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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黄时雨:我心依旧

(2010-07-08 12:46:41) 下一个

  【出书名】:最初的爱,最后的爱
  第一回 我们都曾亏欠了爱情
  没有想过再见到她,毕竟两个人在不同的城市,隔了大半个中国,也毕竟两人已经断了四五年的联系。但事实是见面了,那一瞬间,他竟不由自主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端着酒杯,隐在黑暗处,不着痕迹地打量她。记得以前明明有些婴儿肥的脸,如今却清瘦得有了尖尖的下巴了,但那眉还是那眉,那眼还是那眼,那嘴还是那嘴——若不是他与她曾经在一起同居了两年多的时间,曾经在那脸上留下无数或轻或重的吻,他几乎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她。
  还记得那天他与她吵得很凶,几乎把那小小的公寓也要拆了。最后,两人精疲力竭,各据着一块角落休息。他清楚地记得,没有人愿意挪动脚步去开灯,公寓里唯一的一点光线,是来自外面的街灯,很淡很淡的几束,从厚重的窗帘里微微透进来。只有眼睛适应了黑暗的人才能看得到,感觉得出来,那是光线。
  她躲在沙发后面,搂着抱枕,沉默着——而他亦然。两人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开始的甜蜜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他几乎记不清这是与她第几次争吵了,小小的事情都可以是导火线。
  空气里的气息很压抑却又很安静,静得让他想起一个人生活的时候,是那样的自由自在。好半天,她的声音蓦然将他从一片死寂的迷茫中拽出来,平静如水:“我们分手吧!”
  他微微吃惊了一下。的确,他曾经想过分手,也提出过分手,两人甚至的确分过手,只是分开过的一个月,两人都不停地思念彼此。于是,理所当然的,又在一起了。
  但这次他没有挽留,甚至有点解脱的感觉。分手后第一天,他就与几个同学去了酒吧区喝酒。以前,无论有什么活动,她都会打电话过来,好似在他身上装了定位跟踪器一样,惹得他十分的不耐烦。她其实很会缠人,每天电话不断,可能是有他课程表的关系,每回打电话的时间都刚刚好。
  他本来还有点忐忑不安,生怕她中途又打电话过来。还好,没有。一连几天,天天在酒吧里混着,回到家,天已经蒙蒙亮了。或者打通宵游戏,饿了就叫外卖,总有一种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感觉,要及时行乐,省得他一回头,又被她给管着了。从小到大,真是被管怕了。以前因为爱她,所以纵容她,给她权力让她管着。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没有再来电话。一个星期没有来,两个星期也没有来,甚至MSN、QQ、E-mail也都没有一丁点的联系。他当时还想,她这次也真忍得住。
  正好导师有报告和论文的任务下来,他也开始忙起来了,又查资料又做实验的,昏头昏脑,昏天暗地。偶尔生起一点想念她的心情,也很快被忙碌挤到了一边。到了第三个月,他手头上的论文和报告才算收尾,一切都空下来的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两人已经真的分手了。
  或许是因为分手了,他竟会偶然回忆起她的好来。每次他回家,她总煮好了热腾腾的食物等他。无论是中式的饭菜,还是西式的简单牛排、微波食品,总费尽心思地翻新花样。这也是他最佩服她的地方,明明刚开始跟他同居的时候,她什么都不会,连煎个荷包蛋也把手给烫着了。
  小公寓从前收拾得整整齐齐,他的衣物都按例摆好,不必让他费心找。男人的公寓,一般岂是一个乱字了得!
  有一次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看到橙子,他忍不住拿在手里抛了抛,知道她最喜欢吃了,不止喜欢吃,也爱用来榨汁。拿起纸袋装了几个,抱着一直到公寓,推门而入的刹那,望着一屋子的杂乱,才惊觉她已经跟他分手了。
  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电话给她的好朋友——楼绿乔。以前约会的时候,曾与她稀疏见过几次面。知道她们关系素来不错,而且是她在学校唯一要好的女性朋友。楼绿乔呆了半晌,才惊讶地在那头道:“你不知道她已经有新男友了吗?”那讶异的声音从手机那头缓缓地传过来,仿佛是讽刺。他肚子里骤然一团火,怪不得这次分手连一个电话也没有,原来八百年前就找好备胎了。
  他的反应就是马上起程回国,从此之后再也不要听到她的任何消息!
  如今她挽着一个老头子的手,两人的神态颇为亲密。那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暴发户,虽然一身名牌,但和世家子弟与生俱来的优雅从容一比,马上现了原形,显得粗鲁与格格不入。要不是对她的性格有一定了解,他的第一反应会是她傍了个款。
  那人的脸形与她倒有几分相似,他仔细看了几眼,忽然知道了,这人应该是她父亲。因为他曾经看到过他的照片,但由于是在她小时候照的,隔了这么长的时间,无论是衣着打扮,抑或是容颜都已经改变极多了,跟眼前站着的人,几乎是两个样子。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来。父女俩不时停下脚步,与往来的宾客寒暄问候,尤其对此次宴会的主人唐瀚东神色恭敬,看来是有求于人。
  他轻啜了一口酒,干涩中带着微微的香醇,刻意地将身子移出了黑暗中,想看看她看见他到底如何反应。分手三个月就另结新欢的人,或许这几年中,她有过数不清的男友,早不记得他是谁了!一想到这儿,他胸口又冒出了一团火,如同当年一样。
  此时的唐瀚东已经看到了他,向他招了招手。他微微扯出了一个笑容,举起酒杯,远远地敬了一下。
  “失陪一下!”唐瀚东转头客气而疏远地跟身边的客人打了个招呼,兴冲冲地过来,一拳打在他肩膀上,力道不轻,他皱了一下眉头:“昨晚欲求不满啊,力气这么大?”
  唐瀚东也不甘示弱:“休了两个星期假,以为你腿软了,今晚缺席呢!”他夸张地扯了嘴角,恶毒地吐了几个字:“你以为我是你啊!中看不中用!”又惹得唐瀚东杀机四起。
  他又饮了一口杯中物,眼光朝她的方向扫了一眼,挑了挑眉毛:“那两个是谁?”唐瀚东转头看了一眼他所指的人物,迅速地回过头来:“是一个地方上的小房地产公司的老板,姓汪……”看到他正若有所思的模样,打趣道:“小子,你该不会是看上他的女儿了吧?”不出所料,的确是她父亲。
  只见唐瀚东凑了近来,放低声音道:“劝你还是不要动这个念头,不要看她长得不错,不过……”他不动神色地问道:“不过什么?”
  唐瀚东神秘兮兮地道:“这女的我在美国的机场碰到过,因为有一次把我的东西撞翻了,我也就留意了一眼,当时她正大着肚子,所以印象深刻得很。”当年在机场,她大着肚子撞翻了他的行李,本来他早已经不记得了。但去年在机场候机的时候,见她手里牵着一个小孩子,又把他的行李给撞了。当时他还没有想到是同一个人,但坐到飞机上,忽然又想起来了,竟然就是当年的她,一转眼,小孩子已经会走路了。后来竟又在party上碰到过,所以现在他想忘记也难啊。
  大着肚子,那不就印证了他的猜测,她已经身经百战。他只觉得胸口的火有越烧越旺之势,不自觉地捏紧了酒杯,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劲了。
  她以前与他一起的时候,他还是热血青年,难免有控制不了的时候,她也曾经怀过一次孕。可这个无缘的孩子在两人的某一次争吵中,默默地离去了。他抱着她上了医院,当时她伏在他怀里,虚弱得像只小猫。医生说她的子宫很脆弱,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她当时哭的天昏地暗。
  或许正因为这个,他一直有些内疚。若不是当时自己控制不了脾气,跟她吵,她怎会流产。她为此哭了几天,他就把她软软的身子抱在怀里,细细地哄她:“不要哭,最多等我们结婚了,我多加加班,多播点种子。再大不了,我们生个试管宝宝。与众不同。”
  如今想来,却是莫名的恨。他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才道:“那又如何?或许人家当时已经结婚了呢?”唐瀚东斜着眼,慢慢地看了他几眼:“你少来了,人家若是结过婚,她那个父亲会这么热心地帮她推销给我们这一群世家子弟啊?当我们是什么!”
  他若有似无地笑了出来,有些冷:“这么好的事情,怎么没有轮到我头上呢?”唐瀚东白了他两眼:“拜托,你老人家在京城,毕竟这里是长江三角洲,你就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那也嫌远啊。”嘲笑好他,唐瀚东又凑了上来,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不会真感兴趣吧?我劝你呀,还是不要招惹这种的了,还不如找个小明星来玩玩。”
  他瞟了唐瀚东一眼,嫌恶地道:“不要把你的趣味强加在我身上。”唐瀚东长相斯文俊俏,身家又雄厚,自然有无数风流的本钱。  
  整晚周旋在陌生的人群中,汪水茉感觉有些倦了,正张望着想找个地方落座,意外地发现唐瀚东在朝她走来,到了跟前,客气而有礼地道:“汪小姐,我想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唐瀚东的身子微微向前屈着,心里却在琢磨这小子让他把人请到书房是什么意思。汪水茉淡淡地点了一下头,忽略父亲眼中闪过的赞许,随着唐瀚东的脚步,来到了书房。只见唐瀚东敲了敲门道:“人给你带来了,你自我介绍吧!”
  她轻轻地推开门,里头的灯光不是很亮,只在角落里开了两盏灯,昏黄的光线衬得空间显得空旷。有人坐在欧式沙发上,身型高大,只是整个人隐在暗处,又背着光,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一向不喜欢黑暗的地方,连睡觉的时候也要开一盏小灯。过了一会儿,那人也没有站起来。她微微不耐,看着那个人的方向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人动了动,慢慢地站了起来。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但那轮廓分别是她熟悉的,有种心痛的熟悉。她倒退了一步。他慢慢地走近了,在距离一米左右的地方站定,淡淡地道:“好久不见!”
  她反射性地别过了头,很快又转回了头,嘴角挂着一抹笑容:“是很久了。你好!”他觉得她的笑容竟然该死地碍眼。跟她同居那么久,自然知道她什么笑容是真心,什么样的只是敷衍。眼前的这种笑容,百分百是她的应酬。
  书房里有几枝荷兰空运来的郁金香,正璀璨盛开。他想起,那时她就喜欢买郁金香,放在公寓里的开放式厨房里。一进门,就可以看到那硕大的花朵,仿佛那时的幸福,大片大片的,美丽而稍纵即逝。
  他刚刚坐在沙发里,很仔细得打量过她。一点也不像生过孩子的人,整个人很纤瘦,比以前瘦多了。记得以前她老是嚷着自己胖,但他却喜欢她软软滑滑的身体,总是与她作对。她一忌口,他就买各种零食诱惑她。他喜欢看她歪着头,眯着眼吃东西的样子。现在想来,有点享受!
  远眺,山峦起伏。其实江南的山都不大高,仿佛因为浸润了太多雨水的缘故,秀丽过头,威武不足。但山上郁郁葱葱,一片的清新养目。
  他正在教女伴打高尔夫球的姿势,在旁人看来,态度亲昵而暧昧。汪水茉远远地坐在大太阳伞下,看着俊男美女的混搭。男的高大冷俊,女的婀娜多姿,真有美化环境的作用。更别提那个婀娜多姿不时地抬头与他说话,他则体贴地俯身靠在她的耳边呢喃细语,惹得那婀娜多姿笑得如风中的花,不停地颤动。光那姿势和动作就跟电视里播的偶像剧一般养眼。
  唐瀚东搂着身边的温香软玉,伸手接过温香软玉递来的气泡矿泉水,一边喝着一边笑着问她:“汪小姐,怎么不下去玩玩?”汪水茉有礼地含着淡淡的微笑,回应:“不好意思,我不会。”若不是父亲三令五申,她是绝不会来的。早在几天前的宴会上,她已经知道他与唐瀚东的关系定然不浅。
  唐瀚东风流倜傥地笑着道:“我教你啊!谁不是从不会到会的啊!”表面上虽然笑着,肚子里却不知道已经把言柏尧这个家伙骂了几遍了。他倒好,明明人是他要找来的,此时却跟女伴在旁边打情骂俏,把她扔给了自己。好歹人是他唐瀚东出面约来的,他不招呼,谁去招呼?若是平时他也不介意,但他现在正巴不得抱着身边的温香软玉不放,哪里有那个美国时间去招呼她啊?
  慢慢咽下了一口水,他眯了眼,脑中猛然一闪。不对,大大的不对。言柏尧这小子,今天肯定不对。平日里从没有见过他像今天这么放得开,与女伴如此公然调情。当然平时哥们带上各自女伴的聚会也不少,但到了一定时候、一定程度,都是各自回房间发展的。但到目前为止,这家伙从来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唐瀚东慢慢地将视线转了过来,盯着汪水茉的脸细细地打量。脸蛋称得上清丽,只是皮肤特别好,粉嫩得像婴儿似的,吹弹即破。但又并不是特别地出众,相比之下,肯定比不上自己身边的这位温香软玉。好歹自己身边这位是选美冠军,新出道的新星,貌似清纯,却不乏娇媚,娇媚之中又带点妖冶。上下研究,好像没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综观言柏尧这几年的女伴,哪一个不比她好看几倍的。
  看言柏尧的样子,对她有意思也不像。如果有意思,绝不会带第二个女的出场。像他们这群人,玩归玩,但玩得还是有品的。可若对她没有意思,又为何要他出面约她,且让他把电话直接打到汪水茉的父亲那里,迂回包抄,大费周章地请她来。她却好像没什么感觉,自得地捧着一本最新的时尚杂志,慢慢欣赏。
  汪水茉带着歉意地笑:“我没有什么运动细胞,你们玩得开心点!” “瀚东,我们去打球。好不好?人家才刚刚学会了一点耶!”或许是感觉到男伴有些冷落了自己,唐瀚东身边的温香软玉相当懂得如何主动争取注意力,双手抱着唐瀚东的腰,不停地扭动。相信这样的诱惑很少有人经得住,而唐瀚东也正好不在此列。他一手搂着温香软玉的腰,安抚道:“好,去打球!”难得的假日,当然要适当的放纵。唐瀚东客气地道:“失陪一会。”汪水茉这才从杂志中抬头:“玩得愉快!”
  五月的天气,不热也不冷,什么都刚刚好。阳光、清风,还有风景。但她却没有什么心思去欣赏。肚子老是隐隐地作痛。她叹了口气,老毛病了,时不时要发作一下。只是这几天发作得太频繁了。她知道原因,是因为又遇见了他。
  曾经以为两人或许这辈子不见面了,但也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两人见面的场景,终究比不上真正见到的感觉,那么真实而心痛。他与她其实早已经是陌生人了。两个曾经亲密地同床共枕数年的人,其实分开了,可以比陌生人还陌生的。时间会让一切成为过去。
  她从包里取出了药,医生知道她有肚子痛的毛病,所以建议她随身带着药物。她倒了几颗出来,白白的、小小的几颗,竟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她慢慢地和着水,咽了下去,又将药放好,看来近期又要去一趟私人医生那里配点药了。
  言柏尧搂着女伴慢慢地走到了休息桌边上,亲昵地点了一下女伴的鼻尖:“饮料还是水?”她埋在书里,僵坐着,仿佛身边根本没有人似的。只听那女的声音清甜如蜜:“跟你一样。”言柏尧性感地笑了笑:“OK,baby!”
  她掐紧了手指,不想泄露一丁点情绪。那些亲密的日子里,他最喜欢的就是叫她baby了,他比她大三岁,永远有办法将她吃得死死的。后来她给他所有的爱,都被他当做伤害她的工具。不管他是故意还是无心,她只觉得异样的刺耳,连肚子也在抗议。
  那婀娜多姿坐在她身边,香气熏人,将头移了过来,颇为友善地娇笑道:“你好,我是王芸。”汪水茉抬了头,也浅浅地回道:“你好,汪水茉。很高兴认识你。”
  王芸的眸光落在了杂志上的一个名牌包包上,道:“这是最新款的,样子还不错。不过就是比较难搭配。”汪水茉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他自顾自地喝水,听到王芸谈到包包,朝杂志上瞄了一眼,视线却停留在那双白净无瑕的手上,十指纤纤,并无任何的首饰,清爽而干净。
  可他却觉得刺眼了起来,转头对着王芸道:“你喜欢的话,去订一个!”王芸的笑容顿时浮了上来,如同那桌上盛开的香槟玫瑰,妖娆而芬芳。将红唇送了上去,在他脸上吻了一下。他转过脸,将唇附上,当场来了个法国式热吻。
  很多年前,在洛杉矶的街头,路过一家店的时候,她曾经为橱窗里的衣服停留。他就拖着她进去,她死活不肯。虽然知道他家的条件不错,看他平时从不为钱财烦心的,但她还是不舍得花他的钱。
  她索性与他站在异国的街上,当着来来往往的外国人,面对面对峙:“女朋友才会乱花男友的钱!我是你以后的老婆,所以要帮你省钱!”从此以后,每次她生气,他总是一口一个老婆的哄她。现在才知道,要一个男人记住一个女人,就是要狠狠地花他的钱,最好花光他所有的钱,让他负债累累,永生永世记得她欠他的。
  她轻轻地扯了扯嘴角,抚摸了一下似乎渐渐疼痛的肚子。正想要找个理由回去,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调笑声:“啧,啧,啧!你看你哥,那欲求不满的样子。要不是我认识这家伙早,还以为他今年才十八呢!”
  热吻中的男女这才分了开来,王芸娇羞地推着言柏尧:“有人……”栩栩如生地还原了中国人的一个成语——欲拒还迎。
  汪水茉转过了头,只见淡淡而温柔的阳光下,两个男子正款步走近。一个是唐瀚东,另外一个她不认识,却觉得很熟悉,仿佛当年加州阳光下的那个人,脸上经常有的灿烂的笑容,可以渗到人的心里去。
  除了笑容,连五官和身型也都很相像。一瞬间,她似乎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好一会儿,才发现,她似乎出神过头了。于是,向那个人微微地笑了笑,表示致意。
  那人很是爽朗帅气,笑着伸出手来:“你好,于柏天,言柏尧的表弟!”“汪水茉!”原来是他表弟,怪不得长得有六七分的相似。于柏天的手很大,很温暖。仿佛当年他的手,曾经牵着她的,十指连心,她以为一直会牵下去的……
  于柏天转过头:“哥,你不是去澳洲度假了吗?我刚刚还以为看错了呢!”她还在看他,言柏尧只觉得有些火气上扬,刚刚的热吻竟然对她没有一丝影响力。微微皱了皱眉头,回道:“刚回来。不就是让你身边的这家伙拉回来的吗?说什么几十周年晚会,一定要出席,否则就提头来见!”朝他四周看了看:“怎么?就一个人?”
  于柏天坐在他对面,很是慵懒:“一群人,没劲!正要回呢,刚好碰到唐哥。”唐瀚东道:“回什么回,我们正好五缺一。”
  闲聊了几句,唐瀚东和他的温香软玉又去运动了。于柏天看了她几眼,邀请道:“汪小姐,一起去玩一局。”汪水茉摇了摇头,清浅地浮出一朵微笑:“我不会!”于柏天笑道:“那有什么关系。想当年,我也是一窍不通,还不是我哥用高尔夫球杆把我给打通了。”坐在身边的王芸似乎对言柏尧的事情极感兴趣,插了进来:“柏尧很小就会吗?”
  于柏天呵呵地笑了出来:“得过少年杯冠军,你说是什么时候会的!”原来以前在一起,他就隐瞒了很多的事情,比如他的家世,比如他很会打高尔夫。
  分手两年后,从绿乔给她的杂志上看到他和他父亲的合照,才知道他的家族、他的家世,总归是让人不舒服到了极点。就像老公有了第三者,老婆从别人口中最后一个知道一样,尴尬与痛心到让人难堪。特别是楼绿乔这个女人还在旁边打趣:“你不知道是只这么大的金龟吧?你也真笨得可以了。”也听不懂是讽刺、幸灾乐祸还是在笑话她,但她的确傻得可以。
  她忽然轻笑了出来:“那你教我吧。”那笑在于柏天眼里,犹如烟花陡然升空,碎金炫彩划破了黑色的苍穹。
  言柏尧靠在椅子上,目送着两人远去。现在的她似乎与记忆中的她差很远了,她以前喜欢笑,当年第一次见面,她正眯着眼在笑,璀璨如水晶。就算哭,也只一会儿,很快会被他逗笑。然后把鼻涕、眼泪全部擦在他衣服上。明知道第二天,还是她自己洗的。但她就是喜欢,仿佛是癖好。习惯往他怀里钻,如同一只猫。
  记得失去孩子的那几天,她也如此,每每哭累了,就靠在沙发上睡着。等心情好一些,还是会趴在他怀里,抓着他的衣领,软软而咬牙切齿地道:“你赔我大宝。”或者说:“言柏尧,你完了。这辈子你已经被我缠上了。”那段时间,他总是哄着她。她其实家教很好,骂人最多也只是“坏蛋”。
  但是现在的她,从头到尾的冷淡,仿佛他只是个陌生人。他一直想着,是否是因为她那软软的肚子里曾经孕育过他的孩子,所以一直以来他都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她,带着一种莫名的内疚和遗憾。
  但是他也忘不了她的背叛,若不是当初楼绿乔还E-mail了一张她与别人的亲密合照,他几乎难以相信三个月前还在他怀里的女子,竟已经躺在了别人的怀抱。
  他想起他当时那么多次差点要忍不住给她打电话,幸好每每按了数字就停住了,没有按下最后的通话键。
  “这女的我在美国的机场碰到过,因为那次把我的东西撞翻了,我也就留意了一眼,当时她正大着肚子。所以印象深刻得很。”唐瀚东的话回荡在耳边。她的肚子里曾经孕育过别人的孩子……他握紧了拳头。医生宣布她很难再生育后,他就没有再用过措施。可惜在后来的一年里,她没有能够再度怀孕。他当时甚至想过只要她怀孕了,他就与她在美国结婚。
  远处的她正笑魇如花,似乎她对于柏天很有好感。他轻扯嘴角,冷笑了一下,转头搂着王芸柔声道:“走,我再教你怎么打。”风很轻,隐约带着她的声音,模糊却又异样地清晰。
  
  第二回 金粉世家
  阳光透过落地的玻璃窗,飞扬地洒落在餐厅里。汪父一边吃早餐,一边抬头问道:“昨天玩得怎么样?” 汪水茉喝了一小口牛奶:“没怎么样!”汪父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笑着打趣道:“唐少不会是看上我女儿了吧?”
  汪水茉佯作生气:“爸爸……”汪父呵呵笑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女儿又漂亮又聪明,这有什么不可能啊?才见了一次面不是,就约你出去了啊。”
  汪水茉叹了口气:“爸爸,人家有女朋友的。”汪父的兴致顿时被打住了,好一会儿才放下碗,正色道:“小茉,爸爸带你去各种宴会,并不是要逼你去相亲,爸爸只是希望你能多交点朋友。你看你从美国回来后,整个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餐厅里很静,空气里有隐约的早餐的味道。她的胃在隐隐地抽动,一点食欲也没有。汪水茉低着头,低声道:“爸爸,对不起!”
  汪父笑了笑,慈祥地道:“爸爸不是想让你说对不起,爸爸只想让你重新变回以前的你。”闻言,她抬起了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像是在鼓励自己,也像是在安慰父亲。汪父这才宽慰了些,拿起筷子,嘀咕道:“早知道这样,当年我就不送你去美国念书了。”
  美国……好遥远的国度。当年的她对一切都充满了向往,或许是因为年轻,希望能出去见识外面的大千世界。当时的她的确是个幻想的天使,整天无忧无虑。这样的生活一直维持到认识他,从此她也开始认识了忧愁与烦恼,甚至伤心与绝望。
  或许是缘分,当年的学校里,华裔学生并不在少数,但她却与他相识并相恋。她才大一,他却已经是大四的学生了,并在准备考研究所。
  她微微闭了眼睛,也许她宁愿没有从来没有遇到过他。他或许爱过她的,但最后爱走了,他与她之间就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了争吵。会为了他彻夜不归争吵,会为了他的女同学争吵,甚至会为一件极小极小的事情争吵……太多,太多了。
  所有的一切现在回忆起来竟然还是如此的真实。她咽下了一口牛奶,微微苦笑。人生或许就是这样,向前看觉得很遥远。向后看,原来很近,近在眼前!
  汪父看一下手表,说道:“我要去银行一趟,谈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你慢慢吃。吃好了,去逛一下街,不要老闷在家里。” 汪水茉“嗯”了一声。她知道父亲去年扩大的投资项目,最近在周转上有一些困难。这一趟来上海,本身就是为了能与掌握着银行的唐家搞好关系,希望在他们那里申请的贷款可以得到批准。
  言家别墅。言柏尧一步入客厅,就意外地看到于柏天竟躺在他家的沙发上发呆。他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指针正停在十点二十八分的位置。再转头从东面整片的落地玻璃看了一下天空,哑然笑道:“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这么早跑过来干吗?”要知道他这个表弟,毕业两年了,在舅舅的公司挂了个董事的名头,却整天在外面鼓捣一些网络游戏,哪天不是三更半夜才睡觉。这个时候会起床,他真的是头一次看到。
  于柏天一听到他的声音,立马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哥,人家不是正等你吗?”言柏尧不理他,径直走入餐厅,管家王妈已经迎了上来:“少爷,早餐中式还是西式?”言柏尧道:“西式!”转过头问道:“你呢?”于柏天懒懒地道:“随便!”
  王妈很快指挥人将早点端了上来。言柏尧优雅地用刀叉将蛋切成小块。鸡蛋煎得很好,匀称圆润,蛋黄还在晃动,正是他最喜爱的程度。王妈在上海的别墅做了有二十来年了,熟知他的喜好,不像某个人,煎个蛋也会焦掉。
  但他当时却也喜欢得要命。就算她煎得再焦、再黑,他都会吃得干干净净。她几乎被他骗了,以为也很好吃。结果吃了一小口,就吐出来。双眼红红地看着他,像只犯了错的小鹿,可爱动人。他的反应就是将她搂在怀里,吻她,告诉她,只要是她煮的,他就喜欢。那些日子的阳光也是柔和而美丽的。只要不想起后来她的所作所为,心里还是温暖的。
  刀叉滑出了食物,切在了骨瓷餐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他双手顿了一下,才抬起了头,一面吃,一面问道:“说,等我干吗?”于柏天将嘴巴里的吐司拼命咽了下去,又喝了一口果汁,这才找到了一口气:“没什么,问你今天跟不跟唐哥出去活动?”
  言柏尧抬了头,看着他道:“你关心这事干吗?”猛地想到昨日在高尔夫球场,他与汪水茉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样子,心头竟有一千个不舒服。于柏天打着哈哈道:“好久没跟唐哥一起活动了,问问呗!有活动就叫上我,好歹有个伴。”
  言柏尧看了他一眼:“有个伴?你以为去打架啊!”于柏天摸了摸头,没有作声。他自小对这个哥哥就是又敬又怕的。
  还有几天的假期就要上班了,按计划他本来今日就要回北京的。但是不知为何,他竟不想走。想着她也在这个城市,居住在某一个角落,与他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他就不想走。
  本以为日子已经将她的影像冲淡,他甚至怀疑自己已经把她忘记了。但是自从那天见了之后,她的样子却一天比一天清晰。他当时并没有想到会真正分手,他一直以为她会回来。就跟前面几次的分手一样,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回来的。他知道她爱他。她什么都好,就是太管着、黏着他了,好像他就是全世界,而她就不停地围着他转,让他觉得窒息。
  分手后的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他觉得一个人很舒服。不会有人怪他晚回来,不会有人怪他通宵上网,不会有人怪他连一通电话也没有,更不会有人不停地追问他的下落……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爱,才会关怀,才会牵挂,才会唠叨!
  他猛地灌了一大口酒。唐瀚东笑着揶揄他:“兄弟,拜托,这是八二年的,你以为是水啊?给我省着点!”他抬起头,恶狠狠地盯了唐翰东一眼。唐瀚东连忙讨饶:“你喝,你喝。有本事,你就把这里的酒给我全喝了,今天我唐瀚东就是卖身,也负责你所有的消费。”
  看着言柏尧又猛灌了几杯,唐瀚东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给我老实交代,到底前几日要我找那个姓汪的出来干吗?”言柏尧还是不语。
  唐瀚东吸了一口烟:“你就给我装吧。你估计早八百年就认识她了,否则那日宴会你怎么会让我把她带到书房?”见他阴着脸,仍旧不说话,唐瀚东继续道:“你这副模样我可没见过啊。那天在高尔夫球场,你那风骚的样子,给谁看啊?不要告诉我,你对王芸是认真的。那天在那里的人,就她最特殊。你这小子,从头到尾,在做给她看。”
  仿佛被看穿了,人已经无所遁形了,言柏尧冷冷地道:“你管我给谁看?”唐瀚东道:“得!你是把我的好心当驴肝肺了。我只是提醒你,那女的会未婚怀孕,就不会是什么好女人。你看看他父亲,巴不得把女儿送上门的样子就明白了。我是怕你一个不小心,上了圈套。”
  他手里的酒杯“啪”地一下应声碎掉了。只要想到她曾经躺在别人身下,想到她肚子里曾经怀过别人的孩子,那怒气仿佛就要冲上天似的。
  回国后,他试图联系过她。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那个曾经熟悉的号码,根本不用刻意地去记忆,手指已经准确无误地拨了出去。心里暗暗告诉自己就算是做个了断,让自己从新开始。但是在接通的那一刹那,他就按掉了——那嘟嘟的忙音很清晰地提醒他,她真的已经走出自己的生命了。
  他抬头,不顾唐瀚东吃惊的神色,淡淡地问道:“什么圈套?”唐瀚东扯了几张纸巾扔给他:“她老头子的公司快面临破产了。扩充太快,投资太大,又正好遇到国家调整房地产政策,已经周转不过来了。最近这几天,天天在我们银行,希望我们能批准他的贷款。可惜他的抵押不够,我们根本不可能放款。”
  他不可置否地听着。国家近期全面抽紧银根,要贷款更是难上加难,已经有很多小企业因为贷款不到位、周转不灵而宣布破产。
  唐瀚东看着他,挑着眉问:“怎么?要不要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了她老头的款项,算你欠我一个人情。”让这小子欠他一次,以后在其他哥们面前就可以耀武扬威了,真是比做了个大项目还爽。只可惜他的快感持续了不到五秒钟的时间,就见言柏尧冷淡地回绝:“不用!与我何干?”今时今日,她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了。
  唐瀚东泄气地道:“你不想欠我人情。该不会是想从你自己的家族银行里放他款子吧?”言柏尧冷冷地扯了一下嘴唇,露出一个微笑:“你不是说他抵押不够吗?我为什么还要批准他的贷款?生意人是不会做赔本生意的。”
  唐瀚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心这小子关心汪水茉,不像,说他对她不闻不问,更不像。但若关心她,怎么会放任她父亲破产呢?
  他拿起酒杯,啜了一小口,留恋了一下口齿间的芬芳,才慢慢地开口:“既然你对她没有意思,那最好。”顿了顿才说:“你弟前几日还跟我要她的号码,看来对她有些想法。你找机会提点他一下。你弟在你那家族银行也有一定股份的。”
  言柏尧闻言,有些惊愕地抬了头:“什么时候的事情?”唐瀚东看了他一眼:“三天前。”言柏尧想起那天与他一起吃早餐的时候,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这小子,那天早上估计就是来问他电话的。真是小瞧汪水茉了,这些年不见,勾引人的水平倒是飞速提高了,当年离开他,三个多月就跟别人混在一起。现在倒好,才一天,就对于柏天放电,弄得这小子晕头转向的。
  唐瀚东又饮了一口酒,懒懒地道:“不可否认。汪水茉长得倒是挺清纯的,估计正对了你弟弟的胃口。你弟弟没怎么出来玩过,很容易被这种假象所迷惑!像我这种身经百战的,就知道了,那清纯只是装给人看的。”言柏尧白了他一眼。他以为每个人都像他那个温香软玉,打着清纯新星的招牌,专门跟有钱的公子哥混在一起。
  她当年的确是很清纯,气质也很纯净,仿佛天空中的氧气。当年的她最喜欢的装扮就是T恤和牛仔,从不买名牌,连对名牌的向往也没有。有一回,他们路过一家名店,其实也不是什么顶级的牌子,当时橱窗里的模特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很清雅的款式。她一连看了好几眼,他就知道她喜欢。就算她不说,他也知道。他拖着她进去,她死活不肯,还说他败金。
  还记得她瞪着眼,装作恶狠狠的样子:“言柏尧,你给我记住哦!女朋友才会乱花男友的钱!我是你以后的老婆,所以要帮你省钱!”那软软的声音一点也不具有威胁力。他的心底却顷刻塌陷了一大块。当时街上人来人往,霓虹灯初上,可他的眼里只有一个她而已。
  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家境普通的留学生,所有的生活费用都坚持AA制。他也没有告诉她,他是来自怎样一个家庭,怎样一个家族。因为以前经历过,有人是看上他家而接近他的。所以在来美国之前,他跟父母约法三章。第一条,就是不住家里的别墅,自己在外面租房子。第二条,自己的费用除了开头第一年,其余全部由自己负责。虽然说他从小到大光算零用钱、红包等存款也老早是个小富翁了。到了美国之后,也一直在用股票、基金等投资赚钱。但他还是一直简易地打着一份工,以体验真实的留学生活。
  她当年的确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否则自己也不会放了真心进去,甚至一度想与她结婚。如果不是她流产的话,或许现在他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爸爸了。他知道她是喜欢小孩子的,每当在街头,看见可爱粉嫩的洋人小孩,就会喜欢得直流口水。
  那些相拥而眠的日子,她曾经躺在他怀里说:“我们以后要几个小孩?”他想了想回答道:“一个!”她不停地眨着眼睛:“为什么才只要一个啊!我不!我要三个!”
  他装作严肃认真的样子,看着她的眼睛说道:“NO!Baby,我们国家实行计划生育,只能生一个!否则要罚款!”她笑得差点岔气,好久才平复下来,躲在他怀里。后来就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朦胧间,只觉得她用手在戳他:“言柏尧,我要两个孩子。两个哦!一个像你,一个像我。罚款就罚款!你明天起给我省着点花钱!”他睡意正浓,“嗯”了一声,将她搂到怀里,一夜好梦。
  她站在窗前,看着行人如织、车流如海的外滩,竟有一种不真实与无力的感觉。仿佛外面的世界再繁华、再忙乱,也与她隔着厚厚的几层玻璃墙,远远地,能看见,却永远进不了心,也暖和不了整个人。
  这套公寓是父亲买来送给她的毕业礼物。他是如此的自豪与高兴,因为她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无论她是多么的依赖,多么的不成熟,多么的小孩子气,父亲永远把她当成宝贝。而不像他,总受不了她的不成熟,受不了她的依赖和孩子气。
  身体的某个地方又开始莫名地疼痛起来了,那么熟悉的酸涩和苦楚。她捂着肚子,额头上冷汗淋淋。药呢?她的药呢?她弯着身子,手颤抖着向前抓住了放在床头柜上的药瓶。这几天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了,仿佛那个绝望到无以复加的日子。
  她慢慢地吃下了药,从枕头下摸出了一张照片,细细地凝视了半天,疼痛慢慢平复下来。她嘴角浮现出一个笑容,将照片放在了胸口。
  一阵轻柔的音乐蓦地响起来,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手机里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静静地看着,似乎有些走神了。根本没有人知道她的号码,除了父亲。但父亲的号码,她是可以倒背如流的。音乐响了好一会,她才慢慢地,犹豫地按下了通话键。
  “你好,你是汪水茉……汪小姐吗?”那头的男声有些迟疑。她心口吊着的某些东西轻轻放了下来,但又涌上来一股强烈的情绪,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放心。她微微吐了一口气,回道:“我是。你是?”
  对方的声音明显轻快了起来:“你肯定不记得我了。我是那天教你打高尔夫球的……”她脱口而出:“于柏天!”她怎么会不记得他呢?且不说他是他的表弟,单单外貌就有很多相似之处。特别是他的笑容,跟当年那个他极像,几乎让人生出时光倒流的错觉。
  于柏天笑了出来,那声音透过电话传到了她耳中,似乎还在微微颤动:“谢谢你还记得我。”她反倒不知道如何回答了。他却仿佛兴致很高:“你今天有空吗?”她的视线移到了床边的药瓶,说道:“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事情。”那头顿了顿,片刻,声音又扬了起来:“没关系,我本来是想约你去打球的。要知道,你是个很棒的学生!”
  她不想接触任何与他有关的事情。几年前他走了,没有任何声响地走了,从此也走出了她的生活。对于她来说,他现在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她缓缓地走在马路上,如同当年走在异国的街头一样。行人来去匆匆,只有她在发呆。自从失去他,她的整个世界似乎都没有了光亮。她一直知道自己爱他,胜过他爱她。他一直说她不成熟,太依赖他了。说她太野蛮了,连看他与其他女的走在一起也不行。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吸引力吗?他或许不是不知道,而根本是在享受女孩子们爱慕的眼光。
  他总说她太小孩子气了,既然她是他女朋友,就应该体谅他,适当地放一些空间给他。她不懂,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要分享所有的开心与不快乐吗?但他却不这么认为,他很少表达内心的想法。甚至从不说他爱她。但她知道他是喜欢她的,否则怎么会放纵她爱他,并与她同居呢?
  但也许她的想法只是一相情愿,两个人相处,一直是她在迁就他。他不会煮东西,她就看着烹饪书,学着做。刚刚开始的时候,每次不是被油溅到,就是被锅烫到。她其实也不会的,幼年家里还没有钱的时候,她的一日三餐都是父亲打点的。后来因为父亲经商家里逐渐富裕了,也就给她请了保姆,什么事情也不用自己亲自动手。但每次看到他心甘情愿地将她所有煮坏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心里头的喜悦就如同泉水一般,连绵不绝地往上涌,连带也爱上了烹饪。
  她尽量做他喜欢的一切事情。但她不喜欢他做的事情呢?他总是把她的话当耳旁风。但不知怎的,她那个时候却一直坚信一点,他也是爱她的。
  也有过一次例外,就是他说分手的那一次。她当时还未与他真正同居,两人为了他一个女同学狠狠地吵了一架。他当时夺门而出,她在后面拖住他的衣服,不让他离去。他扯开了她的手,淡淡地说了句:“你如果不相信我,我们就分手。”就这样,两人第一次分了手。但她后来还是止不住地想他,在MSN上联系了起来,也不再提吵架的事情。后来,两人也就言归于好了。
  一阵喇叭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定睛一看,一辆蓝色的SUV车停在面前。一张笑脸从车窗里探了出来,似乎有种心想事成的喜悦。是于柏天,他正笑着催她:“快上车,这里不能停车,会被照相扣分的!”
  等她上了车,这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里?”于柏天一边开车,一边路出顽皮的笑容,说道:“有缘呗!”天知道为了这个有缘,他在她住处的附近兜了多久。
  他转过头问道:“你去哪里,我送你!”她思索了一下,报了一个地址。他沉吟了一会道:“估计这会儿,走高架和下面都会堵车。”过一会就是下班高峰,上海人多、车多,堵车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了,比三餐还正常。
  她浅浅地笑了笑:“没有关系,我并不赶时间。你把我放在前面的路口就可以了。”于柏天将方向一打,转过了路口,说道:“今天难得能在马路上遇见你,我非得请你吃顿饭。或者你请我也可以,当做我今天做你司机的补偿。”看来是推托不掉了,特别是他热情的笑容,让人很难从心底说不。这点跟某个人不像,某个人永远是内敛的,就算是大笑,也是内敛的笑。
  对于柏天,不知道为何,她隐约有种莫名的亲近感。或许这种感觉来源于很多年前他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曾不止一次跟她提及他有个表弟,说起两人小时候一起调皮捣蛋,一起闯祸挨罚的事情。所以从那时候起,她就想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好好认识认识。如今虽然不是用他女朋友的身份去认识他,但心底却总抹不去对于柏天的熟悉感。
  餐厅位于江边,一转头,就可以俯瞰整个黄浦江的景色。对面的东方明珠和金茂大楼灯火璀璨,熠熠生光。
  “对了,你怎么认识唐哥的?”他找着话题问道。她皱了皱眉头:“谁?唐瀚东吗?”她喝了一口橙汁,甜中带着微微的酸。营养学家说橙子中含有丰富的维生素C和尼克酸等,有降低人体中血脂和胆固醇的作用。
  她却总弄不懂那些,她只是爱这个味道罢了。她对某些东西固执得有些奇怪,喜欢了就怎么也不会腻。他以前老是觉得奇怪,世界上有这么多种类的水果,她怎么就喜欢吃这个,而且基本上不碰其他。每次去超市,都是一大纸袋、一大纸袋地抱回来。
  看于柏天点了点头,她摇晃了一下杯子,看着果汁在透明的水晶杯里漾出淡淡的黄,缓缓地道:“我父亲跟唐氏有一些合作关系,所以就认识了。”
  她不大说话,只是喜欢转头看着窗外的夜色。于柏天偶尔一抬头,便会看见她侧脸细腻的弧度,白皙而柔和。她看得很投入,有时候连眼睛也不会眨一下,整个人有种沉静温婉的味道,一点也不像时下的女孩子,活泼而热烈。
  她洗了一下手,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还是以前的样子,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似乎什么也没有变。但她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肆意地笑,放肆地哭了。青春永远只是一段,当你经历了一些事情,它便过去了,永不会再重复。就如同缘分一样,从来都是可遇而不可求,遇上了已经不容易了,毕竟上天能给的,实在不是很多。
  她摸着头出了洗手间,走廊上的水晶灯,剔透而迷离的光线,她隔着这片氤氲迷离,看到了某个熟悉到心痛的身影。他正靠在墙上,手上有微红的一点。近了才发现,原来是烟。
  她慢慢地错身而过,没有打招呼,也没有点头,陌生人之间是什么也不需要的。走廊很宽,但她还是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熟悉又陌生,却能挑动身上每一个痛的神经。他以前从来没有擦男式香水的习惯,身上有的,仅是他的体味。那两年多的时间里,她极度熟悉的味道。现在这味道混杂了清爽的古龙香水味,可她还是能一下子闻出来。就好像小狗的鼻子,永远能在第一时间分辨出主人与陌生人,且永远不会犯错。这是一种本能。
  他轻轻地吸了一口烟,优雅地将雾缓缓吐出,手指将烟弹了弹,潇洒而帅气,口气却是冷冷地:“不要接近我弟弟!”但她仿佛没有听到,连步子也没有停顿,还是慢慢地,屏着气,走着。
  他心头有一股火气马上扬了起来,这几乎根本不是以冷静而出名的他。言柏尧一连追上了几步,才一把揪着她的手腕,用力狠狠地向后扯了一下。她的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后跌,撞在了墙上。
  她怎么会瘦到如此地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手上的触觉。记忆中,她有着一点婴儿肥,白白软软的一身。以至于他每次逗她,就会叫她小猪。她不甘示弱地回道:“好,我是猪。那请问每天跟猪睡在一起的是什么?”他哑口,总不能回答:“也是猪!”
  但此刻她几乎瘦得只剩骨头,再无任何一点记忆中软软滑滑的感觉了。他几乎要脱口而出问她为什么。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忍住了。说出口的竟是:“不要因为唐氏不肯放你父亲的贷款,转而找上我弟弟。我告诉你,中诚睿智集团下属银行的决定权在我,而不是他。”
  肩膀处隐隐地作痛,但那痛远比不上来自心底的。她只能不停地吸气再呼气,但他随后的话又把她打到了最深的地狱。怪不得父亲这几天忙得连影子也没有看到,原来他是在为了贷款的事情急得团团转。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没有一丝的情绪。只是望着,只是看着,仿佛他只是壁画或者只是根柱子而已。几秒、几分或者只有短短的一瞬,她移开了目光,扶着墙,转过身。
  他越发火了起来,抓住了她的肩,扳过她的身子,摇晃着道:“我说的话,你给我记住。不要以为接近了我表弟,你就能够拿到好处。”她微微皱了皱眉头,还是没有说话。他逼着她抬头,与她对视:“你最好给我记住。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扶着墙,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离去。她没有办法移动半分,唯有将身子慢慢地蹲了下来。虽然知道这样犯了淑女的大忌,但她已经无法顾及了,心里痛得似乎要裂开了,整个人根本没有办法呼吸。
  餐厅里的灯其实并不明亮,或许是因为情调的关系,也或许是借了浦江夜色太美的光,光线调得昏昏淡淡的,朦胧暧昧。但他一进餐厅,就看到了他们。人的眼睛估计是比较善于追寻美好的东西,不可否认,柏天和她一起,的确是很登对的一对金童玉女。柏天不停地说着话,她则偶尔回以淡淡的一笑。但那养眼的画面竟然异样地刺痛他的眼睛。
  跟在后面的唐瀚东还挑着机会不放:“瞧,我说的没错吧。你弟弟若对她没有意思的话,我看连黄浦江的水也会倒流了。”
  柏天从小跟他一起长大,他自然比唐瀚东更加了解柏天。这小子一脸兴奋讨好的样子,活脱脱就跟小时候装乖,骗姥爷奶糖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看了唐瀚东一眼,没有说话,径直走进了包厢。一顿饭下来,根本心不在焉的,心思全拴在了外头。自与她重逢到现在,他一直想开口问她为什么,为什么当年分了手,就与他再无联络。但一想,他现在与其他女的分手,也是绝无联络的。无论再怎么想知道,却是怎么也无法将这句话问出口的。
  他怎么能问出口?当他以为她是如何如何爱他,就算分手了也会对他念念不忘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另结新欢了。从头到尾放不下的,只是他自己,人家早已经放下了!
  难道要告诉她,当年他并不是真的想跟她分手,一直是在等她回头。而他又拉不下面子来求她。对这种烂选择,他嗤之以鼻!要能说,早八百年就说了,也不会等到今时今日。
  言柏尧将外套往床上一扔,烦躁地扯了扯领带,大步走到窗口,“唰”的一声将整片的窗帘拉了开来。对面的别墅还是没有灯光,看来于柏天这个小子还没有回来。
  不耐地又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快过午夜十二点了。拿了瓶酒,满满地倒了一杯,一口饮尽。犹记得在加州他只喝啤酒,一罐一灌地喝。她呢,一开始滴酒不沾,后来在他的坑蒙拐骗之下,也开始偶尔尝试喝一点。不喝还好,一喝就露馅,一罐不到就醉了,憨态可掬的,像一只无尾熊一样抱着他,无论怎么哄、怎么扯,就是不放。吓得他以后三令五申加恐吓,要她答应绝不能在他不在身边的情况下喝酒。
  好一会儿才抽回了思绪,他又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十二点半了!现代社会男女关系太随便了,一夜情的事情早已经司空见惯。他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更何况今日她有求于柏天,办事之前给点甜头,也实属正常。但他越是这样想,心头越是烦躁。将木塞拔了,一连倒了几杯,连饮而尽。还不解气,猛地将酒杯用力地从窗口扔了出去。却是了无声息,地面上都是厚厚的草坪,自然落地无声。
  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走到床边,双手摸着头坐了下来。静了一会儿,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了一只黑色的皮夹,缓缓地打开来,轻轻地将食指探到里层摸了摸,终于在最里面碰到了一圈硬硬的东西。缓缓地,动作轻柔地用食指慢慢钩了出来,入眼的赫然是一个男式的戒指。极普通的款式,质地是铂金的。
  “柏尧,这对好不好?我喜欢这个!”她一脸明媚的笑容,仰着头征询他的意见。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眼底深处却晶晶亮亮,如水般清透,微微闪着光。在一起后,她从未开口跟他要过什么东西。那天是她的生日,他原是希望给她一个惊喜的,但她却开门见山,希望他送她一个戒指。
  记得他点了点她的鼻子:“你该不会是希望我跟你求婚吧?”她瞪大了眼睛,扯着他的领子,撅着粉嫩的嘴:“为什么不?你敢不求吗?”他知道她是开玩笑,忙求饶:“求,怎么不求?你注定是我老婆。把你给套住了,看你以后敢不敢跟其他人跑了!”她白了他一眼,嘴角却高高地上扬,止不住地微笑。
  他其实觉得这个款式太普通了,他想给她的,一定是要最好的。拉着她的手来到了钻石戒指的专柜,让她挑选。结果她看了一下标价,第一个反应就是转头凑在他耳边软软又坚定地道:“这里的太贵了,我不要嘛!我就要那个。好不好?”他知道她体谅他,因为那牌子的普通钻戒,也够他足足打一两年的工,更不用说稍微好一点的。
  拗不过她,结果就买了一个铂金的戒指给她。回家后,她还庄重地闭着眼睛让他带上。他至今还清楚记得,他将戒指套进她手指的时候,她长而卷的睫毛在微微颤抖,仿佛是因为紧张,又仿佛是因为期待。
  睁开眼后,却笑眯眯地看着他道:“现在轮到你闭眼了。”“干吗?”他不解地问她。她只是笑,仿佛盛开的花,一直开到了他心里,语气却是威胁着的:“叫你闭就闭。不然,你可就惨了哦!”
  他只好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偷偷地看她。她的手正在口袋里摸索,一转头正好把他抓个正着:“言柏尧,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她每次快要火得时候,就会连名带姓地喊他。他赶忙闭了起来,只觉得她将他的一只手拉了过去,有一个圆圈一样的东西套进了他的中指。他心底有一丝明白。等她命令他睁眼的时候,入眼的果然是一只戒指,跟她的是一对,情侣戒!
  她双手吊着他的脖子,看着他,眼底眉梢都是笑意:“这样子,我也不怕你跑了。因为我也把你套住了,你是我的了。谁敢跟我抢,我就跟她拼命!”她说起话来,总是没心没肺的。可是后来,她却跟别人在一起了,或许是他当时买的戒指太平凡了,套不住她。但他却被她套住了,到现在还没有逃出来。
  耳边传来了发动机刺耳的声音,在夜深人静的此时,特别清晰。他忙走到落地窗前,一看,果然是于柏天回来了。两家的别墅素来买在一起,度假的时候也正好有伴。
  再一看手表,已经接近两点了。这小子还知道回来!他冷着脸来到了隔壁的于家客厅,双手抱在胸前,冷声问道:“你去哪里了?还知道回家啊?”于柏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倒在自家舒服的沙发上,带着倦意,不解地看着言柏尧:“哥,你喝醉了啊?我每天都这个时候回来的啊!”顾左右而言他,根本没说到重点,他怒道:“我问你去哪里了,干什么去了?”
  于柏天懒懒地将车钥匙随手一扔:“我去游戏开发室了啊。我们正有一个新游戏要推出呢!”他这才冷静了下来,是啊,这小子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回来的,自己太失态了。怎么事情一牵扯到她,他就变得不理智了,仿佛还在青春年少时。
  于柏天起身,走了过来:“哥,还说自己没喝醉,一身的酒味。快回家睡觉去吧,我也要睡了。明天一早还有事儿呢!”
  他闻言,抬起了头:“什么事儿?”于柏天又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接一个朋友去一个地方。”他心里“咯噔”了一下,眼神犀利地看着他:“什么朋友?”于柏天看着他道:“一个普通朋友啊!哥,你问这么多干吗啊?烦不烦啊?”
  他还是盯着不放:“姓名?不会是汪水茉吧?”于柏天又抓了抓头发:“你怎么知道?”他火气立刻上来了,这女人,不是警告过她不准她再接近柏天吗?他冷冷地道:“不要告诉我你对她有意思。她这种女的,不适合你的。”
  于柏天愕然地道:“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她这种女的?我已经长大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言柏尧挑着眉毛道:“你的意思是无论哥跟你怎么说,你还是要追求她?”于柏天道:“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你从不干涉我的。”
  言柏尧微微扯了扯嘴唇,露出一个冷笑:“只怕有人是别有用心,故意接近你。”于柏天慵懒地笑了出来:“哥,你真的喝醉了。我要睡了,不陪你疯了。”她根本没有接近他,反而是自己找一切的机会和她相处。而且与她相处越久,越觉得她有很独特的性格。很淡,却不拒人于千里之外。
  熬了一个晚上,一早给唐瀚东打了个电话:“他们的贷款额度要多少?”开门见山地就问了。唐瀚东正抱着温香软玉好梦中,一接电话,还在迷糊呢,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言柏尧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道:“我问你姓汪的那个要贷多少款?”唐瀚东这才清醒了点,搂着温香软玉,没好气地道:“你小子脑子有问题啊?也不看看现在北京时间几点?你如果有精力没地方发泄的话,去找个女人去……”
  言柏尧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多少?”唐瀚东打了个哈欠:“一根手指!”“你们行的决定呢?”言柏尧不依不饶,索性问个明白。
  唐瀚东又是一个哈欠:“不是早跟你说过了,早否决了。不过根据我得到的消息,汪老头对我们行是已经没办法了,但还在联系其他的银行。”言柏尧淡淡地道:“帮我跟其他几个行打个招呼,这件事情就当我欠你们一个人情,不要介入!”
  他这么一说,唐瀚东反倒来了精神:“什么意思?”要知道他们这群第二代,本身就有一个圈子。平日子,总免不了碰面,交情或多或少都有一点。言大少今天肯欠这么大一个人情给他们,绝对有问题,而且是天大的问题,怎么能错过呢?他继续不解地问道:“你不会真对汪水茉有意思?你准备兄弟内讧啊?”
  他昨晚跟他一起消遣。言柏尧的反应没有逃过他的眼睛。特别是看到于柏天和汪水茉在一起的时候,那脸色比铁还要青。
  言柏尧没有回答:“你照做就是了,当我欠你一次人情。”唐瀚东还准备开口,只听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这家伙一大清早的,不让人安稳。一转头,温香软玉已经醒了,眼神妩媚地看着他,不禁气血涌动:“宝贝,把你给吵醒了啊……”
  言柏尧挂断了电话。一个手指,不是个小数目。就算他点头同意,也还是需要经过董事会这一关。但只要他愿意,这并不是个难题。他的视线缓缓移到了窗口,光线已经淡淡地透了进来。
  她总喜欢窝在他怀里,赖在床上,总要他叫几遍才肯起床。有时候还会故意用被子蒙头盖住,当做没听到,继续睡。每次一起来,一定会揉着眼睛,光着足,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身边,从后面抱着他的腰,不甘心地嘟囔:“我还要睡啦!”活脱脱一个赖皮鬼。
  但相处久了,由于性格的原因,还是会发生种种摩擦,乃至争吵。每次吵架的时候,特别是他生气的时候,她其实很怕他要分手。红着眼,倔强地看着他:“不是我不想分手。你要分手也行,先把我的大宝赔我。只要你赔给我,我就离你远远的!这辈子不见你也行。”她就这么无赖。可每当这时候他就涌起深深的内疚。
  那感觉一直影响着现在的他。也好,那孩子就当他欠了她的。既然两人已经断了所有的后路。他就帮她这一次,就当他还了她的,前提是她从此不要再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了。他不想再被她轻易地牵着情绪,喜怒不由自己。
  从此,他也可以安心地过他的人生了。她以后也应该不会再时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了……他以后会有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以后,他与她,也就再没有以后了……
  
