依依不舍地看着秀儿走进了楼门。刚要转身离开,秀儿忽然又跑出来拉住了我的衣服,我诧异地回过头看她。
  “刘朔,你以后再也别骗我了,行吗?”秀儿用乞求和期待的眼神认真地看着我。
  我的身子震了一下——我想点头、我想对她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骗她了,可是直觉告诉我,很可能这样做本身就是对她最大的欺骗——是的,我愿意为秀儿改变所有的错。可是我真的能做到吗?或许一天可以、一个星期可以、一个月也可以,但是一年呢?十年呢?一辈子呢?我一点儿都不敢确定!
  最终我什么都没有办法表示,只能再一次把秀儿揽进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吻着她的头发,以此来掩饰我的窘迫、表达我的歉意。不安的感觉开始悄悄地入侵我本来充满喜悦的心——我还以为一切都好起来了,而事实上那些致命的问题依然没有改变。
  秀儿没有再为难我、没有再问什么。我久久地抱着她不愿意离去,生怕一松手,她就会又一次从我的生命中远远地逃开了……
  不管怎么说,我和秀儿还是和好了。尽管我们的关系和以前比起来,总有一些说不出的小心和刻意的感觉,但是秀儿毕竟回来了,我没有理由不满足。
  更幸运的是,秀儿的生日还差几天才到,我还可以按原先设想的那样去实施我伟大的求婚计划。
  兄弟们都在积极地帮我出谋划策——他们对于我和秀儿的和好一点都不感到吃惊,事实上他们一直认为我们那段时间的分手不过只是一时的赌气罢了。只有我心里明白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我甚至隐隐地感到那一场风暴所带来的危机并没有完全过去。但是我暂时还顾不上那些,眼下再没有比求婚更重要的事了。我想只要我们顺利地结了婚,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第四十五章
  “打扮得够漂亮的呀,寿星佬儿!”我用欣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刚刚坐进车里来的秀儿。
  “是吗?”秀儿拉下遮阳板,对着上面的小镜子照了照,然后叹了口气说:“唉,又老了一岁了,也不知道还能再漂亮几年。”
  “切,”我不以为然地发动了汽车,“如今四十岁都算青年。你才刚二十四,还有大把的青春年华等着你挥霍,且轮不上你感慨呢!”
  “反正是越来越不喜欢过生日了。”秀儿撅了撅嘴,啪地一声把遮阳板推了回去。
  “哟,是吗?那咱就甭过了,正好我也忘了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了。”我故意逗秀儿道。
  “你年年都这么说有劲吗?就不能有点儿新鲜的呀?”秀儿笑笑地白了我一眼,显然根本就不相信我的话。
  “今年我可是真忘了,就帮你安排了顿生日大餐。你要是不想过那正好儿,我连这顿饭钱都省了。”
  秀儿没搭理我,转眼间车已经开到了一家高档海鲜酒楼的门前。
  “挑这么好的地儿干吗呀?”秀儿往窗外一看,就皱起眉头埋怨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海鲜就那么回事儿,在这儿吃一顿得花多少钱啊?”
  “行了,走吧!都订好了,你一年不才过这么一回生日嘛!”我边说边径自下了车。
  侍者把我们领到二楼一个靠窗的座位,漂亮的台布上面已经摆好了精致的烛台、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
  这一切都是范逼事先替我们安排好的,这家酒楼是他们公司的老客户了,老板和他熟得很。
  秀儿疑惑地看了看我们的座位又看了看四周,最后还是很开心地坐下了,没有多问什么。
  侍者帮我们点燃了蜡烛、倒上了红酒,然后开始上菜。菜也是事先点好的,全是这家酒楼的特色海鲜,烹调得相当美味。秀儿的胃口很好,几杯酒过后,带着微醺的醉意用可爱的卡通腔调对我说:“老公,谢谢你哦。我本来还以为今年的生日得一个人过了……”
  话说到一半,服务生端上了一盘扇贝。
  “咦,这家餐馆好奇怪啊,通常做扇贝都会把上面的一半壳儿去掉的,这里怎么是一整个儿拿来做呢?”秀儿看着这道菜吃吃地笑着说。
  “恩,大概是新做法吧,先尝尝看再说!”
  扇贝一共只有四只,我把靠近秀儿左手边的那只小心翼翼地夹到了她的盘子里。
  秀儿饶有兴致地摆弄了一会儿那个扇贝,才慢慢地揭开了扇贝的壳,然后突然之间“啊”的尖叫了一声,捂住嘴巴愣在那里。
  我得意地笑了起来——我精心挑选的钻戒正躺在贝壳里熠熠生辉。
  还没等秀儿反应过来,另一个服务生推着一辆餐车走到了她身边,车上有一个金色的大罩子。服务生对秀儿彬彬有礼地欠了一下身,边去揭那个金色罩子边对她说:“小姐,这是今晚的最后一道菜。”
  罩子被拿开,一大捧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在秀儿的眼前绽放开来,这一次她整个人都完全傻掉了。
  悠扬的音乐声响起,我从餐车上拿起那捧玫瑰送到秀儿的面前,郑重地说出了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的话:“秀儿,做我老婆好吗?我是说正式的那种!我们结婚吧!”