  第三回 过日辰
  她呆呆地放下电话,好半天才醒转过来。他打电话约她出去。虽然语气还是冷冷的,但她内心深处还是隐隐地生出一种期盼。
  那么多年了,她还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约她出去的时候,两人沿着街道走着。那段路本来是极长的,但是那天她却是觉得太短了。但一转眼,竟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中间隔了这么多的事情——如今回想,仿佛一生的幸福都在那时透支。
  以前的她,身材匀润,带着baby fat。他却有着与常人不一样的审美观,喜欢她肉肉的,喜欢叫她小猪。其实她有时候是觉得自己有点像猪的,喜欢睡觉,喜欢吃东西——最讨厌的是她每次喊减肥,他就会买大包小包诱人的零食来诱惑她。
  她的嘴角溢出淡淡的笑,找衣服也找了好一会儿。她知道她现在瘦下来,穿什么都是空荡荡的。左挑右挑,最后选了一条浅色的裙子。
  到了约好的地点,当值的经理已经在门口了,听她报了姓名,客气有礼地说道:“汪小姐,这边请!”她握着皮包的手紧了紧,他早已经不是当日的他了。以他们家控制的集团,他现在的身价,在国内第二代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当值的经理在两道英式浮雕门的门口停了下来,轻轻地敲了敲门,道:“言先生,汪小姐来了。”里头响起了他的声音,轻淡而疏远:“请她进来!”当值经理随即恭敬地替她拉开了门。
  她的身体似乎有一秒钟不能动弹,虽然很短的一瞬,但她还是有感觉,整个人僵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地抬起头,镇定地走了进去。里面是个很富丽精致的房间,他站在远远的窗口,远得似乎遥不可及,正看着外面,没有回头,留给她的只是背影。
  那年她提着包冲了出去,拉开门,回头看他一眼的时候,他也是如此,徒留了一个背影给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挽留,任她离去。以至于在她后来的回忆中,他的背影仿佛是被时间定格了一样,总是会出现。
  不同的是以前的他总是穿T恤,任她放肆地扯着、拉着、咬着,甚至可以在哭的时候把眼泪鼻涕都往上擦。而如今这人已经是成功人士,早已经西装革履,一丝不苟了。而她,却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就如同其他人一样,远远地,仰望着。
  她没有出声,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如何说,如何开口。他既然叫她来,想必是有话要说的。两人只是静默,空气里也很寂静。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分手那天,似乎也是这样安静得让人不安。
  良久,他慢慢地转过身来,指了指旁边的欧式沙发:“请坐!”客气而有距离,世家子弟的待客之道。她局促地坐了下来,转头看着他,轻缓地道:“请问找我有什么事情?”
  他紧盯着她的脸,似乎时间并没有在上面留下什么痕迹,还是如记忆里一般细致光嫩,他的手,他的唇依稀记得那触感,软若无骨。有时候不得不佩服她,生过孩子的人竟然还是如此年轻,从外形上看不出一丝半点。或许正因为如此,柏天才会蠢蠢欲动。
  心头又开始烦躁起来了,他的手握成了拳头,猛地转过身,不想再让她干扰他的情绪。待稍稍平静,又冷淡地道:“我今天叫你来主要是为了一件事情……”顿了顿,转过头看着她的神色才继续道:“你父亲的贷款!”果不其然,她的脸似乎黯淡了一点。
  “我想我不说,你也应该多少了解一点你父亲目前所处的状况。以他现在的规模和担保,根本无法向银行筹到那么大一笔资金。就算留在上海,再继续与各个银行套交情,得到的回复还是一样的。生意人做生意,并不只是套交情这么简单!”
  她没有说话,静静地听他说完。既然他了解得这么详细,现在又把她叫来,想必他有什么目的,而并非是想看她对此事的反应这么简单吧?她嘴角扯了扯,这么几年不见,他果然已经是个在商言商之人了,活脱脱的商场新贵。不错,真的很不错,她应该为他鼓掌的!
  但她只是抬头,与他对视:“你的意思是——”他一动不动地审视着她,但眼神里却没有一点她当年熟悉的东西:“我可以贷款给你父亲!”她心头微微震了震,她知道他有这个能力。他的家族集团中诚经营很多生意,银行只是其中一种,另外包括石油、电子等。而他确实是全权负责银行金融这一块。相信父亲的那点数目对他而言只是小case而已。
  但他不可能会帮她的。从再次相遇到现在,他几乎对她熟视无睹,冷言冷语,甚至连一句最基本的问候“你最近过得如何”也没有!他早已经帮她当成陌生人了,比陌生人还陌生的人。或许他这些年有过太多女朋友了,像她这种要姿色没姿色,要身材没身材的,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留给他太多美好记忆的人,他没有忘记她已经是她的福气。
  她知道他可以帮助她的。但知道是一回事情,请他帮忙又是另外一回事情。她没有任何资本、任何理由请他帮忙。也绝不会开口求他帮忙,永远都不会。她浅浅地开口,道:“我不想求你帮忙!”如果这辈子注定他欠她的,她就要让他一辈子欠她,永远欠着她的!
  他亦笑了出来,带着些许的冷:“求我帮忙?我也未必会帮忙。今日我是看在我表弟的分上,帮你这一次。但有个条件——”他说着违心的话,似乎这样才能让自己好过一些。他在这几天甚至想过无数次,她如果开口求他,他会怎么样?但最后他都无法得出什么结论,他隐约知道他的内心深处抗拒不了她的请求——就算她再对不起他,他却还是无法忍心去拒绝她的。
  但是她没有。是的,她和他一样,有一样的傲气与倔强。当年她爱他,所以会才会求他原谅,与他复合。后来她不爱了,所以就选择了离开……
  她低下了头,垂着眼帘:“什么条件?”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长而密的睫毛仿佛两把精致的小扇子般在微微抖动。他心里微微一颤,仿佛当年他帮她带上戒指的时候,她也是如此,睫毛如同飞舞的蝶翼,不停地颤抖。后面的话不知为何就堵在了喉咙,无法流畅地继续说下去。
  她的心底深处一片冰冷,他说就算她求他,他也未必帮忙。他不说,她也是知道的。但他说出来了,那话却比预期的还要伤人。在她以为她已经不会再受伤的时候,还是感觉到心很痛,很痛。
  他不说话。她慢慢地站了起来,转身一步一步朝门口走去。她还是预料错了,他今日是来看她笑话的,是让她知道他今日是如何如何成功的吗?还是让她后悔当年轻易地与他分手?
  他猛地向前几步,一把拖住了她,细弱的手臂上除了骨头,似乎什么也没有了:“不听我说完条件吗?”她不想示弱,也不能示弱,倔强地抬起头:“放开我!”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离开他熟悉而魅惑的气息,吸了一口气,才道:“什么条件?你说!”
  他低头看了自己的手一眼,淡淡地道:“不要招惹我表弟!从此以后,不要跟他单独见面,更不要有任何发展。”慢慢地抬起头看她,冷冷地笑了出来:“这条件应该对你来说不是很难。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就算你跟我弟弟有任何发展,也不可能进我舅舅家的门。且不说我舅舅家对女方有什么高的要求,但仅身家清白一点,你就不够格。换句话来说,就算你跟我表弟在一起,也没有任何好处,还不如就此放手!答应我的条件,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
  仿佛有把刀□了体内,不停地在滴血,她只觉得全身都在痛,一块连着一块,一片连着一片,痛得几乎麻木了。但人却笑了出来,在言柏尧眼里却显得妩媚异常。她好一会儿才止住,眼泪几乎都要笑出来了,走近了一步,冷冷地看着他:“言柏尧,原来你还记得!我以为你忘记了,毁我清白的是你。”
  他没有说话,她说的的确是事实。她继续在笑:“我以为你有什么条件?你无非是怕你弟弟知道你跟我的过去,而与你翻脸。”她挑衅似地抬头看着他:“我为什么要答应你,言柏尧!我就是要跟你弟弟交往,你又能怎么样?”
  他又被她挑起怒火了,就同当年一模一样。铁青着脸,冷酷地不择手段地回击道:“你以为你在国外生过孩子的事情,在国内就没有人知道吗?你不会以为我弟弟会大方到接手别人不要的拖油瓶吧?”
  她仿佛被利刃戳中,脸色瞬间如死般灰白,整个人猛地一颤,摇摇欲坠,缓缓地倒退了几步,一直退,一直退,直到碰到了沙发,靠着沙发背,这才有了一丝支撑,低沉而微弱地喃喃道:“拖油瓶……拖油瓶……”
  他与她每次吵架,总是天翻地覆的。他爱她,却总是会被她挑起怒火。她呢?永远不甘示弱,两人针锋相对,结局是两败俱伤。但这次很奇怪,她似乎被戳到了痛处,无力反驳了。他应该得意,应该高兴的,但是他没有——他几乎一说出口就后悔了。
  两人只是静默,连空气都似乎没有再流动。她用手指掐着手心,感受着微微的刺痛,这才有一点点能力平复自己。好一会儿,她才找回了说话的力气,极低、极轻地道:“好!言柏尧!我同意你的条件。”慢慢地走出门,这一次没有再回头。她很清楚,也很明白,更加确定,再也没有回头的必要了。
  门缓缓地关上,他懊恼地在沙发上打了一拳。为什么一碰到她,他就好像回到以前似的,冲动得不由自已?他今日不是要跟她好好沟通,放下心结,好聚好散的吗?
  她麻木地走出酒店,随手拦了一辆的士。一上车,司机问道:“请问去哪里?”没有人回答。司机一回头,只见后面的乘客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随便!”只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他,离得远远地……
  他在指示好分行经理有关她父亲的贷款申请后,很快回到了北京总部。他在沪上的时间已经远远超出了原定的假期,连父亲也打电话过来询问了。
  他的确应该离开那里了。在那天决定帮她父亲搞定款子的晚上,他甚至曾经不止一次地兴起一个念头,如果他回头,她是否愿意再与他复合呢?但那念头只是短短一瞬间的,他可笑地摇头否决了。按他的性格与高傲的脾气,绝对咽不下这口气的,无论如何他也无法接受她曾经为别人生过孩子的事实——那会再三地提醒他,很长一段时间她让别人拥有过。这就是每个男人的劣根性,他们自己可以拥有全世界的女人,而绝不能允许自己的女人有一丝的背叛,连精神上也不允许。而他正好就是这种男人的其中之一,甚至他的占有欲只有更强。
  既然如此,那么他与她之间已经断了所有复合的可能性了。虽然他知道,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有一个柔软的地方,藏着她的音容笑貌,藏着与她所有的过往。可是,两人却终究是陌路了——事到如今,他不放手也得放手了。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倔强和要面子、那么自以为是,早点回头去找她,跟她say sorry。或许事情早已经是另外一种局面了。
  但那时候的他与她,就像生活在同一个洞穴中的刺猬,想相互取暖,却总是不经意间被彼此扎伤——是啊,太年轻了!年轻的时候,又怎么懂得如何去迁让,如何去包容。年轻的时候又怎么明白,感情就是在一重一重的磨砺中的,守住了便天长地久。
  他站在二十八层的高度,倚着明净的玻璃墙,遥望着下面,车如流水。桌上的内线电话,滴滴的响。他回过头,神情已没有了刚刚的迷茫。利落地按下接听键,秘书的声音传了过来:“总经理,预约的客人来了。”
  他坐了下来,意大利进口的顶级定制沙发,俨然奢华尊贵的象征,冰冷地提醒着他的身份,瞬间收拾好所有的心情,公事公办地吩咐道:“请他们进来!”结束了通话,已经又是一个在商言商的生意人了。
  要回到没有再相遇之前也很容易,三天两头的应酬足以忙得让人忘记一些事情,特别是在一个人刻意准备要忘记的时候。
  倒是在星期天早上,碰到了也从沪返京的于柏天。他并不惊讶,他知道她会信守承诺的,毕竟现阶段除了他,已经没有人会拿出如此大的手笔来帮她父亲。预料不错的话,她不会再跟柏天见面了。
  每两个星期的星期天是传统的家族聚会日,惯常舅舅与舅母会到他们家来,大家闲聊家常。父亲与舅舅会对近来生意场上的一些事情发表看法,交流一下各自的意见。而母亲与舅母则会谈谈聚会上或者慈善方面的事情。但最近她们似乎迷上了一件事,就是帮人牵线搭桥,而重点牵线的对象就是他!
  就像现在舅母正与母亲一搭一唱:“前些日子,卢家摆了满月酒,那卢家的孙子长得白白胖胖的,真是可爱。”言母连连点头:“那卢易恒跟我们柏尧还是同年出生的呢,想当年还是一起上的幼儿园、小学。只不过啊,人家后来去了英国留学。我以前就跟老言说,跟卢家一样,把儿子送英国去好。英国人作风绅士正派,不像美国。这倒好,真被我说中了,卢家现在已经抱孙子了,再看我们家这个……”一边说一边叹气,还哀怨地瞅了儿子几眼。
  言柏尧恍若未闻,专注地切着厨房刚送上的牛肝菌红酒肋眼扒,正打算好好享受难得休闲的一天。言母转头朝言父微微嗔道:“你看你儿子,一说到这个事情,就当做没有听到。跟你一个样!”言父正在喝酒,赶忙放下杯子,笑着回道:“这怎么又扯上我了啊?儿子的事情不是向来由你做主吗?”言母道:“要不是你当初一定要送他去美国,和卢家一起不是很好嘛。你看人家都抱孙子了,卢桂枝那天就抱着她那个八斤多重的孙子在我面前晃荡来晃荡去的,你没有瞧见她那样子,简直——”简直在跟她示威一般。
  言父素来知道言母的心思,她与卢桂枝是大学同学,想当年彼此的美貌、智慧都不相上下。所以养成了向来事事都要比较的毛病。以前儿子读书的时候,就比成绩。出国了,又要比学校、比文凭。现在卢桂枝的儿子成家生子,她活脱脱就像输了人家一条街似的。那是心结。他唯有笑了笑,不再搭话,以免受牵连。
  倒是于母接了下去:“我说柏尧啊,你不要嫌舅妈和你妈妈烦,你也老大不小了。这几年回来该玩的也玩够了,按说该收收心,正正经经谈个女朋友,结婚生子了。”说罢,回头看了于柏天一眼:“也好啊,给柏天做做榜样!”
  于柏天正埋头大吃,听到母亲说到了自己的名字,忙抬头:“妈,我还小。你什么跟什么啊?好好的又扯到我头上。”于母板着脸教训道:“你小什么小啊?什么时候给我回自家的企业上班。这一点啊,你比你哥差远了。好歹你哥一回国就帮你姑父了,这几年也已经独当一面了。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于父也插了嘴进来:“下半年开始进公司来帮忙吧!成天弄什么游戏!”
  于柏天忙求救似的看着大哥,希望他帮忙救火。要知道自己这个妈一说起自己的种种不是,简直可以说几天几夜。言柏尧给了他一个我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微笑,保持中立。于柏天挑了挑眉毛,用眼神说道:“你既然不愿意帮我,可不要怪我哦?”
  言柏尧正要阻止,这小子已经开了口,速度快得可以与光速相媲美了:“舅妈,说起大哥的女朋友哦。我前几天在上海看到过一个。”整个餐桌上的目光不出所料地被他吸引了过去,大伙津津有味地听他继续。
  于柏天求饶似的朝言柏尧看了一眼,大哥你不入地狱就只能我入地狱啊。顿了顿才继续开口,吊足了大家的瘾头:“就在高尔夫球场。不信,你们可以去问唐哥。”
  言母顿时来了精神:“柏尧,什么人家的千金啊?”言柏尧头也没有抬:“妈,不要听柏天乱扯,普通朋友而已。”他们这群人向来分得清楚,玩玩的从不带上场面。
  于母道:“没有女朋友也不要紧。那个做餐饮的岑家不有个女儿吗?前几天我们不是在卢家看到过吗?长得很斯文漂亮的。”言母连连点头:“是长得不错,而且刚拿了个硕士回来。”看样子两人今天是准备下足工夫的:“要不,柏尧你安排时间见个面吧?”
  言柏尧正吃着牛排,品着味道,质地鲜嫩肥美,气味浓郁温淳,入口鲜香,比起某人的手艺真是天差地别。可她煮的那个味道,他却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尝到了。他猛地用力握紧了刀叉,怎么又想起她了,明明已经说好要忘记的。
  他转过头问母亲:“什么?”言母难得得到他的回应,正好挑明了说:“我们在说,要不你什么时候跟岑家小姐见一个面吧?你早也得结婚,晚也得结婚。看在我们二老的面子上,跟人家交往试试看。如果不合适就算了——你爸爸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早生下你了!”
  他握紧了刀叉,好一会儿道:“好,你安排一个时间吧。”是的,他终究得结婚。再怎么拖,再怎么不想承认,母亲说得也有道理。或许他一旦认真地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就可以真的忘记她了。
  言母有些不可置信地吃惊,转头与自己的弟妹交流了好几次眼神,这才反应过来儿子在说什么。忙趁热打铁道:“好,我马上打电话,让卢桂枝帮我约个时间。择日不如撞日。”
  就这么匆匆的,第二天晚上,他正式与岑洛璃见了面。他没有太大的感觉,大概他的一些感觉已经随年龄离他而去了。岑洛璃长得的确很漂亮,当下流行的长脸、大眼、尖下巴。这年头,有钱人家的女儿有几个长得不漂亮的。有钱嘛,可以做很多事情,包括整容。
  他答应母亲试着交往。一个星期见一次面,吃一顿饭。有时候听一场音乐会或一起去参加一些party。几个月下来,圈子中的人也渐渐知道他在与岑洛璃交往了。
  岑洛璃和她完全不同,是个很有女人味、很冷静的人。不可否认,岑洛璃的确很出色,无论学识、谈吐、教养、出身都足以与他相匹配。但她不会像她一样抱着他的腰来回晃动着撒娇,不会像她一样,吃东西的时候眯着眼睛,不会像她一样时时地惹他生气。更不会像她一样赖着他,哭的时候,眼泪鼻涕一起往他身上擦。哭累了,直接趴在他腿上睡着了。
  岑洛璃甚至很少打电话给他,一星期最多一两通。而不像她,一天三顿也不止。岑洛璃的电话一般不会超过三分钟。而她的电话,如果他不表明有事情,一个钟头也结束不了。她跟她什么都不一样,完全是两种典型。
  他挂断了电话,一看通话时间,三分零四秒,标准的岑氏通话。以他这几年在情场打滚下来的经验,知道岑洛璃绝对对他有意思。但她是个聪明人,永远不温不火地。他现在这个年纪,的确需要这种恋爱,而不是跟她那时候一样,分秒地黏在一起。
  他点了一支烟,淡淡地吸了一口。她以前最讨厌他吸烟了,一闻到烟味就睡不着觉。记得有一次,他惹她生气了。她两天不理他。后来抵不过他的示好,要他答应她一件事情才肯罢休,就是不能在家里吸烟。记得她当时双手吊着他的脖子,吐出的气全喷在他脸上,软软地说:“柏尧,我不喜欢你抽烟。不要抽了好不好?”而他的反应就是抱着她,把她扔到了床上——后来不知道怎么,他竟然真做到了。
  而他曾经在岑洛璃面前抽烟,事后跟她说了声不好意思。但她却表示没有关系,她说她喜欢男人抽烟,说是有种man的感觉。
  也好,想必岑洛璃与他结婚后,不会像她一样管东管西的。他缓缓地将烟掐灭。夜很黑,也很静。她以前最怕黑了,晚上若是他不在家,她必定会连环call过来。现在的她呢?或许正躲在某个人的怀里,重复着她曾经对他做过的每一件事情。
  汪氏的贷款批下去后,汪父曾经亲自打了电话来道谢,语气恭敬客气,想来对她女儿与他的一切都是一无所知的。他也客气地回道:“汪先生的企业虽然目前暂时周转有些困难,但发展潜力还是很大的。我们银行也希望能与汪先生好好合作,共同创造利益。”场面上的话,他几年打滚下来,已如同背书一样熟练了。
  他曾经有一段时间,想在回国的时候去拜见一下汪父的。但她不同意,她说她怕父亲对她失望。她父亲一个人把她抚养长大,对她有很高的期望。如果知道她过早地在美国与他同居,肯定会伤心难过的。所以他从来没有见过汪父的面,一直到了唐氏的晚会上。人生就是如此的,曾经有机会成为一家子的人,但转身,却只是陌生人而已,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第四回 做一场给世界看的戏
  他跟岑洛璃求婚了,不过半年的时间。岑洛璃虽然有点吃惊,但马上恢复了平时的优雅,含着笑点了头。名门淑女,就算在这种时候也是含蓄的。若是换了她,估计早已经跳起来抱着他的腰,上蹿下跳了。
  言母虽然也吃了一惊,但冷静下来后便以极快的速度去拜访了亲家,双方商定先订婚,过一年正式结婚。言母一面抹润肤晚霜,一边转头问老公:“你看我们家这小子,是不是真转性了?我开始还以为他是敷衍我呢,结果还真准备结婚了。”
  言父正在看财经杂志,闻言抬起了头,笑话她:“你也真是的。儿子不谈朋友吧,你在旁边急!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儿子如今认真谈了,婚也准备结了,你又在旁边急了。你倒是说说看,你在急什么啊?”
  言母歪着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皱着眉头不解地道:“我也不知道,总觉得好像顺利得过分了。这小子这次怎么这么听我们话了?”言父呵呵笑着,摘下了眼镜:“或许儿子自己想结婚了。你上次吃饭的时候不是说卢易恒的小孩都快要周岁了?毕竟他玩也玩得差不多了,回来这几年,换了多少女的了。要不看他在工作方面也挺拼命的,我早就找他谈话了。”
  言母白了他一眼,啧道:“前两年,让你管管儿子。你还有道理了,说什么人不风流枉少年。就知道,你年轻的时候也好不到哪里去。”言父一听,话题扯到了自己头上,忙讨好似地道:“老婆,还提以前的事情做什么。今天既然儿子想结婚了,不正好了着咱们的心愿,早点抱孙子嘛!”
  言母点了点头,想着那含饴弄孙的场面,笑眯了眼:“也对!”猛地想起一事情,转头看着言父道:“你说那岑家到底什么意思?一定要过一年才让他们结婚。按我的意思啊,这个月办订婚酒席,过两个月挑个日子结婚,三个月的时间准备婚礼足够了。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言父劝了句:“亲家自有亲家的打算。”
  言母走到了床边,掀开了薄被:“我倒是听卢桂枝说了一件事情,好像岑家的资金有点困难。”卢桂枝虽然爱和她处处比较,处处与她争,但若是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告诉她。而她也如此,碰到外人说卢桂枝的不是,她也第一个冲出去。两人斗归斗,但终究是同窗加小姐妹。说到底,斗了这么多年,斗习惯了。不斗,反而难过,浑身不对劲。
  言父放下了杂志,沉吟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他们会提出条件?”言母道:“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那姜家娶媳妇不是听说带了条件的啊。他们岑家要我们帮忙也是可以的,只是我向来看不惯要挟。本来他们女儿嫁过来,我们也是亲家了,但若是趁我们提亲的时候提出这种事情来,我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言母还在继续:“他们也明知道我们想早点抱孙子的。可偏偏一定要过一年。”言父想想道:“外头的传闻也并不一定准的。快睡吧。最近有你忙的了!”
  订婚酒宴最后定下来就摆在自家别墅里,西式的自助餐形式。他工作也忙,只叫秘书排出了半天的时间,陪岑洛璃去买首饰。顶尖的奢侈品牌子,他坐在一边,任她挑选。女人天生是喜欢购物的,就算是岑洛璃这样的成熟美人也不例外。一坐下来,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柏尧,你来帮我看看,这几个哪一个比较好?”岑洛璃转头朝他嫣然笑着。几款各具特色的戒指,唯一的共同点是大小类似的钻石,璀璨生辉。
  但他脑中闪过的却是加州的那个铂金小戒指,很细的一圈。她的手指很小很修长,最小的号也嫌大。重遇之后,他没有再在她手上看到过。要知道以前的她,连洗澡也不舍得脱掉的。就怕一个不小心就不见了,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柏尧,哪一个好啊?”岑洛璃带着钻戒的手,在他眼前轻轻晃动,把他的思绪带了回来。他怔忪了一下,随即微笑着:“都好!”岑洛璃娇嗔地看了他一眼,道:“总得挑一个啊?”他转头朝经理道:“把这三个都包起来吧。谢谢。”
  他以前没有给她最好的,那么现在他要尽力给岑洛璃。他要对岑洛璃很好很好,好让她知道离开他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她如果现在还在看时尚一类的杂志的话,应该知道他要订婚了。他从来不接受媒体采访,但这次例外了,接受了一家时尚杂志的采访——就是当日她在高尔夫球场看得津津有味的那家,并作了封面人物。里头他谈到了他在下个月底要订婚的事情——他相信她现在应该已经知晓了。
  言府的别墅里灯光灿烂,悦耳的音乐婉转地在四下欢快跳跃。虽说只简单地请了一些亲戚和商场的若干世交好友,但人数还是众多。
  于母正四处找于柏天,这小子才一转眼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转头低声问于父道:“我们家那小子呢?今天这种日子总不会又溜了吧?”于父正与朋友交谈,说了声不好意思,转头回道:“刚刚还看见他的,好像接了通电话。”
  言柏尧一身黑色的礼服,拥着美艳大方的岑洛璃四处走动,接受一群发小的祝福。卢易恒轻捶了他的手臂,玩笑似地道:“你这家伙,速度挺快的嘛。告诉你不用追了,你再怎么追,也已经追不上我了。”言柏尧笑着道:“明白,明白。知道你是急性子,我这是让着你的。”两人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从小打到大,感情自然不必多说。
  正说话间,唐瀚东远远地看见了一个人,抬头打趣道:“你弟弟身边的女伴长得不错哦,眼光不错,得你衣钵真传嘛。”
  他转头,不禁一呆。挽在柏天手上的纤细人影,那轮廓就算隔得再远,光线再暗淡,他也可以在第一时间认出来,汪水茉。
  穿了件墨绿的斜肩小礼服,在灯光闪烁下,衬得露在礼服外的肌肤如水般柔嫩雪白,人见犹怜。她素来不怎么化妆打扮,此时却收拾得很美丽动人,站在人群中,竟让人觉得隐隐生光。旁边的舅母似乎也已经看到了,朝着柏天的方向,微微吃惊得忘了合嘴。
  只见柏天朝他走来,脸上竟是灿烂的笑意:“哥,今天给你带了个朋友过来。汪水茉,汪小姐你还记得吗?跟我们在上海一起打过球的!”言柏尧淡淡地道:“当然记得。”优雅地伸出了手:“你好,汪小姐,很高兴在北京看到你。来玩吗?”
  汪水茉含着浅浅的笑,伸出手与他相握:“言先生,你好。今天与柏天通电话才知道是你的订婚之喜,正好人在这里,特地来恭喜你一下,希望你不嫌冒昧。”她的手很小很冷,仿佛是冬日里的圆润玉石,冰凉得几乎没有一点温度。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只见她已将目光移到了岑洛璃处,嫣然而笑地从他手里抽出,朝岑洛璃伸过去:“恭喜你,岑小姐。”岑洛璃笑着道谢。他竟察觉不到她有什么异样,仿佛很真诚地笑,眼角眉梢都是轻轻浅浅的笑意。他却不经意地捏紧了手,慢慢握成了拳。
  于母很快从那头了走了过来,疼爱地朝于柏天笑着问道:“柏天,你朋友吗?不给妈妈我介绍介绍?”柏天身边的这位小姐,长得清雅如水,娇小玲珑,与她儿子站在一起,活脱脱一对金童玉女,她方才在边上只觉得越看越满意。更难得的是儿子第一次带女孩子出现在她面前,而且还是在这么大的场合。她禁不住越想越乐了起来。
  于柏天朝母亲微微皱了眉头道:“妈——”低头看了汪水茉一眼,就怕母亲这一架势把人家给吓着了。只见她浅笑吟吟地站着,这才放下了心:“这位是我妈,也是我哥的舅母。”转头朝母亲介绍道:“这位是汪水茉,汪小姐!”汪水茉微笑着,微微躬了一下身,点着头,客气而有礼貌地道:“伯母,你好。”
  于母很是满意,笑着道:“汪小姐,你好。听口音不大像是北方人?”汪水茉点了点头,回道:“伯母好耳力,我是上海附近的。普通话说得不标准,您一听就听出来了。”
  于母笑眯眯地道:“那有什么关系。南方的话才叫好听呢,书上都说吴侬软语。我们北方人说普通话标准,那是因为那普通话本身就是我们的土话,驾轻就熟嘛!”汪水茉笑着连连点头称是。
  言柏尧看在眼里,自然知道自己的舅母看来对汪水茉是十二分的满意,否则怎么会这么亲切多话。这也难怪,柏天到现在从来没有带过任何女孩子回来过,今天与汪水茉一起携手出席,难免会让舅母想入非非。虽然说柏天比自己小上两岁,但谁叫于家和言家都是三代单传,舅母想抱孙子的念头可一点不比自己的母亲少。
  一恍惚,又听见舅母的声音传了过来:“汪小姐是什么时候毕业的啊?”汪水茉浅笑着回答:“前年。”他一愣,她大前年就应该毕业了的。但转头一想,扣除她生育的那一年,的确正好。想起她柔软的肚子里曾经孕育过别人的孩子,他的双手竟又不由自主地握紧成拳。
  于母的问题还是锲而不舍:“那汪小姐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啊?”舅母几乎就像辖区派出所的民警,哪里还像社交场合的谈话,简直是在做笔录。若不是处于这样的环境中,他几乎想要笑出来了。汪水茉报出了学校的名字。于母的眼笑得更弯了些,大约是更觉得满意:“是名校哦!这么说来你跟我们柏尧是一个学校出来的。”
  只见汪水茉缓缓地抬头,如黑宝石般纯净剔透的眸子扫了他一眼,又清清灵灵地转了回去,浅浅地笑着道:“是吗?言先生也是那个学校毕业的吗?哪一届的啊?”她可真是会装,不拿个百花奖影后也真是可惜了。
  但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身上的哪一处她不熟悉,更何况他的学校、他的专业。他的拳头越握越紧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焦躁。
  此时过来了一个服务生,对岑洛璃说了几句。岑洛璃扯了扯他的袖子,凑到了耳边,香气扑鼻:“柏尧,司仪让我们准备上台了。”旁人看来,当真是亲昵动人,令人心生艳羡。
  她的话音才落下,台上司仪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感谢大家今天前来参加言柏尧先生和岑洛璃小姐的订婚典礼,现在我们有请他们上台!”
  众人都停了下来,宽阔而豪华的厅里响起了噼噼啪啪的鼓掌声。她怔怔地站着,看着他与岑洛璃手牵着手,一步一步,走上台去——那美丽如同电影镜头般的场景,如今却真实地出现在了眼前,她微微一闭眼,用力地用指尖掐着自己的手心,很痛,可身体的另外一个地方却比这里痛上千万倍。忽地又睁开,怔怔地看着言柏尧低头含笑着牵着岑洛璃的手,那么的轻柔,那么的珍重,仿佛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她不该来的。她为什么要来呢?只为了想看看他见到她时的反应吗?她不是看到了吗?他很客气,很有礼,也很冷淡,就跟对在场的很多宾客一样。很好,不是吗?
  她僵直地站在原地,全身仿佛早已经石化了一般,连转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远远地看着他拿起戒指,缓缓地、缓缓地,套入岑洛璃的无名指中,那硕大的钻石在水晶灯下折射出璀璨奢华的亮光,耀得让人几乎看不清楚了。
  加州小小的套间里,她笑眯眯地看着他道:“现在轮到你闭眼了。”他不知道她偷偷地买了一个跟她的那款一模一样的男式戒指。那么的开心,仿佛盛开的花,威胁着看着他:“叫你闭眼就闭。不然,得罪我的话,你可就惨了!”
  她双手吊着他的脖子,看着他,眼底都是笑意:“这样子,我也不怕你跑了。因为我也把你套住了,你是我的了。谁敢来跟我抢,我就跟她拼命!”
  可是他不要她了,她怎么去抢,又怎么抢得过呢?她还清楚地记得,两人吵架的那天,她赌着一口气提出分手。但实际上并不是真正想要分手,赌气的成分居多。她一直不相信两人会真的分手了。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怎么会说分手就分了呢?
  结果呢?他连一个电话也没有,一点询问也没有。她一开始只不过是想让他害怕害怕,后来却越等越心冷了。他或许正巴不得摆脱她,否则情侣间吵架的话,怎么可能会连一个电话也没有呢?
  与他在一起后,两个人的吵架基本上是以她妥协为主的。她总想着让他也会妥协一下,对她说句对不起。可是他却再也没有跟她联系过,而她也赌着气不联系。
  后来的日子,她每日里不舒服,抱着马桶吐的昏天暗地的。某一天,绿乔看着她捂着嘴跑进了洗手间,朝她翻了几个白眼:“你完了。怎么跟电视里演的一个样啊?绝对是怀孕了。”她虽然这么怀疑过,可总是不敢相信。医生的话一直在耳边盘旋:“你要再次怀孕的可能性低于20%。而且就算怀了,也很难保住的。”
  被绿乔拖着去看了医生,结果是真的。她呆呆地站在医院里,心里开心得不停在冒小泡泡。绿乔敲了一下她的头,好痛。“还不快点打电话给你那位。不要赌气了,看在孩子的分上,言归于好算了!”
  她终于熬不住了,也不想再赌气了,打了他电话,想与他分享这个奇迹般的喜悦,却发现他的电话已经停掉了。她又兴冲冲地跑到两人居住的公寓,外面竟然挂着房东写的“出租”两个字,原来他已经退租了,她当场呆坐在了地上。
  台上岑洛璃正牵起他的手,微笑着帮他将戒指戴了进去。他的眼皮微微颤动了几下,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朝下面看了看,似乎在找寻什么东西。
  她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中慢慢退后,退后,再退后。到了门口,才僵硬地转过身,低头朝一个正在经过的女服务生问道:“请问,洗手间在哪里?”那女孩子指了指方向:“在那里。需要我带你去吗?”她摇着头,几乎是用跑的速度,不顾礼仪,跌跌撞撞地推门进去。她已经无法在乎别人的眼光了,反正现在也没有人有时间注意她。
  她将门反锁住。一转头,只见洗手台上,大团大团的花朵在精致的花瓶里悄然无声地盛开着,像他那炫耀着的幸福,而镜子里头有一个人儿,正泪流满面。
  他说:“你注定是我老婆。把你给套住了,看你以后敢不敢跟其他人跑了!”
  他说:“没有大宝不要紧。最多等我们结婚了,我多加加班,多播点种子。再大不了,我们生个试管宝宝。与众不同。” 他答应过她要生两个孩子的,一个像他,一个像她。
  原来一切早已经过去了,放不开的只是她。所以受伤的出只有她而已。她摇着头,缓缓地蹲了下来,这已经成习惯了,仿佛只有这样,她才有力气呼吸。
  晓莹敲了敲洗手间的门,刚刚的那位小姐进去的时间太久了,不要出什么事情。她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良久,里面才有个沙哑的声音闷闷地传了出来:“我没事。不好意思,稍等一下!”
  那个纤细娇小的漂亮女子出来了,淡淡地对她说道:“不好意思。”晓莹红着脸摇了摇头:“没有关系。”她才到言家不久,还不习惯大场面,所以只被秀嫂派到大厅外头。
  那女子走了两步,忽然又折了回来,从精致小巧的银色礼服手袋里找出了某物,塞到了她手心里:“这个送给你!”晓莹愣了愣,还来不及反应,她已经离去了。摊开手掌一看,一只很别致的铂金戒指,小小巧巧的,很干净,很漂亮,看来主人也一直很珍视,所以色泽光亮,连细小的纹路里也没有任何一丝的污迹。
  昨晚喝了很多酒,别人只道他因为高兴。他却清楚,是因为某个人。她出现的那一刻,他仿佛被人用东西狠狠地砸中了一般,几乎呆住了。他朦朦胧胧地涌起一个错觉,以为她为了他而来,他甚至闪过一个念头,她会不会要求他不要订婚……
  他清楚地记得她说过:“你是我的了。谁敢跟我抢,我就跟她拼命!”他甚至因为这个可笑的想法,心口涌过一阵又一阵的激动——可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微笑着恭喜他,很“真诚”地恭喜他。
  他甚至在帮岑洛璃套戒指的时候还想着她,游离的目光不停地寻找着她的身影。后来竟再也没有看到,他甚至特意绕了两圈敬酒,但终究还是没有在人群中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显然她已经离去了。一个晚上下来,他烦躁地一杯接一杯,直到烂醉如泥。任卢易恒等人嘲笑他:“这厮是猪八戒娶媳妇,乐疯了!”
  他揉着宿醉的头在客厅坐了下来,喝得过多的缘故,脑袋依旧一抽一抽地胀痛。秀嫂关切地上来问道:“少爷,头不舒服吗?要不,先来杯人参茶醒醒酒。”他点了点头,的确不舒服到了极点。
  不一会儿,于母进了客厅,看到他这么早已经端坐着了,有点吃惊,笑吟吟地关心道:“柏尧,昨晚喝那么多的酒,怎么今天起来这么早?人不舒服就休息一下,况且今天又正好是星期天。”他唤了声“舅妈”,笑了笑道:“醒了也就睡不着了。”
  到了中午吃饭时间却还没有见到柏天。他问道:“怎么,柏天昨天也喝醉了吗?”于母边吃边笑着道:“说是有朋友在,出去吃了。”他脸色稍稍沉了下来。朋友,难道是汪水茉?
  言母在旁边却乐呵呵地询问道:“什么朋友啊?莫非是女朋友?昨天好像看他带了一个气质很不错的女孩子。”言、于两家人丁单薄,就这么两根独苗,都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言母这么一句,倒也帮他省了不少问题。
  于母道:“是就好了。我今天早上逮到他出门,索性开门见山问他了,他却说不是,说什么是普通朋友。”一听,他的心情竟陡然开朗了起来,连头也似乎不再隐隐作痛了。
  于母带着万分遗憾的口气,道:“我看他昨天带回来的那位小姐,气质样貌都不错,学历也好,还是跟柏尧一个学校的呢!我啊,昨晚兴奋得一个晚上没睡好,激动了半天,就准备今天一早审问他。结果——还是没有戏。”转头羡慕地朝言母道:“大姐,还是你们柏尧省心,你啊,就等着抱孙子吧。到时候啊,三年抱俩,最好还是双胞胎,可有得你忙了。”
  说得言母眉开眼笑,瞥了儿子一眼道:“是啊。定下来了,总算是放心点了。”可惜啊,再怎么追也追不上卢桂枝了。瞧她一脸那得意样,看着就讨厌。不过说实话,卢桂枝的金孙的确是长得白白胖胖,像粉堆里出来似的,让人看了就流口水,真恨不得一把抱回家。
  他终于要跟别人结婚了,终于彻底干净地走出了她的生活。以前就算是分了手,但她老是觉得不像是真的,总觉得他某一天或许还是会回来的。可是她现在终于知道了,一切只是幻想而已,他与她早已经是陌路了。
  她觉得全身好冷,冷得整个人都发抖,蜷缩在床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铃声“叮咚”地响起来。因厚厚的几层窗帘都拉着,房内黑黑的,几乎没有一点光线。她摸索着找电话,好一会儿才找到,对方很是锲而不舍,一直没有挂线的意思。
  闪动着的电话屏幕上显示着于柏天的名字。她有些呆滞地看着,半晌才按了接听键:“你好!”于柏天的声音在那头雀跃地响了起来:“汪小姐,你好,我是于柏天。难得来北京,今天要去哪里逛逛吗?”
  原来天已经大亮了。她竟然在床上缩了一晚,还了无睡意。喉咙干干的,像有火在烧,有碳在烤,清了清喉咙,回道:“谢谢你,柏天。不麻烦你了,而且我没有什么地方想去。”于柏天有些淡淡的失望:“是吗?”又道:“你再想想。我可以做你免费的三陪,陪吃陪喝陪游,而且绝对不收你一分小费哦。”
  她微微扯了一下嘴角,还是轻浅地笑了出来,于柏天就是这么一个阳光幽默的人:“真的没有地方想去的。”于柏天在那头沉吟了一下,继续努力着道:“这样吧,难得你来我的地盘,怎么说我也要请你吃饭的。”
  她一点食欲也没有,头昏昏沉沉的,仿佛有千斤重担直压下来,连喘气也有些困难:“谢谢你,柏天。真的下次吧。”“这样啊?那等我回了上海再请你吧。”他的语气似乎有十二分的可惜,她听得出来。但是她答应过那个人,不会与于柏天有过多牵扯的。
  可最后还是麻烦他了。她一直迷迷糊糊,等醒来竟然吓了一跳,一片的白,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窗帘,怎么居然在医院里。
  护士小姐正在帮她量体压,温柔地道:“总算醒了?觉得舒服点了吗?”她茫然了好一会儿,才哑声问道:“我怎么在这里?”护士小姐道:“听说你晕倒在酒店客房里了,是酒店里的人员送你过来的。”原来她晕倒了,可怎么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
  护士接着道:“你男朋友也真是的。怎么都没有好好照顾你呢?这么大个人,贫血居然贫得这么厉害?还发高烧呢!”她一呆,反应慢了半拍:“我男朋友?”护士道:“去医生那里了,估计马上就回来。”一抬头,已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这不已经回来了嘛。”
  她轻轻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轮廓。她的头依旧晕晕的,好像在梦中,某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了。但眨了眨眼,定睛下来才发觉是于柏天。见她醒了,于柏天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来,放心了些,温柔地问道:“你好点了吗?”她点了点头:“嗯,好多了。”
  他盯着她打量了一番,认真地问道:“怎么好好的会晕倒呢?”若不是她手机里最新的一个通话记录是他,酒店方面的人员也不会第一个通知他了。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从他订婚宴上回来就浑浑噩噩的,仿佛在云端里似的。所有的一切终于都结束了。原来到那时候,她才发觉她以往竟然还存着一丝丝的希冀!
  他温柔地执着岑洛璃的手,那么款款深情的样子。终于叫她明白了,他早已经把她放下了。过往的一切皆已成了云烟。他与她,终是再没有以后了。
  那日,她在杂志上看到他要订婚的时候,正在鲁医生的私人诊所候诊。自她回国后,就一直在定期复诊。因比预定的时间早,那门诊的护士便拿了本最新的时尚杂志过来:“汪小姐,前面的病人才刚进去,您先坐一下,看一下杂志,打发打发时间。”
  一接过就愕然了,封面上的人竟然是他。这不是他的风格,他一向沉稳低调,向来不接受公开采访,更何况这是时尚杂志,又不是财经方面的采访。屏着呼吸,指尖微颤地拿着,不由自主地翻开一看,文章并不长,主要爆出了一条大料,他这位钻石王老五要订婚了。
  杂志上还刊登了一张他未婚妻的照片,也是世家子弟,身着名牌晚装,面对着镜头,仪态万千地盈盈而笑,上乘的美女,几可媲美当红女星,叫人看得移不开目光。她僵在那里,心跳已经乱了节奏,连杂志何时从手中滑落也不知道,一直到护士小姐来请她进去。
  她略略从思绪中回过了神,朝于柏天讪讪地道:“可能着了凉,所以——”忽地凉凉苦笑道:“初来乍到,可能不习惯这里的气候。”所有的事情到此都告一段落吧,就像绿乔说的,太阳还不是每天照常升起来,中东依旧战乱不止,绝不会因为她失恋或者她失婚而停留半刻。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无论你愿不愿意。
  于柏天也跟着笑了起来,洋洋得意地下结论道:“听起来,好像还是我们北京的天气不对。”她装作严肃地点了点头,以表示认同:“非常有可能。”他道:“那我代它向你道歉!”她笑了:“我接受道歉!”他笑得岔气:“第一次知道,你还挺幽默的。”
  拿出了一个保温瓶,道:“医生说你今天只能吃点流食,要鱼汤还是鸡汤?”想不到他还挺能照顾人的,跟那个人又像又不像。她心里又滑过了涩涩的酸楚,却依旧笑着:“怎么?还可以点餐吗?”
  于柏天道:“No,no,只能两选一!”一边说,一边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了一个保温瓶子:“噔噔噔,这个是鸡汤。”她靠着枕头浅浅而笑,长而直的黑发柔顺地散落在白色的枕上,把脸色衬托得更加苍白柔弱,却自有一种让人怜惜的味道。他怔忡了下,自言自语:“算了,我看每个都喝点好了。”
  端着碗,取了汤勺,拖了一把椅子在病床前坐了下来。隔着碗感觉到汤似乎还有些烫,低头正准备吹凉,只见她已经伸过手来接了,连声道谢。
  看她一口一口喝着,胃口还可以。可不知道为什么神色间总有股隐隐的哀伤?他双手环抱着看了一会儿,忽然正经地道:“看你在医院里这么无聊,我来跟你说个鸭子和螃蟹赛跑的故事吧。”
  有这个故事吗?她诧异地抬起头,回想着看过的故事书,她看的数目应该是不少的,怎么好像只有乌龟和兔子赛跑的呀。
  他已经说下去了:“有一只鸭子和螃蟹赛跑,跑啊跑啊,一起到达了终点。结果难分胜负,它们就一起去找裁判,希望分出个高下。裁判见状,就说,我也没有办法,你们来个剪刀石头布决出胜负吧。那鸭子一听,勃然大怒,吼道:妈的,你黑哨!算计我。我一出总是布,他总是剪刀。”
  她终于是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连手里的碗也在微微颤抖。他亦笑了出来,灿烂如窗外的阳光:“你应该多笑笑的,看,多漂亮。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的时候很像×××。”×××是最近极红的一位明星,主演了某部热播电视剧,红得发紫,杂志上铺天盖地都是她的照片。
  想不到他还挺会哄女孩子的,她哑然:“你是让我把汤喝下去,还是把汤吐出来?”他求饶:“行,我不说总行了吧。”
  回时天色已晚了,知道今天是星期天,父母必定在姑姑家,所以就直接过去了。秀嫂拉开了餐厅的门,笑道:“表少爷来了。”
  原来餐厅里的众人都已经到齐了,长长的餐桌上已经摆满了菜。于母徉怒着训斥道:“每天不做正经事,连吃个饭也不准时。”
  他坐下来,一把搂着母亲的肩膀,哄着道:“妈,生气就会有皱纹。你瞧你,每次我跟你出去,别人都说你是我姐。如果这么容易生气的话,下次就不带你出去了,否则那些人会说你是我姥姥了。”于母被他说得哭笑不得,朝言母道:“大姐,你倒说说看。这小子越大越油滑了,以后还怎么得了啊?还是你家柏尧好。”
  于父也说了一句:“明知道今天聚餐,还这么晚回来?”于柏天解释着道:“爸,我有事情。”于父道:“你有事情。你倒说说看,你哪天没有事情啊?这么忙,怎么也没有见你作出什么成绩啊?”
  言母向来疼柏天,听弟弟的话里隐隐有怒气,话题又要转到柏天工作上去了,这话题素来危险,两父子也杠上过几次了,忙叉开了话头:“好了,好了。人都到齐了,秀嫂,开饭吧。”
  于柏天转了头,跟言柏尧道:“大哥,那××医院不是单亦涛主管吗?”言柏尧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点了一下头,问道:“怎么,有事情?”
  于柏天道:“请他帮个忙,我有个朋友在那里住院,让他多担待点。”言柏尧抬了头,带着几丝诧异:“什么朋友?”值得他这么费心,大费周张地通过他找单亦涛帮忙。
  于柏天还没有回答,他母亲已经道:“怪不得今天你让厨房炖了两锅汤。我还以为你小子良心发现,孝敬我们呢。”于柏天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着道:“就是那汪水茉汪小姐,她病了,晕倒在了宾馆里。我看她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朋友——”
  言柏尧脸色瞬间变了变数遍,但很快隐了下去,手却用力地捏着筷子,顿了顿,才问道:“哦,什么病?”于柏天回道:“唉,医生说是高烧加贫血。”他依旧用力地捏着筷子,手指处因为用力过度,已经被烙起了微微的疼痛,表情却依旧淡淡的:“我会帮你打个电话给单亦涛的。”
  于母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打趣道:“不是今早还誓言旦旦地跟我说,我和人家汪小姐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只是普通朋友的话,这么关心人家干吗?”于柏天的脸微红,镇定地解释道:“妈,她一个人在北京,就我跟我哥两个朋友。我们不帮忙谁帮忙啊?爸不是从小就教育我,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嘛!”
  于母和言母对视了一眼:“是吗?”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却把于父哄高兴了:“是要帮忙的。”言柏尧捏着筷子,竟然了无食欲。
  她总是睡不安稳,迷迷糊糊的。偶尔还能听见小护士的脚步声。朦胧中好像听见有人推门而入,但是又好像没有。她总像在梦中,隐约听到某个人的声音,想要捕捉,却空空如也,辗转翻了一下身,知道依旧是梦而已。
  跟往日一样,醒来已经很晚了。床头却插着一束很新鲜的花,水珠犹颤,正璀璨盛开,居然是郁金香。她不禁一怔。
  她喜欢的东西都很奇怪,不按常理出牌。其实郁金香并不特别漂亮,外形不如玫瑰娇艳,也比不上百合精致。可她却莫名地喜欢。大约是很小的时候,看到过介绍荷兰的图片展,那大片大片的郁金香,蓝蓝的大海,干净的天空,美丽的白色风车镶嵌其中,仿佛是仙境一般。从此就执著地喜欢上了郁金香。
  当年加州那间小小的公寓,她总喜欢用郁金香来装点。一开始他有些不明白,但也没有多问。情到浓时,经常会在回来的路上顺路带几朵。在她开门之际递过来,美其名曰:献给老婆。
  如今看来,却只是碍眼。转头朝小护士道:“可不可以麻烦你一下?”那小护士很亲切地过来道:“什么事情?”她指了指花道:“我对郁金香过敏,可不可以帮我扔掉?”
  “啧,啧,这么漂亮的花扔掉不觉得有些可惜吗?”门口处有人说话,显然说话的对象是她。她转头,只见一个穿着白袍的医生正靠在门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很是斯文俊俏,但却给人一种很冷淡的感觉。虽然此时正朝她微微地笑着,但她还是感觉到了。
  见她有些愕然,走过来,笑着伸出手道:“我是这里的医生单亦涛。”她礼节性地回以一笑,颔首致意:“你好。”却并没有与他握手的打算。他并不是她的主治医生,而且她非常确定今天之前她从来没有见过他。
  他不以为意,自顾自地道:“你的气色好点了,看来已经恢复得不错了。”她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单亦涛笑着道解释:“你体质很虚,虽然高烧是退了,但最好能再住几天——”
  话还未说完,只听于柏天的声音已经在病房内响了起来:“单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单亦涛扶了扶眼镜,温文尔雅地笑道:“哦,柏天,你来了啊。”原来他们认识。怪不得方才单亦涛会用如此熟稔的口气与她说话。
  于柏天看出了她的疑惑,笑着介绍道:“单亦涛大哥是这里的医生,也是我哥的发小,我小时候就跟在他们后面屁颠屁颠地跑。”递上一束白色玫瑰,开得如云团般烂漫娇媚:“送给你。”她接了过来,道:“谢谢。”
  单亦涛看了玫瑰一眼,似笑未笑地问道:“玫瑰花,汪小姐不过敏吧?”于柏天不解:“过敏,你对花过敏吗?”她唯有淡淡地笑了笑。
  
  第五回 洛城往事
  小护士们在护士站里唧唧喳喳地聊天。有人道:“真是羡慕36房的美女,她那男友怎么对她这么体贴啊?而且长得还这么帅,真没有天理!为什么我们就碰不到呢?”
  有一个年纪相对大一点的护士斜着眼打量了她们一番,笑道:“羡慕有什么用?自己去照照镜子,你跟那36床的差距何止一点点啊?”那小护士做了个鬼脸,笑道:“卞姐真是的,让人家幻想一下不行吗?一定要泼我冷水。”
  卞姐哼了一下:“幻想归幻想,给我盯紧点。那36房,可是单副院长特地过来交代过的。别给我出岔子,否则小心我剥了你的皮。”小护士朝她吐了吐舌头,怏怏地应声道:“知道啦。”端着药物托盘走了几步,回头朝卞姐眨了眨眼:“我先去瞧瞧,今天送的是什么花?”卞姐叹着气,摇了摇头,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啊。
  她困难地将几颗药吞了下去,从小就最讨厌吃药了,眉头微微皱着,一副不大情愿的样子。于柏天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给她:“来,吃一颗。”竟然跟小孩子似的,随身带着奶糖。她微微笑了出来,伸手接过,微甜的口味和浓浓的奶香很快将口中若有若无的苦味冲走了。
  他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顽皮地笑着说:“我啊,小时候也最怕生病吃药了,简直跟要杀我一样。每次吃那软壳包装的药,我都含在嘴巴里咽不下去,结果等壳化掉了,药还全在嘴里。那叫一个苦啊,每次都死活不肯吃。”小护士站在门口,笑着听着下文,原来帅哥小时候还这么可爱哦。
  “后来啊,我爷爷想了一个办法,就用荔枝,把里面的核弄掉,然后把药偷偷塞进去,哄我吃。小孩子都喜欢吃甜食,我也就肯张口了。可我吃是吃了,你知道结果怎么样吗?”汪水茉摇了摇头。只见于柏天臭屁地摸了一下额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把荔枝肉全吃光了,然后噗一下把药再吐出来。”
  小护士已经忍不住了,为了不笑出声来,赶忙捂住了嘴。这么风趣幽默的帅哥,她怎么就没碰上呢?天理啊,天理何在?
  汪水茉也浅浅地笑了出来。其实她很少与人亲近,所以一路走来能成为朋友的极少。若真的要数的话,怕只有楼绿乔而已。但不知道为何,跟于柏天相处,总有些莫名的熟悉感和亲近感。因为那个人的关系,她几乎清楚地知道于柏天的事情,比如什么时候第一次打架,什么时候第一次追女生,许许多多的第一次,因为都是与他一起发生的。
  单亦涛刚做完一个手术,抽空正准备到36房看看。言柏尧这家伙一天三个电话打过来,就跟追魂似的,似乎真当他吃饱了空着,每天就忙他的事情。
  “你既然这么关心,怎么不亲自过来看看?”他有些受不了这家伙了。言柏尧在那头不说话,好像被他的话煞住了似的。他笑了出来:“其实你要知道病人的情况,还不如直接问你弟去。他每天到我医院报到,比我知道的更详细清楚。”
  言柏尧淡淡地开口:“是吗?”单亦涛笑了出来:“你弟弟追女孩子真有一手啊。现在这个社会,真的是后浪推前浪,我们这种前浪统统都死在沙滩上了。”单亦涛向来清冷,能让他肆意开玩笑的,也不过是那么几个发小。
  言柏尧冷哼了一声,道:“你少跟我来了,你单大院长还会缺女人啊。言归正传,她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单亦涛敛了笑,正经地道:“其实她最根本的原因是体质过于虚弱,需要长期调养。出院嘛,是随时可以的。”
  单亦涛说她极其虚弱,需要常年调养。记得以前与他在一起的那两年,她的身体一直很好,连感冒也很少,怎么现在会这个样子呢?只是他能做的并不多,唯有跟单亦涛说:“关于费用方面,你知道怎么办了?”
  单亦涛笑着道:“你言少还会亏待我们这种小本生意不成。”这家伙最近心情看来不错,竟然玩笑不断的。言柏尧只好道:“欠你一个人情。”
  下班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所在的楼层早已空无一人,冷冷清清的。电梯直接下到了地下车库,发动了车子,准备回家。沿路的灯光仿佛流星,一个一个地不断后退消失,最终消失不见了,仿佛跟某人般走出了生命,再也不会回来了。心里竟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内心某处依旧放心不下,将方向盘一转,索性往医院的方向去了。
  走廊上的光线并不亮,因来过几次,所以驾轻就熟地直奔她所在的楼层。一出电梯就是护士站,有几个值班的小护士正在聊天。因晚上寂静的关系,声音虽然已经压低了,但还是很清楚地传了过来。
  其中一个正在说:“你们说,那么帅的帅哥,又温柔又体贴,还会说笑话逗自己的女朋友开心。这种男人是不是已经是侏罗纪的恐龙啊——绝迹了的?”
  另一个小护士道:“拜托,小秋同志。请你stop,我实在受不了了。我也知道那36房的男朋友帅,但你也犯不着一天到晚对着他流口水啊?”
  36房,不就是她的房间吗?他眉头微皱,她们说的男朋友,莫非就是于柏天这小子。她明明答应过他会远离的,虽然知道她此刻在病床上,但心里竟然还是有股怒气好像也不只是怒气,自重遇后,心口那地方一直就闷闷的,现在听了这话,这闷气膨胀得更让他快抓狂了。
  他刚要推门进去,里面有人在说话。正是于柏天的声音:“明天出院就回上海吗?”她道:“是啊,在这里耽搁了这么多天了。”
  “其实我这几天也正好要回去,要不我明天陪你回去吧?”这小子也太明显了吧,这么不含蓄。只听她拒绝着说道:“不用了。柏天,这几天已经很麻烦你了,我已经很不好意思,况且你看我也已经全好了。”
  “你这么说就不拿我当朋友了。你在北京人生地不熟的,除了我,你又不认识其他人。而且我也不忙,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真的。”他说到最后还用力点了一下头,以表示认真。
  汪水茉微微笑了出来,很真诚地道:“谢谢你,柏天!”于柏天还是不依不饶:“那我明天送你去机场,总可以吧?”汪水茉道:“真的不用麻烦你了,现在出租车这么方便。”
  这世界上除了自己的亲人,没有谁会无条件对别人好的,但于柏天确实坦率得可爱。只是,她与他是绝对不可能的。为了他好,还是断了他所有的想法。
  于柏天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还把不把我当朋友啊,好像我送你去一趟机场就会把给你吃了一样。”那么的慵懒而帅气,又带了微微的可爱,让人很难拒绝。
  她拿他没有办法,好一会儿才道:“好吧。明天十点三十分。逾期不候。”他笑了出来,连连点头,并作了个敬礼的姿势:“遵命!”脚步轻快地出了门,又转头:“说好了哦,十点三十分!Byebye!”
  轻轻推开了窗,屋外微凉的空气慢慢吹了进来。这里楼层颇高,可以看到明暗不一的夜景。门口处有推门的声音传了过来,她没有回头,以为是刚出去的于柏天又折了回来,笑着柔声问道:“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人回答。
  空气里也似乎有些异样的静默。她猛地转过头来,只见他正站在身后,隔得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她竟连表情也无法看清楚,却还是微微笑了出来:“你好,言先生!”
  那笑容是浅浅的,公式化的。她的人似乎更瘦了。他搜索了好久,却只能慢慢吐出了几个字:“身体好些了吗?”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两人之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
  如此熟悉的景物,仿佛从前经历过一般。她当年流产,他抱着她在马路中拦车。她当时只是痛,痛得连人几乎都要晕了,却清楚地记得,他着急焦虑的神情,惊慌失措地抱着她一直说对不起。
  后来孩子还是没能保住,他亦很伤心,搂着她心疼地道:“对不起,对不起,宝贝。”她能感觉到温热湿润的东西浸湿了她的衣服,晕开成一团一团的冰冷。在他与她都没有准备的时候,孩子仓促间到来,又匆匆地离开了。
  她只是哭,放任地扯着他的衣服:“我不管。你赔我孩子,你赔我大宝。”其实她也有责任,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可她就是难过,就是不讲道理。
  他总是细细地哄她:“好。好。我赔,我赔。我以后赔你二宝、三宝、四宝。只要你喜欢,五宝、六宝都可以。”那医院里什么都是冷冰冰的,唯有他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可如今,如今想来,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情。
  他定定地站着,不动声色地看着她,那么专注,让她不禁生出了异样。她别过了头,客气地道:“很晚了,谢谢你特地来看我。我要休息了。”如此明白的逐客令,想来没有人会不明白。
  她冷淡的表情刺痛了他,她可以那么开心地与柏天有说有笑的,为什么就要如此对他。本来闷闷的心房更沉郁起来。说不出原因,只觉得那里憋着一口气,重遇后每次碰面都会这样。他口气亦微冷了起来道:“你不是答应我不跟柏天单独见面的吗?”其实他并非想说这些话才过来的,可脱口而出的却是这些,竟是这些。
  她的脸色瞬间黯淡了下来,转了头,看着他道:“我知道。这只是个例外。你放心,以后不会了。”心怎么像裂开了一道缝隙,汩汩地冒着血,她难道对他还有期待不成。
  他懊恼不已,口气软了下来:“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几乎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她冷冷地道:“我明白言先生的意思。”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尊贵的弟弟。不必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况且她也没有半点那个想法,于柏天对于她而言,只是一个弟弟一样的朋友而已。
  当年,同样是那么冰冷的病房里,他天天陪着她,一天两次去唐人街的粤菜馆拿订好的补汤。端着碗,温柔地吹凉,一小口小一口地喂她。头几天,她总是哭,睁着眼泪就流下来了,哭得他心都要碎了。他更怕她伤了身体,伤了眼睛,总是搂着她,不停地哄,可她每次都是哭累了才睡着的。
  他静默着,空气里仿佛要窒息了。她僵在那里,脸色雪白如透明,道:“我真的要睡了。请你出去吧!”她竟然还是会烦乱。他无言地站着,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那高大的背影如同一根针,直直地刺进了她的心里。
  她抚着肚子,慢慢地低下了身子。身体某处好像又痛起来了,好痛……
  他昨晚自医院里出来后,狂乱地开车去了酒吧,一杯接一杯地狂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平息心底深处的闷痛。又是一夜宿醉!
  晓莹从厨房里出来,把茶杯轻轻地捧在言柏尧面前,放了下来,并帮他接开了盖子。一股浓郁的人参枸杞味扑面而来,言柏尧揉了揉额头,刚要端起来喝,眼光一扫竟然在她手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他只觉得眼睛微微刺痛了一下,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不可置信的,闭了眼睛又猛地睁开,不是眼花,是真实的存在。他忽然站了起来大声道:“你站住!”
  晓莹看他一脸铁青,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站在边上,动也不敢动一下。言母似乎也感觉到他的不对劲,站了起来:“柏尧,你这是干什么?”
  他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揉了一下额头,放低了声音,指着她手上的指环问道:“这戒指你从哪里来的?”这分明是五年前他送她的,而且他记得,这个款式当时只剩最后一对了,营业员当时说得很清楚,这款已经推出好几年了,这是最后剩下的,以后也不会再生产了,所以当时买下的价格非常优惠。这世界上当然有人也有这一款戒指,但怎么会出现在他家里,也实在是太巧合了,他的脸色越来越白……
  晓莹语气微颤地回答:“是少爷订婚宴会那天,一位小姐送我的……秀嫂也知道的,我问过秀嫂可不可以拿,秀嫂说客人送的,没有关系……”秀嫂自然也记得有这么回事,忙点头作证:“是的,晓莹跟我说过的。”
  他整个人已经呆了,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眼神空洞地跟她再做了一下确认:“是不是穿墨绿色衣服的一位小姐,手上拎了一个银色的包包?”就算已经过了这些天,但她那天晚上的身影一直在他脑子里,她穿了什么,手上拿了什么,他仿佛被烙印了般,竟然记得一清二楚,分毫不差。
  他站着,仿佛穿过了层层迷雾,看到晓莹点了点头。他整个人却一下子软了下来,跌坐在了椅子里……
  他跌坐在了椅子上,太阳穴胀痛地像是随时要爆炸,她为什么会还留着他当年送给她的戒指?这么多年了!是她说要分手的,是她在分手后短短的时间里就上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床——甚至还为那个男的生了个孩子,可她为什么还留着当年他送给她的戒指呢?
  以往的一切像回放的电影般不停地闪过。他原以为他早已经忘记她了,甚至在向岑洛璃求婚的时候,他都以为他会忘记她的,他可以忘记她的——可她为什么要在他已经快忘记,试图过另一种生活的时候,一再地出现呢?
  言母已关切地从餐桌的另一边走了过来,以为他人不舒服,一手温柔地抚着他的额头:“怎么了?是不是还没有酒醒啊?头痛?”他这才清醒了点,抬头安慰似的朝母亲笑了笑:“妈,我没事。你吃早餐吧,我回房休息一下。”
  言母点了点头,柔声道:“好,快点去休息吧。”他慢慢地走出餐厅,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转头朝晓莹道:“可以将戒指借给我看一下吗?”晓莹连忙点了点头,摘下了套在小指上的戒指,急走过去,递给了他。
  他可以百分百确定是他当年买的戒指,没有错!跟他一直放在皮夹里的是一模一样的款式,一模一样的纹路,只是尺寸略小而已。如今两个一起摆在床上,任谁看了都会知道是一对情侣戒指。
  这几年,他送过很多女的珠宝首饰,但最寒酸的就是这个。可他从来没有忘记他替她带上戒指的那一刻。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要在他准备定下来的时候,来搅动他的心,来搅乱他的一切。当初是她说要分手的不是吗?当初是她在短短的时间里跟别人一起了不是吗?甚至还为别人怀孕生子不是吗?她曾经躲在他怀里说过的:“言柏尧,我要两个孩子。两个哦!一个像你,一个像我。罚款就罚款!你明天起给我省着点花钱!”他一度还真的傻到去省钱,事实上他根本不缺钱,也从来没有缺过。可是她却食言了不是吗?她自己选择了结束不是吗?
  他冲到了医院,推门而进,迎接他的只是一张空床。怔怔地退了出来,站在走廊上,茫然地拉住一个护士问她的行踪,那护士说:“那位小姐一早就出院了。”
  他不知道怎么回到自己车里的,呆呆地坐着,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突然清醒了过来,狠狠地在手机上按着她的号码,可恶的是他就打过一次,但那组号码就像在他脑海里生了根一样,根本不用刻意去想,手指已经自觉地按了出来。
  通话键按了下去,他屏住了呼吸,只觉得过了很久很久,几乎以为是一个世纪那么长了,电话那头传来了公式化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这个可恶的女人!她就不肯放过他!这么多年了,就是不肯放过他!他冷静下来,沉淀了一下杂乱的思绪,现在找到她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让秘书打到上海分行,查到他父亲的资料,辗转找她。还有一个直接省事的办法,就是找柏天要。
  他迅速按了于柏天的电话,虽然知道或许以后可能要面对他的疑问,但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一接通后,就直截了当地要求:“给我汪水茉的电话!”于柏天问道:“哥,你要她的号码干吗?”本来约好水茉的,可她一大早就发了个短消息过来,说她已经回去了,谢谢他的好意。他现在正郁闷着呢!
  言柏尧快速地截断了他,不多废话:“号码?”于柏天奇道:“你要找汪小姐吗?”
  言柏尧猛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压住从心底涌上来的烦躁:“你管我要来干吗?快给我!”于柏天“哦”了一声,这才慢吞吞地报了一个号码出来。数字跟他刚刚拨的那个一模一样,但已经联系不上了。
  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了:“你他妈的不知道这个已经关机了啊?”如果他够冷静的话,会发现这是他第一次对柏天爆粗口。于柏天在电话那头惊讶地出声:“不可能啊?她一早还给我发短消息的啊?”听柏天的口气绝对不是撒谎。他缓缓地挂上了电话,不去理会于柏天还在那头叫他。
  一个上午就是打不通她的电话,下午也是。一天下来,他不知道已经拨出了多少次。但他这次一定要一次性问个清楚明白,按了孙秘书的电话:“打电话给上海分行的赵经理,请他查一下汪永德的号码。”刚要挂断,忙又特地强调了一下:“办公室电话和私人的号码都要,问详细一点。”
  孙秘书的效率是很惊人的,他平素最欣赏的就是这一点。但今天他却觉得十分不满意,在看了五次手表后,孙秘书总算报了过来。
  他直接按了她父亲的手机,还好,不过数下,很快就接通了。汪永德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好。哪位?”言柏尧清了清干燥的喉咙,这才客气地道:“汪先生,你好。我是中诚睿智的言柏尧。”他话音刚落,汪永德已经恭敬客气地道:“啊——是言先生啊!您好,您好!您找我有事吗?”
  言柏尧听他的口气有点着急,忙道:“没事,没事!只不过有件事情想跟你打听一下。” 汪永德道:“请说,请说。”言柏尧顿了顿,才缓缓地开口:“请问要怎么联系你女儿——汪水茉小姐?”
  汪永德有一点诧异:“言先生要找我们家小茉吗?”言柏尧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只得答道:“是的,有点事情要找汪小姐。”
  汪永德虽然有点吃惊,但到底是生意场上打滚下来的,片刻之后已将惊讶全部压了下去,依旧客气地说道:“言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家小茉现在应该在去美国的路上,今天上午的飞机。目前我也无法联系到她——要不,要不等她跟我联系后,我再把她的联系方法告诉你。”水茉也只是昨晚发了条短信通知他,只说美国那边有点事情要过去处理一下。
  她竟然在搅乱一切之后去美国了。他狠狠地将电话扔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俯面趴在了床上。心里的某个地方竟酸得发苦。一转头,就看到了那两个静静躺在被褥上的戒指,仿佛是相隔了永久的圆,终于拼成了完整——可他与她呢?却已经是陌路了,曾经的亲密早已经成了过往,他再不想面对现实,也得承认。盯着戒指看了好久,好久——终于还是拉开了床头柜子,小心翼翼地将两个戒指放了进去。
  一连二十来天,她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她父亲那边也没有来过电话。而他,也再没有理由打一个过去了。想从柏天那里下手,但却一无所获,柏天也联系不到她。显然她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了。虽然他很想当面问问清楚,为什么有了别人还留着他当年送的戒指,却也清楚问不问都没有多少意义了。
  他的私人手机在“滴滴”地响,他微微抬了手示意下属的报告停一下。手机里显示的是岑洛璃的名字,订了婚之后,她电话倒开始勤了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很不习惯。按了接听键,只听岑洛璃娇柔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柏尧,晚上我们去吃意大利菜吧。我知道有家店不错。”
  现在只是上午十一点而已!但他还是耐心地听岑洛璃说完,“嗯”一声表示同意。他以前跟她在一起的时候,碰到她不停地打他电话,总是口气凶恶地道:“你烦不烦哪?我不想听……”甚至有时候就直接按掉,不听。碰到特烦的时候,索性关机,就是让她找不到他。却从没有想过,这样会令她很着急。
  现在想来,那种肆意真的只是被爱者的权利。因为知道她爱他,无论怎么样,都知道她会在那里,所以那么任性,那么放肆。
  餐厅位于高层,可眺望迷人的夜景。的确是很不错,每道菜都那么完美。岑洛璃出生在餐饮世家,对吃是相当挑剔的。不像她,只要好吃,什么也无所谓,就算是路边摊也一样满足。
  岑洛璃笑着抬头问:“怎么样?没有介绍错吧!”他性感地笑了笑,表示赞同。
  虽然点的只是最常见的意大利菜式,但美食的特质自然流露。烟三文鱼及鲜带子沙拉,选用几乎没有白色脂肪的全瘦三文鱼,味道清新。带子十分甜美,吃得出是精选货色。沙拉汁清淡爽口,无可挑剔。虾意大利饭,绝无很多西餐厅“有姿势无实际”的毛病,诚意十足。肥胖的薏米中渗入高汤和芝士的香气,咬下去口感丰富回味无穷,并且带着完美的硬心。
  最后上的是意式咖啡芝士蛋糕。他向来不怎么喜欢甜食,但她却疯狂地喜欢,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用甜食来诱惑她,不让她减肥。无论是各式的蛋糕、甜甜圈,还是巧克力、冰淇淋……总之只要是甜的,她要是看到了,绝对不放过。她其实是很好拐的……
  他抽回了思绪,一抬头,只见岑洛璃那一份甜品动也没有动,淡笑着道:“饱了吗?”岑洛璃点了点头。其实他明白很多女的是为了身材才放弃甜食的,如猜的没有错,岑洛璃也是其中之一。虽然是她提议来吃意大利菜的,但从头到尾,她似乎只吃了点沙拉。
  他低头看了一下蛋糕,色泽明艳诱人,看着就让人有食指大动的冲动。她如果在,就算撑死,也会全部吃下去的。嘴角不自觉地溢出了一朵微笑,拿起小勺,微微取了一点,马斯卡彭芝士香滑可口,咖啡泡沫则增添了味觉的层次,也平衡了甜度,很好吃。她如果在,肯定把他的那份也会抢去。
  出了餐厅已近九点,他看了一下手表,道:“我先送你回家吧。”岑洛璃沉吟了一下,提议道:“还早呢?我们去兜一下风吧。”他没有意见。她家离他家还是有一大段距离的,他索性绕一下圈子送她。
  车里放了很轻柔的音乐,一路上灯光闪烁。岑洛璃慢慢地靠了过来,带着清幽的香水味道。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
  岑洛璃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缓缓地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今晚我不想回家。”相信只要是男人,没有人会不懂这句话后面所暗示的意思。而他当然也是男人,那湿热的气息热辣辣地喷在他耳边,不可抑制地引起一些生理反应。
  他吸了一口气,要知道,他真准备跟岑洛璃认真开始后,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碰过其他人了。玩归玩,认真是认真,他分得相当清楚。相比以前的日子,现在当真过得清心寡欲如和尚。不过只是转过头,抱歉地笑了笑:“Sorry,明天一早我有早会。”
  本以为加州分行的事情很难搞定,结果他一来,原本是一个星期的事情,缩短成了五天。平白无故地多出了两天的假期。也好,他顺便当度假。
  一面开车一面浏览街上的景色。几年了,这地方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街道,树木,似乎连转角的商店还是一模一样,熟悉得如同时光倒流。
  他猛地一个急刹车。他怎么会来到这里?这里离学校很远,房租也不便宜。但公寓干净整洁,再加上社区治安好,所以当年的他才会选择居住在这里。租的屋子就靠近路边,从窗口抬头就可以看见街角的这个商店。
  他将车子停在路边,缓缓地推上车门。走近些,再仔细看,还是老样子,连门的颜色和式样也没有变过。记得以前的房东Edward老是说这门的颜色不好,等他们搬了他就要重新再漆一遍或者干脆重新换掉。
  看来Edward老了,估计老早把这事情给忘了,他浅浅地笑了出来。视线移到门边的草地上,竖着一个牌子,是Edward的笔迹,要出租。原来里面空着,没有人住。
  他转过身,准备回车上。只见一个人正迎面走来,一头淡黄的头发,发胖的身体,很是熟悉,他定睛一看,正是Edward。他似乎也很高兴看到他,顿了顿后就热情地拥抱了上来:“Hi,Simon。好久不见。”Simon是他的英文名。言柏尧也热情地抱着他:“Hi, Edward。”当年他住在这里的时候,Edward夫妇的确很照顾他。
  Edward好一会儿才放开他,说到:“你是来取东西的吗?怎么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来看看我们?”他愣了愣,重复了一遍:“取东西?”Edward笑着道:“Angela前段时间说要退租,里面的东西都不要了。我还以为你们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回来取呢!”
  Angela是她的英文名字。他不是早在四年多以前就将房子退掉了吗?怎么会是前段时间?难道是听错了,他双手抓着Edward的肩膀,跟他确认一下:“Angela什么时候退租的?”
  Edward有点疑惑,但还是回答了他:“一个多月前——”一个多月前,他脑中马上计算了一下,正是他订婚的那段时间。他不可置信地退后了一步。
  他无法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整间公寓跟他离去的时候一模一样,记得当初他负气离开的时候,只带了一个手提电脑,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带走。
  而如今那些东西依旧还是在原来的位置,仿佛被时间定住了,他只是出去逛了一下街,或者去上了小半天的课。原来放手提电脑的地方,依然有一台电脑,颜色和款式与他带回国的是一模一样的,旁边甚至还放着一叠他的论文资料。
  沙发上还有两人一起去买的抱枕,只是颜色陈旧了些,依旧按老样子放着。浴室里,他留下的毛巾和牙刷都还在,与她的毛巾亲密地摆在一起,依旧保持着他离去那天的样子,仿佛随时在等他回来。
  缓缓地步入卧室,床头还有他与她的合影,在好莱坞的星光大道拍的,他抱着她,两个人带着大大的墨镜,几乎把脸全部遮住了,只露着白白的牙齿,笑得没心没肺的。挂照片的那天,她还说:“我不喜欢将自己的照片挂得全屋子都是。但卧室里一定要用我们的合影,这样,我每天一睡醒就可以看到你。”
  其实他和她的合照估计也就剩下这么一张了。当年他在电脑里看到她和其他男人的照片,狂怒之下就把两人的合照全部扔了,电脑里的也删得一干二净,明明连这张也没有幸免的。但居然还在,他的心不可抑制地疼痛起来,蔓延全身。
  衣柜里的衣服很整理地放着,他的在左边,她的在右边,找起来很方便。每次洗好衣服,她都跟他嘀咕:“真不知道你妈妈是怎么宠你的?你怎么连最基本的叠衣服也不会啊?”她跟他在一起,真的很辛苦,什么事情都是她在做,而他当时却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可现在,他的居然还在,而属于她的一边,已经空了。
  原来这么久以来,她在美国的日子还是一直住在他与她的公寓里——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是有其他男朋友了吗?有哪一个男人会允许自己的女人家里留有这么多其他男人的痕迹?
  疑团越来越大,汪水茉,他一定要找到她,问个清楚明白!
  