  旁边几桌的客人都在看着我们这边儿。秀儿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眼睛里渐渐盈满了泪水,半天才伸出手接过玫瑰,对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周围的客人和服务员们一起鼓起掌来,我欠身过去拿起贝壳里那枚钻戒戴在了秀儿左手的无名指上,然后温柔地擦去了秀儿已经滑落到脸上的泪水。但那些眼泪很快就又涌出来了……我想那一定都是幸福的泪水吧!
  
  第四十六章
  我和秀儿规规矩矩地坐在两张小板凳上,客厅里的长沙发上坐着我的老爸老妈、两张单人沙发上分别坐着曲家老爷子和许阿姨。
  得知我求婚成功还没有一个礼拜,老爸老妈就迫不及待地提着礼品到秀儿的家里上门提亲了。这一次我丝毫没有表示反对,因为我心里比他们还要着急。
  双方家长一见如故,聊得相当投机。这会儿该说的场面话、客套话都说得差不多了,曲家老爷子乐呵呵地总结陈词道:“我和秀秀她妈还是那句话:孩子们自己的事儿,充分尊重他们的意见。在两家能力许可的范围内,愿意怎么办,让他们两个人自己商量,您说呢?”
  “对对对!”老爸老妈连连点头,“我们也是这个意思,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结婚,大主意他们拿,我们做老家儿的就是有多大力出多大力,帮衬着他们把事情办得圆圆满满的就齐了。其实最重要的,还是他们俩以后的生活能够幸福。”
  “哎,您这话说得太对了!”曲家老爷子忙不迭地表示赞同,然后转向了一直在旁边没有插过话的我和秀儿,打趣道,“我们这儿可说半天了,你们两个当事人商量得怎么样啊?打算什么时候办?”
  我和秀儿对视了一眼,都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搓了搓手说:“基本上定在十一吧,您看行吗?”
  “恩,我看行!”老爷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金秋季节,北京最好的时候,最适合结婚了。不过我和你阿姨有个小小的建议啊,仅供你们参考——5月10号是我和你阿姨的结婚纪念日,也是你阿姨的生日。你阿姨一直有个心愿,就是也能在5月10号这天送秀秀出嫁。但是你看,现在都已经3月了,5月份就让你们办事儿这肯定不现实;要是再让你们等一年吧,那也太不近人情了。我想啊,既然你和秀秀已经决定要结婚了,今天我们和你的爸爸妈妈也已经谈得很好了,所以你们能不能考虑在5月10号这天先去把结婚证儿领了呢?也算是了了你阿姨这么多年来一个小小的心愿吧!怎么样?会不会觉得太仓促?”
  秀儿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我赶紧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地说:“不会不会,我还嫌5月10号太晚呢。您要是让我们明天就去领证儿那我才高兴呢!”
  大人们一起笑了起来。
  “好,那就这么定了!”老爷子边说边站了起来,“亲家公、亲家母,今天你们第一次上门儿,我们也没什么可招待的。这样儿,咱们就到我家楼下的川菜馆儿简单吃一顿,一块儿聊聊天儿。我可还一直惦记着跟亲家公好好儿喝几杯呢!”
  老爸老妈推辞的客气话儿还没说完,就已经被我们簇拥着一起下楼去了……
  “哎哟,今儿这档子可算是忙完了!”从饭馆出来,两家儿大人各回各家之后,秀儿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道。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后边儿要忙的事儿还多着呢!”我搂着秀儿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瞎溜达,“你看,房子怎么装、都需要买些什么东西、婚纱照在哪儿拍、婚礼怎么办、都请些什么人……这些且够咱们商量一阵儿的呢。还有,目前迫在眉睫的,得先请范逼、董立他们哥儿几个吃顿饭,咱俩这事儿他们没少帮忙,现在事儿定下来了怎么也得答谢人家一下儿……”
  我说到一半儿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扭头一看,秀儿紧锁着眉头盯着脚下,两条腿机械地交替挪动着。看得出她根本就没有在听我说什么,就连我这样半截儿停了下来她也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秀儿,想什么呢?”我摇了摇她的肩膀。
  “啊?”秀儿象受到了什么惊吓似地抬起头来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总算反应了过来,“没事儿没事儿,你接着说呀,我听着呢!”
  我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装作无所谓地笑道:“嗨,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话,都到时候再说吧。哎,前边儿有个电影院,咱俩看电影儿去吧,好长时间没去过了吧?”