  第六回 shall we talk
  Edward说她只拿走了一大袋的东西,其余的都不要了,让他随便处理。其实她所交的租金还有几个月才到期,所以他们也不着急出租。对于Edward夫妇的为人,言柏尧倒是有所了解的,很感性,喜欢租给自己感觉好的人,便宜些也无所谓。若是对不上口味的,价钱再高他们也宁愿不出租。
  他在门口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抬手按了门铃。隐约可以听见门里响起了悦耳的儿歌,不像有的门铃,只是重复单调的节奏。等了好久,里头却没有反应。他的心不自觉地紧了起来,觉得掌心微湿,仿佛已经出汗了,在这寒冷的天气里。他又连按了几下。
  门终于打开了,她的表情似乎很是吃惊,仿佛隔了重重的纱帐,出现在他面前。他只是看不清,唯一能做的,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忘了反应。
  汪水茉在门后沉默了好久,不明白他怎么会找得到这里。终于还是开了门,盯着走廊上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道:“言先生,请问有什么事情吗?”语气不冷也不热,很客气,很陌生,就像一个见过一两次面的普通人。
  她的头发已经剪掉了,以往乌黑闪亮足以去做洗发水广告的长发,已经成了齐耳的小碎发,凌乱而有时尚感,仿佛一下子年轻了许多。他以前最喜欢的就是她的长发,许多男人都有一种长发情结,喜欢那一触到底的柔顺。
  言柏尧轻轻地抓着她的肩膀,眼底深处闪过期盼,问道:“为什么?”汪水茉疑惑地抬起了头,直视着他:“什么?”言柏尧有些不耐,她还在装傻吗?索性脱口而出:“为什么来我的订婚宴会?”
  她嘴角微扯,淡笑了出来,似乎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太过幼稚了:“没有为什么!我只是刚好在那里而已。”言柏尧觉得心底深处的烦躁又开始骚动起来,她就喜欢跟他装。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摇晃着道:“那为什么要停机?”
  她还是在笑,笑意更浓了些,仿佛风中的花,略带嘲讽:“言先生,我的电话是停还是开?我想这是我个人的权利。不必向你汇报吧!”
  她还是那么伶牙俐齿,同当年一样,吵架的时候总是有本事惹得他发狂。他连连点着头,道:“对!是!我是管不着!我是没有这个权利!好——那我问你,为什么留着加州的房子?为什么那房子里的东西,该死地都没有动过?”
  他还是回去过了,就在所有的事情都画上句号的时候,原来老天爷能给的实在不多。她的笑容缓缓地凝结在了嘴角,眼帘微微垂下,从他的角度只看到那睫毛如同飞舞的蝶翼,在她粉嫩白皙的脸上勾出一抹微微的淡青。他的声音不自觉地轻了下来:“为什么?”仿佛情人间的呢喃。
  他直接坐了当天晚上的飞机飞去了上海,但她的电话还是处于停机状态。他索性驱车赶到了她所在的城市。是江南很有名的一个小城,枕河人家,景色宜人。在一起的时候她老是跟他说,她们那里是有名的丝绸之府,鱼米之乡,小桥流水人家。这却是他第一次去,细雨蒙蒙中,微风拂动垂柳,果然跟她说的一样美丽。
  汪父的房地产公司位于当地繁忙的商业地段,接待处的小姐问了名字,才一分钟不到的时间,汪父就下了电梯,显然诧异万分,迎了出来:“言先生,你好,你好。怎么有空来我公司呢?”
  他亦客套地道:“正好出差,路过这里。所以过来看望一下汪先生。”天知道他为了这个路过,已经快一天一夜没睡了,只在飞机上和车子里打了一下盹。其实根本睡不着,就是急着想见她,问个明白。
  进了汪父的办公室,闲聊了一会儿。他思忖一下时机,索性开门见山地问道:“汪小姐不知是否与你联系过?”汪父的眼里有很多的审视意味,但还是如实地将她在上海的地址告诉了他。送他上车前,面色凝重地说:“言先生,尽管我不知道你跟我女儿之间有什么事情要谈,我只希望我女儿每一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
  早在贷款下来之时,他就曾在水茉面前提过言柏尧的名字,女儿沉默了一会儿,却淡淡地告诉他,只是个校友而已。可他是过来人,心里多少有些明白。只是水茉不肯说,他这个做父亲的就不问罢了。
  汪水茉掐着手心,笨拙地想给自己一点微弱的保护,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那熟悉的轮廓,熟悉的气味,是的,还是那么熟悉。只是都已成了过去,是他切断了她所有的妄想。当他把戒指套入他未婚妻手指的那一瞬间,她把戒指送人的那一刻,她是彻底明白了,无论她如何想抓住,从此以后只有路归路,桥归桥,再不剩半点牵连。
  她冷淡地道:“真的没有为什么,言先生。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相信你也是!”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隐约觉得她跟前段时间又有了很多不同,仿佛更冷、更淡了。他用力扣着她的肩膀,亦冷冷地道:“我要听你解释。汪水茉,你欠我一个解释。”
  就算跟自己说一切都过去了,可她的心还是会疼,很疼。微微笑了起来,她竟然还是可以扯着嘴角笑出来的:“既然言先生这么想知道的话,你有什么话尽管问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样可以了吧。”她缓缓地退了几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客气而有礼地道:“请坐一下吧。”来者总归是客。
  屋内的装潢温馨而精致,却不奢华,是她的风格。她喜欢动手添置一些小东西,比如干花,并不是时下流行的大朵大朵的样式,只是几根粗粗的树干。沙发是很柔和的奶白色,放着好几个抱枕与靠枕,颜色多姿而舒适,让人有种一看到就想躺下来的欲望。她就有这个魔力,能让小小的屋子充满家的感觉,当年在加州的公寓也是如此。
  她远远地站在窗口,背对着他。黄浦江的颜色因阴天的关系,暗淡灰黄,仿佛那月初时的弦月,朦朦胧胧地挂在天边,好虽好,但终究是残的,缺了一半,定了定神方道:“你问吧。”
  她的背影纤细而娇小,他依稀记得当年拥她入怀的感觉,只是当时的她,那样软绵圆润。他叹了口气,心中某处依旧为某个人而柔软,道:“为什么来参加我的订婚宴会?我绝不会相信你所说的正好、碰巧之类的话。”
  汪水茉双手紧紧地环抱着自己,好似这样才有面对的勇气,良久才开口:“是。我是故意的,想去看一下前男友的订婚,有什么问题吗?人总是有好奇心的不是吗?你满意这个答案吧?”她就是想去看他,最后去看看他,让自己断了所有的念头。
  绿乔说得对,他若是在乎她,早八百年就会找寻她的消息了。所有的事情只有她在坚持而已。她亲眼目睹了他的订婚,一切的一切总算有了结。所以绿乔也鼓励她去,为她自己人生的一部分来一个了断。
  绿乔还笑着为她打气:“算了,女人一辈子至少都会傻一次的啦!我也傻过了。只是要赶紧醒过来,你已经傻得够久了。”但她还细细审视了她一会儿,补充了第二句话:“傻两次及以上者,就不是女人,而是母猪!”她总算被她逗笑了,绿乔永远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有一套办法安慰她。
  他站了起来,走到她背后:“那加州的事情呢?你回来找过我?”Edward说他走后几天,她就回来了。他听到的时候甚至有过希冀,希望她是为了与他复合而回来的。
  她屏着气,几乎可以感觉到他传来的压迫感,努力找回遥远的记忆,那仿若生命中难以承受之重:“我当时只是没有地方住而已。”她是租了下来,她是回去了。
  原来她只是没有地方住而已,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在自作多情。心底的某一处出口被重重锁闭,冷笑了出来:“没有地方住?你的新男朋友呢?被他抛弃了吗?才短短个把月?”他对她一离开他就马上找了另一个的事情,始终是耿耿于怀的。每次一想到,都会有无名火冒起来,几乎口不择言了。
  她只觉得眼睛酸涩,眼中有温热的东西随时要滴落下来了。她极力忍着。她从头到尾就他一个男朋友,什么时候有过新的?当年给他看的照片,只不过是她跟绿乔两个人在电脑上做出来的。那张脸是圆是扁,她都早已经不记得了。
  当年的她只是为了逼他来找她而已。她以为凭他的傲气,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在短短个把月间就有了其他男友?就算不要求重新开始,至少也会找她问个明白。
  她当时是如此自信,只要他有一点点爱她,就会来找她的。只要他来找她,她就会扑到他怀里,告诉他一切都是骗他的,她肚子里有小宝了。但是他没有来……
  是的,他没有,他一次也没有试图找过她。甚至在他后来与绿乔的联系中,也从来没有再提到过她的名字,估计他当时早就想与她分手了,或许还是想过无数次了,只是因为大宝的事情而迟迟没有说出口,而她正好提了出来,所以——
  她默默苦笑着,过去的事情,深究的话只是痛楚而已,人生没有第二遍可能性的。她缓缓地道:“是。你说的全对。我被他抛弃了,没有地方可去,所以又再去找你!满意了吗?”
  他本是屏着气,握着拳头听她的答案的。她的话,打碎了所有的一切。原来还是他自己多想了,像个表错情的傻瓜。
  他缓缓地退了一步,转过头,看着角落里堆放着的一些玩具,冷冷地问出了最后一个疑问:“那后来你怀的孩子呢?你不会告诉我是我的吧?”Edward说她怀了身孕,生下了个儿子。唐瀚东也说过在机场碰到过她大着肚子撞翻了他的行李,后来又碰到过她,带着个孩子又撞翻了他的行李,印象深刻得以至于在后来的社交场合一碰到她,就一眼认了出来。
  她的泪终究忍不住,还是落了下来,一串一串地落,强忍着酸楚,极快地脱口而出:“不!不是你的!”到了现在他还有伤害她的能力。她却是那么傻,傻到了那天他为他未婚妻戴上戒指的那一刻起才知道,终于离别了,没有太早,也没有太迟。
  他的手终于颓然无力地垂了下来。她泪眼模糊地看着窗外,努力地维持正常的语气:“言先生,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不送了。”
  他慢慢地转过身,走到门口的地方,迟疑地回了一下头,她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那背影娇弱地仿佛可以被风吹走。他说了一句:“再见!”两人已经没有任何再见的必要了。
  汪水茉听着门“啪嗒”一声关住了。她软软地坐了下来。他那讥讽的口气,还是深深地伤了她。他如果想知道她的一切,派人查一下她,就会知道她怀孕和生产的日期。也好,从此以后小宝跟他再也没有任何的关系了——他的最后一声再见,她亦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了,艳阳高照。洗了个澡出来,整个人清爽舒适,仿佛重生。秀嫂敲了敲门,走了进来:“少爷,起来了啊?舅老爷他们都已经来了。”他点了点头,忽地想起一件事情,走到床边拉开了抽屉:“秀嫂,这里的两枚戒指帮我处理掉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拉开的床头柜里赫然放着两枚铂金戒指,一枚秀嫂是看到过的,正是订婚宴会那天晚上有一个女客人送给晓莹的那枚。那小姑娘,当时还捧着戒指给她看,问她可不可以拿。后来,少爷在餐桌上严厉质问晓莹这枚戒指的来历,神情反常,第二天又补了一笔钱给她。她当时还嘀咕了,少爷要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戒指干吗?补给晓莹的钱足够买三、四个这种戒指了。
  现在才知道,原来少爷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只是尺寸不同。怎么又不要了,叫她处理掉!秀嫂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两个戒指,她就算再怎么老糊涂,也看得懂,如果不是结婚对戒,也应该算是情侣戒指。她把两枚取了出来,心想还是交给夫人算了。
  她拨通了绿乔的电话:“他去过了……他到过加州了……”这番没头没尾的话,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绿乔,没有人会懂得。但绿乔在那头还是呆了一秒钟,她几乎能够想象她一手摸着额头,一手拿着电话的情景:“那你们说了什么?你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没有?”
  她摇着头,低微地道:“没有。”什么事情都退回了原点。楼绿乔已经恨铁不成钢地骂了过来:“汪水茉,我真的不想再说你了。你知道吗?我跟你说话,还不如对着牛弹琴,那还省事多了。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帮他生了个儿子,还差一点就死掉了!”
  楼绿乔在那头越骂越火,她的眼泪却越掉越凶:“汪水茉,我告诉你。你有两个选择,要不你给我把他忘记了,要不就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他,你今天就给我选一个!把他忘掉算了,世界上男人又不就是这么一个!他这种男的,当初说走就走,无情无意,要来干吗啊?你至于吗你?”
  她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抱着柔软的抱枕,抱得很紧,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说:“那后来你怀的孩子呢?你不会告诉我是我的吧?”如此光景,她其实已经别无选择了。难道在那么不堪的情况下,告诉他小宝的存在吗?然后让他将信将疑地带着小宝去做所谓亲子鉴定?
  不,如此的话,她宁愿选择这个真相永远也不会被揭穿,她宁愿他永远不知道这个已经被掩盖住的秘密。
  生活还是要继续的。父亲的朋友在上海搞了一个项目,汪父也入了股,所以就让她在上海帮忙。她的专业本来不是土建这一行的,所以只好边做边学。
  只是没有想到,电话打开后,手机里头竟然满满的都是于柏天的留言。
  “汪水茉,明明说好让我送你去机场的,你失言。下次看到你,肯定要罚你请我吃饭。大吃一顿,把你给吃穷了!”
  “汪水茉,你怎么一直关机呢?”
  “汪水茉,我联系不到你,记得开机后跟我联系!”
  “汪水茉,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记得开机后第一时间跟我联系!”
  “汪水茉……”
  “汪水茉……”
  “汪水茉,你再不出现的话,我真的要掘地三尺了把给找出来了。”
  她拿着电话,一条一条地听着,忽然觉得微微的感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和小宝外,原来还有那么一个人在关心着你,就算是无关恋情,会让人心生感激。
  才听了几条留言,电话就在她手里震动了起来,闪烁的屏幕在眼前欢悦着跳动,是于柏天的名字。
  于柏天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传了过来:“汪水茉,你总算是出现了。我还以为你真被外星人劫持走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段时间去国外了,才回来,真是不好意思了。”
  他在那头笑了出来:“怪不得。”她道:“上次的事情真的是谢谢你了。”他呵呵直笑:“大家都是朋友,你这么说就客气了。真要谢的话,就请我吃饭吧。我已经回上海了。”她笑道:“好。”
  于是,约定了个时间地点,请他吃饭。听他侃侃而谈,说着关于网络游戏方面的东西。专业用语大一串一大串地从他嘴里冒出来,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说着网络游戏的发展前景。
  于柏天后来大约意识到一顿饭下来都是在说他的网络游戏,不好意思地停了下来:“你会不会觉得无聊啊?”汪水茉浅笑着摇了摇头:“不会。我同意你的看法,是很有前景。”
  他笑了出来,似乎找到了知音似的,但转眼他又如皮球泄了气般地道:“要是我家人能跟你想法一致就好了。在我们家除了我大哥外,没有人支持我,他们都想我回去继承我们家族的生意。可是我对那些生意一点也不感兴趣。”
  她怔忪地听着,耳边回响着的却是那天他说的“再见”二字,他的声音低沉,仿佛从生之彼岸传来。她靠在窗边,连移动指尖的力气也没有,只能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大哥他倒是支持我的,不过是偷偷的。其实别人看我们好像什么也不缺似的,却不知道我们人生的路基本是被规划好了的。就像我大哥,一毕业回国就化名到中诚睿智下面的各个部门学习,一开始跟刚进公司的实习生一样,完全不会给予任何特殊照顾,而且只会比实习生更辛苦,磨炼了三年后才正式出任经理。我姑父还说时间太短了,若不是我大哥实在能干,他还想再锻炼他一段时间呢!我可不想那样,我希望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海阔天空任我遨游,而不是背负着家族的责任度过一生。”
  看她静静地听着的模样,他笑了出来:“我说了这么久,你是不是听烦了?”她这才反应过来,摇头否认:“没有啊。”原来他前面三年是这么过来的。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突然道:“对了,我大哥前段时间找你,不知道后来有没有跟你联系上?”她的脸微微僵了几秒钟,垂下了眼帘掩饰自己:“哦,联系过了。”
  于柏天有点迟疑地道:“我看他当时找你找得很急,是不是有急事?”她喝了一口果汁,轻描淡写地道:“是我们公司贷款的事情出了点状况,那笔款子有点大,经了你哥的手。”
  于柏天听完,才点着头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找你有什么急事情呢。”她微微松了口气,不语。
  后来又说起爱好,于柏天问道:“你呢?对什么比较感兴趣,喜欢现在的工作吗?”她轻歪了一下头,细想了一下:“我啊,我也不知道,好像没有特别想做的。没有你那么大的理想,也没有什么目标。就这样子吧。”
  他笑道:“连愿望也没有吗?”她闭了闭眼睛,睁开:“有啊,怎么没有。希望家人健康,世界和平啊。”他呵呵笑了起来:“家人健康,是很重要。至于世界和平嘛,你以为是世界小姐选举啊?还世界和平呢!”
  一顿饭下来气氛还是不错的。只是后来于柏天再打电话过来约,她能推就推。既然她曾经答应过他,就要尽力做到。虽然她对于柏天的感觉很是亲切,但还是尽量少接触比较好。
  由于她是非专业出身,上班后,父亲特地给她找了一个土木建筑系毕业的助理。她第一次见顾真真的时候,不由得暗暗一惊,很难相信这个打扮很时尚,也就是绿乔平时所说的很有范儿的女孩子竟然是学土木工程的。
  问之为何会学土木,答曰因为她爷爷是学这个的,她爸爸也是学这个的,她从小看这一类书长大,所以她也就去学了。
  试用一周后,发现她绝对专业,就跟一本活字典似的,一般有什么专业名词不清楚,问她的话,保证能在几秒钟后给你背出来并详加解释,说到你明白为止。做事情也很是认真,绝不会像时下一些年轻人眼高手低,竟有几分与年龄不相称的稳重,加上两人岁数又相近,几个月下来渐渐有些熟络起来。
  某次顺路送她回家,才发现她竟然在地段极好的小区里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小套房,布置得明亮雅致,舒适清爽。这才知道,她爷爷、父亲在建筑这个圈子里是鼎鼎有名的人物,家境富裕,因她是幺妹,上面还有一个哥哥继承家业,所以家人对她采取了放牛吃草的态度,随便她去,只要不给家里丢脸就成了。
  某次于柏天来办公室找她,正值吃饭时间,她便拉上了顾真真,也就这么介绍了他们认识,大约是于柏天太出色,顾真真竟怔了一小会儿,才伸出手与于柏天相握:“你好!”饭后回到办公室,还一度神秘兮兮地凑上来打探小道消息:“水茉,他是不是在追你啊?”
  她立马摇头否认:“没有,不要乱说。”顾真真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极度不相信:“切!你就蒙我吧!就算我没有见过猪,至少也吃过猪肉。”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转瞬间却认真地看着顾真真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和他是绝对不可能的。”顾真真有点惊讶:“为什么?你一点也不喜欢他吗?我看他不错啊,跟你在一起挺配的。”
  她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当时别人看在眼里,也说很配。而绿乔和秦慕天在一起的时候,男的英俊稳重,女的娇俏美丽,她看着也觉得配到了极点,可结局呢?只是各自伤痕累累罢了。
  顾真真看着无语沉默的她,隐隐约约觉得她浅浅而笑的神情中似乎有股说不出的哀伤。或许她心里应该有个人或者有一段不能遗忘的伤。
  
  第七回 鬼迷心窍
  中诚睿智年末答谢酒会的邀请卡设计得是很精致漂亮,应该是请人专门设计过的。可是她看到的时候,却没有什么心情欣赏。
  父亲由于操劳过度,心脏不舒服,此时正在卧床休息:“水茉,这个酒会实在没有办法推掉,你代我出席一下吧。”
  她本不想参加这个酒会的,但后来知道这个答谢酒会只是客户和所属员工参加,而他一直在总部,是不大可能会出席的。再加上这种酒会本身就是用来联系感情的,若是派公司的其他人代表出席似乎也显得不够尊重,权衡再三后,她还是决定代替父亲出席。
  这日下午于柏天也不知道哪里知道了消息,打了电话过来:“据说某人要出席酒会缺一个男伴是吗?”她笑了出来:“你现在改行给人问卦算命了啊?”其实不用问也知道,他多半是从顾真真那里知道的。几天前,顾真真还跟她开玩笑说,有人正在收买她的情报。她当时不置可否,结果今天还真被“出卖”了。
  他笑着道:“那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呢?”她拒绝着道:“又没有规定一定要带男伴,我一个人可以了,就不老烦您的大驾了。”于柏天在那头略带着失望地道:“那好吧。”
  结果她一进会场,手机就响了起来,一看竟又是于柏天,按下了通话键,只听他的声音洋洋自得地传了过来:“让我猜猜你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我猜是白色的小礼服,腰带是黑的,对不对?猜中了有没有奖励啊?”
  她讶异地微微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了,心里却清楚他绝对不可能是用猜。她略一转身,只见他一身深灰色的西服,玉树临风地站在另一头,正靠在墙上,微笑闲适地握着电话望着她。
  他伸手朝她有力一挥:“Hi,真巧啊!”她朝他轻轻瞪了一眼,巧什么巧,分明是他故意的。于柏天不以为意,笑着走了过来,将手肘优雅地伸到她面前:“美丽的汪水茉小姐,请!”
  于柏天自然是故意的,他从顾真真那里知道她今天会出席酒会,难得有这么一个天赐的良机能与她一起,他不好好把握怎么行。
  他们的座位竟然在很中央的位置,她心里微微一紧,这么中间,若他出席的话——其实她可以确定他是不会出席的,但不知为何,总有莫名涌动的期盼,虽然知道就算真的遇见了,也不过只是陌生人而已,他那日早说过再见了,意思就是再也不要相见,她亦听懂了。
  或许她等待了那么久,就是为了等他一句再见,然后断得干干净净,彼此不留一点痕迹。当年的分手,是她提的,他没有同意,但也没有反对,以至于在她的心底深处一直觉得两人没有真正分手,只是暂时分离而已。而那日的再见,正是两人之间一个真正的句号。
  她其实可以没有他的。那么几年下来,她早已经习惯了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最痛苦的时候没有他,也还是这么过来了。只是一直觉得不甘心吗?不甘心他没有来找过她?不甘心自己在他心目中一点点分量也没有?所有的不甘心使她咬着牙一路走过来,一直浑浑噩噩地到了今天。
  可她这么坐着,竟依旧还是会隐隐地慌乱,心里仿佛有一根弦一直紧紧地绷着。
  于柏天也略略察觉到她的异样,问道:“怎么了?”她摇了摇头:“没什么!”他们到的时候其实很晚了,人已经极多了。
  才坐下来没多久,只见已经有主持人上台,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篇开场白,随后才牵出了重点:“请大家鼓掌,欢迎华东区总经理赵朝阳先生发言。”
  她缓缓地从肺叶里吁出了一口气,一直悬挂着的心总算轻轻放了下来。既然由赵朝阳经理代表发言,那么他今天应该没有在。应该觉得宽慰的,可却又翻涌起另一股莫名的东西,似失望又似失落。
  赵朝阳上了台,先说了一堆蒸蒸日上的数据,接着道:“本行今天的发展离不开在座各位的努力,我代表本行,谢谢各位的支持,也希望大家可以一如既往地支持下去……”
  正说话间,门口处有侍应生拉开了两扇大门,有一对璧人正优雅地挽手而来。赵朝阳在台上停顿了下来,声音似乎极度惊讶:“言总——”
  五星级酒店的音响设备是不容置疑的,“言总”两字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到了在场的每个人耳中,众人的反应是一致地,齐刷刷地转头,将目光投向了门口处。
  她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呆了呆,这才转头,果然看见某个人一身黑色修身西服手挽着美艳的未婚妻,正翩然而来。
  可这么地再见了,她还是会被眼前的场面刺痛。岑洛璃一身酒红色拽地长礼服,娇媚地依偎在他身边,款款走过。那镜头美得仿佛是奥斯卡的红地毯,所谓天仙配亦不过如此,着实让人一饱眼福。
  于柏天大约也有些吃惊:“大哥?”就算他不打理家族生意,但也知道大哥素来最讨厌参加这种疲于应酬的宴会和酒会,除非是迫不得及,否则绝对是能不参加就不参加的。但今天竟然会这样公开地带着岑洛璃出现在这里,实在让他万分惊讶。
  等言柏尧在主桌入座后,赵朝阳这才继续他未完的话,到最后,从服务生那里取过一杯酒道:“最后,谢谢言总经理和大家今天的到来,我们共饮此杯,预祝明年更上一层楼。”说罢,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底下众人纷纷举杯,她也不例外,就算酒量奇差,但还是微微饮了一小口。
  于柏天倒十分绅士地夹了些菜,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道:“多吃点热菜。”顿了顿又道:“我们去跟我哥打声招呼吧,有道是熟悉好办事!越熟越好。”
  她转头看了言柏尧的方位一眼,只见众人都正过去跟他打招呼:“算了,你看,已经里三层外三层了。你去吧,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她避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自动去扑火?看到那个人,心里多少有些怕他误会她与柏天的事情,要知道他就怕她纠缠他这个尊贵无比的弟弟。
  因只隔了短短一两张桌子的距离,从她的位置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两人的举动,她明明想着不去注意的。可不知道为何,总是会不经意地看到。他未婚妻不时地凑在他耳边低语,娇笑盈盈,当真明艳不可方物。而他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忽地在他脸上献上一吻,而他也报以微微一笑,恩爱缠绵,不在话下。
  心中总有股挥不去的烦躁,连带着人也口干舌燥了起来。她机械地端起面前的杯子,猛地一连喝了数口,到后来只觉得这果汁入口怎么这么苦涩,低头定定地看着杯中嫣红的液体,忽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竟然是红酒。
  懊恼地放下酒杯,抬头,只见于柏天也正疑惑地看着她,跟她开玩笑:“水茉,酒量不错哦。”他从未与她喝过酒,自然不知道她酒量的深浅。她真是百口莫辩,难道跟柏天解释说她是误喝啊,唯有笑了笑以作掩饰。
  吃到大约一半的时候,台上又开始闹哄哄了。她转头,眯着眼睛看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抽奖了。方才入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到了某处,现在竟开始慢慢灼烧了起来。
  近的地方,远的地方,不时地爆发出阵阵惊叹声,大约是有人抽中了大奖。她摸了摸头,只觉得头也开始不着天地了。
  赵朝阳作为华东区的总经理,此时正带了几个手下过来敬酒,到了她这里,客气万分地道:“感谢汪小姐今天的到来,我敬酒一杯。”她忙站起来推拒道:“谢谢,我不会喝酒——”
  赵朝阳其实并不认识她,后来那么大一笔款子经他的手,且是言柏尧当面吩咐他拨的款。当时他就觉得有异,而这次安排位置的时候,也让人特别留意了一下。这时一听手下人说是凯祺的汪小姐,他不由地仔细却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只觉得这位汪小姐虽然不如言总身边的未婚妻貌美,但却自有种清灵舒服的味道。
  隐隐约约觉得这中间或许有些故事,否则那么大一笔款子未经审核,就这么给批了,他这些年来也是第一次碰到。但他是何等人物,自然什么也不会流露出来,听汪水茉这么一说,笑容可掬地道:“我喝光,我喝光,汪小姐请随意,随意。”
  此言一出,在座的众人都觉得有异。这位华东区的赵总在中诚睿智银行也算是位人物,主管整个华东区的所有业务,平日里在座的众人巴结还来不及,现在竟对这位白衣女子这么客气有礼。
  汪水茉只觉得周围的人似乎都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因为连她自己也察觉到这位赵经理对自己的态度似乎过于客气了些,忙客套地道:“赵经理,谢谢!”端起了杯子,也一饮而尽。这个时候,她若是再推脱,似乎架子也端得太大了些。
  喝好了酒,赵经理还是客气地连声道谢:“谢谢,汪小姐,慢用,慢用,招待不周啊。”因边上的于柏天从来没有曝光过,所以他反倒不知,酒杯两两微碰了一下,就这么过去了。
  走后,连于柏天也觉得奇怪:“这位赵经理怎么对你这么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讨好你呢?”她其实多少有些知道是跟那个人有关,毕竟当时的事情是赵朝阳亲自负责的。
  此时,台上的主持人正兴奋地拿着麦克风在宣布:“在座的各位,大家听好了。本来这次活动中最大的现金大奖已经抽出,现在由言总提供一个夏威夷双人豪华游奖,若是本行员工的话,还可以另加带薪旅游十五天。整整十五天,还是带薪的哦!若加上春节假期的话,就是整整二十二天。二十二天哦!我的天哪,真是太舒服了,太棒了。在座的各位请你们注意了,请看好自己手上的号码——”
  “现在有请我们的言总来抽奖,紧张时刻到了,在座的各位——号码已经抽出来了,我们来看看是几号?是十九号——十九号是哪位,请上来领奖——十九号……”主持人在台上连叫了数遍竟然也没有人出来,底下的众人也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知道是谁中了这么舒服的奖。
  有人把主持人拉到了边上低声说了几句,主持人这才又走到正中央:“十九号这个号码应该在我行的客户手里,请各位客户看一下自己手中的号码。”
  酒劲已经开始慢慢发作,她的头其实有些晕乎了,只听边上的于柏天说:“水茉,十九号是不是你的号码?”她微微蹙着眉头,打开了礼服小包找号码,进来的时候门口负责登记的那位小姐递给了她后,她就往包里随手一塞,根本没有注意是几号。
  十九号竟然真的在自己手里,她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手里的号码纸,薄薄圆圆的一张,比一元的硬币略大,正面是一个可爱的卡通笑脸,背后则印了红色的十九两个数字,赤红如朱砂,就算想认错也难。
  于柏天也凑了过来,果然看见十九号在她手里,笑了出来:“恭喜恭喜啊!”台上的主持人还在大声呼喊中奖者,于柏天抓着她的手,兴奋地高高地举了起来道:“在这里。”他本来是想隐在人群里,尽量不让大哥发现的。此时因汪水茉中了奖,他情绪也高昂了起来,也就顾不了了,心想着最多回去被大哥念几句。
  他话才一出口,只见众人的目光齐齐射了过来,言柏尧的也在其中,目光穿过几个桌子,缓缓地落在了他、汪水茉以及两人相握的手上,神色虽然没有什么明显变化,但目光已经清冷了许多。边上的主持人则高兴地道:“请19号上台,来,我们大家来鼓掌欢迎我们的中奖嘉宾!”
  她一步一步地走上台去,头似乎晕得更厉害了些,众人嘈杂的说话声、鼓掌声,听起来也模模糊糊,有些不真切。
  言柏尧站在台上,看着她缓缓地走近些,再走近些,一点一点的,离他越来越近。大约是喝了些酒的缘故,白瓷般的肌肤此时正泛着淡淡的红,敷了胭脂般,有种说不出的娇媚。
  他将手中的信封递了过去,客气有礼地淡声道:“恭喜你。”声音依旧如此熟悉,可语气已经冷淡得如同陌路人了。那日他甩门而出后,也曾经以为或许是再也见不了了,谁知今天竟又重遇了,这中间,不长不短,又三个多月了,总觉得仿佛隔世了一般。她仿佛迟疑了片刻,才伸手接过,低声道:“谢谢。”
  主持人在边上道:“两位请看这边。”她稍稍转过头,只见台边有照相机和DV机在闪烁,大约是要做资料和内部报刊用吧,所以有人在录影,也有人在拍一些活动照片。他没有笑,眸光落在了她的脸上,他一身黑色的西服,而她一件白色的小礼服,黑白相衬,定格在了照片里。
  胃里有些难受,整个人昏沉沉的。她伏在冰冷的大理石洗手台上,沁凉的触感让自己稍稍清醒了些。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寂落的眉,落寞的眼,是自己又好似不是自己。她微微扯了扯嘴角,镜子里的人也苦涩地笑了笑,但那笑意清浅至极,怎么也无法蜿蜒到眼睛深处。
  出了门,扶着墙走了几步,转弯处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忽然出现在了面前。那人伸手擒住她的手,用力一拖,将她拖进了边上的楼梯间。
  她用力一扯,可他握得极牢,竟怎么也扯不出来。她摸着头,低声道:“你放开。”言柏尧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声调极冷道:“你跟我保证过什么,你不记得了吗?”她抬了头,声音上扬了些,迷蒙地看着他:“你先放开我。”头好像越来越晕了。
  其实方才在台上他早就察觉她喝了酒,脸色如胭脂晕染,绯红一片。此时酒意似乎更浓了些,眼眸流转间,一片水漾迷蒙,看在他眼里有千般的风情万种。
  他在看到她那一刹那,才知道自己这段日子以来有多么渴望地想见她。今天在电话中得知上海分行有这么一个酒会,就乘了专机过来,却是只为了,只为了能看到她,能见她一面。哪怕就一眼,他也觉得甘之如饴了。其实他也不能确定是否能见到她,可他还是推掉了所有预定好了的行程,赶了过来。
  她与他,现在已经再无半点牵扯了。可他却竟然思念如昔,那么想见她——他大约是疯了。
  在进来后的第一时间就不停地在找寻她的身影了,后来在不远处看到了她和柏天,两人有说有笑的,柏天还偶尔帮她夹菜,远远看去如一对登对的热恋情侣。
  他越想心中越觉着恼怒,依旧不肯放手,两人对视着,楼梯间里十分静匿,不时地能听到一门之隔处传来细碎杂乱的脚步声。他回了神,拉着她的手,抬步沿着楼梯而上:“跟我来——”
  他的手湿热温暖,肌肤接触之处,隐隐有电流通过。他如此地霸道,一直拉着她不放开,也不知道走了多少级楼梯,他终于推门而出,来到了一个走廊,又走了几步,在一处房门前停了下来,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卡,门应声而开。
  他将她拉了进去,“砰”的一声用脚地踢上了门,这才松开手。她踉跄地退了退,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他却趋前几步,欺了上来,眸光冷凝地盯着她,但里头却分明又有火星闪烁。她慌乱地往后又退了一步,背抵住了墙面,已无法再退了。
  他却又步步逼近,冷冷地抬了抬眉毛:“汪水茉!你答应过我什么?要不要让我来提醒你。”他的脸黑沉沉地压了下来,近得只要她微微一抬鼻尖就可以碰触到,呼吸浅而急促,竟也带着浓浓的酒味,大约是也喝了不少,微痒地喷在她脸上,忽急又忽缓。
  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昵,仿佛从未别离,令她生出异样酸涩,头昏沉沉地涨得更难受了,连他的脸也模糊起来,她闭上了眼睛,别过头去,试着解释:“我不是……故意的……碰巧……”
  他眯着眼睛道:“碰巧?碰巧遇到的!你把我当傻子吗?”她白皙的肌肤在灯光下犹如透明,近在咫尺间,他几乎可以想象出那种柔腻的触觉,指尖不由自主地微微动了动,竟想去触摸。
  他怔了怔才惊觉,用力将双手捏成了拳头,想不到她至今对他还有这样的影响力。见她闭着双眼,眉头紧蹙的样子,知道她是因为酒劲上来了,所以难受。越发恼到了极点,有些咬牙切齿地冷声道:“你不知道自己那点破酒量吗?还敢喝这么多?”
  她闭着眸子,良久不语,整个人软软地靠着墙慢慢滑倒了下来。他忙伸手一把抱住,只见她的眉头依旧微微皱着,呼吸平和舒缓,居然是已经醉倒了。他恼到极点,恨到极点,气到极点,可不知为何却又有些想笑。就这么定定站着,一动不动地看着臂弯中的她,连分毫移动也不舍得,就怕把她给弄醒了。
  好一会儿,她大约是不舒服了,头轻轻地动了动,本能地想要寻找一个舒适的姿势,像只惹人怜爱的小猫咪。
  手指终究还是缓缓,缓缓地伸了出去,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慢慢地触碰到了她的脸,他的嘴角轻轻地勾起弯弯的弧度,果然还是跟记忆深处的一样,温润滑腻,仿佛是上好的玉石,让人流连不已,不愿离去。
  指尖一点一点地向下,从光滑的额头,微翘的鼻间,一直移到了绯红鲜润的唇瓣上——他的喉结动了动,困难艰涩地咽了一下——她的唇如花蕊,似蛊惑又似诱人,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俯了下去。她身上有种淡淡的体香,清清幽幽的,浑然天成的,很是好闻。
  她的唇也依旧似记忆中的柔软香馥,令人沉溺其中,这些年来,他总以为他老早忘记这种味道了,可每每一靠近她,感官却一下子“蹭”地恢复过来,仿佛被人打翻了某个盒子,所有东西都破蛹而出了。
  他只觉得她是一团火,而他亦是,慢慢地在她身上燃成了灰。
  头在枕间微微蹭了蹭,软棉的枕间竟好像有种似曾相识的味道,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依旧沉重的眼皮,漆黑一片。又颓然地闭了起来,头又涨又痛,身体也觉得很不舒服——头涨——头怎么会这么涨啊,胃也难受到了极点,她喝酒了,而且喝了一杯多的红酒。醉前的画面蓦地蹿入了脑海,她喝酒了,她遇到了他,被他拉进了房间……
  她猛地睁大双眼,身体的感官也在瞬间敏锐起来,她的背后紧贴着一个炽热的物体,腰间也被某物箍得紧紧的,甚至,甚至还有湿热的东西有规律地喷洒在她脖子上。她绷紧了身体,慢慢地,一点点地转动着已经僵硬如铁的脖子,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面前——
  她愣愣地坐在书桌前,心思却不知道飘到了那里。汪父唤了几声,她才反应了过来:“爸,什么?”汪父道:“周伯伯的计划书看过没有?”她点了点头:“看过了,但——”
  汪父问道:“怎么?”汪水茉道:“爸爸,计划书很好,但是我们最一个最大的问题,资金!我们的资金根本不够。”连她这个初入门的人也懂得这个浅显的道理,父亲怎么会不知道呢。
  汪父笑了笑,仿佛成竹在胸似地道:“资金的问题,我已经想过了。我们可以用最近拿到的地再去跟银行贷。”她微微皱了眉头:“爸,我们是不是把摊子铺得过大了。上海的项目也才在建设中,离收尾有很长时间。”汪父道:“我也只是在考虑阶段,具体等年后开个会再决定。”
  言柏尧将上海分行赵朝阳经理的电话挂上,微微皱了眉头,想不到汪永德的胃口不小,竟然又想增加贷款额度。他当时的贷款也是在他特别指示下才得到批准的。这次赵经理自然也无法做主,便打了电话过来请示。
  他很清楚当时他只是想帮她而已,搬出她与柏天的事情只是借口,那么他现在有没有必要再帮她一次。他慢慢地踱步,来到了玻璃墙边上,隐约印出一个模糊干练的身影。
  自上海回来后,她的影子总是时不时地出现在眼前,日益频繁了起来。他那日醒来,她早已经离去了,之后也再无联系。他无数次地拿着电话,瞪着屏幕,按了号码,却怎么也无法按下通话键。
  他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他心里竟会莫名地害怕——她若是在意的话,早就会打电话过来了,这些年来,她可能什么都经历过了,或许对她而言,不过是成年人之间的一个游戏罢了。他若是拨过去,她却不在意的话——他越想心就越沉了下去,那样的情景怕是比有人拿刀子捅他还要难堪百倍的!
  手机的音乐响了起来,叮叮咚咚的,他身子猛地一震,心里涌上一种慌乱的期待,低头一看显示的号码,却是岑洛璃。一刹那间,一股强烈的失落感降临。他犹豫了数下后,才按了接听键,那头传来了岑洛璃娇柔如蜜的撒娇声:“柏尧,今晚有个Party,是一个世界级的牌子在京的发布会,你陪我去好不好?”她最近越来越会缠人了。
  他皱了皱眉头,他向来对这一类活动不感兴趣,虽然碍于她是他的未婚妻,也陪她出席过一两次。但一直觉得是浪费时间而已,索性语气冷淡地拒绝道:“我今晚有约了。”
  岑洛璃顿了一下,才“哦”一声。事实上,她早已经在他秘书那里查过他的日程表,晚上他没有任何应酬。但她不会傻到说出来。她们这个圈子,就是看见了也当没看见,知道也装作不知道,彼此扯破了脸,反而坏了相处之道。于是作委屈状地撒娇道:“柏尧,我们这个月都没有好好约会过。”
  的确,这段时间,他根本没有主动约过她一次,向来是岑洛璃打电话过来约他。岑洛璃还以为在她跟他订婚后,她父亲就向他提出调动资金周转一事,所以他心头不快。事实上,他从上海回来到现在似乎对一切都不感兴趣了,更不用说她的事情了。他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好一会儿道:“我让秘书推掉今天的应酬。下班后我过去接你。”
  岑洛璃身着宝蓝色的露背晚装,脸上化的是最流行的眼熏装,不可否认,的确十分美艳性感。进入会场时,从众人惊叹追逐的眼光中就可以知道了。
  模特在T台上亮丽地穿梭,岑洛璃偶尔转过头与他交流。他其实对流行一类的东西并不热衷,也不熟悉,所以只是在旁边听她发表看法。
  灯光不停在闪过,他微微眯了眼,在T台的另一面第二排的中央位置附近竟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轮廓。他猛地闭了一下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T台上的模特优雅地走着,偶尔挡着他的视线,但他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汪水茉。好一会儿,他将视线移到了她正前面一排的女人,浓而卷的长发慵懒妩媚地披在肩上,优雅娇艳中又有几分干练,他自然也认识,是很多年没有见到的楼绿乔。
  他的嘴角缓缓上扬,心情忽地愉悦了起来。中国的圈子原来也就这么一点大,以前读书的时候老师还成天说什么地大物博。岑洛璃转过头来,娇笑着道:“这件服装不错吧。是大师这次最得意的作品。”她见他看得目不转睛的,以为在看服装,亲密地凑到他耳边。
  言柏尧淡淡一笑,眼光却一直盯在某处:“喜欢的话,就订下来。”岑洛璃在他脸上亲了一下:“Thanks!”他向来出手大方,只要她看中的,她只要略一表示,他就会埋单,圈子里的女的不知道有多少在羡慕她。这是否就表示在乎她呢?毕竟物质也是爱情的一部分。一个为你埋单的男人不一定爱你,但一个不肯为你埋单的却肯定不爱你。
  但她总是隐隐约约觉得有地方不对,从认识到订婚,从订婚到现在,他一直不冷不热,仿佛隔了一层屏障,她怎么努力,也无法穿透。
  就像那日,他带她出席家族银行的酒宴,算是第一次正式以未婚妻的身份参与他家族的事情,可却把她一个人丢在了宴会上,独自离去了,只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有事情要处理,会有专人过来替她安排一切,仿佛她的存在与否是那么的可有可无。
  可自从和她订婚后,他却又收敛了以往的放荡不羁,自此再没有跟任何一个女人有过牵扯,好像极尊重她的样子。旁人还以为她御夫有术,可她却总摸不透他。
  她甚至很少见他大笑的样子,除了一两次他与他发小在一起的时候。她模糊地有一个念头,望着他英挺的侧脸,一秒钟后选择了遗忘。其实圈内的夫妻很多都是如此相处的,她不应要求过了头。
  楼绿乔皮笑肉不笑地凑到汪水茉耳边:“女人,将眼光转到你的第45度角。看到没有——”如愿地看到汪水茉的脸色微微地变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继续说道:“旁边的应该就是他的未婚妻吧。不错,长得很漂亮。”将眼光从她的头发转到了身上扫了一圈,恶毒地吐出了几个字:“比你好看——很多!”
  汪水茉无奈地朝她苦笑:“拜托,这种情况下,按电视剧里的场景,应该是你安慰我的。不是吗?”
  楼绿乔白了她一眼,语气却是开心的:“能跟我抬杠,不错嘛!”汪水茉笑了笑,习惯性地碰触了一下肚子,心里有些忐忑不安,道:“你说呢?”绿乔并不知道她那日酒醉后发生的事情,她也不敢说,也不想说。
  她很清楚,她就算当真又能如何呢?人很多时候需要自觉地放弃,这样会少受很多的伤。她这种放弃,是到了不得不放的时候了。一直以来她都苦苦地想要抓住,到了梦醒,才发现没有握在手里的,并不是她真正能拥有的。
  楼绿乔挑着眉毛看着她:“那等会儿表现给我看看?”她看到言柏尧第一眼的时候,立刻对带汪水茉来这个场合觉得极其地后悔。谁让自己多事,一定要拖她来一起看秀。但她又不是神,怎么能够知道言柏尧竟然会在这里出现。
  汪水茉没有回答,眼光移向了某处,只见他的未婚妻亲昵地靠在他边上,偶尔凑到他耳边低语,眉目间俱是诱人的笑意,仿佛是沾了蜜一般,有种甜到极处无法化去的黏稠。忽地觉得莫名的碍眼,别过了头。
  那日她醒来后急匆匆地离去,他依旧在熟睡。她不知道,不知道怎么会成这样子。他不是已经有未婚妻了,怎么会趁她酒醉,对她做出……她头痛欲裂地捂住了脸,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她明明努力着想把他遗忘的。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脸,熟睡中的他,嘴角微翘,一点也无往日精明冷淡的样子。她这么望着,竟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醒来后的他,所以像是后头有野兽在追赶般地逃离了现场,可是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这段时间他一次也没有联系过她,显然在他眼里,这不过是太普通的一夜情而已,所以没有什么联系的必要,她对他而言究竟是什么?
  顶级品牌的发布会向来是上流人群天然的交际场,一对对衣香鬓影、装扮精致的勋旧新贵不时相互致意,言语切切,编织勾连着不断延伸的人脉网。言柏尧拉着岑洛璃到了楼绿乔面前:“绿乔,好久不见!”楼绿乔将惊讶隐藏得很好,她没有想过言柏尧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过来跟她们打招呼。
  “言师兄,你好。真的好多年没有见了!”他将手放到了岑洛璃的腰上,亲密地搂着向楼绿乔介绍道:“这是我未婚妻——岑洛璃。洛璃,这是我在斯坦福的师妹——楼绿乔。”她什么反应也没有,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与岑洛璃的亲热,也许是注意到了但根本无所谓,脸上有的只是礼节性的笑容。
  他将眼光顿了顿,转到她身上:“这位汪小姐,你应该见过的。”她竟然拿着香槟酒!她这点酒量,简直——简直——不是为何,他的眉头竟开始皱了起来。
  岑洛璃大方得体地点头致意,笑容也恰到好处:“楼小姐、汪小姐,你们好!”楼绿乔也客气地点头微笑:“岑小姐好!”她是真正的世家出身,从小便被教导所谓淑女礼仪,在这种场合举止礼节自然不会输于任何人。
  言柏尧与未婚妻之间似乎过于亲昵了些,而他看水茉的目光很游离,好像刻意不将目光放在水茉身上,楼绿乔也说不上什么感觉,只觉得莫名的异样。
  言柏尧挑着眉毛看着楼绿乔:“毕业后就没有再见过,现在在哪里高就呢?”他从美国回来后的最初几个月,还跟她联系过几次,无非是为了知道一点某个人的事情。可她一副不理不睬的冷淡样,后来也就慢慢地断了联系。这么几年了,竟然还是头一次遇见。
  楼绿乔客气地笑着:“我那种小单位哪里能说出来污染言大少的耳朵,混口饭吃罢了。要不,什么时候言少照顾照顾我,在我们杂志上登几页广告啊?算是帮助一下我这个随时可能失业的师妹喽!”她是在一本时尚女性杂志工作,既负责广告这一块,还要策划一些品牌的采访和报道。
  今天这个晚会,正是她的工作之一。碰巧汪水茉这个女人也在这里出差,正好把她抓来陪她。结果,真是无巧不成书,偏偏就碰到了他。或许他和水茉也当真是有缘,但百分之百是孽缘!
  言柏尧笑了笑,几年不见,楼绿乔的口才还是一样厉害。略微思索了一下,道:“我们行里正要推广几种专门针对女性的消费卡,不知道跟你们杂志的风格对不对路?要不,你有空的话,找个时间来跟我们公关部联系一下。”
  楼绿乔眉开眼笑起来:“好,一言为定。这是我的名片。”连忙诚意十足和效率百倍地奉上自己的名片。有了中诚睿智集团的广告业务,她仿佛看到年底的分红很肥厚地在跟她招手了。
  她转头又笑着跟岑洛璃道:“岑小姐真是好品位,这件是XXX最新款的春装,国内还没有上市呢!我个人也最喜欢XXX这一季的这个系列。”
  岑洛璃看着名片,笑得如同夏天的茶花,风情万种:“谢谢。我也很喜欢这一系列。原来你是STYLE时尚杂志的,有机会要多多指教了。”能被时尚专业人士如此肯定,想来没有人会不开心吧。
  楼绿乔的眼里也笑意流动:“不敢,不敢。岑小姐的品位,才是我们杂志要多多学习的。早就听说京城名媛岑小姐的大名了,只是想不到是言师兄的未婚妻。对了,过几个月我们杂志会在上海办一个庆祝party,希望岑小姐能抽空和言师兄一起来参加。”
  言柏尧端着酒杯,烦躁地一连饮了好几口,仿佛有无数的话要问要说,可岑洛璃和楼绿乔却碍眼地站在边上,让他什么也无法说出口,难耐到了极点。
  汪水茉一直浅笑着,仿若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的那种笑容。可手却紧紧地捏着杯子,无法克制自己的用力。他的脸色似乎越来越暗沉了……
  她的笑容很清浅,仿佛当年屋子里随处可见的郁金香,如今想来,朦胧而遥远。他猛地仰头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他就这么站着,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可脸色一片冰冷,深幽不明。她只觉得巨大的侵略感和压抑感漫天袭来,她很想逃开,远远地逃走,可绿乔和他未婚妻聊得正欢。
  他忽地走近了些,声音极低地道:“你跟我来。”她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身体不自觉地微微一震,往后退了一步:“你想怎么样?”
  他的声音仿佛很是压抑,低沉中带着坚决:“现在跟我出去!”她几乎无法呼吸了,急中生智一般,猛地转头叫道:“绿乔——”
  这一声打断了绿乔和她未婚妻的对话,两人转头,而她同时又退了一步,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她没有抬头,自然没有看到他铁青的脸色。
  回到酒店,刚洗好澡,他的电话就过来了:“在哪里?”她沉默着,他又锲而不舍地问道:“在哪里?”一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姿态。她淡淡地开口道:“言先生,请问你找我什么事情?”
  他顿住了,没有说话,她从电话里可以清晰地听到他传来的忽轻忽重的呼吸声,似乎越来越粗浊了,她知道那是他要动怒的前兆。两人这样在电话两头僵持着,最后还是她先开了口:“到底什么事情?没有的话,我要挂了!”
  他还是没有说话,她从耳边移开了电话,正准备要按掉。忽地,他的声音以一种很奇怪的语调传了过来:“那天的事情对你一点意义也没有吗?还是,还是你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说出的话从来都很伤人,还好那天她没有面对清醒后的他。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咬住了嘴唇,可还是止不住那酸痛从心底深处啧薄而来。这么久了,他还是有能力伤害她!她清清幽幽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什么事情呢?原来是这件事情啊!不过是ONE NIGHT STAND而已!”
  他屏着气,紧紧地捏着电话,等着她的答案。可她的话让他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原来他忐忑了那么多天的事情,只是如此而已。对她来说,不过是ONE NIGHT STAND。他实在是个傻瓜,彻彻底底的傻瓜!他无法控制自己,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她依旧笑着,却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比哭还难看万分:“言大少,你不会没有过一夜情吧?”他猛地一下子切断了通话键。
  她面无表情地呆坐在床上,木然盯着手中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他用那熟悉却冷噱的口气说,还是你已经习以为常的时候,心还是会那么痛的,所以装作不在意地回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竟响起了门铃声。她怔了许久,才发觉是自己这间房,回过神来,这才想起绿乔说要过来,今晚跟她一起睡,聊聊天。可她不是已经把房卡给她了吗?才一拉开门,不禁呆住了,竟然是他。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住的酒店?可马上反应过来,这种小事,他只需要随便拨个电话让人查一下就可以了。
  他的脸色森然,不等她反应,已准备跨进来。她推住了门,阻挡着他:“言先生,我想我们没有什么可谈的,请你离开。”
  她大约是刚洗好了澡,只穿了件浴袍,露出光滑白皙的脖子和锁骨处的那一片白嫩。那晚心驰神荡的记忆“腾”地一下一瞬间全部闯进了脑中。他伸手推着门,眸光落在了那片雪白柔嫩之处,从容地笑了起来,挑着眉毛道:“我们怎么没有可谈的?有,多的是!”
  她冷淡地看着他:“请你离开,否则我叫保安了!”他神态慵懒地耸了耸肩膀:“OK,你请便。”
  他好像是吃准了她不会叫保安的,她就叫给他看。她猛地一放手,转身准备去房间拨电话。却不知道,他正好趁机进来,手一甩,把房门“砰”的一声给摔上,从后头追了上来。
  她这才猛然发现中计了,只好加快脚步,朝睡房跑去。可他更快,她根本没有时间关门,只好一跨进睡房,就急着朝电话的方向奔去。他人高马大,自然手也长脚也长的,不过几步就已经追到她身后,一把搂住了她,一手从她腋下伸过,按住了她刚刚才拿起的话筒。
  她用力扯着他紧箍在腰畔的手,怒道:“言柏尧,你给我放开!”他如何肯放,抱得更加紧了些,她整个人被他搂在了怀里。她急忙用手肘撞他,想让他吃痛放开。可却仿佛撞在钢板上一般,他纹丝不动,手却越抱越紧了起来,按住了她柔软的腰肢,狠狠地将她往床上压去。
  他的眼光黝黑狂野,一手抓着她的双手压在被褥上,一手已扳过她的头,唇狠狠地压了下来,仿佛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气暴雨,重而狠地在她柔软的唇上吸吮撕咬。
  她所有抗拒的声音都无望地消失在了他的口中,只感觉到他浑浊而急促的呼吸,湿而热地扑在她的脸上。她如同一只困在笼子里的小老虎,手脚并用地踢他,打他,可怎么也无法将他推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了下来,呼吸急促无章地俯在她上方,眼光落在她胸前的柔软之处,因她方才用力挣扎的关系,此时早已经春光乍泄了,他只觉得热气一阵一阵从某处不断涌上,杂着粗重的呼吸道:“反正你我都无所谓,我们再来一次一夜情怎么样?”
  她微微一震,冷冷地盯着他,仿佛又恨又厌恶:“你给我滚开。言柏尧!我就算跟任何人一夜情,也不要跟你!”她已经口不择言了。
  闻言,他的眼神蓦地冰冷了下来,锐利得仿佛一把刀,生生地要把她给凌迟了。她闭了眼,别过了头去。
  好一会儿,他只静止着,空气里隐约浮动着暧昧的气息。她感觉他又慢慢伏了下来,双唇忽轻忽重地,忽快忽慢在她的脖子上来回滑动,仿佛是只采蕊的蝶,湿热的呼吸随着他的动作拂在她耳后,她只觉得又痒又麻,身体似乎也微微热了起来---
  猛然间,他一把含住了她柔嫩饱满的耳垂,用力吮咬,她只觉得浑身一颤,终是禁不住, “嘤”一声的腻人声响已经从口中溢了出来。
  他却放开了她,冷笑着抬头看着她绯红如媚的脸,不紧不慢地道:“既然你也动情了,我们谈个协议怎么样?”他与她在床上打过多少滚,怎么会不知道哪里是她的敏感地带呢!
  可她仿佛被物体突然砸中一般,蓦地睁开了双眼,眸子深处却还留着方才动情的余味,水样迷茫,别样诱人。
  “今晚再来一次,我就批了你父亲最新呈上来的贷款申请,怎么样?”她眸子中的朦胧之色一点一点褪去,脸上的绯色亦是如此,冷冷地朝他道:“滚开!”
  他在上方闲适地欣赏着诱人的美景,并不恼怒,心情颇好地提醒她:“反正你我在床上打滚也不知道多少次了,你又何必在乎这么一次呢!这个协议对你很划算。怎么?考虑也不考虑一下?”
  她的唇因他方才肆虐的缘故,仿佛是上好的葡萄汁,嫣红欲滴。他的手指竟不自觉地被吸引了过去,在她唇上来回滑动,调情味道十足。
  她挣扎着,抬脚朝他踹去。他毫不费力地一把抓住,笑意欢畅地俯视着她,眼底深处有种狂执的势在必得:“或者我再卑鄙一点,抽回已有的贷款,你说怎么样?”
  她慌乱地与他对视,目光交织,眼里头不是没有震惊:“不……不可能,合约约定的还款期限未到,而且我们一直很准时地付利息。你没有权力……”
  他笑了出来,一幅心情大好的样子,让人有想大扁他一顿的冲动:“不可能吗?我没有权力吗?怎么?要不要试试?”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别过头去。
  忽地,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有些尴尬地从房门处传了过来:“啊,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言柏尧带着几丝狼狈地转过头,只见楼绿乔靠在套房的门口,手上拿着的赫然是房卡。可她眼睛深处并没有半点的不好意思,显然她听到的话并不只是他的最后一句。
  言柏尧低头,只见她脸上的红晕已如朱砂般艳丽,仿佛那红就快要破蛹而出了,她的眼睛依旧闭着,但长而浓密的睫毛却不停地微微颤动,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令人心生怜爱。
  他无法,只得在楼绿乔的注视下,万般无奈地站了起来,眸光却一直流连在她的身上,又伸手替她拉好了浴袍的领口,这才离去。
  楼绿乔站在小客厅里,目送他离去,转身入内,只见水茉已经坐了起来,愣愣地抱着膝盖。
  