  我们在电影院门口的售票处研究了一会儿。我知道秀儿喜欢看轻松幽默的爱情片,就挑了一部韩国喜剧。
  电影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很一般,甚至有点儿无聊,秀儿却看得很投入,不时在我旁边发出咯咯的笑声。等剧情渐入高潮,我终于被起伏跌宕的情节所吸引,跟着影院里的观众一起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大笑,而旁边的秀儿却没了声音。
  “太他妈逗了……”我笑着回过头去对秀儿说话,还没说完就愣在了那里。
  在银幕微弱光线的映照下,我看见秀儿的眼神茫然而又空洞地望着前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哪里是在看电影?她的魂儿不知道已经飘到了多远的地方。
  我的心咯噔一下开始无限下沉,转回头没有再去打扰秀儿,但是后面的电影儿在演些什么、观众们又在笑些什么,我已经完全地弄不明白……
  
  第四十七章
  又是周末了。我在卫生间里拿着喷头仔仔细细地清洗着全身每一寸肌肤,为即将到来的欢愉做充分准备。
  已经是4月中旬了,离我们说好去领证儿的日子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秀儿的情绪时好时坏,还是经常会走神儿——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无论在做什么,她都有可能突然就开始魂游天外,而我每次都只是装作没看见。
  我知道必定是有一些问题存在的,但是我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理会。我只想如冲刺般地跑向5月10号这个好日子——我相信只要等到这一天,只要大红的结婚证书拿到手,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自从跟秀儿和好以后,我再也没有出去沾花惹草过,尽可能地抽出一切空闲时间陪在秀儿的身边。而以前就算一星期见不到人影儿也从不管我的秀儿,现在却忽然变得很喜欢盘问我的行踪。就连我偶尔迟到一会儿,她也会刨根究底地问上半天,还要努力地装出一副不经意间随便问问的样子。
  我不去管、我不去想。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秀儿有什么样的改变也好,我只管全心全意地爱她,拉着她和我一起冲向新的起点。
  裹着毛巾走到卧室门口,看见秀儿正头冲着门躺在床上,神情专注地看在我的手机。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发现秀儿居然在看我手机里的短信,这可是她以前从来都不会做的事。
  我很突然地伸手过去把手机抢了过来,并半开玩笑地吼了一嗓子:“干什么呢你?”
  秀儿吓了一大跳,狠狠地白了我一眼:“拿着玩儿玩儿都不行?至于这么紧张吗?”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手儿了?这样儿不太好吧同学?偷看别人的短信可是侵犯隐私啊……”我仍然在没心没肺地开着玩笑。
  “我学什么了?我偷看你什么了?”秀儿突然之间就暴怒起来,“我拿着乱按才不小心翻到这儿的,谁那么爱看你的?告诉你,我要是想查你早就查了,还用等现在?”
  我对秀儿的狂风暴雨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坐在床边愣了一会儿,才无限委屈地说道:“我也没说你什么呀!也没不让你看呀!这不是跟你逗着玩儿呢嘛?给给给,拿走玩儿去吧,想怎么玩儿都行,玩儿坏了我再买新的!”
  我把手机往秀儿手里塞,秀儿气鼓鼓地用力甩开了我的手,手机被甩到了卧室门外的地板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屋里一下子静得怕人,我和秀儿都没有说话。半天,我才走过去捡起那个手机查看了一下——还好,没被摔出什么大毛病。
  我走回屋里坐到秀儿的身边,重重地叹了口气:“你最近脾气是越来越大了,什么破事儿都能惹您发一通邪火儿。你别是得了婚前忧郁症了吧?”
  不说还好,一说这话秀儿竟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一看见秀儿掉眼泪我顿时就没了主意,赶紧边给她擦眼泪边哄道:“得得得,全是我错了,行了吧小姑奶奶?您别哭了成吗?我看着心里难受!”
  秀儿伸出手臂搂住我的脖子接着哭,我什么都不敢再说,只有安静地抱着她等她哭完。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秀儿停止了哭泣,开始极尽温柔地亲我的脸、亲我的耳垂、亲我的脖子……我的欲火很快被挑逗了起来,倒在床上和秀儿纠缠在了一起……
  这是我和秀儿之间难得会有一次的狂野的性爱,然而就当这个过程进行到最如火如荼的时候,我惊恐地发现那种茫然和空洞的眼神又悄悄地出现在了秀儿的脸上,刚才还热情似火的她瞬间变成了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只剩下我一个人在那里索然无味地上下折腾……
  
  第四十八章
  4月底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和秀儿还有董立坐在食色吧里闲聊,范逼忽然走了进来。
  “哟嗬,你丫现在有点儿神出鬼没的意思啊!”我一见到他立刻调侃道,“这可有日子没见你了,打电话也不接,还他妈以为你带着小迪私奔了呢。今儿怎么无声无息又冒出来了?”
  范逼一反常态地没有反驳我,只咧开嘴冲我们笑了一下儿,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我这才发现他脸色很差,精神也不好——这可不象范逼,他是个天塌下来都不往心里去的混人,就算前一阵子和琪琪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也照样儿吃得香睡得好,顶多也就是多喝两口酒而已。
  我正疑心他是不是病了,他却开始吵着让董立给他拿点儿酒来。
  “刚几点你就要喝酒啊?你丫都快成酒腻子了。”董立嘴里嘟囔着,还是站起来去拿了一瓶洋酒和几个杯子。
  我们三个象征性地倒了一点儿,放在那儿也没怎么喝。范逼也不管我们,自顾自地一杯接着一杯往嘴里猛灌。我们仨全都看傻了。
  “这两天哥哥我办了件大事儿!”大概喝到第五杯的时候,范逼终于对我们开了口,“我和琪琪离了!”
  说完这句话,范逼坐在那里嘿嘿地傻笑着,可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我们几个对望了一眼,全都没做声。过了一会儿,我小心翼翼地问道:“琪琪家里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有。”范逼用力地摇了摇头,“车归我了,还分了我10万块钱呢。挺好吧?”
  “挺好挺好!这结婚还不到一年呢,有几个人一年能挣这么多钱啊?值了值了!”我和董立甭管心里怎么想,这会儿也只能半开玩笑地随声附和,只有秀儿阴沉着脸没吭声。
  “就是,我也觉得挺好的。”范逼又开始一杯接着一杯地猛喝起来,我们几个全都安静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喝着喝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忽然从范逼的眼睛里扑簌簌地掉了下来。我彻底懵了——认识他十几年,就不记得什么时候见他哭过。董立和秀儿也神色大变,惊诧莫名地看着他。
  “离婚协议是琪琪写的。琪琪……琪琪跟家里人说,是她在外边儿有了人……她爸爸还动手打了她……”范逼一咧嘴,眼泪哗啦哗啦地如瀑布般向外涌,“就这样儿我都没敢说实话……刘朔,我没敢说实话……”
  就象是要寻求一种援助和支撑,范逼死命地抓住了我的胳膊,额头抵在我的肩膀上,后背剧烈地上下抖动着,喉咙里发出一种快要窒息般的的哽咽。
  “没事儿啊,兄弟,没事儿!都过去了!”我拍着范逼的背安慰他。
  “你喝得太多了,咱们上后边儿洗洗脸去,啊!听话!”董立也走过来,架着范逼的胳膊想要把他拉起来。范逼却象个孩子般地赖着不肯起来,越哭越伤心。
  我在心里深深地叹息着,无意中抬了下头,竟发现秀儿也已经泪流满面……
  晚上整理柜子的时候,一张卡片掉了出来。我捡起来一看,是范逼和琪琪结婚前发给我的喜帖——系着绸带的大红色卡片上镶着照片,一对新人甜蜜地偎依在一起,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香味儿。
  我坐在床边,久久地看着这张喜帖发呆,那一丝若隐若现的香气,仿佛已经变成了一种最辛辣的讽刺……
  
  第四十九章
  5月10号终于在我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的等待中到来了。这一天我难得的起了个大早儿,无比认真地刷牙、洗脸、刮胡子,换上我最好的一套衣服,拿上需要带的证件,就开车去了秀儿的家里。
  我到的时候秀儿竟然还没有起,许阿姨去叫她,她才磨磨蹭蹭地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漱了。
  秀儿收拾的速度慢得让人起急,我心神不宁地坐在客厅里和许阿姨聊天儿,最后连许阿姨都等得不耐烦起来,起身去催了好几次,秀儿才终于和我一起出了门。
  今天秀儿化了很精致的淡妆,穿了一身端庄大方的套装。这让我放了心——看来她和我一样,对今天这个日子还是相当重视的。
  一路上我们没有说太多的话。等红灯的时候,我伸手过去握秀儿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又是刺骨的冰凉。我心里一紧,但随即便安慰自己道,她一定是太紧张了。
  我把车放在了一个停车场。从那里到民政局,短短的几步路,秀儿越走越慢、越走越慢,到最后几乎变成了一步一蹭。
  我心里有说不出的焦急,但我没有催她,只是无限耐心地陪在她身边。反正每前进一步,希望就更近一点,我相信不管走得多慢,我们都最终会到达那个幸福的彼岸。
  然而就在大门前,秀儿终于停下了脚步。我回过头去看她,她颤抖得就象一片秋风中的叶子。
  “刘朔,”她象快要晕倒了似的抓住了我的手,浑身打着冷战地对我说,“我……我现在不想进去,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好吗?”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我知道,那些本已触手可及的幸福就在这一秒轰然离我远去了。我勉强地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茫然四顾了一下,终于看见对面的马路边有一间小小的奶茶店。
  秀儿一口气喝光了我帮她要的珍珠奶茶,又坐了一会儿,呼吸终于慢慢地平稳了下来。
  “对不起啊刘朔,对不起。”她低着头很小声地开了口,“我不能跟你进去。尽管我也很想,但是……也许我还需要一段时间……”
  “没关系,我会等你的。咱俩还象以前那样在一起,一直到你想好的那天,行吗?”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说道。
  秀儿却缓缓地摇了摇头:“我想,我们还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最近这些日子我心里很乱,乱极了。继续和你呆在一起我永远都没有办法想清楚……但是我必须想清楚!”