  第八回 开始懂了
  餐厅里的包厢清静雅致,空气里有种香熏的舒适味道。他将餐牌递给了楼绿乔:“尽管点,不要客气。”楼绿乔微微一笑,也没有半点要客气的意思,道,“我当然不会客气。”
  明知道不会吃穷他,她还是死命地点了最昂贵的几个菜。当帮水茉出气也好。想当年水茉还以为他是个家境普通的人,天天出去帮人兼职。跟他这几年,天天省吃简用的,就怕多花一分钱。谁知道,他一转身,竟是来自如此庞大的家族。这女人,真是没有带眼看人。
  “谈得怎么样?”言柏尧问道。楼绿乔的效率很高,新年后上班才几天便打了电话过来。他指示了公关部相关的人员与她会谈。等她谈好了出来,已经是中午时分了,索性请她吃午饭。
  楼绿乔点了点头:“还可以。我回去会安排几份计划书出来再细谈。有师兄你在,我可不敢马虎!”言柏尧纵然有千万个不是,但他在工作方面的认真和努力就跟他读书时一个样。玩与正经事情还是分得极其清楚的。这点楼绿乔倒是素来就知道的。两人闲聊了一会儿,说了一些以往学校的趣事,气氛也渐渐热了一点。
  菜一个个的端了上来,色香味俱佳。楼绿乔吃得八分饱,抬着头看着他,状似不经意地道:“言师兄的未婚妻这么漂亮,不知言师兄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言柏尧的筷子放了下来,“我不知道。”
  他现在越来越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把她给忘了,一次是趁她酒醉,那天晚上是想用那么卑鄙的手段迫她就范--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身边并不缺女人,燕瘦环肥,只要他愿意。
  她只不过是他的前女友而已,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就是有这样一个魔力,让他得到了之后,竟还想不断地再度拥有--就跟吸了毒品一样,有一种奇怪的欲罢不能,他苦笑了出来,如果被唐瀚东等人知道他要一个女人竟然用如此手段的话,估计不被他们笑死,也被会他们用口水淹死的。
  楼绿乔讥讽的笑了出来:“言大少,你在跟我开玩笑吗?”言柏尧看着她,“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吗?”对着楼绿乔,仿佛因为她熟知他过去的关系,他并不用刻意去伪装。
  楼绿乔道,“怎么,岑小姐不够漂亮,身材还不够火辣吗?”男人大约都是喜欢天使脸蛋,魔鬼身材的,但岑洛璃的外在绝对是不错了,并不输给当红女星,言柏尧笑着不语,竟莫名地让人觉得有种暗暗的苦涩味道。
  楼绿乔喝了一茶水,润了润喉咙:“像你这样的害人精,早结婚早了事,不要老是出来害人了,给我们妇女同胞留一条生路吧。”她在时尚的圈子里,多少还听闻过一些他的风流韵事。此时说出的话,一语双关。
  言柏尧装作听不懂,笑了出来,“怎么,就这么巴不得我结婚啊?就这么不待见我啊,况且,我有你说的这个样子吗?”好歹他也曾经当选过好几本杂志票选的超级钻石单身。楼绿乔不理他。
  又沉默了许久,他才缓缓地道:“她过得好吗?”他总算是问出口了。她还以为这顿饭吃光了他也不会提她名字了。
  那日他走后,水茉怔怔地呆了许久。楼绿乔多少听到了几句她们的对话,大约知道两人又发生了些故事。
  水茉问她,“绿乔,我是不是真的已经无药可救了?我--”那日她虽然醉糊涂了,任他肆意妄为,可是她不应该跟他去房间的,是她给了他机会放纵的。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双手握着她的肩膀,给她支持,“无论怎么样,我都会支持你的。”
  将瓷杯里的茶水喝了好几口,思索了好一会儿,这才抬起头:“好又怎么样?不好又怎么样?言柏尧,这都已经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言柏尧手掌在桌下握紧了拳头,看着楼绿乔,没有说话,似乎被她那句“已经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给煞住了。其实他是知道的,一直是知道的,两人早就没有关系了。可他现在却不想去面对,不想去承认这个事实。
  楼绿乔低头看了一下玻璃外的人群,想到有一张小小的可爱的脸,老是咯咯的缠着她,因为知道她对他的好,忽地叹了口气道:“言柏尧,她过得不好,很不好!你满意了?”
  希望不是她多事。那日她在会场看到言柏尧看水茉的眼神,早就觉得有些不对头了,总觉得不像分离那么久的前男女朋友的眼神。后来又在房间里碰到那一幕,言柏尧说的话,更让她明显地觉得他这些年似乎也并没有将水茉放下。否则以他现在的身家条件,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会用这种手段呢?她若是没有看错的话,言柏尧现在绝对还是很在乎水茉的,所以她才会开口试探他。
  她过得不好,他应该高兴的。她离开他,却过得并不好。可心却不预期地微微抽痛了一下,盯着她:“为什么?”可楼绿乔笑起来的样子像是嘲讽:“为什么不好吗?难道你不问问你自己吗?”言柏尧仿佛听到一件很可笑的事情:“问我?”他抱着手,挑着眉看着她。
  他倒是撇得一干二净了吗!楼绿乔盯着他讥讽的笑道:“我跟她说过,虽然生活中无法摆脱谎言,不管是美丽的,还是带有欺骗性质的。但是要记得把男人的话当笑话,不要信以为真,而且听完之后要忘掉。最好忘得一干二净。指望他对你认真,那是你在做梦。要是当真,就是自讨苦吃!”
  言柏尧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极为不解的样子。她猛地站了起来,拎起包:“谢谢你今天的午餐。”拉开了门,却止住了脚步,仿佛在考虑什么,好一会才转过头道:“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想多管,也不想多说,否则就变成了多事。你若是有兴趣知道她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以派人去调查一下。相信这件事情对言大少你来说,只是动动小拇指这么简单的。但你若是不想知道,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过。”
  一叠的资料从他手里无力的滑落了,如冬日雪花般盈动无声,轻轻缓缓的坠落。日光透过玻璃,朦胧的透了进来,照在散落的资料和一些照片上,有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灿烂而笑,浑然不觉远处的偷拍,玩意正浓。一片的天真烂漫,透过相片而来,令人忍不住要呵护在手心。
  长得很像她。第一次遇见她时,她也是如此,抱着本书站在学校那棵碧绿葱翠的椰树叶底下璀然而笑,班驳的光线透过细缝,衬得她的笑容如猫咪,可爱的令人心颤。他脑海中不停的重复着孩子的生产日期,一遍,一遍,再一遍,犹如卡住的带子,不停的倒带。孩子的生日,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是在她离开他七个月后。就算是没有验DNA,他也肯定他是他的孩子。
  她竟然什么也没有告诉他??她竟然带着他的孩子跟他分手?汪水茉真是狠!他猛得用力一扫,砰砰啪啪几声,桌子上的文件等物品都被他扫落在了地上。
  门铃的声音持续的响着,原本柔和的音乐声因来客的不停按压,变得急促和尖锐。汪水茉正在洗澡,花洒淅淅沥沥地滴着水,温柔的洒在身上,舒适而温和。她整个人浸在水里,闭着眼睛休息。空气里漂浮着郁金香香薰特有的味道,清淡而迷人。
  忽地,仿佛听到门铃的声音。她微微皱了眉头,抬头看了旁边大理石上摆着的海豚小钟,那是小宝最喜爱的玩具之一。一想起小宝,她的嘴角缓缓地浮上了一个笑容。还好这个钟生命力顽强,跟他一样,虽然被他平时扔来抱去的,但还是很准确的显示了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这个时间应该没有任何人会来找她的。
  但门铃还是继续不断地响着。细听了一会儿,那音乐分明是她家的。她微微清洗了一下,套了件袍子,走到了厅里。的确是她的门铃声音没有错,而且按她目前听到的声音来猜测,如果她再不开门,估计她的门铃就要报销了。
  她脚步停顿了下来,从门口的显示器可以清楚的看到门外的来客,这就是电子信息发达的好处,竟然是他-----言柏尧。
  她静静地站着,没有动。他也不肯放弃,两边犹如战场上对峙的敌军。手机铃声也不失时机地响了起来,一看,还是她。
  她摸着额头,猛地一下拉开了门,道,“言柏尧,你到底有完没完,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他神色阴暗,大老远地直飞过来,又因为等了许久,正一肚子的火气,猛地在门上踢上一脚,“放过你,等下辈子吧!”他正在气头上,她亦冷冷地看着,没有任何原由,她就是知道。
  他将门又用力的一踢,啪地一声关上了。一把拖着她的手,一连拖了几步,手腕的肌肤微冷而滑腻,纤细如无骨。他心神不由一荡,脑中不期然地又想起那晚的情景。
  或许由于靠的太近的关系,她那郁金香特有的清淡味道,幽幽的闯进了他鼻子。她就喜欢郁金香,莫名的,毫无理由的喜欢。那加州的公寓总是到处摆着成束成束的郁金香,大朵大朵的盛开,如云逶迤。
  但不想到加州还好,越想心头那个恨字就乱窜,火字又直冒上来。直想把她捏碎了才解气。好一会,终究还是放开了她。只将手里头的文件袋狠狠地往她脚下一扔。
  “汪水茉,你给我个解释?”他恨恨的说着:“否则我不让你好过!”她从没有见他发过如此大的脾气。隐约想到了一件事情,缓缓地蹲下身子,将文件袋拣了起来。
  入眼的赫然是小宝和她的照片。看来私家侦探请得很好,连小宝在美国的出生证明副本及小宝刚出生时候的照片也在里面。是很好,真的很好,详细又详尽。只是,只是迟了一步---------原来世上的事情真的没有不早不晚,刚刚好的。
  她慢慢的站起来,脚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蹲得久的缘故,已经麻掉了。她抬了头:“言先生,你想我说什么?”顿了顿,吸了一口气:“或者你要我说什么?”
  他直直地看着她,冷冷地道:“O型血?你不要告诉我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情?”汪水茉嘲讽地笑了出来:“世界上就那么几钟血型,这有什么奇怪的吗?”她还在给我装,当真把他当死人。
  他冷笑了出来,向前一步,伸手捏住了她微尖而圆润的下巴:“那你又如何解释他的生产日期?”她闭了闭眼睛,又睁了开来,静静地看着他道:“相信你看过资料也会知道,他是个早产儿。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他是我一个人的。”他想要孩子,以后可以有一千次,一万次的机会。只要他愿意,相信他的岑小姐愿意为他生十个八个的。他这么有钱,也不用担心罚款啊-----更或者直接去国外生啊?可她呢?除了小宝,这辈子已经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孩子了。
  他的声音慢慢的,冰冷地响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你当初睡在我床上的时候,已经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她是在怀孕八个多月的时候生产的,扣除两人分手的时间,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他清楚的记得当时两人并没有分手,还时常在床上打滚。
  他总是有刺伤她的本事,她脸上的血色瞬间隐了下去,仿佛在一刹那都被抽离了。闭了眼睛,那睫毛犹如受惊的蝴蝶,不停颤抖。良久,低而微地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只听得咣的一声清脆声响传来,她猛得睁开眼睛。他的手正微微流着血。他的拳头捶在墙上的玻璃装饰上。那玻璃也成碎裂装,微微带着他的红。他恨恨地道:“你一定要我去做DNA检测吗?”她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他只是不想以如此手段来证明而已。
  那红,成片的红,晕染了整条裙子。她在公寓里,挣扎着爬到电话机旁边打求救电话。那痛是钻心的痛,但那让人昏过去的痛,却远远不及她害怕失去小宝的惶恐。她答应过他的,要为他生两个孩子的。可她的身体已经没有办法做到了。医生一再警告她,她的子宫太脆弱了,随时会有流产的可能性的,根本不适合怀孕,若不注意,连自身也有危险--------
  她的肚子不期然的又痛了起来,挣扎着走到沙发旁,抓着一个彩条的抱枕,坐了下来。将头埋在枕里,用手指了指抽屉,忍着痛道:“那里有创可贴。”
  他神色慢慢温柔了起来,他喜欢运动,足球,篮球,都喜欢。有时候免不了带了一些小伤回去。她总是会在抽屉的常备药箱里放很多创可贴。每次看到他挂彩回来,怒着指着抽屉:“自己弄!”他就故意一面清理一面叫痛。不出两分钟,她就会跑过来,一面温柔的帮他的伤口吹气,一面帮他贴。但那只是属于情人间的亲昵。今时今日,早已经是前尘往事了。
  她好一会才开口,极轻的道:“柏尧,就算他是你孩子又如何呢?”这是再见面后她第一次唤他柏尧。他挑起了眉毛,如何?她竟然问他如何?他冷冷地道:“我只想知道YES OR NO?”
  她沉默了好久,才低而微地道:“是,他是你儿子------------”他猛得冲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肩膀摇晃着道:“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有什么权利决定我的人生?”她若是早点告诉他,他就算知道她有新男友,也还是会把她追回来的------
  她摇着头:“没有,我没有想要决定谁的人生,更没有想到决定你的人生。”她慢慢抬起头,神色间万般的无奈。他早已经不是那时的他了,而她也不是当初的她了。一切都已经变了。
  她吸了一口气,忽地口气软软地道:“柏尧,你就当作不知道这件事情吧。毕竟你也要结婚了,不是吗?”他气的几乎想把她扔在地上,什么叫做当作不知道这件事情。有谁有那个本事,知道自己有这么大一个儿子还能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我结不结婚,跟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关系!”他口气极恶劣。她难道以为他知道他有这么一个儿子后,还会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般地和岑洛璃结婚吗?
  她淡淡地笑了出来,与他对视:“是,是没有关系。只是你能否看在我们曾经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份上,答应我一件事情。”软软的口气中带着几分哀求,仿佛当年她每次要吃东西时,“柏尧,我还要再吃一口,再吃一口冰淇淋啦 !”
  他的神色琢磨不定:“什么事情?”她考虑着措辞,:“其实你不用对孩子负责的。当初生下他,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情影响你跟岑小姐。所以我想还是-----”
  “还是什么?”他盯着她的脸。目光竟然比刚刚还要冷,她眼神有点闪躲:“还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些事情。”他眼里的怒气正在聚集。她赶忙补充道:“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定期来看孩子--------”
  他将领带结微微松了松,坐了下来,转头看着她道:“不,这绝对不可能。”不意外地看到她的脸色瞬间变地惨白。她好一会才道:“你的意思,是要跟我争抚养权?”绿乔说的对,豪门世家最关切的一关就是小辈,更何况她生的是儿子。再加上言家几代单传。他们知道后跟她争取抚养权的可能性超过90%。看来还真给她说中了。
  他没有回答。她抱着枕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抱着小宝,不让他抢走。良久,她才轻声的道:“柏尧。岑小姐这么漂亮。你以后会有很多很多孩子的。”她的眼神干净透彻,黑亮的眸子中带着微微的企求。
  是!岑洛璃是很漂亮,行事又大方得体。但在他的心里却比不上那个满嘴甜食的那个人。喜欢赖着他,动不动追命连环call的她。这辈子到目前为止,他只想过让她生他的孩子而已.
  他冷声道,“他是我的儿子,你没有资格剥夺我做父亲的权利。”她的心沉了下去,“你想怎样?”
  他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 ,深邃如海,她竟然猜不透,可他越是不说,她的心就越沉了下去。良久,他才淡淡地开口,“我还没有想好。”
  后来就再也没有说什么了,一点也没有想离开的样子,她索性把客厅让给了他,让他可以好好想想。
  而她呢,亦失眠。在卧室里,对了天花板,回想着前尘往事,不过俱已经成云烟了。平心而论,岑洛璃漂亮又大方,家世又好,与高傲的他站在一起,真的很相配。
  而他和她的事情,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她提的分手,也是造成现状的原因之一。若不是她赌气,或许现在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可是,可是--当时她不想真的分手的,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而已,可是没想到他确定是真的想分手了的,所出才会如此的决然离去。
  泪还是没有察觉地从眼角滑过,心底某一处还是像被烙铁烙过似的疼。隔了这么几年,两人早已经回不去了。他再也不是那个会抱着她,哄着她,任她把眼泪,鼻涕往他身上擦的那个人了。时间把那个他也带走了,只留下一个躯壳而已。
  在房间辗转待到了天亮,也没有听见他离去的声音。她轻轻地拉开了房门,蹑手蹑足的走了出去。也不知道心虚什么,整个人就像在做贼。
  客厅里开着窗,吹得那纱帘如十二月的雪,飘洒乱飞。依稀有股烟味,但因开了窗,被风吹散了,并不是很浓烈。他靠在沙发上,西装外套搭在沙发靠上,眼睛微微闭着,似乎睡着了。
  木质矮茶几的的水晶烟缸里赫然都是烟头,满满的一缸,估计不下十几根。以前因为她不喜欢闻烟味,老是“抗议”他抽烟,被她天天烦着,估计也烦怕了,所以后来他就戒了。这几年下来,看来抽的更厉害了起来。
  眼底似乎有些黑眼圈。记忆中他是个精力充沛的人,很少见他有过黑眼圈。就算是通宵赶报告,第二天也绝对的精神抖擞。不像她,每天睡不醒似的,早上最喜欢的就是赖在床上。每天若不睡足十个小时,绝对是迷迷糊糊的,就算下了床,也是跌跌撞撞的。
  头发乱乱的,衣服也很是凌乱,但那张脸还是那么好看,经过岁月的洗礼和磨砺,更加成熟稳重了些,似乎比记忆中的更有魅力了些。东方人其实很少有这么深的轮廓的,他就是其中一个,但是笑的时候又给人很柔和的感觉,当然在板着脸的时候,绝对有威严感。相信他只要站在小宝面前瞪一下眼睛,也绝对比自己佯装要打他要有用。
  她静静地站着,没有移动脚步。相遇后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他,就算是那两晚,她都没有正眼打量过他。
  他似乎有点要醒的样子了,睫毛微微动了动。她忙屏住了气,拖着步子,放轻了声音,走到了厨房。
  他是在一片香气中醒来的,因为连日赶来赶去,根本没有好好吃过一顿。正在朦胧中,依稀闻到了食物的香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光线很亮,有点不适应,原来天已经大亮了。他慢慢闭了一下,又睁了开来,适应了一会,才发现他躺靠在沙发上,身上还有一条毯子,微微带着一团清香。
  他甚至不用细细分辨,鼻尖就已经知道了,是她特有的郁金香的清浅芬芳,淡雅清幽。恋恋不舍的站了起来,看了一下四周。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已经洗干净了,通体清透。她以前讨厌他抽烟。他知道,可是他昨天晚上太烦躁了。
  她拿了一纸盒牛奶,静静的站在餐厅里,与他四目相接。似乎有些慌乱,好一会才开口道:“要吃早餐吗。”
  他轻轻的走了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盘子,动作熟练的仿佛是天天经历般。她没有再作声,只摆放了碗筷。空气里也很静,只有偶尔碗与碗,或者筷子与碗之间偶尔碰撞发出的清脆的声响。
  很普通的清粥小菜,只是粥熬了很久,入口软滑。菜也很简单,酱瓜,泡菜,青鱼干以及三个荷包蛋。他的手慢慢停顿了下来。记忆中,她没有什么做菜的天分,煎的蛋不是焦的就是太老,形状也希奇古怪的。但今天的荷包蛋,很漂亮的椭圆,晶莹剔透,仿佛可以看见蛋黄在里头滚动。很完美,就像星级酒店里的师傅煎出来的。
  记得以前说起结婚的时候,他就肆无忌惮地曾经开过玩笑:“等你把我最喜欢的荷包蛋煎好了,我就娶你。”她的反应是白了他一眼,顺手扔了他一个抱枕。
  几年没有见,想不到她真的把荷包蛋煎得如此的好了,熟透程度也与他以前喜欢的差不多。他真的错过了很多。转过头,看着她的脸,睫毛低垂,看不到任何表情。
  她问道,“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他的筷子顿了下来,原来也会煮饭给他吃,只是希望他能放弃孩子的抚养权。
  本来有些上扬的情绪竟马上委顿了下来,他冷冷地放下手中的碗,“我绝对不会放弃孩子的。”她仿佛被人用遥控哭定住了一般,停止了动作,僵在了那里。
  片刻后,她才抬头,语气微颤地问道,“你想怎么样?”他双手环抱在胸前,道,“我的想法非常简单,孩子必须要跟我一起生活。”
  她失措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这不可能。”他的身子前倾了过来,移到他面前,离她大约只有数寸的距离,交换着彼此的呼吸,“为什么不可能,他是我的儿子!”
  她猛地推开了他,站了起来,“不行”他也跟着站了起来,“以前是我不知道他的存在,从现在起,我要跟他在一起,再不要错过他任何一个成长阶段了。”她只是摇头,茫然地道,“不--”
  他笑了出来,“那你只有走最后一条路了,我们就法庭上见。”顿了顿,又道,“你想清楚,以我们言家的实力,这场官司不用打,已见输赢了。”他欺了上来,眼里皆是算计后的精明,“你没有半点机会。”
  她愣愣地看着他,他忽然又道,“我还有一个提议_”她略略回过神,“什么提议?”他紧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我不介意我们在一起生活,毕竟对孩子的成长有好处。”
  她大约是被他的提议吓到了,瞪着圆圆的眼睛,而他却笑着一屁股坐了下来,开始享受他的早餐,“你好好考虑,我等你答复。”
  楼绿乔趴在草地上,温柔的阳光懒散的照在身上,舒适而惬意。听汪水茉说完,缓缓的伸了个懒腰,转了身,仰着下巴,眯着好看的眼睛,问道:“就这样啊?”
  汪水茉吃惊地道,“你还想他怎么样?”
  楼绿乔不语,言柏尧和他大哥一样,豪门子弟出生,骨子里隐藏着一股霸气,从不肯轻易言错,对自己认定的东西却绝不放手。对于言柏尧而言,只要威胁可以达到目的,就不介意一用再用。
  楼绿乔道,“其实我敢跟你保证言柏尧不会和你打官司的!”汪水茉抬头看着她,不解地道,“为什么?”楼绿乔神秘地笑了笑,“感觉 !”好一会儿又道,“水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机会,有机会回到过去,你会不会想如果自己那时换一种方式 ,不赌气说分手,不那么做,你们的结果会是什么样的。”
  汪水茉沉默着,她自然想过,想过无数次,可每次都没有答案,只是知道,那肯定不是现在的人生了。她茫然无助地道,“那你呢?绿乔,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了他--”
  楼绿乔皱了眉头道:“不要跟我说起他,我不想听到他的名字,破坏我的心情。”水茉不以为意,试探性地道:“他这几年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你吗?”楼绿乔冷冷地笑了出来:“他有那个脸吗?”
  水茉叹气,想起那天遇见过秦慕天。身边站了一个高挑美艳的女子,两人男才女貌,很吸引人眼光。他看到她,顿了顿才过来打招呼:“好久不见,水茉。”大约是因为事业成功的缘故,越发气质轩昂了。
  并没有刻意的介绍身边的女子。要么说明这个女子不重要,要么就是不想让她认识那个女人。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其实与她汪水茉是没有半点进出的。但只是若要让绿乔放心,他应该要跟她介绍一下的。毕竟他知道她与绿乔是死党的关系。只是他没有!
  爱情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情,再好的朋友也只是在外边端详。当然这个定律不包括第三者。她只能暗暗为绿乔着急,就像绿乔默默地在她身边支持她一样。
  她没有想过会在小区门口碰到于柏天。他的车子停在一边,整个人懒懒地靠在车上,很阳光。隔了老远就朝她挥手,那灿烂的笑容连阳光也要失色了。
  上次她酒会上消失后,于柏天第二天打电话给她,“你怎么好端端地就自己回去了啊,”她在电话这头支吾着,连声说不好意思,其实她也是回到家,查看手机的时候才发现手机被关机了,想来除了他,没有第三个人可以在那天晚上做这件事情。
  柏天说罚她请吃饭,谁叫她那天一声不响就走掉了,她沉吟了一下,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好问道,“你介意我叫上顾真真吗?”她尽量避免单独和于柏天出去,因为她曾经答应过他的。
  于柏天怔了一下,随即马上摇头笑着,“不介意。”她拔通了顾真真的号码,顾真真连犹豫也没有就同意了。三个人吃饭总比她一个人好,至少热热闹闹的,可以让人暂时忘却一下烦恼。
  他说他等她回复,要她怎么答复他?同意把小宝的抚养权给他?还是同他一起生活--这两者都不是她想要的。可是,她要什么呢?她猛地摇头。绿乔问过她,“水茉,若是他和岑洛璃解除婚约,愿意和你,孩子在一起。你愿意再给他一个机会吗?”
  她不知道,她无法回答。眼神定在了某一处,缓缓地道,“我与他的事情已经是过去式了,而他与岑小姐的却是现在进行式。他既然选择了岑小姐,想必是经过慎重考虑,要与她共度一生的。就算他现在知道多出了一个小宝,相信只是一时气愤。气愤我没有早点让他知道而已。我想不会影响他与岑小姐之间的事情。”
  楼绿乔吐了一句,“是吗?那他为什么要趁你喝醉了占你便宜,你不会幼稚地认为以他现在的身家地位会找不到女人吧!”她敢肯定水茉与言柏尧之间的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从言柏尧这几次的表现来看,绝对还是很在乎水茉的,且对她的在乎程度还在他那个未婚妻之上,否则他怎么会为了水茉在酒会当晚把未婚妻撇下。
  他为什么会如此,她不知道。她甚至比楼绿乔还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在他用言语伤害她的时候,却在某些方面又让她觉得仿佛她是他的珍宝。
  顾真真的话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汪水茉小姐,玻璃外面到底有黄金还是有钻石,你已经盯在那里好几分钟了。拜托,玻璃都穿了。你饶了它。放它一条活路吧。”她被她的打趣逗得轻轻一笑。顾真真道,“刚才问你呢,等下我们去活动,你有什么意见。”
  她摇头,很不好意思地打扰他们的雅兴,“我不去了。”于柏天明显有些失望地道,“那你有什么地方想去呢?”汪水茉道歉,“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你们两个去吧,玩得开心点。”
  可于柏天还是坚持要送他回来,她死命推也没有用,最后只好先由他去,至于他和顾真真是否去活动,就由他们自己决定吧。她一直隐约觉得顾真真似乎对于柏天有些好感,有时候聊天总会有意无意地聊到他。
  她突然意识到两人其实挺般配的,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暗暗打量了两人几眼,越看越肯定自己的猜测,男的俊朗,女的俏丽,偶像剧里的男女主角亦不过如此啊。她笑了出来,自己真是迟钝得可以了。
  一路的胡思乱想让她心情略略好了些,一直到于柏天停了车子,她才发觉自己到住处楼下了,推开车门,转头朝两人笑道,“谢谢,你们两个好好去玩吧。”
  才转身,人忽然顿住了,不远处清亮的路灯下,有个熟悉的人影正从路边停靠着的一辆车上下来。
  那人脚步跨得极大,径直地朝她走了过来。春日里的风依旧带着刺骨的冷,呼呼扑来,可她却只能站在原地,无法移动。
  于柏天也认了出来,推开车门而出,有些惊,有些喜,又觉得有些奇怪地唤道,“大哥_”忽然觉得言柏尧的神色似乎颇为异样,从头到尾一直没有扫地一眼。他轻皱眉头,疑惑地开口问道,“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只见言柏尧的目光却落在汪水茉身上,而汪水茉则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隐隐约约让人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于柏天纳闷地看着他们,忽然觉得似乎有些他不知道的东西要破笼而出了。
  言柏尧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汪水茉身上,冷冷地挑着眉毛朝她道,“怎么?不敢跟柏天解释我们的关系吗?”她回视着他,没有回答。
  言柏尧还是不肯放过她,咄咄逼人,“不敢吗?那我来告诉柏天我们的关系--”汪水茉依旧站在那里,紧咬着嘴唇。
  他其实已经过来很久了,但她不在,打电话也不接,他只好饿着肚子在车里等,心想总是会回来的,却没有想到,等来的却是于柏天的车,显然两人刚从外头吃饭回来,一幅开心快活的样子。他只觉得胸口有火猛地蹿了起来,越烧越旺。
  他双手抱在胸前,转头朝于柏天微扯了一下嘴角,挑着眉毛,似笑非笑地道,“她身上有哪一处是我不熟悉的~柏天,要不要告诉你银行酒会那晚她和谁在一起?”于柏天震惊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似地道,“大哥,大哥,水茉……你们……你们……”
  他缓缓退后了一步,转头,想要跟汪水茉确认,只见她的脸在路灯下竟如纸般苍白,神色中隐隐有股哀伤,可是却一直没有说话。那天晚上她的确无故失踪了,在后来的宴会上他也确实没有看到大哥言柏尧的出现--所有的一切都串联了起来,他不可置信地又退后了一步。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是如此的局面,前些日子大哥一大早就找他要汪水茉电话号码的时候,他当时就心生疑惑。但后来想到汪水茉曾经提起过,她们公司与大哥负责的银行有业务上的往来,也就把疑虑放下了,毕竟大哥已经与岑洛璃订婚了,不可能会与水茉有牵扯的。
  只是没有想到--怎么也没有想到 ……怪不得汪水茉对他一直保持着距离,无论他如何努力,总是像隔着一堵透明的墙般,怎么也无法真正接近。
  汪水茉突然转身而走,言柏尧比她更快,已一把扯住了她,“你不想说几句吗?难道不想跟柏天解释一下,早在美国的时候,你就跟了我了吗?”汪水茉只觉得眼前一片茫星,猛地一转身,手用力朝他脸上狠狠地甩去,“言柏尧,你给我滚!”
  言柏尧却没有半点要闪躲的意思,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她的手正中了目标,重重地落了他的脸上,“啪”的一声响亮地传了过来,而他没有动弹,仿佛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于柏天怔怔地看着两人,似乎又狂乱又隐忍,他蓦地转身,拉开车门,坐了上去。瞬间,车子急促地发动而去……
  良久,他和她却一直站在原地,风依旧瑟瑟地吹着,她面无表情,语气去比那风还冷上数十倍,“放开!”他没有放,眉头忽地皱了起来,这么冷的天竟然连厚外套也没穿,就一件薄薄的黑色呢外套,她难道不知道冷啊
  他拉扯着她,不理会她的挣扎,一直将她扯到了电梯间,才略略松开了一些,盯着她,“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自己清楚,我这么做也是帮你省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你倒是说说看,你准备怎么跟柏天说清楚?你怎么让他死心?你倒给我说啊?说啊……”她别过头没有说话,他依旧盯着她,“你说啊!”她只冷冷地重复道,“放开!”
  电梯叮一声停了下来,有住户走了出来,眼光带着猜疑,落在了两人身上。他依旧没有放手,反而趁此机会更得寸进尺,一手搂住她的腰,似抱似挟持般地进了电梯。
  他说,“汪水茉,今天我就一次性说个明白吧,我要孩子,为了给孩子最好的生长环境,不想让孩子失去应得的母爱,所以你必须要跟我在一起。”她看着他,一会儿才道,“言柏尧,你在做梦吧!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他笑了笑,可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是吗?”
  头慢慢地压了下来,与她呼吸交融,“你知道的,我有很多东西可以威胁你的,比如小室,比如你父亲,当然你也可以不受我威胁,但前提是你可以不在乎他们!先不说小宝的抚养权,单说你父亲的公司,这两年发展得太快了,资金链条一旦出现中断,不用我说,他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你知道你父亲有心脏病,受不了刺激的,对不对?”他相信他的调查是绝对地仔细。
  她咬牙切齿地吐出了几个字,“卑鄙无耻!”他明知道那是她父亲一生的心血,明知道她不可能会放开小宝的。他微微笑了出来,“卑鄙无‘齿’吗?对不起,我的牙齿长得很好,很整齐。”又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故意将整排牙齿露在面前,估计因小时候箍牙的关系,确实长得又白又整齐。可以与好莱坞明星相媲美了。若不是她正又恼又气又恨,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估计也要笑出来了。
  “怎么样,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小宝的抚养权,你知道的,我们言家就我一个儿子,我妈想孙子已经想得快疯了,如果知道现在有这么一个孙子,根本不需要我出手,我妈肯定会用尽我们家的一切关系把孩子的抚养权争到我的,你连上诉的机会都没有。”
  她连和他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天大地大,可她已经无路可走了。他临走时说,“我明天要看孩子,我下午会过来接你。”那么自信又那么势在必得。
  他倒是调查得很清楚。知道孩子寄宿在私立幼儿园。想到这里,她心头有说不出的味道,仿佛怒火中又夹带着几丝酸楚。
  他很准时地来到她办公室接她。她坐在车子,茫然地看着车窗外,又闭了好一会儿的眼睛,才开口低声道,“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他问道,“什么?”她微微皱了皱眉头,迟疑地看着他:“你---可否---可否暂时不要告诉小宝---你是他爸爸的事?”他深吸了几口气,这才问道,“为什么?”一字一顿,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不愿再激起他的,免得再听到一条蛮横无理的威胁,她静静地解释道:“孩子还小,一下子无法适应怎么会突然多出来一个爸爸?”他没有说话。她选择继续说下去,“你要站在他的角度想一想,这么多年没有这个角色,一下子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来,大人都很难接受,更何况他只是个四岁的小孩子。”
  他捏紧方向盘,道:“我知道。可是我不能等了。从我知道他是我孩子的那一刻起,我就无法再等了。更何况,你总有一天要告诉他的?不如趁早告诉他。”当他知道在这世上他竟然有一个儿子的时候,足足呆了将近一分多钟,世界上根本没有一种语言能形容他当时的震惊。
  他就想见他了。那么多年来,他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有时候想到她流掉的那个孩子。总觉得大宝如果在的话,她与他肯定是早已经修成正果了。可那也只是想想而已,因为他明白,这无非是他的一个假设罢了。
  可现实中却真实存在着他和她的一个骨肉,甚至连那个遥不可及的错误都有极大的可能被补救过来,大约这是世界上最幸运不过的事情了。
  她知道他一旦决定的事情,向来心意坚定,无法改变。索性不再多说。
  因来得早,车子还未排成长龙。停了车,她看了一下表:“还有十几分钟下课。我们先等一下。”或许千百次的幻想他与孩子的见面。如今真的要相见了,她反倒坦然了。
  但他只是觉得难熬,说不出的难熬。坐也坐不住。拿了烟出来,点了好几次点不着。她仿佛也感觉到他的异样了,却沉默着没有说话。才刚点着烟,又觉得车子里有烟味道,让小宝抽二手烟不好,索性推了车门而出。
  他好象也太过夸张了,从她认识他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狼狈失态的。无非是接小宝而已。但从另外一面看来他就是非常重视小宝。于是她又隐隐约约的害怕,他这么重视,怕是自己越难摆脱他了。
  小孩子一看见妈妈就高兴的手舞足蹈,挥着手从排着的队伍里跑了出来:“妈妈!!”她亦笑着张着手臂抱着他。果不期然,儿子整个身子已经扑了上来,像是无尾熊全身缠着她:“妈妈!”
  “有没有听老师的话?”她将他抱了起来,这小不点,越来越重了。刚生下来的时候,又瘦又小,好象一只小猫,卷缩成一团。小宝将头靠在妈妈的肩上,不停磨蹭:“有。老师还奖励我哦。”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奖励你是什么?”小宝昂着头很骄傲的说道:“五颗星星哦!”一边说一边挣扎着要下来:“我找出来给你看!”她止不住的笑意弥漫:“我们回家再看!!”小宝用力点了点头:“好!”
  忽然,小宝凑到她耳边,低声地道:“妈妈,你有没有发现后面有一个很奇怪的叔叔?一直在朝我们看呢?”她莞尔,不用转身也知道,后面跟着的那个人是谁。柔声解释:“那个穿西装的叔叔是妈妈的朋友,今天妈妈搭他的车子来接小宝的哦。”
  小宝明白似的点了点头,抬头向言柏尧笑了笑,挥手打招呼:“叔叔你好,我是汪嘉轩。”他笑起来跟水茉一样,眯着眼睛,像是两弯小小的月亮。言柏尧笑着,伸手与他相握。好小好小的手,他几乎怀疑稍微用力一点,就会把他弄疼,不由的小心翼翼,仿佛握着世界上最珍贵的物品。脸上的笑容竟是不由自主的,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刚知道有他存在的时候,吃惊多过了喜悦。后来慢慢接受了,午夜梦回,还是将信将疑的迷朦。但此刻,他才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喜悦,这么小小的一个人,融合着他与她的骨血,带着他与她的特点,就这么的交融在一起了。多么奇特的一件事情!他与她,这辈子再也断不了牵扯了。天涯海角,小宝的存在,她就与他有了关联。
  小宝,这么小小的人儿,带了软软的童音,仿佛是世界上最可爱,最最迷人的天使。他心里的某处柔软的一塌糊涂。朝水茉笑着哀求道:“让我抱抱,好不好?”
  从门口到停车的地方就几十步路。她好气的笑了笑,转头征求儿子的意见:“让叔叔抱你好吗?妈妈手酸了。”小宝摇了摇头。到底还是小,喜欢赖着母亲。她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
  言柏尧还是不放弃,诱惑着道:“小宝乖,妈妈手酸了,这样抱你,妈妈会累。可叔叔不累哦---”看着孩子有点心动的样子,他继续:“而且,叔叔我还会顶高高!看就像他们那样-----”指着另外一对来接小孩子的父母,父亲正把女儿顶在肩膀上,一颠一晃的走着。小女孩很是开心,满脸可爱的笑容。
  小宝心动了。没有再次拒绝他。任他抱在怀里。小小而柔软的身子,带着儿童特有的奶香味道,仿佛一折就能折断。他极小心极温柔的拥着,就怕一不小心就会把孩子弄疼了。这就是他的孩子,延续他生命的孩子。好小,好神奇。可这么小小软软的身体,还没有足月就早产,让她吃了那么多的苦。
  她提着儿子的小书包,正歪头看着他们两个。只见他亦转过头,温柔的看着她道:“谢谢!”风吹的很慢,但依稀在吹,伴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她仿佛一呆,竟忘了反应。
  小孩子的心灵其实是最纯真的,所以亦最能感受人们对他的爱。虽然言柏尧跟他才刚刚认识,但略略的相处,小宝还是很快与他熟络了起来。
  到了下车的时候,言柏尧才刚拉开车门,他已经张开了小手,等他抱抱了。还软软的笑着:“叔叔,我要给你看我的星星哦。有五颗哦!”他很自豪的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指比划给他看。言柏尧爱极了他的样子,凑在额头上,亲亲吻了一下:“好!”
  小宝有一间自己的游戏室,不是很大,却堆满了玩具,按包装,排列有序。看来汪水茉是宠到了心上的。一到房间,小宝就开始翻小书包,找啊找的。眼睛笑成了两弯小月亮,一闪一闪的,从见面到现在总是笑着,像个快乐的小精灵。将小手摊到言柏尧的面前:“叔叔,你看,我的星星哦。老师说我又乖又聪明哦。”
  言柏尧很是骄傲的夸他:“我们小宝真厉害!”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星星收在透明的盒子里,里面已经有很多类似的小星星了,蹲了下来,诧异地问道:“为什么把它们放在哪里呢?”那些星星的材质应该是纸制的,但外面用了闪光料,五颜六色,缤纷而吸人眼球。小宝一面放,一边转过头笑眯眯地跟他说:“我要把它送给妈妈!”一面说一面还从小书包里找出了一张手工制作的贺卡:“还有这个!因为妈妈的生日快到了。”
  他自然知道再过两个星期就是她的生日了。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只有在彼此生日的时候可以肆意的吃顿丰富的。她总是很节俭,省吃俭用,把钱存着,很会过日子。
  贺卡是用很普通的材料纸做的,折成二叠,淡淡的粉蓝色,上面还有他画着的图案。一笔一划,歪歪斜斜的。小孩子手劲不够,所以画图写字经常会有些力道不稳。图是最普通的向日葵花,一共画了三朵,两株大一株小。颜色搭配的很是奇怪,有黄,有紫,也有红的。
  但孩子还是很为自己的作品骄傲,用手指着跟他解释:“这个是我外公,这个是妈妈,这个是我哦。”他并没有提到父亲或者爸爸一词。或许他现在还并不能够明白父亲的意义,也或许没有父亲,他同样过得很开心,所以对于他来说有与没有,并没有什么区别。言柏尧无言且落寞。望着自己的孩子,却无法跟他说,自己是他的爸爸。这种滋味怕是没有人能够体会的。
  内疚的看着他,鼓励地说:“嘉轩画得真好。”温柔地问他道:“等叔叔生日的时候,小宝可不可以也做这么一份来送给叔叔啊?”
  小宝用力的点了点头。他好喜欢这位叔叔,觉得他好亲切,可以陪他说话,可以跟他顶高高-------- 言柏尧伸出手,翘起小指道:“那我们来勾勾,一百年不许变。”小宝又用力点了一下头,软软地带着童音地说道:“一百年不变!”过了一会,像是想到什么事情似的,抬了头,神秘地凑到他耳边:“你不能先告诉我妈妈哦!”
  闻言,他竟笑得合不上嘴,连连点了点头:“好!叔叔保证不说!”看来这小子有追女孩子的天赋,这么小小年纪就已经懂得制造惊喜了。小宝像是很满意他的表现,把卡片放好,抬起头看着他,:“上次慕天叔叔生日,我也有送他哦。慕天叔叔也很喜欢哦!”
  慕天叔叔。言柏尧皱了皱眉头,想起昨日在餐厅碰到的秦慕天,想不到他真跟汪水茉熟悉到这种程度。昨天在餐厅的时候,看见两人有说有笑的吃饭,他就有些不是滋味了。而且汪水茉还接受了他的礼物------她这个人向来不轻易能跟人混熟,更别说接受他人的礼物了。
  他试探地问道:“慕天叔叔是谁?”小宝很快的从地毯上爬了起来,小屁股一扭扭地跑到小桌子边上,拉开了小抽屉,拿了一本东西,有马上跑了过来。
  “这是慕天叔叔-----”照片上的赫然是秦慕天。这是一本小相册,里头有好几张小宝和他的合照,还有几张汪水茉也在里头,三个人笑得好不灿烂。而且背景有在美国,也有在上海。
  他笑着问小宝:“慕天叔叔对你好不好?”小宝十分用力的点了点头:“慕天叔叔很喜欢我哦,他会做好吃的给我吃。小宝最喜欢慕天叔叔的皮萨了。还有哦,他会陪我玩,买玩具给我-----”说起秦慕天,孩子竟然滔滔不绝。
  他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但还是微笑,温柔的看着孩子问道:“那以后叔叔经常陪你玩,你会不会喜欢叔叔?”小宝摸着脑袋,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会,脸开始慢慢红了起来,竟爬起来,跑出了房间,没有回答他的话。
  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在自己孩子面前竟然还要跟秦慕天争宠。他叹了一口气,准备从地毯上站起来。只听小宝从门口探出了一颗小脑袋,小小的,可爱的说道:“我也会喜欢叔叔的。”一说完,头就缩了回去,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真的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可爱!言柏尧笑了出来,心情极是舒畅。
  到了餐厅,只见他正跪立在椅子上,吃力的拿起一大盒牛奶。言柏尧忙小跑了过去,接过他手上的牛奶:“要喝牛奶,叔叔帮你倒!”
  汪水茉从厨房里出来,端出了一个透明的小锅子,道:“小宝要请你喝水果露。”看来孩子很喜欢他。或许是因为血缘的关系,小宝对他几乎没有什么陌生感,认识半天也不到,就被他的顶高高给收买了。也或许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小孩子也喜欢男性,特别是类似父亲角色的陪伴。
  他闻言笑了出来:“是吗?”小宝用小勺子装了半碗的水果露,又极小心的双手搬起牛奶盒在碗里倒了一些牛奶,这才开心的道:“叔叔,这个好好吃哦。”
  汪水茉淡淡地道:“你陪孩子玩一会,我煮点饭。”言柏尧正拿着勺子在喂孩子,闻言抬了头:“不用烧了,我打个电话,让饭店送点过来。”她已经忙碌了一天了,还要洗菜做饭,太累人了。
  汪水茉摇了摇头拒绝:“外头的菜,调料放得太多了,对小孩子的身体不好。”小孩子的喜好与大人不同,外头的菜一般很难合小孩子口味。
  小宝吃得津津有味:“叔叔你也吃。”很有礼貌。看来她对小宝的教育很好,这么小一点点已经有很举止了。他尝了一口,酸甜适中,带着浓浓的奶香,的确很美味,怪不得孩子吃的如此开心。
  相遇的时候,他曾经有一次口不择言,骂她的孩子是“拖油瓶”,虽然当时是冲口而出。但如今面对着孩子,真有一头想撞死的冲动。想不到他当日所骂的竟是自己的孩子。他慢慢的放下了勺子,低低地对着小宝道:“对不起。”
  小宝抬了头,看着他,圆圆的眼珠骨碌碌的转动,仿佛世界上最纯净的黑宝石,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叔叔,你说什么?”他好象听到叔叔说了一句话。言柏尧摇着头,笑着道:“没什么,快吃。吃好了,我们去试玩具。叔叔买了一些玩具送给我们的嘉轩。”
  走廊上很安静,她推开了游戏室的门,只见小宝枕在他腿上已经睡着了。言柏尧见她进来,忙举手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她轻轻的走近,放低了声音:“睡了多久了啊?”“刚刚才睡着!”她缓缓地抱了起来,准备把他放到床上。一低头,只见他神色有些异样。
  “怎么了?”她问道。他尴尬地笑了笑:“脚好象麻掉了。”小宝刚才说累了,就趴在他腿上,不到几分钟就睡着了。他深怕把他给弄醒了,一直维持着他睡着时的动作,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她没抱孩子,他还没有查觉。这刚要站起来,才发现整条腿已经全部麻掉了。
  她微微皱了眉头:“我先把小宝放下!”转身出了门。他撑着地,慢慢的站了起来。右腿完全使不上劲,又酸又麻,仿佛有几千根针在扎。
  她很快回了过来,扶着他道:“你先到沙发上坐一下!”他任她搀扶着,因靠得近,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客厅里开了几盏小射灯,很清亮的光线。
  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脚总算不麻了。他缓缓站了起来,走到厨房门口,她围着围裙正在忙碌,动作很熟练。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她也经常煮,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心头一阵暖意朦胧。仿佛觉得日子这样子,已经足够了。人年轻的时候总是快意地追逐,肆意地尝试,有时候并不知道最好的已经在身边了。所以总是失去了,才会醒悟。