  我把头扭向窗外,原本混乱焦躁的心情反倒慢慢平静了下来。忽然之间我有一种感觉,似乎眼前的这一幕情景才是我一直在等待的——不不不,我不是说我在盼望这样的结果,而是我早就在冥冥之中了解到,这样的结局才是我真正的宿命所在,只不过我一直固执地以为,只要我不去想,我就可以战胜它、不让它到来。
  “有时候我真恨你!”片刻的沉默之后,秀儿咬着牙说道:“你知道吗?我提出和你分手的那天,我说你整天只想着怎么能瞒住我、怎么能把我哄骗过去,其实我当时多么希望你能发火儿、能辩解、能咆哮着骂我胡说八道,哪怕是装装样子也好。可是你坐在那里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因为我知道我说中了。本来那些都只是我的怀疑而已……还有我们和好的那天晚上,我问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骗我了,其实我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你肯点一下头,即使只是为了哄我高兴,我也会依然象从前那样完全地信任你。可是你却没有任何表示……真矛盾啊刘朔,我讨厌你骗我、害怕你骗我,可是每当我特别希望你能骗骗我的时候,你却从来都不肯……你让我怎么办呢?我找不到任何让自己安心的理由啊!其实我何尝不想早点儿嫁给你?我等这一天都等了快6年了。可是偏偏在这一天快要到来的时候,我对你的信任崩溃了,并且至今都没办法重新建立起来。你说我怎么能在这样的状态下走进婚姻?我怕它到时候对我们两个人都是一种折磨。”
  “我明白!”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别难过,”秀儿的眼圈儿红了起来,手越过桌子握住了我的,“我还爱你,非常非常爱。就是因为太爱你,我才忍受不了每天都要去胡思乱想,眼下我只有离开才能得到解脱。但是我会等你的,等到你可以郑重向我承诺你以后不会再骗我——只要你能说出这句话,我仍然会象以前决定的那样,给你百分之百的信任,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对我撒谎。”
  “你会等我多久?”我嗫嚅地问道。
  “不知道!”秀儿摇了摇头,把手抽了回去,缓缓地转动着无名指上的钻戒,“戒指我先留着,如果有一天,我不愿意再等下去了,我会把它还给你。”
  这一次我没有流泪,甚至我还异常平静地开车把秀儿送回了家。临下车之前秀儿吻了我,用她尖利的小牙将我的嘴唇和舌头咬得生疼。然后我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出了我的生命,不知道这一次是暂时还是永远……
  回家的路上路过一间西点店,心里猛地疼了一下儿,想起昨天在这里定做了一个大蛋糕,本来是准备领完证以后来取,拿去秀儿家里送给她父母的;还想起昨天来定蛋糕的路上,一直在琢磨着领完证以后该什么时候对秀儿的父母改口叫爸妈。
  现在一切都用不着了。我开着车缓缓地从店门前驶了过去,顺手把裤兜里取蛋糕的条儿丢到了窗外。
  
  第五十章
  很多时候,我会觉得秀儿从来都没有回来过,我们和好的那段日子其实不过是一个幻象。就为了让这幻象变成真实,曾经那么惧怕婚姻的我才会拿出百米冲刺的力气,拼了命地想要冲进围城里。然而,就在离城门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那个幻象终于啪地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我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我没有再整天闷在家里,每天该干吗还干吗。没有人敢在我面前提起秀儿的名字,甚至包括我的老爸老妈在内。大家都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如往常一样的胡吃海塞、谈笑风生,但是没有人知道做着这些事的我已经不是真正的我,而只是一个脱离了灵魂机械行动着的空壳。那个真正的我正漂浮在一个没有时间、没有距离、没有颜色、没有声音的虚无空间里。
  一个人的时候我变得很爱思考,喜欢把以往记忆中的碎片一点一点地捡拾起来,去分析那些潜藏在表象背后的本质——难怪有人说痛苦会使人深刻。
  有一天我想起了陶冶,想起她曾经对我说过——因为太爱我,所以不在乎我还喜欢谁,当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她会安静地等我回来。
  而秀儿却说——因为太爱我,所以不能容忍我和其他女人有任何暧昧的关系。哪怕仅仅是无法证实的猜疑,也会折磨得她快要发疯。
  都说是太爱我呀,究竟哪一种爱更深一点呢?我也说不清楚。但是至少从表面来看,陶冶的爱可以让我很轻松,我却没有给她机会,冷漠绝情地从她身边走开了;秀儿的爱让我觉得不自由,可是我想尽了一切办法要让她留下来,却终于没能够留住。
  爱情,谁能说得清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忽然有些想念陶冶,我从一个很隐蔽的抽屉里翻出了她写给我的两封信,又仔仔细细地重新读了一遍,边读边在心里回味着她曾经带给我的一点一滴的快乐。
  看到第二封信的最后没有落款、没有日期,我再一次疑惑起来,随手一翻信纸,这才发现信的背面原来还有几行文字。
  “刘朔,重要的话已经说完了。然而,还是忍不住想要留一小块地方给自己。就写在这里吧,因为它们与其说是写给你的,还不如说是用来安慰我自己的。
  我是中了什么邪呢?离开中国已经快三个月了,我非但没有忘记你,反而还一天比一天更加怀念。即使看到你发过来的消息,明白了你和你的女友是多么地相爱之后,我依然不能放弃自己心中那一点小小的奢望。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今天是2月25号,看着日历数了数,我在韩国刚好还会再呆100天。也就是说,6月7号,我就要再次飞到美国去念书了。在这100天里,我想再给自己留最后一点希望——尽管我真心地祝愿你和你的女友能够和好如初,但是万一……万一她真的不能够原谅你,只要你在6月7号之前以任何方式给我一个召唤,我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重新出现在你身边……”
  我看了一眼桌上的台历,已经是6月5号了,也就是说后天,陶冶就要走了。我又读了一遍信,怔怔地把它收了起来——没想到,就在这些日子里,遥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女孩子在为我痴心地守候。
  我坐立难安,不知道该干点儿什么才好——陶冶,我多想再见到她!我知道我还有机会、还有时间,可是……
  到了第二天晚上,我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跑下楼又一次去了那家网吧。
  我依然隐身登陆到了qq上,好友名单里,陶冶的头像果然亮着。
  打开对话框的一瞬间,我忽然没了主意——我不知道我究竟想要做些什么,难道真的叫她回来吗?回来以后秀儿怎么办呢?仅仅聊个天儿、问候一下?也许她已经快要忘记我了,这样岂不是又害了她?
  我茫然地将对话框关了又开、开了又关,几次打了字又都给删掉了。就这样折腾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陶冶的头像突然嘀嘀地跳动了起来。我吓了一跳,点开对话框,里面有一行很简短的字:“亲爱的再见!我会学着告别昨天,但相信明天还会有新的希望!”
  等我读完这句话的时候,陶冶的头像已经黑了下去。我看了看表,正好已经是7号的零点。
  是啊,明天还会有新的希望!对陶冶、对我、对秀儿,都是如此吧!
  我在qq上留下了最后一句话:“陶冶,一路平安!”
  
  第五十一章
  两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在这两个月里,我每天都在努力过着一种积极的生活。
  我在酒吧里帮着董立进货、盘货、记账、收拾店面、管理员工,每星期去健身房锻炼三次身体,周末回家帮老妈做家务、陪他们出去买东西……
  最重要的是,我再也没有去沾惹过任何姑娘。我决心要做一个好男人,虽然我还没有绝对的把握,但是我觉得我每天都在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一些。我在等待一个契机,让我能确信自己从此会永远忠实于爱情——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契机会是什么,但我相信它一定就在不远的前方等着我。只要秀儿一天没有把戒指还给我,我就还有希望!
  某天早上我从梦中醒来,忽然觉得屋子里静得让人窒息,这种感觉令我难以忍受。这套两居室里的那间大屋子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过了,一个想法突如其来地浮现在我脑子里——不如干脆把那间房租出去,如果家里有一个房客,就不至于那么寂寞了。
  我用最快的速度把大屋里我自己要用的东西全部收拾进了卧室,然后便托朋友在网上帮我发了租房广告。很快就有一个女孩子打电话来要看房,我并不想和异性合住,但是女孩儿说她很着急,而且住不了太长时间。我在她的恳求之下心软了,答应让她过来看看。
  女孩儿如约找到我家,吊带背心和超短热裤包裹着她凸凹有致、极其性感的身材,害我看到她第一眼就自然而然地有了生理反应。我陪着她到大屋看了看,又指给她看客厅、卫生间和厨房。女孩儿挺满意,价钱也很快就谈妥了。本来这次见面完全可以到此结束,而被躁动的欲望挑拨得失去了理智的我却鬼使神差地问她:“要不要坐一会儿聊聊?”
  女孩儿没有拒绝,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沙发上。我的大脑已经变得一片空白,本能地从柜子里拿出了红酒……
  几个小时之后,女孩儿穿好衣服离开了。我呆呆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笑——房子是不可能再租给她了,这倒没什么;可笑的是我苦苦等了这么长时间,想要证明自己可以变成一个好男人,谁知道最后等到的居然是这么一个结果。我还能再期待些什么呢?
  我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抓起桌子上一支黑色的记号笔,在白色的墙壁上大大地写了一行字:刘朔,你他妈的完蛋了!