  第九回 迟到的温暖
  言母才从加勒比海岸度假回来,本来心情是极舒畅的。近日,岑亲亲家母打了电话过来约她喝咖啡,她也就特地打扮 了一下,想着过年这段时间没有跟岑洛璃的母亲好好联系,是应该出来喝喝茶,联络联络感情的,于是高高兴兴地赴约了。
  结果刚坐下来不久,岑母就抛了个大炸弹过来,“亲家母,你看现在的这些小孩子是怎么了?好好的,说是要解除婚约?”她吃惊地抬头,还稀里糊涂地听得不太明白,“什么解除婚约?”
  岑母大约是反应过来,知道言柏尧依旧还瞒着她母亲,“亲家母,你还不知道吗?”言母依旧愕然道,“知道什么?”
  岑母绕了一个大圈子道,“我原先也是一点也不知道的,这段时间,我们家洛璃不知道怎么了,茶饭不思的,才一个多星期,人一下子就瘦了下来,我心里担心,就问她了。一开始她还死活不肯说,后来才知道,是你们家柏尧跟她说要解除婚约。”
  言母挑着两条精致好看的眉毛,声音高了起来,“什么?柏尧说要跟洛璃解婚约?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情?”她实在是过于惊讶了,其实不用想也知道,这件事情既然已经由岑母出面了,肯定是真的了。
  岑母将他们岑家的立场表达得很清楚,“你我两家的婚事,亲朋好友及圈子里的人都是知道的,这随随便便解除婚约,对你我两家影响都不好。他们俩说分手就分手,也太冲动了。且让我们两家父母为难,还是先让两人冷静一段时间再说,亲家母,你看如何?”言母自然连连点头,总得给她时间把这件事情了解清楚了再说。
  言母一坐上接她的车,也顾不上喘口气,第一时间拨了言柏尧的电话,“柏尧,你现在在哪里?”
  言柏尧朗朗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妈,我在上海,还要过几天才回来!”一边跟她说的时候,大约还在跟边上的人说话,隐隐地透过话筒传了过来,“小宝,这个,这个,好不好?”那语气万分宠腻又仿佛赔尽了小心的样子。
  这怎么可能是柏尧说话的口气,但这声音她这个做妈的是不可能搞错的,绝对是她儿子--言柏尧。言母立刻提高了十二分的警觉,问道,“你在跟谁说话?”
  言柏尧好像心情极好的样子,一直在笑,连跟她说话也漫不经心的,“在跟小宝,哦,小宝是个四岁的聪明宝宝……”说着又跟边上的人在说了,“哦,不对,五岁了,刚过好年,对不对?小宝又大一岁了,我们小宝最聪明,最可爱了,是不是?”
  言母被他的这个态度弄得快怒火攻心了,“言柏尧,你马上给我回来。”大概是听出了母亲的怒气,言柏尧这才收敛了些,道,“怎么了,妈?”
  总算肯认认真真地跟她说话了,“你给我老实交代,为什么要跟洛璃说要解除婚约?”
  言柏尧皱了皱眉头,道,“妈,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情。具体等我回去再说。”言母哪能等,训道,“难道这几年你在外头还没有玩够吗?岑珞璃也是你自己挑的,你自己求婚的。不是我这个母亲提着刀,拿着枪逼你的!”一口气说了一大通,这才略略下了点火气。
  忽然觉得他今天怎么这么乖,竟然一句话也没有反驳,心却反而沉了下来,自己的儿子自己太了解了。“这么说,这件事情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言柏尧这才简简单单地答了一个“是”字,言母的心简直是拔凉拔凉的。
  一直过了好几天才到家,一进门,言母就把他拖到了书房,“你倒是给我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你不给我说清楚,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言柏尧神色竟没有半点不耐烦,“妈,我和岑洛璃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的,”言母不发一言的盯着他。
  言柏尧上前一步,搂住了言母的肩膀,轻轻摇晃,柔声道,“妈,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竟然有点像小时候的撒娇,这些年来,他鲜少有这个样子的时候,言母心里一软,叹了口气,“都说儿孙自己儿孙福,你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了!”
  言柏尧忽地神秘一笑,“妈,你放心吧,你儿子争气着呢!绝对不会比卢易恒那小子差的。”言母白了他一眼,比?还跟人家比?怎么跟人家比?人家的小孩子已经会叫会走了,他就算现在立刻结婚生孩子也追不上了。她儿子哪点比卢桂枝的儿子差了,怎么就被他儿子甩得这么远?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想起小孩子,突然想到那日电话里那个叫小宝的,他那个宠腻的劲头,皱着眉头问道,“对了,那个小宝是谁家的啊?”只见言柏尧的嘴角已经不由自主地向上扬了起来,“呃,是个小孩子,很可爱的,真的太可爱了,我下次带你来看。”
  看他说得不伦不类的,言母没有在意,言柏尧也没有多说,只是觉得还不是时候。
  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她和小宝,竟然了无睡意。可看了看时间,知道他们母子铁定老早睡去了,拿着手机,愣了半天,索性拨了唐瀚东的电话,估计这小子还在快活中,一时半会儿还接不了电话。结果也真是奇了怪了,“嘟”两下就通了,唐瀚东在那头没好气的道:“言柏尧,明天太阳估计要从西边出来了?你这家伙竟然还记得有我这号人物??”
  他微微笑了出来:“怎么了?哪里招你惹你了啊?”听他一副准备找人干架的样子。估计八成是欲求不满!索性再添油加醋了一句:“有什么没发泄的,找你的那堆女人去。冲我发什么火啊?”
  唐瀚东冷冷地哼了一声:“你找死是吗?到上海这么久了,也不见你打一声招呼。要不是前天跟卢易恒通了电话,还不知道你把阵地转移到我的地盘来了呢?”原来这小子在吃这门子醋,言柏尧挑了跳眉毛,笑了出来:“你意思是怪我没有送上拜帖上门拜访吗?好了,找个时间给你赔罪。这总可以了吧?”
  唐瀚东这才有点满意,打了个哈欠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到底什么事情找我?你这家伙存了心了就是不让我好过,三更半夜的打电话来,你不看看现在已经几点了?”
  言柏尧一时没有住,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你这小子,转性了啊。你什么时候不是玩到天亮不肯收手的。现在才零晨两点,不正是你发光发热的时候吗?”唐瀚东又打了一下哈欠:“得,你小子今天就是来找我开心的吧。我要挂了。”
  他楞楞的握着电话,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这小子看来真有问题了。不过放了电话,才觉得自己也好象有点问题。三更半夜的打这小子电话干嘛?若不是这小子电话挂的快,估计他会把自己已经升级的事情告诉他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就有这么一种冲动。恨不得给一群发小,一人一通电话,一一通知并公告他们,他已经做爸爸了。重点要提醒卢易恒,千万不要让他的宝贝儿子跟他的小宝打架。那简直是在找打!他儿子足足比他们家的大了将近三岁。想到平日卢易恒那耀武扬威的样子,那心里有兴奋的只有一个爽字。看卢易恒以后还敢不敢在他面前露出一副:“嘿,哥们,你赤脚追也追不上了!”的样子。
  他越想越兴奋,根本睡不着,一直到快天亮了困意才渐渐袭来,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第一时间拔了汪水茉的电话,跟小宝聊了几句后才心满意足了些,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不大肯跟他说话,大约是对他的威胁一直耿耿于怀。一接通就递给了小宝,结束的时候切断得太快,他根本没有机会跟她说上一字半句。
  虽然这略略影响了他的心情,但他还是很开心,最近这段时间都是,大约有人中了彩票也是一般,过于兴奋了,以至于老是患得患失的,总觉得不是真的,每每要再三确定才能相信。他现在就是如此,只有听到小宝的声音,才能相信他与她真的有一个如此可爱,帅气又聪慧的孩子。
  梳洗后下楼,柏天一家都在厅里。他跟舅舅舅妈打了招呼后,转头看柏天,只见他正低头看杂志,似乎不大想面对他的样子。
  迟早要解决的,他索性直接站到他面前,“柏天,你跟我来一下。”到了自己房间的小厅,从柜子里取出一个资料袋,递到他面前,“你自己看。”
  于柏天盯着言柏尧手里捏的文件袋,袋口已经卷了边,显然被言柏尧翻过很多次了,但他努力不去看它,“你有什么要说,就直接说吧。没有的话,我下楼了。”言柏尧道,“是关于汪水茉的,我请私家侦探调查来的,怎么,不想看看吗?”
  于柏天盯着他道,“你在追她吗?认真的?还是只是想玩玩而已?汪水茉她根本不是大哥一向喜欢的类型。”言柏尧一笑,毫不隐瞒,“是,不错。就跟你看到的分毫不差,我是在追求她。或者换一个角度说,我是在求她的原谅。”
  于柏天被他话里的意思弄得有些糊涂了,“求她原谅?这是什么意思?”言柏尧大方地道,“你想的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他顿了顿才说,“所以无论你对她有什么想法,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于柏天忽地镇定一笑,好像要用自己的阳光将这场谈话的阴霾吹散,“是,她和你曾经有过纠葛,我很吃惊,但不表示 我不能接受。现在什么社会了,离婚再婚,到处都是,你和她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大哥虽然女性朋友众多,但从来没有见过他有什么上心的。想不到今天竟然会为了汪水茉,跟他说这些话。
  言柏尧定定地看着他,“你要,你愿意,是没什么关系。但是--”他盯着于柏天,一字一句地道,“只是我不准。”
  于柏天道,“你不准什么,不准我喜欢她吗?大哥,我是成年人了,我有自由选择的权利。”言柏尧抱着手臂,淡淡地道,“难道你要和我一较高下吗?”
  于柏天沉默不语,审视了他好一会才开口,“你是认真的?”语气是要确认,又似乎不相信。言柏尧双手环抱着,挑着眉,闲闲地道,“你说呢?”于柏天又沉默了一会,迟疑地问道,“你要跟岑家退婚,是因为她。”言柏尧直截了当,“是。”
  看来大哥是认真万分的,否则怎么会主动与岑洛璃解除婚约呢?若不是认真的,以他的条件,多少女人愿意奋不顾身,前仆后继?
  言柏尧道,“现在你愿意打开来看了吗?”于柏天沉吟了一下,拿起了资料,瞬间,眼前便被照片里的人儿给震惊到了,手匆忙地翻了翻,整个人便怔在了那里,好一会儿,才慢慢退了一步,想不到,想不到,竟然会是如此。
  他对汪水茉确实颇有好感,也一直有心想发展看看。但汪水茉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的,有时候通个电话,也只说一两句客套话。平时一直想约她出来,但她总是推说忙。以为她一向就是如此的,也不在意。现在想来,其实是汪水茉一直没有给过他半点机会。到此刻才终于恍然明白,原来他是输在了起跑线上。
  好一会儿,他才有些落寞地道,“这个孩子,姑妈肯定是不知道的吧?”按姑妈急着想抱孙子的个性,若是知道她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孙子,估计搭专机过去还嫌慢呢,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呢?言柏尧点了点头。
  汪水茉才回到办公室,秘书曼霓就敲了门进来,“汪小姐,刚才有一位秦先生打了两个电话过来,说有事情找你。请你开好会回他一个电话。”秦先生,大概除了秦慕天之外没有其他人了,她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
  看了手机号码,果然是秦慕天。“你好,水茉。”他找她,十成十是关于绿乔的。秦慕天在那道,“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她也干脆了当,“好,你订地方吧。”
  难道这个财经杂志上的名人今天有空拔冗请她吃饭,她若不去,实在是太不给面子了。
  秦慕天其实不错,虽然出身贫寒,却苦读成材又努力勤奋。这些年靠着自己艰苦奋斗,在IT界已经是一方霸主了,让在人前,与世家子弟一样气宇不凡。他并没有借绿乔任何之力,早在创业之前,他就已经与绿乔离婚了。
  下了班到了餐厅,这位大忙人竟然比她还早到,正在研究文件。抬头见她过头,还殷殷勤地站了起来帮她拉开椅子。
  “这是一家新开的餐厅,我也是第一次来,听朋友介绍说不错,你看一下菜单,不要客气。”秦慕天合上文件,客气地道。汪水茉闻言点了点头,“好。”
  绿乔喜欢各色美食,有空的话也会拉她到各个餐厅去品尝,只是没想秦慕天工作之余还会去寻找美食餐厅,看来根本就是对绿乔余情末了。可当年怎么说离就离了呢?她曾经问过绿乔一次,绿乔只是淡淡地解释一句性格不合,她就没有再问。毕竟那女人的脾气,若她不想说,绝不会多透露一个字的。
  “近来工作忙吗?”她随口问道。秦慕天笑了笑,有点无奈,“说不忙,你也不信啊!”她扑哧一下笑了出来,“那到是。”顿了顿,才道,“那你这位贵人,今天找我出来有何贵干啊?”
  秦慕天苦笑了一下,“你就不要拿我开心了。”转身在旁边的椅子上拿起了几个袋子,递了给她,“帮我转交给她。”看纸袋外面的LOGO,都是国际顶尖的品牌,看来价格是绝对不菲的啊。她接了过来,但还是劝道,“你为什么不试着直接给她呢?这么多年了,或许她不会拒绝呢?”
  秦慕天苦涩地扯了一下嘴角,“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水茉自然了解,微微地叹了口气,道,“万事开头难,你不试的话,错过了,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或许在感情世界里,糊涂的,永远是当局者。
  他每年定期请她吃饭,不外乎在绿乔生日前的几天,请她的目的无非是为了让她带礼物给绿乔。说他有心,也并非十分热络于打听绿乔的消息。说他没有心思,却也不见得,从两人分开到现在,也这么多年的光景了,但他每年雷打不动地定期约她,礼物也随着他的发展,越来越昂贵了。而且看得出都是按绿乔的喜好精心挑选的,并非是秘书订购的那种。
  秦慕天笑了笑,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随即又倒了满满一杯。谁会想到他这么成功的人,其实是最怕失败的。楼绿乔便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失败,一生中最不能碰触的软肋。
  两人只不过是平常地叙旧,所以很早就结束了。秦慕天站起来,客气地要送她回家。她也拒绝了。“我还有事。”看到他,难免想起绿乔,从小娇生惯养的人儿,现在什么都在靠自己。为了几个页面的广告,每天忙得天昏地暗的,这一切,又与他脱不了干系。
  埋了单,才起身要走。秦慕天的眼光在她的斜对面停顿了几秒,微微笑了一下颔首致意。他神色略有点异样,但很快被掩盖住了,说道,“走吧!”汪水茉点了点头,眸光朝那个方位微微一扫,才明白秦慕天刚刚的异样为何而来,原来言柏尧与他的未婚妻也在这间餐厅用餐,世界当真是小啊。
  秦慕天比言柏尧大一届,所学专业不一样,但当时加州的华裔学生不多,所以多少都是认识的。更何况,回国后两人各自在所处的领域成绩斐然,加上校友这个圈子,自然是相对熟悉的。
  她与言柏尧的眼光在空中交会了一下,只一秒或者比一秒更短的时间,随即转身走出了餐厅,仿佛就像遇见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学会了不再去期待,所以没有什么过多的伤心与失望。
  一进门,言柏尧的眼光就不停的落在那个角落里。岑洛璃心知肚明,那个男的,她自然知道,是一个网站的CEO,归国后创办了TODAY.COM, 目前已经是网站界大名鼎鼎的人物了。那女的,她也认识,但不熟悉,好象在某个PARTY见过一两面,但不是经常遇见那种。很清雅,气质很舒服。但不是属于咄咄逼人的美丽。两人这么坐着,看上去挺般配的。
  她淡淡的笑了笑,说道:“那一对看上去挺不错的哦。”言柏尧的眉头微皱,看了她一眼,挑了一下眉毛,道:“是吗?”岑洛璃道:“不去打个招呼吗?”她相信言柏尧绝对认识那一桌上的人。言柏尧猛喝了一大口酒:“不必了。”以前总以为吃醋是最酸的。现在才知道最酸的感觉是没有权利吃醋,因为根本就轮不到你。就像他现在这样,只能喝闷酒。
  刚坐下来,老远就看见汪水茉了,跟秦慕天有说有笑的。隔着座位,隔着灯光,他竟有点佩服自己怎么能够看得那么清楚。秦慕天还送了她几袋礼物。岑洛璃优雅地微饮了一口酒,慢慢的吐出了一句话:“Hermes的铂金包,看来这女的是秦慕天的真命天女啊。”
  好不容易把岑洛璃送走,在车上按了好几通的电话,她就是不接。忽然想起从来,她老是打电话给他,他嫌烦了,索性关机。当真是自私的。
  一路上狂飙地赶到她那里,按了门铃,原以为她会不开门,结果她很快就开了门,但没有请他进去。很平淡的问道:“什么事?”
  他好一会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过来的一路上 ,他只是想听到她的声音,只是想见到她。可真见到了,所有话却不知道怎么说,难道要质问她,为什么跟秦慕天吃饭?虽然他非常非常想知道答案。
  不想浪费不必要的时间,汪水茉浅浅地笑了笑,语气却是拒人以千里的:“如果没有事情的话,我要休息了。请回吧。”当着他的面,她将门关上。
  屋子里空荡荡的,好静,静得让她觉得难以安心。她怔怔地站着,一直保持着关门后的那个姿势。他说过要与小宝和她一起,但是他忘记了,他从末说过要与她结婚的--她讥讽又苦涩地笑了出来,她又期待了吗?若是没有期待的话,那心底深处为何会不停地涌出酸涩呢?
  机械式的洗了澡,温热的水当头淋下,整个人清醒了许多。或许男人天生就花心的,恨不得自己可以三宫六院。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想做皇帝呢?左拥右抱他永远不会嫌少,最好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实在不必对他过于苛求。
  却不知道为什么在床上,就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不是这个姿势不舒服,就只那个方向不对。最后索性起来,到了客厅。
  目光落在了小宝和她的生活照上。从小宝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拍了很多的相片和DV,她当时还不是希望有一天他能看到。可现在,却只留下眼和悲凉。恨他当年的绝情,他如果有一点点想要留住她的话,他们的生活早已经是另一番结局了。小宝呢,更不会这么多年没有父爱?
  她何尝没有想过去找他,可她只要想到他分手后连小小的一通电话也没有给过她,也从未想着要与她联系,她连尝试的勇气也没有了。她宁可抱着他曾经爱过她的幻想,而不要去接受他根本从来没有爱过她的现实。否则,她实在无法撑过那么无助的日子。
  在床上辗转半响,她总觉得哪里不对,猛地从床上起了身,走到门边,微微开启了门,他想必很少吃到这种闭门羹吧。从来都是别人迁就他的,她以前也是,总是习惯与迁就他。可是,他呢?
  门缝越拉越大,她的身体仿佛被人用魔法棒定在了原地,无法动弹。他竟然还站在门口!都过了这么久了,他竟然没有走。靠着墙,神色阴沉,在吸烟。他的脸忽远又忽近的,好象在雾里。
  他一步一步的走近,带着清淡的烟味。很多年前,他在加州的公寓里,总喜欢时不时地抽上一根。然后用带着烟味的嘴巴,在她身上乱亲。她最讨厌了,每次嫌恶似地把他赶下床:“去,去,洗澡去--------”如今回想,仿佛像是发生在梦境中般不真实。
  两人无言地圣礼着,她忽然垂下了眼皮,他因站得近,只见她细如蝶翅的睫毛微微地在抖动。他的眼里带着莫名的笑意,因为她开门,虽然只是很小的一个举动,但这表示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他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有力地回荡着:“我跟岑洛璃吃饭,是因为我想跟她解除婚约。”他一直记得她临走时的一瞥,冷淡的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她。她一直都是个醋坛子。以前看见有女生接近他,都会跟他发脾气。这次这么关键的时刻,若是他没有讲清楚的话,简直是在自寻死路了。
  他前段时间回京里,除了工作上的布置之外,另外就是约了岑洛璃出来好好谈谈。希望能友好的解除婚约。她没有正面回复,只是表示需要缓冲一段时间,再给了答复。今天她来上海,他请她吃饭,正好也问她的答复。或许岑洛璃只是想以退为进抑或是为了其他,他他只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已。
  她猛地抬起了头,后退了几步,冷淡地道:“我不需要知道这些。”他与岑洛璃的事情,与她没有半点干系。她没有必要站在门口听他与他未婚妻的故事,也不想听。
  她现在就像只浑身带伤的刺猬,让人又气又心疼。他带着愧疚地道:“可是你有权利知道。”她有权利?她有什么权利?她又不是他什么人?
  她扬起头,冷冷地道:“言柏尧,世界上所有的东西并不是你能掌控的。别人也是人,并是你说分手就分手,你说回头就回头,你说解除婚约就解除婚约的?你为什么不能站在对方的角度想想呢?”
  他看着她,忽然不怀好意地笑了出来,眼神却深邃如海,“那好,我站在她的角度考虑,不解除婚约,但这并不影响我前面跟你说的。”
  她气愤极了,怒道,“你……”却说不下去,只得关门道,“你走!”
  却不知他一直在门外站了许久,天际微微泛白,这才离去。
  房间里暗暗的,只有柜子上的一盏小灯,发出淡淡柔和的光线。小宝躺在她身边,一点睡意也没有,很是兴奋的样子:“妈妈,言叔叔明天还来陪我玩吗?”
  她本来正在看与建筑相关的书籍,闻言合上了书本,揉了揉额头,轻柔的道:“小宝喜欢他来陪你玩吗?”小宝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两弯月亮,用力的点了点头:“喜欢。”
  “哦,那能告诉妈妈为什么呢?”她试着从儿子的角度去理解。小宝用手摸着耳朵,想了好一会才仿佛想到答案:“言叔叔会带我顶高高,会陪我玩遥控汽车,会跟我玩打仗,会带我去看鲨鱼--------”这连着的两个星期六,星期日,他都来陪孩子。小宝简直要被他宠坏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她这么一句,小宝可以说得滔滔不绝了。她竟然有点吃味。才几天的时间,小宝已经把他挂在嘴边了。
  “那慕天叔叔呢?”她问着儿子,以前孩子也很喜欢秦慕天。大约他是这些年在她身边出现的唯一的年轻男性,又因为感谢她的帮忙的关系,所以经常大包小包地给小宝买礼物,甚至有一两次还带他出去玩过。
  小宝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我也喜欢啊。”只是最近老是看见言叔叔,自然会喜欢言叔叔多一点。但妈妈这么一问,他好象觉得有点对不起慕天叔叔哦,因为最近好象已经好久没有想他了。
  “那明天慕天叔叔会请我们吃饭。你喜不喜欢?”她替孩子掖了掖被子,点了点他可爱的小鼻子。小宝点了点头,眼睛圆溜溜的,一片无邪。
  “那我们小宝想吃什么呢?”她装作思考的样子。小宝笑着拉着她的睡衣:“妈妈,我们去吃匹萨吧。”她摇了摇头:“不行!”小孩子最喜欢吃没有营养,但有看头的东西了。这两个星期,他吃的这一类快餐食品已经远远超过他以往一两个月的量了。还不是因为言柏尧的关系。他只要小宝开心,估计连月亮也高兴去摘的,更不用说是小小的炸制食品。
  一直以为现在的他跟以往记忆中的他也有了很大的区别,以往大家都年轻,做什么事情都相对冲动和不理智。但这几天相处下来,发现他冷峻的外表下,还是有很多以前的影子。带小宝玩过山车,碰碰车,玩得比小宝还疯。
  难得帮小宝洗一次澡,竟然两个人在浴室里玩起了打水仗,把整个浴室弄得一团乱。结果他自己也是一身湿,干脆一起洗了。她摇头叹了口气,嘴角不由自主的绽放出一朵微笑,浅浅的,恍惚的,但还是盛开着。
  “好了,我们睡觉吧!晚安!”她俯身在小宝脸上亲吻了一下。小宝听话的闭了眼睛:“妈妈晚安。”才关了灯,电话像是有感应似的,轻柔地音乐叮叮当当的想了起来。黑暗中,可以清楚的看见床头柜看的电话闪着亮亮的光。摸着拿到了手里,显示的是言柏尧的号码。
  按了接听键,他低沉的声音马上传了过来:“睡了吗?”她坐了起来:“什么事情 。”上次她摔门后,他仿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依旧如常出现在她和小宝身边,几乎霸占了孩子所有的时间,自然也包括她的。
  他在那头笑,那颤动的声音竟能隔着电话传过来,看来心情很好:“我们明天带小宝去野生动物园吧。我刚在网上查资料,他不是说要看熊猫和老虎吗!南汇的话,过去也近-----”
  她有点不想破坏他的兴致,但还是打断了他的话:“不好意思!明天我和小宝有事情。”他顿了顿,才问道:“什么事情?”他怎么会不知道明天是她生日呢?
  她还在跟他客套:“真的不好意思!”连多余的解释也没有。或许连解释也懒。她是没有跟他报告行踪的必要。但是她难道不知道他非常,极其想知道吗?她的冷淡让他下面的问题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的可能。
  电脑屏幕一闪一闪的,无法衬托出他的失落。他把手中的电话放下,将电脑关掉。黑暗中,突然觉得自己好孤单。
  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一向来喜欢清冷。但现在却觉得太冷清了,特别是在和小宝相处了之后。他软软的童音,咯咯的笑声总是充满了整个屋子。喜欢粘着他,骑在他脖子上顶高高,一手将他的脖子抱得紧紧的,一手在舞动。
  第二天,鬼使神差的竟来到了她的小区,在不远处停了车子。抽了好几根烟,这才看见母子两人穿了很休闲的装扮出了来,她似乎精神很好,还化了个淡妆,越发显得清丽动人。一手拉着小宝,一手在接电话。
  一辆灰色的吉普车很快的在她们面前停了下来。一个人推了车门而出,虽然隔了很远,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是秦慕天。也穿的极休闲,笑着走到小宝面前,蹲了下来。不知道跟小宝说了什么,小宝很是开心,圆圆的眼睛瞬间又成了两弯小小的月亮。
  手竟不由自主的握紧了,他承认他很吃醋。那是他的孩子,那么亲密的互动应该只能属于自己。汪水茉脸上的笑,更让他觉得火气乱串。她怎么可以笑的怎么清雅,仿佛雨后的荷花,让人能感受到清如氧气的美丽。
  今天是她生日。她竟然答应跟秦慕天见面,而拒绝他。秦慕天,是他的校友,他是相对熟悉的。靠自身的努力在关系重重的社会挣得了属于自己的天空。他也曾经一度羡慕他,可以按自己的兴趣和爱好,肆意的挥洒,并最终取得了成功。而不像自己,一回国就被父亲拉进了家族公司。并非说他不喜欢金融,只是每一个人都希望有自己选择的权力。自己选择是一回事情,听父亲的安排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只见秦慕天将小宝抱了起来,拉开了车门,将他安置好。而汪水茉则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座了进去。车子很快的发动,并离开了他的视线。
  他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看了许久,马路上车流如梭,一辆接着一辆。他的头慢慢的往后仰,直到碰到了真皮的靠背。好一会儿,他拿起了手机,缓缓将她的号码按了出来,真的好熟悉,竟然可以不用思考,手指就会自动的按下数字键。“你好!”她在响了几声后接起了电话。
  “在哪里呢?”他不紧不慢的探询。她的语气很平淡:“在外面。”他不依不饶:“和朋友吗?”汪水茉在那头笑了出来:“是!”短的几乎不能再短了。“谁?”她静默了一会,这才出声,似乎很冷淡的那种:“我想这个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吧。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要挂了。不好意思。”他没有再说话,很快地,她已经挂断了,惟有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
  汪水茉牵着儿子的手才一跨出电梯,就看见他站在门口,像尊门神似的。小宝却很开心,抱着七仔玩具,跑了过去:“言叔叔。”言柏尧亦微笑着开着儿子:“言叔叔太想我们小宝了,所以来看看小宝。”
  抬头看她站在门口没有动,说道:“怎么?不请我进去吗?”她没有说话,用钥匙将门打开。帮儿子换下了小球鞋,征询似的问道:“小宝,洗澡了好不好?”孩子玩了一个下午,不可能不累的。小宝抱着玩具,软软地问她:“妈妈,可以让言叔叔陪我洗澡吗?”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他也正看着她。她很快低下了头,解释道:“小宝乖,言叔叔还有事情------”他很快的打断了她的话:“我没有什么事情。”她皱了皱眉头,他难道不知道有他陪小宝洗澡,等于打仗吗?最后最累的还是她,要收拾残局。
  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了。他放下了故事书,走到了客厅。她正在帮小宝整理书包。她的背影,瘦弱而纤细。好一会,他才道:“我们谈一谈吧。”
  她没有转身,淡淡地道:“谈什么?”她并不认为两人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尤其是在他答应了不会与她争夺小宝的抚养权后。
  他走了过去,一把将书包拎走,逼她与他对视:“难道我们就这么下去?”因靠得近,她可以闻到他的气息,竟带着酒味。她皱了皱眉头,回视着他:“我想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他们能怎么下去?
  言柏尧看着她:“不要给我装,你知道我的意思!”她忽而笑了出来:“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明白。”
  他不知为何,竟有怒火上升。一大早就看到她跟秦慕天出去,到了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才回来,她难道不知道儿子明天一早要回幼儿园吗?现在还在跟他装蒜。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只不舍得用力:“你如果不把我前面的建议放在眼里的话,我跟你保证,汪水茉,你一定会后悔的。”
  她还是在笑,那么的笑意绵绵,他竟然觉得碍眼。“你的意思是要跟我和孩子一起生活吗?”他的胸膛起伏不定:“是。”
  她抬了头,与他对视:“一个自己曾经不要的东西,现在觉得可惜了,又想要来再玩上一阵子吗?”他的脸色一下子冷峻严森了起来,她看不出他的想法。
  但她还是选择了继续,“你觉得好玩吗?你觉得有意思吗?那是你心甘情愿放弃的。不是吗?”她曾经等了他那么久,真的好久,好久,久得她几乎无法去回忆了。曾经一度她和小宝本来就是他的,但是是他不要的,不是吗?
  他抓着她的手臂晃动,怒道:“可你当初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怀孕了?”她笑着,有种无奈的苦涩:“我没有办法告诉你,你断了我跟你所有的联系,不是吗?”可她却保留能所有他能联系她的方式,一直保留到回国。
  他无言以对。她看了他一眼,挣开了他的手,缓缓地走到落地玻璃前,看着璀璨的浦江夜色,如梦似幻,仿佛像是不真实的。明亮处犹如白昼,黑暗的地方却宛如深渊。
  她一字一句的道:“其实当时你是铁了心要跟我分手的。就算当初那几个字不是说了,你也会说出口,差别只是拖几天,拖几个星期,或者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他还是无言以对,好一会才道,”是,我当时是铁了心要跟你分手的,可你当初何尝不是在短短时间内就跟另外一个人在一起了?“她摇了摇头,”我……我没有。
  他向前几步,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恨且怒地摇晃着她道,“你没有--你还真会耍赖啊?你跟我分手才个把月,你就躺到别人的床上去了--你赖,你再赖啊!”
  “那时候我打过电话给楼绿乔,她说你已经有男友了,后来她还E-MAIL给我一张你和男友的照片给我,你赖啊,你再赖啊!”
  那都是假的,那时候她幼稚地以为他如果还有一点点喜欢她的和衣而卧,就会吃醋,就会来找她,至少也会跟她通一个电话,问个清楚明白。可是后来他并没有来,也没有跟她联系,因为她不想再跟她有任何纠缠了。
  就算是此刻回忆着当初,她的心依旧会涌起痛楚,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道,“你也已经不再爱我了,我已经不再爱你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感情了,你又何必为了孩子,把我们硬绑在一起呢?”
  她可以把他当很普通很普通的朋友,可是不可以再爱他了。她已经老了,经不起折腾了,也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义无反顾了。感情的事情总会在经历过后才会懂得,她也是。经历过他后,她才懂得保护自己。傻过了,才懂得了放弃。
  曾经有人说过,男女之间的相逢,不是恨早,便是恨晚。太早遇上了,当时还不懂得真正爱。太早遇上了,还不懂得真正珍惜。他与她便是活生生的例子!他们只是没有在适当的时候相逢罢了。
  她没有再否认!他冷冷地看着她。可她却说不爱了!她已经 再爱他了。她坚定的语言一点点地传入耳中,他竟在瞬间有种心痛的感觉,怒意仿佛更浓了,他口不择言地冲口而出,“汪水茉,我才不稀罕你爱不爱我呢?我只要小宝而已。。”说罢,他甩门而出。
  原来所有一切只是为了小宝而已。她老早就知道了,他只是为了小宝而已。可他亲口承认了,总是比预期的还要伤人。她的泪竟然涌了上来,急剧从眼中滑落,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好多好多颗。