  我象一个游魂一样飘进了食色吧。董立不在,倒看见范逼背对着我坐在角落里。我走过去,发现他正在抽大麻。
  “什么时候好上这口儿了?”我懒懒地坐到他旁边,心不在焉地问。
  范逼眼神空洞地看着墙壁说:“烦,还是抽点儿这个好,能忘掉好多不想记起来的事儿。”
  “你有什么可烦的?你想要的东西不是全都得到了吗?车也有了、钱也有了、也和小迪住到一起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没错儿,我全都得到了,可是你不知道人有时候真他妈的贱。”也许是大麻烟已经开始发挥效力,范逼全身颤抖着吃吃地笑了起来,“和琪琪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对不住小迪,老想着怎么能补偿她、怎么能甩了琪琪和她在一起;可是等我真的跟琪琪离了婚,我又开始觉得对不住琪琪了。我忘不了我从家里走的那天,她流着泪说她宁可成全我……刘朔,你不知道——我是什么都得到了,但是我这辈子完了,有些东西我永远也摆脱不了了。我现在也就是凑合活着,过一天算一天,每天能想办法让自己暂时忘掉点儿什么,对于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我恍恍惚惚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都一样兄弟,都一样!别往心里去!”
  范逼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走的时候给我留了支大麻烟。我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顺手把它点燃了。
  这玩意儿我以前偷偷试过一次,心理上总归有些抵触,后来便不再碰。但是现在似乎怎样都无所谓了,既然不能回头是岸,就干脆沉沦到底吧!
  虚无缥缈的快感涌上来,渐渐笼罩了全身。如果能永远迷醉其中,或许真的会是另外一种幸福?
  一只手很突然地伸过来拿走了我叼在嘴里的东西,并重重地在我脑袋上扇了一巴掌。我清醒过来,看见董立站在面前对我怒目而视。
  “你丫干他妈什么呢?谁让你沾这种东西的?”董立拿着那支炮筒似的烟愤怒地质问我。
  “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我不以为然地笑起来,“大麻而已,又上不了瘾,你怎么总是这么婆婆妈妈的!”
  “上不了瘾?你今天敢抽大麻,明天就敢往自己胳膊上扎白粉儿!告诉你啊,你丫愿意干什么我都不管,但你要是再敢沾毒品,你就别想让我再认你这个兄弟!”
  “说得这么严重干吗?”我嘟囔着又点上了一根普通的香烟,“就算抽死了又怎么样?你觉得我现在这么活着跟死了有区别吗?”
  “对,没区别!就是因为没区别我才看不下去!你也算个男人啊你?我知道你是为了秀儿的事儿心里难受,可你光坐在这儿抽大烟能管个屁用啊?你有这功夫儿干吗不去找她?她不是还在等着你呢吗?”
  “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你跟我又不是一类人!再说了,你反正是从来也没真正喜欢过谁,不可能体会得到我心里的想法儿。”我吐着烟圈儿,满不在乎地说道。
  董立转过头来看我,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从来没喜欢过谁?”
  我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疑惑地看向他。他移开了目光,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神色,慢悠悠地说道:“六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她。岩子带她来吃饭,她穿着灰色的校服,留着规规矩矩的娃娃头,坐在那儿也不怎么吃东西,说话之前总是先红着脸笑。那时候我觉得她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子……一直到现在,也还是。”
  六年前?穿灰色校服?留娃娃头?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董立,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并向他靠拢了过去,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对于我来说都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
  董立轻轻地笑了一声,继续说道:“这么多年了,我对你不可能一点儿嫉妒都没有。说实话,刚开始的时候我特别失落,难受了好长时间。但是后来仔细想想——我兄弟没做对不起我的事儿,我喜欢的女孩儿也没有,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没那个福气。想通了以后,我就再没动过别的念头,就是一心一意地希望你们俩能好好在一起——这是真心话!”
  我的脑子里无比混乱,很多过去被忽略了的点滴片段全都被重新联系到了一起——比如我刚和秀儿在一起时董立有意无意的疏远、比如董立对秀儿始终客气的保持着一点距离、比如那次在十渡骑马……为什么我早没有想到?
  “本来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告诉你的。”董立也点了一根烟,“但是我实在看不下去你现在这副样子!范波我是拿他没办法了,他自己把自己毁得太彻底。可你不同,你还有希望。这些年我眼睁睁地看着你背着秀儿在外面鬼混,但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对你的信心,因为我看得出你在不停地挣扎——你一直都想做一个好人,你也能做一个好人,只不过你暂时还没做到。但是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我相信总有一天秀儿能从你身上得到百分之百的幸福。我没办法亲自去为秀儿做些什么,我只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就算不是为了对得起秀儿和你自己,你也该对得起我,你明白吗?”
  我冲动地伸出手抓住了董立的胳膊:“董立!董立你听我说,你去找秀儿吧!你才是真正的好男人,她和你在一起才真的会幸福。我和她已经完了,我也不配让她再回到我身边,你去找她,不用管我!我全都是活该啊……”
  董立很坚决地推开了我的手:“你怎么还在犯傻!难道你还不明白?咱们是兄弟!从你和秀儿好的第一天开始,我和她就再也不可能有什么了!如果把咱们俩换过来,你也会和我一样的。再说你把感情当作什么?我是好人秀儿就一定会喜欢我?你不觉得你幼稚吗?秀儿从始至终爱的人只有你一个,她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我太清楚了。要是你自己反而不明白,你真是白跟她好了这么多年!”
  我在桌子上重重地擂了一拳,再也说不出什么。沉默了一会儿,董立又说道:“有一件事我还没告诉你。还记得上次咱们在深圳见过的王超吗?他前几天来电话,想请我过去帮他创业,我已经答应了。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会把食色吧所有的具体事务跟你交代清楚,以后就全靠你自己了。”
  我的胸口象是被重重地砸了一锤,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近乎崩溃——我这才发现董立的存在对于我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如果连他也离我而去,我的世界就真的再也没有一线光明了。
  “不行!”我霸道地摇着头,“这个酒吧是咱们俩共同办起来的,你要是走了,我自己留着它还有什么意思?”
  董立平静地笑了笑:“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咱们开酒吧不为发财,就为了开心好玩儿。可是刘朔,咱们毕竟是男人,不可能玩儿一辈子的。那次咱们去参加范波的婚礼,和那些成功人士在一起的时候你什么感觉?反正我是挺受刺激的!既然都是男人,我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和他们一样,至少我应该为此努力去搏一把。而且我对你也是这么希望的,如果我走了以后你决定放弃食色吧,我也不会觉得有太多遗憾。”
  “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个时候走?”
  “就是要这个时候走才最合适——留下你一个人,很多事情你就不会再想去依赖谁。你会靠自己的脑子去想、用自己的心去体会。我能帮你的其实很有限,真正能帮你的人只有你自己!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我希望你成为的那个样子,我始终都坚信这一点。刘朔,等到那一天,如果秀儿还在原地等着你,你就去找她——我最喜欢的女孩子和我最好的兄弟能够幸福地在一起,那将是我最高兴的一件事儿;如果到了那天秀儿已经离开了,也不要紧,还有我,我会在深圳等着你——就算你没有了爱情,也还有朋友和事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总会找回些什么,只要你最终肯回头。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别勉强自己!”
  董立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他的眼神是这样地温暖。任何话语在这时候都显得太多余,我伸出右臂搂住了他的肩膀,紧紧地拥抱了他……
  
  第五十二章
  董立临行前的夜晚,我、冯哲还有范逼在食色吧陪着他喝了一个通宵。天刚亮起来的时候,董立对冯哲说:“还有点儿时间呢,带我去家里看看我干儿子吧!”
  陈炜两个月前给冯哲生下了一个大胖儿子,冯哲当了爸爸,我们哥儿几个也都跟着沾了光儿,升格儿做了干爹。
  刚从医院回来的时候我们去家里看过一次,我一向觉得小孩子无比烦人,对那个皱巴巴的小东西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兴趣,董立却喜欢得不得了。
  陈炜还没起呢,看见一伙儿人大清早儿就跑了过来,顾不上梳洗打扮就忙着招呼我们。
  董立一进门就直奔他干儿子去了,也不管人家还睡得正香,就抱在怀里满屋子转来转去地走,一边儿走还一边儿瞅着孩子傻笑个不停。
  我正靠在窗前的桌子边儿上抽烟,董立抱着孩子溜达到我跟前儿的时候,他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哎,帮忙抱会儿!”董立顺手把孩子往我怀里一塞,就走出去接电话了。
  我手忙脚乱地扔掉了还没抽完的烟。从没抱过孩子的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怀里的这个小家伙,翻过来掉过去地换了几个姿势,小家伙被我折腾醒了,皱着小小的眉头睁开了眼睛看我。我正担心他会哭起来,他却在我怀里扭动了几下,把幼嫩柔滑的、带着奶香的小手轻轻地搭在了我的心口上,又闭上眼甜甜地睡过去了。
  这只胖胖的小手仿佛无意中触碰到了我心灵深处最柔软的部位,我不知怎的鼻子一酸,眼泪竟没来由地涌了出来。
  我急忙转过身去对着窗外——太阳刚刚升起来,明媚的阳光温暖地照在小家伙熟睡的脸上,而此刻他正如此信赖地依偎在我的怀中……我从来都不知道这种最原始最纯粹的信赖竟可以带来如此巨大的感动。
  陈炜走到桌边拿东西,不小心看到了正在流泪的我,惊讶地问道:“你怎么了?”
  我轻轻地摇晃着怀中的小宝贝儿,平静地告诉她:“是阳光太刺眼!”
  太阳每一天清晨都会照常升起,今天和昨天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不知道在这日复一日的轮回中,是否真的会有一天,我能如董立所说,突然蜕变成一个新人;是否真的会有一天,我能再次拥有秀儿美丽的容颜;又或许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而我将一直孤单、就这样孤单下去……
  每一天都有形形色色的姑娘从我面前经过,我要感谢她们美好的身体曾经借给我片刻的温暖。幸福应该是属于她们的,因为在我的心中,每个姑娘都单纯!

(全文完)

 

[ 打印 ]
阅读 ()评论 (0)
评论
博主已隐藏评论
博主已关闭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