  第十回 飞起来或沉下去
  就这样摔门而去,一连三四天没有出现。这日她乘了电梯而上,刚出了电梯门,只见对门邻居家的门大开着,电钻声隆隆,大约是在装修。
  一打开自家的门,不由地吓得跳起来,隔壁家竟然把两家相连的墙打能了。她忙抓着一个正在她屋子里走动的装修工人,吃惊又怒气冲冲地指着打通的恐墙道,“你们在搞什么?怎么装修的?这间是我的屋子啊。”
  有一个设计师模样的人大约是听到了,从两户的打通户走了过来,笑着客气地解释道,“言太太,是言先生让我们把两户之间的墙壁打通的,说是为了让孩子有更宽敞的活动空间。”
  言先生!百分之百是言柏尧这个家伙,以他的财力要在这几天里将邻房的户主名字更改一下,那简直是易如反掌的芝麻小事。
  拔了电话过去,他只淡淡地道,“我已经说过了,为了小宝,你要跟我,这是我所能允许的极限了。”竟然比她还有理。
  打了电话给绿乔,告诉她这件事情。绿乔在那头道:“他已经开始布局了,你就是猎物的目标,小心为上!”她无语。
  楼绿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水茉,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汪水茉,“我们两个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楼绿乔这才道:“虽然恋爱达人一直说,要忘记或者摆脱上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是开始下一段恋情。但这几年来,你一直未曾把他忘记,像只茧,把自己密密麻麻地包了起来,自己躲在里头舔伤口。既然这几年也没有忘记,你没有想过试着接受他吗?或许结局出人意料也说不定……”
  水茉与她的情况不同,当年她与言柏尧分手,她客观看来,双方都有责任。任何一段感情都有一个倦怠期,熬过来了,或许便是天长地久了。熬不过,也就分道扬镳了。
  可现在两人竟然又遇上,又重新纠缠在了一起。这当中最重要的一点是水茉一直爱着言柏尧。未曾将他忘记,且他们之间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纽带--小宝。
  她微微苦笑了出来,“你就知道说我,你自己呢。”绿乔这些年不也一直如此吗?她说水茉就等于在说自己,是的,两人都是如此,自己吐丝自己织茧,把自己包起来,独自疗伤。
  楼绿乔在那头沉默了一下,忽地口气恶恶地开口道:“我本来还不想提的?我问你,那天他怎么会出现在游乐场?”水茉生日那天,与她约了在游乐场见面,说是要让她跟小宝好好玩一下。
  汪水茉惊讶地道:“那天你来了,看到他了?”语气却是肯定句。她也只是想帮秦慕天一次,让两人见上一面。楼绿乔在那头“哼”了一声。那天若不是早到,她就不会看着水茉从他车子里出来了。她在车子里坐了几分钟,决定打电话给水茉,说她临时有事情,不去了。
  汪水茉叹了口气道:“这些年,他对我跟小宝很是照顾,你难道认为他这么做,是因为我是他的同校师妹吗?”秦慕天偶尔会在小宝生日,或者她生日的时候出现,无非也是想“巧遇”她而已。
  楼绿乔冷声道:“这个人和我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在年少的时候那么那么地深爱一个人,为他跟父母大哥决裂,为他离家出走----可到头来呢??她甩了一下头,拒绝去想。
  汪水茉又叹了口气,她并不知道秦慕天和绿乔之间最后到底发生了何事而离婚,只知道,秦慕天一个人独自回国了。从此,两人再无联系。而绿乔什么也不肯说,她曾经有一次追问过,她只说性格不合。但她知道绝不可能如此简单。
  她幽幽地道:“绿乔,其实你也应该开始一段新感情了。”楼绿乔笑了出来:“你还是小心自己身边的那头狼吧。我啊,艳遇多的是,看我心情了。”
  绿乔有才有貌,身段又好,气质又佳,自然有无数人追求。可是自她离开秦慕天后,什么时候投入过新感情呢?每次开始,还没有来得及发展,她就撤退了。她说她再不懂得去付出了。
  一早,她刚醒,就听到有人在厅里走动。她摸着头,其实不用想也知道,那个人肯定是他。因房子是精装修房,他只在两户之间打通,略添加了些家具和装饰物,所以第二天就搬进来住了。
  果然,他一身休闲打扮,不带表情将托盘递了给她,语气却是冷冷地道,“早餐。”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道:“谢谢。不用了。”时间果然比较优待男人,他如此的打扮,仿佛这几年的时光根本没有在他身边驻留过。
  他的手依旧保持着递给她的姿势,良久没有动。说出来的几个字却异常坚决,“吃掉。”她静静地看着他,伸手接过。他嘴角的弧度刚刚扬起,只见她将盅里的粥倒进了垃圾筒里,转身将托盘和碗盅还给了他,道:“谢谢你的早餐。”他楞了一下,只眼睁睁地看着她径直走回了卧室。
  等她梳洗好出来,发现他竟然还在,那倒掉的盅里又已经装满了,他大约也吃过了,正在闲适地看报纸,听见她的脚步声,头也没有抬,道,“把早餐吃了,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否则看我怎么治你。”
  就知道威胁她,她愤愤地坐了下来,只得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光。
  这日他不在,她终于不用在他的监视下吃早餐了,一路上心情大好。到了办公室,,曼霓就跟了进来,手上提了一个东西:“汪小姐,你的早餐!”她楞了楞,说了声:“谢谢!”曼霓是个好秘书,但从来没有给她准备过早餐啊。
  曼霓似乎看出来了她的疑惑,笑着解释道:“是有位先生放在前台,说是指明了要给你的。我一上班,前台就交给了我。”汪水茉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朝桌上放着了保温瓶看了几眼,淡淡的乳白色,与瓶盖上的淡粉色搭配的极舒服。瓶身上还有几朵盛开樱花,如流云舒展。
  迟疑的伸出了手,拧开了瓶盖,温热的食物香气扑鼻而来。是她最近这段时间天天可以吃到的燕窝粥,她不傻,自然知道这并不是普通早餐店里能买到的。到了这个时候,她也已经明白是他了。好一会,才深吸了一口气,将盖子盖上,放在办公桌远远的一角上。
  但抬头还是看到了,心里说不出的烦躁。他这几日不在这里,也还要管着她。按了内线键:“曼霓,你进来一下。”曼霓很快敲了门,推门而入。汪水茉指着保温瓶道:“我已经吃过早餐了,你拿出去问一下其他同事,是否有人还没有吃过。”
  曼霓笑着道:“好的。”提了瓶子,转身而出。才要关门,只听汪水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如果-----都吃过了,麻烦你-----帮我-倒掉!”语气有些停顿,却有说不出的坚决。她趁关门的那一刹那,看了一下汪水茉的神色。只见她一手摸了额头,正出神,仿佛有事情困扰。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显示的号码是他的。她犹豫了几下,才接起来,他的声音传了过来,大约是不在身边的缘故,听在她耳中,竟觉得比平日里的要低沉好听些,“粥喝了没有?”
  她无语。他自然也能猜到。“把视频打开,我要看你吃掉!否则……”她忙道,“我已经吃了!”他根本不相信,“是吗?”
  以他的财力要在她办公室安插个还不容易,她自然是斗不过他的,只得吩咐曼霓将粥拿回来,端坐在电脑前,安安分分地把保温瓶里的粥喝了个底朝天。
  这日,他很早就到办公室来接她,被她赶到了会客室里头,将手头的文件弄好,这才站起身,一打开办公室的厦门,就听到外头大间办公室里几个女同事正在私语,“哇,真的跟你们说的一样的帅哦。”“越看越有型,再看更有型啊!”“在追汪小姐吧?两个人在一起看起来好登对啊”估计有人看到了她,所有的话语声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她隔着玻璃,自然看到了他,从会客室里翩然而出,嘴角扬起淡淡的笑,优雅成熟,不可否认,比当年的他更具杀伤力。
  她一直到坐上车,才微蹙眉头,淡淡地道,“你最近很闲吗?”他转过头,挑着眉看着她,大约是不解她的话,她没好气地低声嘟嚷,“饱人不知饿汉饥的,就知道影响别人。”他一来就影响他们公司的运作效率。
  闻言,他轻轻笑了出来,语调听起来似乎有点愉悦,“这个别人当中包不包括你?”她淡然地转头瞧了他一眼,“我已经发过水痘了。”他的笑微微僵硬在了嘴角,水痘是一种一辈子只发一次的皮肤病,生过之后,绝对不会再得病,意思是已经免疫了。
  街上很是热闹,车子因红灯停了下来,她的眸光微扫,停在了某处,远远地,有一面布置得很独特的橱窗吸引了她的目光,模特身上一件白色的裙子,外罩一件黄的长袖小针织衫,黄白的搭配,清爽可人,款式也很典雅大方。
  那条V字领的白裙,似乎跟当年加州街头的那条有些类似,隔了那么久,就算跟当年一模一样的,也只是枉然,更何况只是类似而已。街上熙熙攘攘,有很多拥着,牵着的情侣,那甜蜜而满足的笑容,带着满满的幸福,仿佛当年的他和她,她的眸光浅浅地垂落下来。
  两人在靠玻璃幕墙的角落坐了下来,从吊顶一直垂落下来的小珠串,很好的将一桌一桌隔成了略带几丝隐秘的空间。  他征询了她的意思后,点了几个菜。她坐着,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外头的车流。他倒是会因是午后,太阳带着温暖的光线透了进来,但着几丝让人睁不开眼的闪亮。因正是秋日,这阳光让人心生喜欢。
  在吃到接近尾声的时候,他看了一下手表,迟疑了一下道:“等下我有点事情要先到一个地方转转。”
  她用筷子拨动着碗里的米饭,不可置否地道:“什么地方?”说好是要去接小宝的。他喝了一口汤,道:“医院。”她手顿了下来,一会儿,才“恩“了一声,算是回答。
  医院离得很近,距餐厅不过二十来分钟光景。他停了车,转头道:“你陪我一起上去吧。”
  她看了他一眼,皱着眉,索性问了出来:“你身体不舒服吗?”若是探病的话,大概也会买束花吧。但他没有,就表示他自己身体不适。
  他盯着她,仿佛在观察她的表情,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是。”
  奇怪的是他们没有去门诊楼,而是进了医院最深处的行政楼。她跟着他上了电梯,一直到他停步,才发现是到了院长的办公室。
  他轻敲了一下门。里头便有人道:“进来。”推门而进,入眼的是一间颇大的房间。会客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一个五十多岁的年纪,而另一个则满头华发,怎么看也应该有六七十岁了。
  他走了进去,笑着唤道:“单叔好。”又朝那白发的医生客气地道: “钱医生,您好。这次真是麻烦您了。”那单叔笑呵呵的站了起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还真准时。”
  他给双方作介绍道:“这是单叔,这家医院的院长。这位是名医,钱永年钱医生。这是汪水茉小姐。”她亦客气的微笑点头致意:“单院长好,钱医生好。”那单院长和钱名医也客气的道:“你好,你好。”  有秘书模样的人端上了茶水,言柏尧与他们闲聊了几句后,竟然伸出手,拉着她和钱医生进入了隔间的办公室。
  她挣脱也不是,不挣脱也不是,还在犹豫中,那钱医生已经坐了下来,客气地道,“汪小姐,请坐!”怎么回事,他不会是给她看病吧?她愕然地转着看着言柏尧,只见他将她按在了椅子上。
  结果她就是在这种霸王硬上弓的情况下被人把脉的。钱医生搭了脉后,说了一大堆的中医名词,大致就是一个意思,她身体很虚弱,要好好调养。
  再接下来,她就被迫配了一个月的中药。好在医院有代煎,钱医生开了药后,便有人过来将药方取了下去,自行去配药和煎药了,说是下班前就可以来取了。  一直到她上了车,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他看病还是她来看病。结果专程来看的那个,反而什么事情也没有。她陪着来的,却得抱一大袋回去。她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认真地开着车。
  小宝见了他,一脸雀跃的笑容,眼睛开心地眯成了一条线,甜糯的叫着:“言叔叔!”他一把抱了起来,转了一圈,在孩子的小脸上一连亲了几口,稍稍满足后,才宠溺着道:“小宝,有没有想我啊?”
  小宝笑着点头,诚实的承认:“有想言叔叔。想死言叔叔了”闻言,他心情更是大悦,又凑到小宝脸上亲了几口:“言叔叔爱死我们家小宝了。”
  两人正亲昵的互动间,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子正牵着她妈妈的手从大门里出来,见了小宝,停了下来,奶声奶气地道:“汪嘉轩,你爸爸真帅。比你帅多了。”说起话来,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三个大人一听,都不由的笑了出来。小宝的脸微微一红,道:“小钢琴,我以后也会很帅的。”不知道为何,他幼小的心里并不想让小钢琴知道言叔叔不是他爸爸。
  那小钢琴朝他“哼”了一声:“我才不相信呢?”抬头看着她妈妈道:“是吧?妈咪。”  那小女孩子的母亲朝她微微一笑:“一切皆有可能啊。”那小钢琴似乎很是活泼,不依道:“妈妈,那是电视里的广告词。”那母亲将她抱了起来,道:“好了,我们要回家了。来跟叔叔阿姨,还有汪同学说再见。”转头朝汪水茉两人颔首致意道:“再见。”两人也客气的说了声“再见”。小宝也朝小钢琴挥手道:“小钢琴,拜拜。”
  言柏尧一边开车一边跟孩子说话:“小宝,小钢琴很可爱吧?”小宝抱着他新买的遥控汽车在研究,听到小钢琴的名字,才起头来,道:“我们班有好几个男生喜欢她呢?”
  两个大人一听,又不由自主的乐了起来。言柏尧笑着道:“那你是不是也喜欢她啊?”小宝摇头摇的如同波浪鼓似的:“才没有。可她老是缠着我,说长大了要做我的新娘子。我才不要呢。不过我们班的陆家淮跟我说,他喜欢小钢琴,让我不要跟他抢----”听到这里,连汪水茉也实在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言柏尧笑道:“我们小宝真是厉害,这么小就已经找好老婆了。”小宝脸一红了,不依道:“我才不要呢。小钢琴最烦了---”小小的车厢里,一时间充满了欢声笑语。  绕道去医院里取药。看着她下车后,言柏尧转身看着正玩着的小宝,轻声道:“小宝,叔叔问你一件事情,可以吗?”小宝点了点头,软软地道:“好。”  言柏尧沉默了一下,道:“小宝,会不会想爸爸?”小宝依旧在玩小汽车,点头道:“会。”他的心一下子酸酸的,难受到了极点。
  小宝过了几秒种,又软声说道:“不过,妈妈说爸爸并不知道我的存在,我是妈妈偷生的。所以我跟别的小朋友有不一样哦,我没有爸爸哦。”原来她一直是这么对小宝说的。他在驾驶座上低着头,竟不敢看孩子娇嫩的脸蛋。
  蓦地,小宝抬了头,笑着道:“言叔叔,你是不是在追我妈妈?”他笑着伸手揉了揉孩子柔软的头发:“怎么?你不同意?”
  小宝的眼珠子骨辘辘一转,好象在考虑什么似的,但好一会儿,还是老实地回答:“我不知道。”他是很喜欢言叔叔,可是他如果成为他爸爸,那以后真的爸爸来找他,怎么办?
  言柏尧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头那么多的想法,正要再多说几句,只见她已经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忙对小宝道:“小宝,刚才我们两个说的事情,是秘密哦。不能让妈妈知道哦!”小宝点点头,软软地答应:“好。我们来拉勾上吊。”
  说着伸出了小手指,小小的仿佛是易碎的琉璃。言柏尧微微一笑,也伸了过去,两根手指一粗一细,略略勾了一下,大拇指对碰着:“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汪水茉拉开车门,看到的便是便是这个场面。问道:“什么事情?”只见那一大一小默契地朝她回道:“秘密。”竟异口同声。
  后来,小宝大约有些累了,趴在她怀里睡着了,他在地下车库停了车子,绕到她这边帮她打开车门,又从她手里轻轻地接过孩子,“我来抱,他很重。”
  小宝的确越来越重了,有时候连她自己也几乎不能相信,当年的他,由于早产而赢弱瘦小,放在一堆手长脚长的外国小孩中,就跟小猫似的不起眼,可如今已经长成如此可爱的模样了,笑的时候,仿佛满天的星光都聚集在他眼里似的。
  才刚进了屋,小宝就揉着眼睛,醒地来了。从言柏尧手里下来,才转了个身,就发现了那扇相连的门,走上前去,有些奇怪地指着问汪水茉,“妈妈,我们家怎么多了这个啊?”看来真的不能随便忽视小孩子的发现能力和好奇能力。
  她不答,挑着眉毛看着他,意思是你自己解释。只见他蹲着身子,揉着孩子的头发道,“言叔叔现在就住在那里,通过这扇门就可以到了,小宝要不要赤来玩?”说罢,走去拉开了门,一副极期待他去玩的样子。
  小宝一听,马上小屁股一扭两扭地跑到门边,头一探,果然看到了那头的客厅,随即发出了“哇—”的一声,这才抬头道,“好棒哦,言叔叔的家跟我们的家是连着的。”
  他笑着,大力邀请道:“要过来玩吗?我们一起玩电控车!”小孩子一般都受不了这种诱惑,小宝也是,转过头了,眼里头满满的都是渴望,仿佛在征求母亲的同意。汪水茉只好点了点头。
  她正在家里给小宝整理衣物,放在皮包里的手机,叮零咚咙地响了起来。取出了电话一看,是个陌生来电。犹豫了一下,才按了接听键,一个很好听的女声传了过来:“汪水茉小姐,请问现在有空吗 ?”
  对方直接点名道姓,但声音分明是不熟悉的。她捏着电话,迟疑这道:“请问你是?”那头的女子开门见山:“岑洛璃。”她没有说话,岑洛璃道:“现在方便见个面吗?我正在你们小区的XX咖啡会馆。”她的口气并不容她拒绝
  她在房间里静坐了一会,才下了楼。 心里知道,这其实是迟早要面对的。
  在包厢里看到了美艳大方的岑洛璃,正优雅地等着她到来。她坐了下来,淡淡地道:“岑小姐,有什么话请直说吧?”她可不会单纯的认为她有时间请她喝咖啡这么简单。
  岑洛璃看着她道:“汪小姐,不先点杯喝的嘛?”汪水茉拒绝道:“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情。请岑小姐开门见山吧。”  岑洛璃缓缓地道:“汪小姐应该知道我找你所谓何事的?”汪水茉点了点头:“明白。但是我认为你找错人了。”
  岑洛璃从皮包里拿出了一碟东西,扔在了桌上:“看了这些,汪小姐还认为我找错人了吗?”她的眼光移向了那一碟照片,背景有好几个地方,有在她们家楼下,有在她办公室下面,有餐厅,还有小宝学校的。
  岑洛璃道:“我还以为柏尧找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如此有吸引力,原来是你。”她其实见过汪水茉几次,但因为只不过是点头之交,再加上每次见面都有很多人,所以也没有留下多大的印象。一直到侦探社将照片交给她之后,她才发觉这个女的是她认识的。
  汪水茉只觉得电视剧的情景在自己面前上演了,原配拿着照片要第三者跟自己的老公分手。接下来那一句,如无意外应该是:“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他?”
  她浅笑着道:“岑小姐,你真的找错人了。”岑洛璃冷笑了起来:“我想我请的私家侦探还不至于用移花接木的方法来糊弄人,这些照片怎么回事还是要请汪小姐解释一下。”
  汪水茉看着她道:“岑小姐,这是言先生的问题,与我无关。你如果想知道答案,你可以直接去问他。”她起身,准备离去。
  岑洛璃亦站了起来,冷冷地道:“汪小姐,我奉劝你一句,言家不可能会接受你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汪水茉回过头,与她对视:“岑小姐,今天我来见你一面,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言家的事情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岑洛璃冷笑着道:“汪小姐,只要你跟他在一起,言家的事情又怎么会与你无关?希望你明白,就算我跟他解除了婚约,言家也是不会接受一个带拖油瓶的女人的。”
  汪水茉本是想请她以后不要再来打扰的,毕竟言柏尧跟他的事情,从来都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但她竟敢说小宝是拖油瓶。她微微扯了一下嘴角,轻笑道:“岑小姐,不知道是你给的指示不对,还是你请的侦探社太过蹩脚了,你没有查到最重要的东西。我给你个建议,你可以从美国加州查起。我保证你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她顿了顿,继续道:“还有,我儿子他不是拖油瓶。这三个字你若在言柏尧面前提起的话,我相信你们的婚约会解除的更快。另外,事实上如果你能让他离开的话,我还会深深地感谢你!我先走一步,再见。”
  岑洛璃自然是个聪明人,一听就几乎就明白了过来,竟微微退了一步:“你的意思是?”她拉开了门:“我没有任何意思。再见。”再柔弱的女子,在自己的孩子的前面都是一只老鹰,为他抵挡一切的伤害。
  无论岑洛璃是否还会继续请侦探社跟踪他与她,但相信她以后不会再找自己了。她跟言柏尧要怎么牵扯,与她无关。如果没有人愿意陪着起舞,再好的戏码也会被架空吧,不论如何,她不愿意陷在别人的戏里费力表演。
  她不愿去想岑洛璃是否真的会去向言柏尧要解释,若是岑洛璃不在意言柏尧,今天怎么会将她约了出来?可就算她在意,并且真的查出了小宝的身世,对她而言,事实只会是更加残酷----水茉肯定她是不敢将这个秘密透露出去。事情上,她清楚,以言柏尧的强势,小宝这个秘密在言家也保留不了多久了。
  回到了屋子,小宝还在他那里,偶尔两人的欢笑声从微开的门里透过来,更显得她这一头冷冷清清。
  她怔怔地回了卧室,继续方才的整理。转头忽然发现了异样,床上竟然多出了一个纸袋子,外面是黑色的LOGO,应该是品牌的名字,但她这么瞧着,竟觉得有几分眼熟。
  迟疑缓慢地打开了纸袋,将东西取出,白色的小纱裙,典雅美丽。另外还有一件鹅黄的小针织衫,分明是她方才在车子里注意到那一件衣服,心底的某一个地方一抽一抽地又在隐隐生痛了。原来他也看到了,原来他也还记得,仿佛心事被人窥视,心里微微泛起异样的波澜。
  接下来这段时间,他就如同一个影子,时刻不停地出现在她面前,早上给她和孩子送早餐,接送孩子,还跟闹钟似的一天两次提醒她吃药。  比如现在,曼霓正等着她在文件上签字,放在手边的手机就响起了叮叮的短信声,提醒她有短消息未看。她仔细地浏览了一下文件,这才签好名递还给了曼霓。  果然,手机里是他的简讯:“中药时间到了,记得喝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透着屏幕出现在了眼前,她看了一眼,放了下来。
  抬头,只见曼霓还没有走,见她放下了手机,这才报告道:“汪小姐,晚上你有一个饭约,是请设计院的人吃饭,对了,要带上小顾吗?”她沉吟了一下,道,“不用了,让她早点下班吧。”
  最近发现顾真真有时候有些精神恍惚,忽笑忽皱眉头,大约是在恋爱吧,恋爱中的人多半是如此,容易患得患失。工作应酬最是头痛了,还是让顾真真舒舒服服地早点下班,跟男朋友约会吧。
  曼霓知道一向来不喜欢应酬,所以能推的都尽量帮她推掉。这个推不掉的话,就表示很重要。她是没有法子逃掉了。
  下班后,她带了曼霓和负责设计这一块的项目经理一起过去。设计院过来的全部是男性,见了她们,态度很好,皆笑容满面的。梁经理给双方作了一下介绍:“汪小姐,这位是顾之森总设计师。”
  顾之森这个名字,她倒是熟悉的,因负责她们项目的总设计,所以通过几个电话,人倒是第一次见。竟然很年轻,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笑意绵绵地伸手与她相握:“想不到汪小姐的声音好听,人竟然也如此的年轻漂亮,真是失敬失敬。”笑的时候,眼里头仿佛有流星滑过,竟分外好看。
  她浅笑着颔首:“顾总才是年轻有为,以后很多地方要请顾总多多帮忙呢。希望你不会嫌我们麻烦。”顾之森点头而笑:“怎么会呢!只要汪小姐开口。”  双方一一握手后就入座了。几乎一桌子的男士,喝起来酒来也颇爽快,一杯接着一杯。好在曼霓很会喝,替她一一挡了过去。
  到后半段,双方也颇熟了,那顾之森,正好坐在她边上,端了一杯子酒,敬她道:“汪小姐,我们是第一次见面,这杯酒我是一定要敬你。我先干为敬。”说完,就一口气喝了下去,将杯子倒了过来,滴酒不剩。
  她见情形也推托不了,只好道:“顾总,我真的不会喝酒。要不这样,一杯我是绝对喝不了的,我随意怎么样?”顾之森微微笑了出来:“难得汪小姐肯赏脸,随意就随意。”此例一开,后面的人都纷纷上来要求她随意。
  她其实真的不会喝酒,随意的一口,这么一圈下来也不少了。到了结束的时候,她已经熏然了。曼霓扶着她,一路到了门口。
  顾之森帮曼霓拿着包站在一旁,问道:“汪小姐住哪里?”曼霓说一个地址,只见顾之森闲适地笑了出来:‘怎么这么巧,XX路的,我也住那个小区。如果你这位秘书大人放心的话,我帮你送汪小姐回家。”
  都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既然人家顾总都这么说了,曼霓也不好意思,只好道:“麻烦顾总了。”顾之森回以一笑:“我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曼霓扶着汪水坐进了副驾驶位置上,关车门之前,又道谢了一声,将具体的地址告诉了他。顾之森道:“放心吧。我会完好无损的将她送到的。少一根头发,你就唯我是问。”曼霓笑了笑,挥手道:“谢谢。再见。”
  一路上很安静,只有淡而舒缓地轻音乐声飘荡着。他偶尔转头,只见她侧靠在车座上,细细碎碎的头发,柔软的覆盖到了下巴,发色乌黑黑亮,衬得她的皮肤雪白细腻。她的脸很小巧细致,跟时下的女孩子很不一样,只化了很淡的妆,若有似无的,清淡如兰。
  他以前跟她在电话里通过好几个电话,手下的几个工程师也有人跟她打过电话,当时有人挂了电话就曾说:“凯琪的汪小姐,声音怎么这么好听的啊?”的确很是好听,柔柔软软的,沁人心扉。但马上有人在旁边泼冷水了:“拜托,声音好听的女人,百分之九十八长得像恐龙。”此话一出,办公室里的光棍们一致点头同意。
  结果今天大家一见面,就呆住了。如果这像恐龙的话,估计全城的男士都愿意为恐龙而献身的。于是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一下眼神,暗暗地笑了出来。
  他扶着她,出了电梯。道:“汪小姐,钥匙呢?”  她只觉得头昏脑涨,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好象在问她钥匙,摸着头,迟缓地道:“包—包里。”顾之森接过她的包,正准备找,只听身后一个声音冷冷地传了过来:“放开她。”
  他愕然地扶着她转过了身,只见那声音的主人已经伸出了手,将她半搂半扶的抱住了,眉头微皱地盯着他道:“你是谁?”  顾之森哑然而笑:“你又是谁?”言柏尧看了一下怀里醉成一滩的女人,此刻肤色如晕,竟比平日里还娇媚几分,心里又恼又气,看着顾之森,冷声道:“不管你是谁,人你已经送到了,可以回去了。” 顾之森淡淡一笑:“我也不管你是谁,我今天是送汪小姐的,我要将她安全送到家里。这里,只是她家门口。另外你是谁对我并不重要,我想对汪小姐而言,你可能也只是个邻居而已。”他不是傻瓜,自然看得出面前这个男人对她有种独占欲。
  言柏尧被他刺中了软肋,怒极反笑:“不好意思,是我态度不好。但—你明白的啦,哪个男人看到自己的老婆喝成这样回来,会好脾气呢?”  这下倒是顾之森微微有点吃惊了:“汪小姐是你老婆?”但语气还是将信将疑的。言柏尧轻笑了一下,凑到她耳边道:“老婆,来,我们回家了。”
  她其实一直模模糊糊的,只知道有人在耳边说个不停。一直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唤了声:“老婆。”这个声音好温柔,好熟悉,几乎让她的心也痛了。她努力努力的想抓住,用力地睁开了眼。
  他的脸真的出现在了面前,眼角轮廓一点也没有变化,她微微一呆。但移开了眼,看到了电梯,看到了眼前站着的另一个人,略略清醒了一些。她轻轻摇了一下头,人更清醒了些。
  言柏尧将她拥了拥紧,微抬了下巴,道:“谢谢你将我老婆送过来。不送!”听到他又说了一句老婆,整个人轻轻一颤,她伸手用力将他一推道:“走开。谁是你老婆?”
  整个人跌跌撞撞的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扶着墙,朝顾之森道谢道:“顾总,今天谢谢你了。”不理会言柏尧满脸的铁青。
  顾之森淡淡一笑:“是我的荣幸。既然汪小姐到家了,那我就回去了。请早点休息。再见。”汪水茉亦回以一笑:“再见。”
  言柏尧一脸愠色地看着电梯的门关了起来,伸手过来想扶她。她用力一甩:“放开。”他用力一扯,把她整个人拉到了怀里,薄怒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那点酒量?喝成这个样子。”
  她喝醉关他什么事情啊?她轻笑了出来:“言先生,你的关心我心领了。但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他的脸凑了过来,看着她,咬牙切齿的道:“跟我无关?”
  人的唇蓦地狠狠地压了下来,仿佛夹着雷霆万钧的怒气,重而狠地在她柔软的唇上吸吮撕咬,她的有抗拒的声音都无望地消失在了他的口中,只感觉到他浑浊而急促的呼吸,湿而热的扑在她脸上。她如溺水般地拼命挣扎,不愿让他再碰触,踢他,踹他,打他,可怎么也无法将他推开,“言柏尧,放开我,你给我走开---滚开”
  他仿佛铁了心,始终不肯放开半分,带着决然,手疯了似的扯着她的衣衫,单薄的衣物怎么经得住如此的揪扯呢,不过数下,早已经凌乱地被他扔在地板上----如同她与他之间的爱恨嗔痴,怎么也逃不过宿命的沉沦。
  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是暗暗的,喘息声渐渐低了下去,最后恢复如常,她有些昏沉地蜷缩在柔软的被子中,身子亦是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他的手臂环着她的腰肢,大手扣在了腰畔,仿佛是禁锢又仿佛是宠腻。
  她后来好象睡了片刻,又像没有。他霸道地占据着整个床铺,将她搂在了怀里,再加上这里是他的地盘,所以被褥间全是他摄人的男性气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有好几个瞬间,她以为还是在加州的公寓里,这些年来所发生的一切,包括小宝,只不过是她的一个梦境而已。
  想到小宝,她这才清醒了些,头因酒精的缘故,依旧有些涨而晕乎,她不知哪里生出了一股力气,抓着他手掌,一根一根地用力扳着他的手指,想要挣脱他。温香软玉在怀,他本来已经有些睡意蒙蒙了,她的动作虽然不至于会弄痛他,可他也被她给弄醒了过来,在她耳边,沙哑地问道,“怎么了?”语气低沉,仿佛带着情人间特有的亲密呢喃。
  她不说话,手却用尽了力气,死死地扳着他那一根一根的手指,可她扳开一根,他就扣一根,她所做的,到最后一切都只是徒劳而已,她终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甘地放弃了。
  他将她揉得更紧了些,“快睡吧,嗯?”她沉默着,只觉得说不出的委屈,冷冷地道,“放开我 。”他不语也不动。
  她却依旧冷冷地道,“言柏尧,你放开我。”他没有放,呼吸缓缓地喷在光洁的颈上,有些痒又有些麻。她被子里的脚一伸,朝他踹去,重重地踢在他的腿上,“放开我。。放开。。放开。”
  她已经狠了心,用尽了力气,他却没有闪躲,连手也没有放松半点,一直到她无力再踹了,才轻吁了一口气,却依旧没有开口。
  他这样子无赖和霸道,她忽然生出了无尽的绝望和愤恨,“好,好,我答应你,把小宝的监护权让给给你还不行吗?你放开我?”
  只见他猛地撑起了身子,一手抓着她纤细的肩膀,头慢慢地俯了焉,黑的房间里头,她竟然依旧可以看清楚他无比冰冷的神情,眼中森森寒意如针般射过来,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一字一顿地道,“你说什么。”
  她恨到了极处,别过了头,“我同意把小宝的监护权让给你,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你滚,你滚,你给我滚开。”
  他猛然放开了他,穿上衣物,转身而出。她自然听到了他关门的声音,呆了片刻才怔怔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回到了自己的卧室,看着小宝无邪的甜睡容颜,她瞬间就后悔了----她大约是疯了,怎么会跟言柏尧说小宝的抚养权给他那些话呢?可他又为什么要摔门而出呢,她怔怔地,还是不明白。
  一直看着小宝发呆,后来不知怎么就朦胧了过去,迷糊中,小宝摇了摇她,“妈妈,我去找言叔叔。”
  她头昏昏沉沉的,随口“嗯”了一声,道,“冰箱里有蛋糕,饿了自己拿。”小宝清脆地应了一声,就一溜烟地跑了,打开言叔叔家相通的那扇木门,兴冲冲地去找言柏尧。
  可言叔叔的身上有好难闻的酒味,小宝犹豫着走近了点,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很烫,应该没有生病吧。他每次看到妈妈一紧张就会摸他的额头,所以就依样画葫芦起来。
  言柏尧微微动了动眼皮,睁开眼睛,见了孩子,忽然微笑了起来,一把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喃喃地道,“小宝,我的小宝----”
  竟然一直地抱着他不肯放。小宝只觉得自己都快被他抱的闷死了,只听言叔叔亲着他的头发道:“小宝,我是爸爸,叫爸爸。”
  小宝只觉得头昏昏的,可鼻子却酸酸的,“哇”一声哭了出来。言叔叔肯定是生病了,他怎么会是他爸爸呢!言柏尧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清醒了些,忙放下他,手忙脚乱地哄了起来,“怎么了,我们小宝怎么哭了?”。只见小宝却转身跑了出去。
  汪水茉听到了房门关上的声音,疲倦地微微睁着眼,只见小宝已经在房里了,心微微放了下来,问道,“怎么了?”小宝没有回答。空气里有一抽一抽的吸气声,颇为异样,她忙睁开了眼,只见小宝正抽抽抽哒哒的看着她,吸着鼻子在哭着,看着她,哽咽道:“妈妈,言叔叔病了,病得很重,快死掉了,还说他是爸爸。”
  她穿过相连的门到他客厅的时候,他正俯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矮几上一片凌乱,有三个空了的酒瓶,他还真是厉害,这三种烈酒也能混着喝。
  她推了推他:“言柏尧,你给我起来。”他缓缓地睁开了眼,朝她看了看,又闭了起来。看来他好得很,好得可以跟小宝说他是爸爸,怎么可能死得了?她没好气地站了起来,转身欲走。
  才一动,手已经被他抓住了,他的声音低低地,带着哀求:“水茉,不要走。”她顿住了,没有动。他喃喃着:“不要离开我。不要。”
  她心微微抽动,手一甩,想甩开,道:“你喝醉了,好好睡一觉吧。”他不放,好似一个任性的孩子,:“不要走,我不让你走。”
  她忽然觉得心里的一阵酸意直直地冲入了鼻尖,涩得几乎让人要第一时间掉泪了。当初的她,打开公寓门的时候,是多么多么期盼他会跟她说这一句,可是他没有,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说,任她离去了。

  第十一回 安全感
  顾之森打了电话过来,就有关设计方面的事情沟通了一下意见,挂电话前,问了一句,“觉得好点了吗?”隔着电话听来,语气与平日的好象有一些不同。
  她微微愣了一下,才回道,“好多了,谢谢。”他在那头轻笑了起来,“是我不好,下次不会了。”顾之森这么说,她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了,顿了顿才道,“哪里,是我酒量大差。”其实昨晚的场面她还是多少有记忆的,颇有点尴尬,但此刻从顾之森的口气里听不出半丝的异样。
  中午时分,曼霓捧了一大束的香槟玫瑰,笑道进来,“汪小姐,收花。”曼霓又道,“有一张卡片,你要看一下吗?”
  她打开一看,龙飞凤舞的几个字,“顾之森。”放下卡片,抬头才见曼霓一直没有走开,似乎在等她的回应,她淡淡地道,“帮我插在花瓶里吧,谢谢。”曼霓应了一声,抱着花走了出去。
  她最近事情很多,再加上一边工作一边学习的状态,常常忙就到了下班时间。下午的时候,他发了一条短信过来,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我去接小宝。”看来又恢复如常了,她只回了一个好字。
  抬头看了一下天色,他应该接到小宝了。才想这个问题,手机铃声已经响了起来,她低头看着闪烁不停的屏幕,没有动,是他的电话。
  她轻叹了一口气,拿了起来,按下来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小宝软糯好听的声音,“妈妈,你下班了吗?”
  她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嗯,快了。”小宝道,“妈妈,我们去吃比萨吧?”她在办公室里连连点头,“好好好。”她怎么也拒绝不了孩子的要求。
  于是,等她下班的时候,车已经在楼下等候了。
  其实他是真心疼爱小宝的,她心里知道。看他小心翼翼地喂小宝吃比萨,又爱怜万分地替他擦嘴角的脏渍,她就知道,他与她一样疼小宝,爱小宝。
  孩子在的场面,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不提一些事情,维持表面的和谐,就如现在,旁人看来,还以为是一个恩爱的三口之家在用餐。
  回屋后,他将小宝抱进了卧室,轻柔地放在床上,又取过被子,细细地掖好。她在客厅放在小宝的书包,进房就看到了这一幕。她转过了头,道,“你回去吧。我会照顾孩子。”他没有说话,却也不离开。看他的样子,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走的。她转身而出,一个人进了书房,。
  他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孩子。孩子长得很像她,五官中只有鼻子和眉毛有他的模样。犹记得第一看到他的照片的时候,他激动得几乎握不住照片,他从来没想过她会为他生下一个孩子。激动过后,则是捏着照片一天24小时地不肯放,每一秒钟都想放在眼前,细细端详。
  见到他之后,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好好地爱他,好好地宠他。每次听他撒娇似的叫,“言叔叔,言叔叔。”他的心仿佛有人用鸡毛掸子不停地佛似的,又酸又痒又涩,很想抱着告诉他,他不是言叔叔,是爸爸。可是他竟然会胆怯,说不出的胆怯。
  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静,他犹豫了一下,在她包里翻出了电话,有一个没有储存的手机号码在上头不停地跳动,他这么定定地看着,一直没有按下通话键,最后铃声停了下来。但那头的人似乎很有锲而不舍地革命精神,又打了过来。
  他吸了一口气,这才按下接听键,接了起来,“喂,哪位?”那头传来一个略带磁性的男声,迟疑了一下,才道,“不好意思,可能是我打错了,我找汪水茉小姐。”
  那声音分明是有些熟悉的,几乎一秒钟,甚至一秒钟不到的时间,他就肯定就是那晚送她回来的那个男的。言柏尧脸色微暗地切断了电话,正准备放下,眼神不经意地一扫,看到了手机里还有一条未查看的短信。
  他心一横,索性打开了,只见上头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喜欢香槟玫瑰吗?那天真是不好意思。”显示的号码分明就是方才打过来的那个。
  他还未放下电话,只听她的声音淡淡地从门口传了过来,“言先生,请问你拿着我的手机在干什么?”他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
  屋子里一片沉寂,好一会儿,他朝她嘴角微扯,可那淡薄的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深处。他看着她,一字一字地念道,“喜欢香槟玫瑰吗?”她站在那里,没有动。他也是。
  两人又静默了良久,她忽地笑了起来,快步走了过来,从他手里取过手机,语气冰冷地道,“请你出去。”他以为他是谁?凭什么干涉她的一举一动。
  她的表情说不出的决绝。他看了她一眼,竟不发一言,好一会儿,才转身,大步朝门口走去。她吸了一口气,盯着他的背影,声音软了下来,低低地道,“言柏尧,就算我求你,你放过我吧。”
  他的脚步停顿下来,苦涩万分地笑了起来,“放过你!”可谁来放过他呢?放过她,让她和其他男子在一起,让小宝喊别人爸爸吗?不,绝对不可能的。
  她别过了身,缓缓闭上眼睛,与他背对着背,中间隔了短短的一段距离,她的声音低沉而无奈地响了起来,“言柏尧,我们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不管你我愿不愿意承认,可事实上早在加州就已经结束了,中间隔了那么久的时间,我们早已经回不到当初了。”
  “你呢,现在只是因为小宝是你的孩子,而你第一次做父亲,所以难免激动万分,事实上,只要你愿意,你随时都可以做父亲的。不管对象是谁,以你的条件,多得是美女,愿意为你奋不顾身。而我呢?现在要的只是平静的生活。当然如果有机会,我也不排斥再谈一段恋爱。如果合适,结婚也OK。那个对象可以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男人,但不是你,言柏尧。”没人愿意重蹈覆辙的,她也不例外。
  她说得好,说得对,是有很多很多的美女,愿意为他前仆后继,勇往直前。可是她们都不是她,都 不是。他只要她一个而已。
  他僵在那里,没有动,声音低沉,分辨不出什么情绪,“就算是为了小宝,你还是这么认为吗?”可他与她之间,事实上是有了小宝了。
  她定定地看着窗边轻舞的纱帘,深吸了一口气,才闭眼,答道,“是。”她不要再为他受伤了。如果与他爱恋一场注定要受伤的话,她早已经伤痕累累了。她已经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再也折腾不起了。
  他站在原地,依旧没有动,缓缓地,一字一字地问道,“那个香槟玫瑰就适合你吗?”她心一横,“不是他,也会是别人。”他微微笑了出来,冷而苦涩,“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两人皆不再说话,空气里充满了死寂,一片的死寂。
  良久,他才开口,依旧一字一顿,透露着坚决,“但是,汪水茉,我不会放过你的,这辈子都不会!”下辈子也不要想!
  汪水茉猛地转身,愤恨地看着他的背影,道,“那你要怎么样?我恨你,我最的恨死你了,你走,你给我走,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你——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你出去,给我出去……”终于一口气说完了她所有的话,可心口处依旧如此窒息,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的脸色在瞬间转为了灰白,转身走了过来,一把抓着她的肩膀,冰冷地俯视着她,冷笑道,“汪水茉,你以为我就不恨你吗?我也恨死你了,你怀着我的孩子,却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你生下了我的孩子,却让我现在才知道,你以为我就不恨你吗?这样不很好吗?我们在一起,彼此憎恨……”到底是谁导致了现在的局面,他恨她,也恨自己!
  她摇晃着,泪缓缓地滑落下来,“不,言柏尧,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不要,再也不要。我好累,就算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吧,我真的太累了……”若是说爱他是一场错误的话,也应该结束了。
  她终于在他面前说出心里话了,他呆呆地望着她,动作轻柔地将她脸上的泪拭去,可泪扑簌往下掉,越落越多,无论他怎么抹,抹多少,也抹不光。猛地,他浑身震了震,缓缓地放开她,神色痛苦地站了起来,转身离去。
  日子过得如同脆弱的梦一般轻易滑过,自从那天陡然离去,言柏尧就再也没有出现。水茉打开房门,习惯性地转头,与他屋子相连着的那扇门,依旧静静地关着,保持着他离去那日的样子。他这一去,已经有二十天多了。
  小宝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异样,有一天,竟然很认真地问她,“妈妈,你是不是跟言叔叔吵架了啊?”她摇头否认,“没有啊!”
  小宝自然不相信,“那为什么言叔叔每天中午都到幼儿园来看我,但就是不回来这里啊?”原来他还在这个城市里,只是没有在这里而已。心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又在难受了。
  可她说不出为什么,只好道,“可能言叔叔有其他事情吧。”
  这晚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就随便煮了点面条,从厨房里端出来的时候,视线又不由自主地转到了那扇相连的门上。
  忽然之间,那门竟然动了,有人在轻轻地转动门把,她定在了原地,不能动弹。他的脸仿若梦中出现在了眼前,她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再次睁眼,他居然真的在那门口,也望着她。
  两人沉默相望,良久,他才开口,“小宝呢?”她咽了咽口水,才轻声道,“哦,小宝有同学过生日,下课后去那同学家里玩了,我九点钟要去接他。”或许是他突然出现的缘故,她竟然紧张得像小时候在回答老师的提问似的。
  他轻“嗯”了一声,她看了墙上的钟,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转头,只兔崽子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手里的那碗面,不知道怎么就开口问道,“要一起吃点吗?”
  他说了个“好”字,就径直拉开了餐椅,坐了下来,她将碗摆到了他面前,转身进了厨房又下了一碗面。
  他一直没有动筷子,似乎在等她。
  她坐了下来,挑起面条,开始吃起来,对面的他这才缓缓地拿起了筷子。
  他吃得极慢,一根一根的,仿佛在数面条的根数似的,一点一点地吞下去,那样子像小孩子吃着自己珍藏的宝贝零食般,一小口一小口的,再三回味,生怕一下子就给吃光了。
  良久,他才吃完,她便开始收拾了起来。两人也不交谈,空气里又静又诡异。
  他靠在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她洗碗的动作。厨房里的灯光微微昏黄,浅浅地照在她身上,有种朦胧的美态。
  以前在加州的时候,他也看到过很多次她洗碗的情景,却从来没有过什么特别的感觉。或许是由于他一度失去了,所以现在这么看着,也觉得是一种幸福。可是——他最终还是要失去的,他的眼神苦涩中带着哀伤,缓缓地垂了下来。
  他以前待她真的不算好,从来没有主动表示过要帮忙,所有的家务几乎都是她包揽的。当时他甚至从来没有觉得过这有什么不对,似乎她待他好,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的。以前的自己,真的很混账,无非是仗着她爱他,所以那么的不在乎,不在意。可他也是遭到报应了,她后来不要他了,现在也不要他了,终于叫他吃到苦头了。
  脚仿佛有了意识一般,不由自主地走到她身边,低低地问道,“要帮忙吗?”她身体似乎微微一震,好一会儿,才背对着他,道,“不用了,你不会的。”
  他从小到大,自然没有做过。但在美国留学与她一起的时候,偶尔也洗过一两次,但每次不是打碎了碗就是把盘子磕掉一块,她后来就再也不让他动手了,总是又气又恼又带着甜蜜嗔他,“算了,每次都要我收拾残局,还不如我自己还快点。”
  现在想来,真有种甜蜜的痛苦。他站在她身后,定定地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低低地道,“谢谢,对不起。”
  这几句话没头又没脑的,可她却仿佛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心里头仿佛有东西在抓在掐,酸涩难受到了极点,直直地往鼻子里冲,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但很快就恢复了,并加快了速度。
  他静静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忙来忙去。等她终于告一段落出来的时候,他才开口,用一种很凝重的神色看着她道,“你有时间吗?我有几句话想说。”
  从认识到现在,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如此的神色,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彻底摊牌,做个了断一般,心里隐隐生出了一种不安。空气里很安静,她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轻缓的呼吸声在此刻屏住了。
  他道,“我以后不会和你争夺小宝的抚养权的——”他的声音不高也不低,幽幽地闯入她的耳中。她仿佛有
  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霎时冷遍全身,唯一的反应是猛地抬头。
  看着她愕然万分地抬着盯着他的样子,他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目光落在了木质茶几上,“如果你不相信的话,这是我请律师拟定的保证书,我已经签字了。你可以拿到任何律师事务所去请他们鉴定,当然,如果你觉得里头的一些条款不满意的话,可以按你的条件,请律师行拟一份文件给我。”
  她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茶几上多出了一个文件袋,他已经伸手拿起,朝她递了过来。她呆呆地看着,机械般地伸出手去,下意识地接住了他递过来的文件。
  他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不打开来看看吗?”对哦,她应该打开来看看的,可她的眼睛怎么会模模糊糊的,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好像在云里,晕晕的,什么也不真切了。上面好象写了他自动放弃小宝的抚养权,还写了他每月付给小宝的抚养费,以及某某地的店铺,房子,以及基金,股票之类的东西……
  他的声音忽远又忽近,如此的飘忽不定,“有问题吗?”她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怔怔地从文件中抬起头,恍惚地笑着,本能地摇头,“没……没有……”
  他好象也在静静地注视着她,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才低声开口道,“那好,不打扰你了。谢谢你今天的晚餐,什么时候签好了字,通知我一声,我会派人来取的。”
  她条件反射般地点了一下头,他最后说:“再见!”她使劲地屏着呼吸,力求使自己的开发一如往常,“再见。”
  当那扇门一点一点地在她面前合上后,她终是握不住了,文件袋“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白底黑字的纸张飘散如冬日里的飘雪,徘徊着飞落了下来,最后一一着地。
  他终于是再次不要她和小宝了——明明是她期望的,她要求的,可真到如此的时候,她为何依旧会如此心如刀割呢?
  她的眸光幽幽地扫过整个屋子,所有所有的地方,都有他的身影。
  餐桌上,那里,他经常强迫她吃光他准备的早餐以及难吃到极点的中药,也会给小宝和她盛汤、夹菜。
  有时饭后,她收拾盘碟,他还会主动地端几个脏盘子进厨房。
  有时候他不帮忙,就会跟小宝在客厅里玩闹,吵得屋里满是他们两个的笑声——她现在所站的地方,就是他和小宝经常玩遥控汽车的地方。
  浴室里,他和小宝经常一边洗澡一边玩水,泼得那里头没有一个地方是干的,仿佛洪水来袭一般。
  只是这一切,所有的这一切,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相连的门在他身后“啪”的一声关上了,将他与她隔开了,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靠在了门上。
  她哭着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他。以前吵架的时候,她哭,大宝没了,她哭,为什么到最后弄哭她的总是他呢?
  所以他放手,放手让她去寻找幸福吧。没有他的存在,她应该不会再哭泣了吧!
  打开DVD和电视,画面里出现了很多的人,而他站在台上。十几秒后,镜头缓缓转移,她的脸出现在了眼前,一身白色的雪纺小礼服,腰上系了一根宽大的黑色腰带,愈发显得纤腰盈盈,不足一握。她优雅地上了台,站在了他的身边。这么望去,他一身黑色西服,与她恰好是黑白配——若是她的裙子再长些,头上再盖一个头纱……
  他猛地双手捂住了脸,无法再看——可电视里头一直在播放,她从他手里接过信封,两人含笑看着镜头不,甚至他低头不着痕迹地注视着她,都被一一摄录了下来。
  她无法入眠,只是怔怔地缩在沙发上。他大约也没有离去,他把小宝接回来后,陪孩子洗澡又哄了他睡觉后,方才回到自己那一头。可在这个过程里,他与她再无任何交谈,甚至连眼神也没有再相碰过。
  手机突然“叮咚叮咚”地响了起来,在黑暗安静的屋子里显得突兀而不安。她缓缓地转过头,就着房内微暗的光线看了一下墙上挂着的钟,时针停在凌晨三点的位置。
  她慢慢起身,取过了搁在茶几上的手机,显示的电话号码让她的心颤动了数下,异常地不安了起来,忙不迭地接起电话,“爸爸——”那头传来父亲的保姆吴阿姨的声音,心急如焚,“小茉,你父亲心脏病发作了,现在在医院急症室,你马上赶回来……”
  后面的话,她却一个字也未听进去,陡然觉得天地间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脑中空白一片。手机从她手里滑落。父亲,父亲竟然心脏病发作了,还在急症室,她的心慌乱不堪地跳动着,一声急过一声,仿佛要破胸而出了。
  打开柜子,胡乱地拿了件衣服穿上,取过车钥匙,呆了呆,这才想起床上的小宝,忙将熟睡中的他一把抱了起来。孩子在她肩膀上微微蹭了蹭,迷糊地睁了一下眼睛,又睡了过去。
  她匆匆而出,随手关上了门,可由于是深夜的关系,“啪”的一声还是很响亮地在走廊上回荡。她心急如焚,急躁得不能自己,唯有死命地按着电梯键。整个人仿佛坠入了茫茫迷雾之中,摸不清方向。
  忽然,他那一头的门打开了,竟然衣衫整齐,皱着眉头盯着她们问道,“怎么了?这么晚出去。”她现在哪里还有心思理睬他,只是不停地按着键。他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不要按了,电梯已经在上来了。”
  大概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道,“到底是怎么了?”她只是不发一语,微微挣扎,想要抽出被他握着的手。他与她,什么也不是了,何必再多问呢?
  可他居然不肯放。电梯在她面前缓缓地打开,她一步跨了进去,他也跟了进来。她别过头去,“你走开。”他定定地看着她,轻轻地放开了。电梯一层一层地下,一直到了地下车库。
  她将小宝放在了后座了,系好了保险带。小宝这才有些醒的样子。迷糊地睁开了眼睛,问她道,“妈妈,我怎么在车里?”她轻拍了一下孩子的脸蛋,柔声哄道,“乖,小宝睡觉。”
  他猛地拉住了她的手,眼神锐利地道,“说,到底是怎么了?”她冷冷地将他的手甩开,“跟你没有关系。”他脸色闪过一丝痛苦地无奈,放低了声音,“把钥匙给我,我来开车。”
  她拒绝道,“不用。”他忽然强硬起来,拉开车门,一把将她按在了副驾驶的位子上,道,“要么我送你到你想去的地方,要么我们就在这里僵持着。两选 一,你自己选吧。”
  她仰头,狠狠又恨恨地看着他,“你——”他一脸的坚决,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味,最后只有妥协。
  她只说了回老家,他便熟门熟路地往X市的方向而去。她只觉得有丝诧异,可心却一直提着,不停地看着手机,说不出的害怕,指尖俱已冰凉。手机一直没有再响过,她不停地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只是催着他快点,再快点。他转头,声音甚是温柔地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咬着嘴唇,好一会儿才道,“我爸爸心脏病发作了……在医院……”
  他的手缓缓地伸了过来,握住她的,“不要太担心,不会有事的。”她咬紧了唇,没有挣脱,任他握着,他的手是如此的厚实温热,带给了她安心的力量,他这么握着,让她有种天塌下来,亦会有他扛着的错觉。她是如此的心慌意乱,这一刻对她来说,任何一点力量都可以给她小小的安慰。
  到医院停下了车,他从后座抱着小宝,急急地跟在她后面。父亲的司机小郑已经站在急诊大厅等着,见了汪水茉,忙迎上去,“汪小姐。”紧接着目光落在了言柏尧身上,唤道,“言先生。”
  她无暇去思考为什么父亲的司机会认识他,只着急地问道,“我爸爸怎么样了?”小郑眼眶红着,哽咽着道,“还没有消息,一直在急救。医院的值班主任一直在找家属……”
  一直在急救,可是已经急救了这么久了——她的心仿佛沉入了冰冷的海底,身体微微震了震,喃喃着道,“不,不会的——”言柏尧一手扶着她,朝小郑道,“快,带我们去急救室。”
  保姆吴阿姨正脸色苍白地坐在椅子上,见汪水茉,忙站了起来,语无伦次地道,“汪小姐,汪先生还在里头急救,医生说汪先生刚才停止心跳了……”
  言柏尧只觉得她晃了晃,整个人软软地向后倒了下去。他忙一手搂住,将小宝递给了阿姨,拥着她道,“水茉,水茉——”
  她醒来时发生自己正躺在病床上,白白的被单,白白的被子,什么都是白白的,吴阿姨眼眶红红地安慰着道,“汪小姐——请节哀顺变——汪先生——汪先生走了……”
  她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一阵响过一阵,整个世界一片空白,她大概听错了,不对,是肯定听错了,慌乱无措地抓着吴阿姨的手,不停地摇头,“不,不会的,吴阿姨——不会的……”全身犹如浸在冰水里,那样冷,寒彻筋骨。
  那吴阿姨哽咽着道,“医院已经放弃急救了,言先生还在医生那里……”其实送到医院的时候,心跳已经停止了。可他们一直不肯放弃,坚决要求医院进行急救。
  她茫然地道,“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明明今天下午的时候还跟父亲通过电话,父亲说想她和小宝的,她说下个星期会和小宝回来看他。父亲的声音依旧还在耳边萦绕,但却已经阴阳两隔了,不,她不相信。
  吴阿姨道,“汪先生的药是一直吃的,医生说是过度劳累诱发的。最近汪先生太忙了,小郑说工程工期紧,汪先生一个人忙里又忙外的。”
  汪水茉的眼泪刷刷地掉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无声落泪,不,不会的,不可能的!她绝不相信父亲就这么离她而去。
  言柏尧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番情景。他没有说话,只在床边静静地坐了下来,轻轻地伸手搂住了她。父亲去世的消息太过仓促了,现在的她仿佛是一个人独自在海上飘浮,只要有一块浮木,就会紧紧地抓着不放。
  父亲的神态很安详,仿佛只是沉睡过去而已,下一分钟或者下一秒钟就会醒来。
  “小茉莉,起床了,要去幼儿园了。”爸爸叫她起床。
  “小茉莉,来,爸爸带你去公园玩,去荡秋千……”
  “小茉莉,爸爸给你煮了你最喜欢的糖醋鱼,多吃点,要快点长大。”
  “小茉莉,来,看看想去美国哪一个学校?”
  她颤抖着用手轻触着父亲的脸,他的脸依旧温温,仿佛医生的诊断根本就是错误的,这么这么疼爱自己的父亲怎么会不在了呢。
  肯定是她不乖,不听话,所以父亲不再要她了。爸爸,以后小茉莉一定会很听话的,你不要走,你回来,好不好。
  可是父亲一直安祥地睡着,再也不会起来了。更不会再叫她小茉莉了。
  她的眼泪一串一串地落了下来,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仿佛在云里雾里,什么也看不清楚,她什么也不知道了。有人在背后搂住了她,她缓缓地靠在了他身上,吸取着他身上熟悉的能量。
  她呆呆地站在客厅里,看着父亲的照片。父亲的后事在他的处理下,都完成了。当她捧着父亲的骨灰盒的时候,终于明明白白地知道,这个世上最疼爱自己的人永远不在了。那个就算自己做了再多错事,最后依旧会宠她爱她的父亲真的不在了。
  犹记得那次从美国回来后,父亲告诉她,“中诚睿智的言先生找过你。”话里不是没有探究的意味。其实早在中诚睿智批了父亲的贷款申请后,父亲便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提起过言柏尧这个人,毕竟这么多年的商场打滚下来了,想来父亲早就有怀疑了。而言柏尧来找她一事更加加深了父亲的揣测。
  只是她不肯承认,所以父亲没有多问,这不表示他就猜测不到事情的真相。她现在很后悔,她应该告诉父亲小宝的爸爸是谁。可惜这辈子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人生总是如此,如果,如果可以重来的话,她一定会告诉父亲,让他走也走得安心些。至少这个男人,在知道小宝是他孩子后,还是愿意承担父亲的义务的。
  这几天他一直在这里,陪着她和小宝,她也累了,从心里散发出来的累。最后就由他去了,什么都由他作主。这几天连她父亲公司的一些事情,也是他在代为处理。父亲的公司,她自认为没有这个能力接手。而父亲也一向没有想过让她接手,只希望她能快快乐乐就好。
  他从厨房里倒了一杯温水出来,递给了她,“来,把这颗安眠药吃了,你已经几天没睡了。”她茫然地看着他,没有动,眼下是一片深深地青色。
  她睡了长长的一觉,没有做梦,更没有梦到父亲。若不是朦胧中听到了一阵手机铃声,她应该可以睡得更久。
  微微睁开了眼,房间里依旧昏暗一片,但窗口已经很亮了。只听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隐约地传了过来,“钟秘书,你把资料带过来吧。”
  她轻轻翻了个身,只见另外一个枕头有微微凹下去的痕迹,默然看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梳洗。
  最后是在厨房里看到他的,他歪着头夹着手机,一边在电饭锅里倒水,一边说话,“放几碗水啊?四碗吗?会不会太多啊?怎么都是水了?”那边的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他忙讨好似的道,“王妈最厉害了,嗯,四碗水就四碗水,一直看着吗?啊,还要不停地搅拌啊。哦,好知道了。”
  她这才想起来,由于父亲丧事的关系,吴阿姨也累得几乎病倒了,所以她让她暂时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他身上的衬衫皱得跟干扁的梅干菜一般,显然还没有梳洗过,她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轻轻地转身进了小宝的房间。小宝正在熟睡,这么一点大的孩子,自然还不知道死亡是多么恐怖的事情,他或许以为外公仅仅是不见了而已。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会那么悲伤难过。怪不得人总不想长大。因为小的时候什么都是懵懂,后知后觉的。
  她坐在床边,轻摸着小宝可爱的脸,现在的她只有他了,只有他而已了。绿乔曾经问过她有没有后悔过,她自然也有过后悔的,刚生下他后,他什么都不懂,孩子哭,她也哭。现在回想那段日子,还好有绿乔。绿乔虽然不赞成她生下小宝,可后来却成为最疼爱小宝的人之一。在异乡那段孤独无助的日子里,她是唯一给她温暖和关心的。可现在,她很感谢上天赐给了她这个礼物。若没有小宝,她以后要怎么过下去。
  门忽然被推开了,他有些慌乱的神色,见了她,立刻缓和下来。他煮的粥,很失败,非常极其地失败,熟是熟了,但已经干了,基本跟煮得过烂的饭差不多。家里有酱菜,火腿和花生,腐乳等常备的小菜,三人就围着餐桌吃了起来,她或许是由于几天没有好好吃东西的缘故,连着吃了满满的两大碗。
  他几乎有点不敢置信,神色很是愉悦的样子。钟秘书过来的时候,也觉得屋子里的气氛比以前两日好了许多。
  他建议钟秘书和她请一个专业经理人打理公司,只要求公司每年的赢利按合同要求增加即可。他似乎很了解她没有那个能力,对此她也承认,所以三人达成一致协议,对外招聘经理人。
  回到上海,才把绿乔约了出来,告诉她最近发生的一切。楼绿乔听说她父亲去世的消息后,劈头盖脸地把她骂了一顿:“你还把我当不当好姐妹啊?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汪水茉,你真是太过分了!”后来大约是看见她又要哭出来的样子,才止住了,喝了一口咖啡,别过头不想理睬她。水茉偷偷看了她一眼,依旧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这时,边上的包厢里忽然走出两个人,一对情侣似的,俊男美女,极为登对。楼绿乔正好转头,眼光不经意地瞄了一眼,突然将整张脸埋了起来。汪水茉有点惊异,朝那两人看了几眼,忽然发现这个女的是她认识的,竟然是小宝同学的妈妈。小宝的那个同学很可爱,叫小钢琴,说起话来,像个小大人,咦咦啊啊的,像钢琴一样悦耳动听,所以她的印象特别深刻。
  那两人似乎也没有注意到她们两个,下楼梯而去。汪水茉推了一下她的手臂,“都走了。”楼绿乔这才抬起头,朝她“哼”了一声,表示老娘我还在生气。
  汪水茉讨饶道,“好了,是我不好,只是当时——当时,我乱成一团了,”她说着又哽咽了。楼绿乔叹了口气,扯了张面巾纸递给了她,柔声问,“不要哭了,生老病死的事情,我们都无能为力的。”
  话音还未落下来,只见小钢琴的母亲已经又上了楼,笔直地朝她们这一桌走来。楼绿乔缓缓地站了起来,有一丝尴尬地叫道,“大嫂——”汪水茉吃了一惊,想不到她竟然是绿乔的大嫂。那么,刚才那个男的,肯定不是绿乔的大哥。
  绿乔起身,跟她大嫂走到了角落,两人说了几句,方才回来。绿乔不知道怎么的就怅然了起来,道,“你看外面,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房子,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家也不例外。”
  水茉自然知道她当年为了与秦慕天在一起,与父母闹僵的事情,开解她道,“绿乔,回去看看你爹妈吧,天下没有不心疼孩子的父母。他们也是为了你好才那样子的。”
  绿乔看看通透的玻璃幕墙,隐隐约约倒映着自己的影子,浅浅地苦笑了一下,道,“水茉,你知道吗?这些年,不是我不想回去,是我没有脸回去。当年我那么倔强地跟我爹妈说,就算跟他们脱离父女关系,也要和他们在一起。可结果呢,我跟他在一起,才短短的一段日子,他就背叛了我。我怎么还有脸回去?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要为自己的行为负全责。只怪当年没有听我父母的话,现在好了,这样的局面,被他们全部说中了。所以我怎么回去,我哪里还有脸回去啊。”
  这是绿乔第一次那么完整地跟她说秦慕天的故事。但想不到的是,竟然是秦慕天背叛了绿乔。怪不得绿乔这么多年来,听到他的名字都要绕道走。
  她知道绿乔最不需要的就是什么所谓安慰,所以只淡淡地道,“绿乔,我们小时候都读到这这么一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绿乔微微震了震,不语。
  “你知道吗?我爸爸生前曾经问过我一次,孩子的父亲是谁?我一直没有回答,可是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会告诉他,是言柏尧。我会把我跟言柏尧之间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他。而不是让他就这么走了,临死也不知道自己外孙的父亲是谁!”
  她伸过手,盖住了她的手,“你还有机会,所以不要做让自己以后后悔的事情。绿乔,这个世界上只有父母是没有目的,真真正正对你好的人。其他人,都不是,所以也永远也取代不了他们。”
  楼绿乔沉默着,好一地儿才点了点头。后来又问道,“水茉,以后言柏尧也无法再用你父亲威胁你了,你打算怎么办?”
  她默然摇头,宛若呓语,“我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他那么霸道,明明想要摆脱他的,可是那天他把那份协议书给我的时候,我的心却是——”她将左手摆在胸口的位置,低声喃喃“绿乔,这里——这里会很痛。”
  绿乔的手臂伸过了桌子,轻轻地握住了她摆在桌上的手,给她安慰。
  绿乔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年轻的时候,我们总会相信美好的爱情,也总是以为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肯定会有位王子骑着白马来在找我们。我们开心的时候,他也会跟着开心。我们哭的时候,他会温柔地帮我们擦去泪水,为我们心疼不已。他会觉得天上地下人世间,我们都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然后过着童话里美好的生活……”
  是啊,年轻的时候,以为就是如此。就像电影《我家有个河东狮》里张柏芝的那段经典对白,说出了每个女孩子心中最美的梦,“你只许爱我一个,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句话都要真心,不许欺负我,骂我,要相信我。别人欺负我,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呢,你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呢,你要哄我开心。永远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面也要见到我,在你的心里面只有我。”
  “可是后来才明白,童话故事永远是骗人的。对不对?受过了伤,才会懂得,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童话。所以水茉,若是能原谅的话,为何不试着去原谅一下呢?或许真的是海阔天空也不一定。你们跟普通的分手情侣又不一样,你们还有小宝。”
  静默间,有一个电话打过来,汪水茉清了清喉咙,才接起电话,只听一个温柔动听 的女声传了过来,“请问是汪水茉小姐吗?”她回了声是。
  “汪小姐,我是中诚睿智公关部的,我们这次来电是想提醒您,您去年在酒会上抽中的夏威夷豪华双人游不知您准备什么时候去?如果想近段时间去的话,我们将会为您安排——当然,你想换其他的地方也行。”
  她其实老早就忘记这件事情了,只好道,“我过几天答复你们,谢谢。”楼绿乔倒是鼓励她去的,“你就当散心吧。不要担心小宝,我来替你照顾。”
  她不是傻瓜,怎么会不知道很多事情,包括这个电话,应当都是她安排的。
  他说让她陪他去医院,其实也是早就安排好了的,要给他调理身体,只是以前,她不愿意深想,不愿意去面对而已。

  第十二回 赴前路,看锦年时光
  她凝神看着小宝的睡容,细细出神。房间内中昏昏地开了一小灯,此时一片安静。她也不知道发呆了多久,才站起来。
  她的脚步在那扇相连的门前停住了,又怔怔地瞧了好一会儿,才举手轻敲了一下,他那头没反应。她转头看了一下时间,十点半还不到。
  深吸了一口气,转动门把,打开门,突然发觉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打开。他大约是听到声音了,从书房里出来,看到她,有些不可置信地停住了,眼里头隐隐有种欣喜的暖意。
  她别过眼神,开口道,“能聊一下吗?”他点了点头。
  她淡淡地道,“我想出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绿乔会帮我照顾小宝的,你有没有意见?”他紧盯着她,却问道,“你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她没有回答,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许一个星期,或许一个月,也或许更久一些。
  “那小宝,小宝想你了怎么办?”还有他--他估计会比小宝更想她的。可他没有问出口。
  她道,“我会跟你们联系的。”他沉默不语,良久,才低低地道,“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他的声音温柔如水,有种让人沉溺其中的力量。
  她怔了怔,才缓缓摇头,转身而出。他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地响了起来,“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汪水茉,如果明天或者明天的明天,我不在了,跟你父亲一样,永远不在了,你会为我心疼吗?哪怕只是一点点,你会吗?”
  她的脚步停住了,她无法想象那个画面。她的背影有种孤单的冷清,可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坚决。他涌起了一阵无助,仿佛她只是他手中暂时停靠片刻的蝶,转瞬间就会振翼飞去了。他从身后一把搂住了她,“告诉我,我要知道答案。”
  她不语,她只是不语。他的心渐渐凉了下来,低如呢喃地道,“真的一点点也不会吗?”回答他的只是满屋子的空寂。
  她去了大溪地,有人说这里世上最接近天堂的地方,这里的男女老少,花草树木,一切都是那么天然和纯美,宁静幽远,不带半点尘世的喧嚣。看着斑斓的热带鱼在清澈透亮的湛蓝海水中无忧无虑地游来游去的时候,汪水茉亦深有此感,连带深重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她是应该好好地放松一下自己,好好想一想的。
  在沙滩上逛了半天,看着人们三三两两悠然自得,有的在晒太阳浴,有的在深蓝的碧波中游泳。
  不知怎么来了兴致,摘了大草帽,正准备脱下外头罩着的半透明的白色宽松裙,穿着绿乔友情赞助的比基尼去畅游一番,反正这里没有一个认识她的,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忽然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随着海风传了过来,语气中带着威胁,“汪水茉,你敢脱掉试试。”
  她猛地转头,只见他正双手抱着,站在身后。她呆呆地看着他,不能相信他会出现在这里,张着红润的小嘴,吃惊地道,“你……你……”你了半天,也没有说下去。
  他怎么会知道她来这里呢?她谁也没告诉过,连绿乔也没有。可几秒钟后,她就反应过来,薄怒道,“你又派人查我?”他真的是无药可救了,总是如此。
  他站着不说话,她越发恼了起来,转身就走。她跟了上来,她越走越快,到后来已经在跑了。
  可怎么快得过他,才不过走了几米,就被他一把从后头搂住了,“我没有派人查你。”那他怎么可能知道,她挣扎着要挣脱他的控制。
  他的声音忽然柔软了下来,犹如低语,几不可闻,“你曾经说过,你不记得了吗?如果有一天,你流浪的话,这里是你第一个来的地方。”
  怎么会忘记呢?那年两人还在热恋中,她在某一天进入了一个旅游度假论坛,看到了许多让人心动的图片,就搂着他的腰,跟他撒娇,“以后我们去流浪吧,这里,是我第一个要去的地方。”
  而他转身轻敲了她一下额头,“去你的,流什么浪。想去的话,以后带你去就是了,不用流浪这么可怜!”她则是更用力搂住了他,笑容已经满满溢出来了,他这个傻瓜竟然不知道那里是出了名的蜜月圣地。
  这里的景物依然如当年的图片显示般美丽,可她与他之间呢--当真应了那句,物依旧,人非昨!
  他将她紧拥在怀里,“Baby,你说过的,对不对?”她默然不语,竟又想落泪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喃喃自语,“你说过的,你说过以后是我的老婆,你说过把我套住了,谁来跟你抢,你就跟谁拼命的。你说过你以后要为我生两个宝宝的--明明你都说过的,为什么?为什么你一个都不肯兑现呢?”
  原来所有的一切,他都不曾遗忘,他都记得。
  她猛然挣扎了起来,用尽全力地拉开他的手,离开那熟悉的怀抱,“可是你忘记了吗?是你不要的,当初是你不要的。”他不再说话,眼睁睁地任她从他的手里挣脱了出去。
  她没有回头,把背影留给了他,“是你不要的,当初我那么那么的爱你,可是你呢?你明知道的,我说分手只是赌气而已--可你呢?”
  背后的他沉默着,良久,他才低低地道,“要我怎么做,才能弥补那年少的过错?你说,你说我就去做!”
  她沉默!只是沉默!他终于是明白了,那是她心里永远的一根刺,也是他一个无法跨越的坎。所以无论他做什么,怎么做,都没有办法修补,时光也永远不可能会倒流。
  “要我怎么做?要我怎么做--你要我怎么做--你要我怎么做,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
  他的音调极其怪异,不停地重复。她呆立了良久,缓缓转身。只是她双手捂着脸,却有闪光的东西从指缝滑落下来……
  “这些年来,我一直想要忘记你,多么可笑啊!就算你曾经跟别人在一起,就算你曾经背叛过我,可是我却一直不能把你给忘了--我以为我可以忘记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做到,我做不到……”
  “你以为我一直用小宝,用你父亲威胁你留在我身边,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我想要你,因为--因为我--”他停顿了一下,终于说出了深埋在心底的秘密。
  “因为,因为我爱你,汪水茉。因为我一直爱着你,从来没有把你忘记。”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怎么做才肯原谅我?”
  “……”
  沙滩终于一切都静了下来,再无声息。可她却一直没有离去,湿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卷起了他们翻飞的衣角,也氤氲了她的眼。

  番外一 美丽人生
  言柏尧抱着儿子进屋,言母正在摆弄案几上的花,转头瞧见儿子,白了他一眼道,“良心发现了啊,还知道有我这个妈啊?”
  忽然发现了伏在他肩头的小孩子,长得白白净净,唇红齿白,一副招人喜爱的模样,笑了起来,“把谁家的小孩给抱来了啊?来,我来抱抱!”
  言柏尧一边将小宝递给了她,一边道,“小宝,叫奶奶。”小宝很是听话地喊道“奶奶。”
  甜软柔糥的声音简直把人叫到了心坎里去了,言母笑着连连点头,“真是乖哦。”转头朝秀嫂道,“去拿些现烤的蛋糕过来。”
  抱着孩子坐了下来,逗他说话,“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宝乖巧地回话,“奶奶,我叫汪嘉轩,小名小宝,今年五岁了。”边说还边伸出五根小小手指在比划。
  真是太太太可爱了,言母实在忍不住,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只见儿子正笑着看着她,心里头恼了起来,“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也不瞧瞧人家,多争气,有这么大一个儿子了。你看你,给我走远点,见了就想生气。”
  言柏尧心里暗笑不已民,表面没有动半点的声色,“好好,我走,我这就走。我先回房去洗个澡。”转头朝儿子道,“小宝乖,跟奶奶一起好好玩。”
  言父回来时,一下车,就听到园子里传来小孩子的嬉笑声,估摸着是有亲威朋友带小孩子过来了,循着声音往笑声的来源处找到,终于是找到了。只见自己的老婆正坐在草坪的铁艺椅子上,笑意盈盈地喝下午茶,而草地上有一个小人儿追着一个小皮球,来回地跑动,还不停地发出“咯咯咯”的欢畅笑声。
  他仔细盯着那孩子看了几眼,好像不认识啊,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越看越觉得眼熟起来。在老婆边上坐了下来,倒一杯茶,边喝边问道,“这么可爱!谁家的孩子啊?”
  言母叹了口气,无限“哀怨”地看着他道,“问什么问?问了也是人家的。”老婆的心事,他怎么会不知道呢?这几年,岁数上去了,也到了含饴弄孙的时候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亲朋好友,一个个地升级,先不说远的,就说卢桂枝的白胖金孙吧,言母是见一次,羡慕一次,也就回来跟他唠叨一次,他耳朵都快生茧子了。
  那孩子也不怕生人,见他坐下来,便抱了小皮球,扭着小屁股,走了过来,软软地眯着眼睛朝他一笑,“爷爷。”
  言父只觉得心里“咯噔” 一下,不知道怎么的就无限柔软了起来,忙匆匆放下茶杯,露出了慈爱的笑容,连语调也不自觉地放轻了下来,“哎,乖孩子,来,来这里坐。”
  小宝挨着他坐了下来,言父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小孩啊?”小宝有些不懂地看着他们,又大又黑的眼睛茫然地转了几转。
  爸爸不是说带他来见爷爷,奶奶啊。他明明是他们家的,他都已经叫爷爷,奶奶了,他们也答应了,怎么还来问他是谁家的呢?大人们怎么这么笨啊!
  他只好又回答了一遍,“爷爷,奶奶,我叫汪嘉轩,我今年五岁了,我妈妈叫汪水茉,我爸爸叫言柏尧。”可为什么爷爷奶奶现在又是一副傻掉了的样子啊!
  言母伸手在言父的头上狠狠地敲了一下,“你疼不?”言父咧了咧嘴:“不大疼……”还未说完,言母又用力狠敲了一下,他才“哇”一声,“疼啊,这么用力,你要谋杀亲夫啊!”
  言母的手也正泛着疼,边甩着手,边与言父对视道,“我是不是听错了啊?他说他爸爸的名字叫言柏尧。真的假的?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倒是挺多的。”
  两人蓦地齐刷刷地一同转头,再一次朝小宝确认,那表情是十万分的小心翼翼,声音也低到不能再低了,屏着呼吸,问道,“小宝,你说你爸爸叫什么?”小宝睁着大而圆的眼睛,奇怪地看着他们,“我爸爸叫言柏尧。”
  风儿轻柔,吹拂在身上,只觉得舒适湿软。小宝稚嫩的声音杂在中间,一个字一个字地传入他们的耳朵,清晰无比。两人还是不能相信,又你看我我看你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言柏尧正舒服地躺在热水中,突然只听外头了一声响,有人已经直闯而入,瞬间便来到他的浴室外,“砰砰砰”地敲着门,“言柏尧,你这小子,快给我出来!”
  大约是事情“败露”了吧,可他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隐忍着笑意,懒洋洋地问道,“妈,什么事情?”
  门外头沉默了一下,口气越来越恶了起来,“快给我出来,否则看我不把你的皮给剥了。”
  强权暴政之下,最后言柏尧还是起来了,所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迟早要面对的。
  言父抱着孩子上来得晚些,在走廊上,只听到了后头的对话。
  “这么说,小宝真的是我的孙子?”言母的语气还是一副不大敢相信的样子,大约是太过狂喜了,反而会觉得患得患失,不相信是真的。
  “你要不信,就去验DNA,但前提是不你不怕惹恼你未来媳妇的话!”
  “你这小子,快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也才知道一小段时间……哇……”一声呼痛传来,看来言母 下手不轻。
  “那你不早说!该打!”
  “妈,我总得先搞定你媳妇吧,你总不想有了孙子,跑了媳妇吧!”
  言母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冒出了一句“那女戒指的主人是小宝的妈妈吧!”肯定句,绝对的肯定句。
  言柏尧声音上扬了几度,有种遮掩不住的喜悦隐隐透了出来,“戒指?妈,你怎么知道那对戒指?”他明明吩咐秀婕处理掉的,看来秀姨处理是处理了,但是没有扔掉,太好了!
  “什么时候把她带来?”言母有些心急难耐。
  “快了,快了……”
  言父站在外头,抱着宝贝金孙,偷听母子两人的对话,笑得合不拢嘴。只觉得最近天气怎么这么好啊,什么都好,人生真是太美好了!

  番外二 戒指
  月光静静地洒进来,所到之处犹如满地铺着淡金。她怔忪地看着盒子里并排的一对戒指,这是言母方才笑着递给她的,还说什么物归原主。
  她打开后,吃了一惊,一直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这对戒指,一模一样的纹路,一模一样的款式,只是大小不同而已。
  如此的熟悉----多少次,她将它放在心口处,感受心跳的温度,多少次戴着它抚摩着肚子,希望他可以知道他有了宝宝,小宝出世后,她也是如此,抱着孩子,对着它说“你看到孩子了没有,看到我们的小宝贝了没有?”
  他不在的日子里,她总是觉得他在某天,某个瞬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所以总是把他送的戒指当做是他。这样的话,她感觉他总是与她和小宝在一起,从未分离过。
  后来他订婚了,她在心如死灰的情况下,狠了心想把它扔掉,可后来不是送人了。因为这样它在另外一个主人手里还是可以得到一些关爱和重视的。
  可怎么也没有想过今生会再看见,而且是两个,是一对。竟然还是当初的模样,他原来也一直保存着。
  她怔怔地看着,嘴边缓缓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似喜悦似苦涩又似感动,说不出是哪一个多一些。
  缓缓地转身,他正站身后,她的眸光与他碰触,“为什么没有扔掉?”他亦怔怔的,良久,才喃喃道,“我不舍得。”那是她亲自给他套上去的。从那之后,她就真的被她套住了,无论怎么挣扎,也逃不出去,亦不舍得逃出去。
  她缓慢地,一步步地朝他走去,一寸一寸地靠近,双手轻轻地伸了出来,环住了他的腰,原来他真的一直爱着她,如她一直爱着他一样。
  真好,这个样子就已经足够。

  番外三 冷冷内含光
  “为什么是她?”岑珞璃终究是不甘心的,问出了口。
  他朝她微扯了一下唇角,露出淡淡地苦笑,“我也不知道。或许每个人的一生中总是会有那么一个人,你永远无法放开,而她就是,所以我永远放不开她。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是的,她就是那个人,仿佛已经融在了他的生命里,所以他总是割舍不去。
  年少时的轻狂,所以轻易地错开了彼此,总以为以后长长的人生中,会有更好地在等候。可走了一段又一段,过了一站又一站,才发现,午夜梦回,那个深深浅浅的人影总是她而已,到那时候才会深刻地明白自己错过些什么。
  他亦是。到后来才恍然,其实自己一直是爱着她的,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这么些年来,他以为他遗忘了。可是心灵深处没有一天忘记过,只是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不能想,不敢想。因为生怕一触及,他就会心痛得难以自己。请
  可他又是上帝眷顾的幸运儿,这么些年后,绕了很多圈,还是与她重逢了。人生这种失而复得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不过无论如何,我要向你SAY SORRY,请接受我的道歉。”他竟是如此的坦然大方。她看着他,没有说话,此时任何语言对他来说都只是多余。
  “再见!”他跟她说了最后一句。
  岑洛璃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转身离去,一步一步,一点一点。越来越远,终于出了门,再也看不见了,从此永远地离开了她的生命。
  当他第一次开口跟她提解除婚约的时候,她就知道他是不会改变决定的,可她总是不甘心,总是希望能够挽留。
  可最终结束了,爱上这样一个的男子,无论是谁,都必定要吃苦的。
  她缓缓地拿起杯子,将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这是一个结束,送行那段单薄的关系,而她的爱情从盛开到凋零,从头到尾,几乎无人知晓。
  人人都以为那只是门当户对的结合而已,连他也是,而她也是早就知道的,他看她的眼睛,从严都是波澜不惊的,从从容容的。

  番外四 小宝语录
  水茉叫小宝起床,“小宝,快点起来!太阳晒到屁股了,公鸡都叫好几遍了!”
  小宝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揉着眼睛,迷糊着道,“妈妈,公鸡叫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又不是母鸡!”
  水茉道,“小宝,你想吃一块蛋糕吗?”
  小宝没反应,水茉又问“小宝,你想吃一块蛋糕吗?”
  小宝说,“想吃,妈妈。”
  水茉说,“那为什么非要我问你两遍你才回答啊?”
  小宝说,“因为我想吃两块蛋糕。”
  小宝有时候会捣乱,这天坐在沙发上扯纸盒里的餐巾纸。
  水茉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见状,开口道,“小宝,听话,不要乱弄。”
  小宝装作没有听到,继续扯。
  水茉只好又道,“小宝,不要再扯了,听见没有啊?”
  小宝一本正经地回答,“妈妈,我没有听到。我的耳朵关掉了。”
  水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宝因为跌倒去医院换药,看到那个血淋淋的伤口,水茉心疼地忍不住流泪了
  小宝一边呼痛,一边奇怪地问,“妈妈,你的头又没有破,你哭什么啊?”
  水茉道,“我心疼我们小宝啊?”
  小宝不解,“妈妈,你的心破了吗?”
  汪水茉一下子哭笑不得。
  小宝开始换牙了。
  水茉和婆婆带他去医院拔了牙,言父回到家,就心疼地一把抱了起来,亲了一口,问他“小宝,给爷爷瞧瞧,牙还疼不疼?”
  小宝又圆又黑亮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几下,奶声奶气地,“啊?牙齿被留在医院里了,我不知道它疼不疼啊,不过我现在不疼了。”全家人为之绝倒一片!

  番外五 谁是谁的替身
  她静坐在车里,望着车窗外的三个人的状态,隐隐约约有些话透了进来,虽然不甚分明,但她还是可以大致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片刻之后,便见他寒着一张脸坐了进来,迅速发动车子,咆哮而去。从她坐着的角度,只能够看到他握着方向盘的一双手,握得极紧,青筋都微微突了出来,而车子里的温度仿佛因他的心情变得瞬间冰冷。
  她自然知道他在追自己的老板,他偶尔还会从她那里探听些东西,她也知道老板不喜欢他,说不清楚为什么,大概就是女人的直觉吧。人生有时候往往就是如此,你喜欢的,对方不一定喜欢你,而两情相悦,甜甜蜜蜜的,又往往会遭到妒忌。
  她的眼神黯淡了下来,转瞬间,却又微微地抬起头,望着他侧脸的鲜明轮廓,仿佛是雕塑家花尽了心血雕琢的,此刻虽然脸上了无笑意,却依旧英俊动人。
  车子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吱”,停在了一间酒吧门口。于柏天没有转头,说,“你自己打的回去吧。”说罢,推门而出,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她站在车门边,看着他落寂的背影进入了那霓虹闪烁之处,微微咬了一下嘴唇,跟了上去。
  里头嘈杂异常,却自有种迷乱诱人的气息。她一下子没能适应里头的光线,轻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却发现已不见他的身影了。她浑身轻轻一颤,慌乱无措地四处找寻着他----他在哪里呢?没有,这里也没有,那里也没有……
  终于在某个角落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才从肺叶里徐徐地吁出了一口气。坐了下来,只见他面前已经放了三个空杯子,她惊讶地张了嘴,只见他已经放下手中的第四杯,抬头朝酒保道,“再来一杯。”
  酒保又递了一杯子酒给他,转头朝她道,“美女,来杯什么?”她道,“我要一杯水。”帅气的酒保了然一笑,露出右颊边一个好看的酒窝,“美女,真有个性。”,
  她也分不清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指了指身边的他,问道,“他喝的是什么酒?”帅气酒保道,“威士忌,怎么要来一杯吗?我请你。”
  她忙摇头,“不用了,我要水。谢谢。”那酒保刚离开,于柏天转过了头,“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她忙拎着包站了起来,“我--我--我到那里去坐,我保证,绝对不打扰你。”边说话,还边把手给举起来,做起了保证的姿势。只见他已经不在乎地转过头去,不再言语,又只留给了一个侧面给她。
  她远远地坐在角落的沙发处,眸光却不停地移到他所在的方位,音乐的节奏感强烈而震撼,可传到她耳中却不过如此,此刻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人身上,仿佛就这么望着,也是种细碎的喜欢。
  倒是有几个人过来跟她搭话,表达的意思不外乎想跟她交个朋友,请她喝杯酒。她都摇头拒绝了,那帅气的酒保也过来倒了几次水,大约是有点熟悉了,跟她打趣道,“美女,你再朝我的方位看,我都无法工作了。如果到时候老板把我给辞 了,你要给我负责哦。”
  她微笑不语,酒保笑道,“不要再看了,我保证再过二十分钟,你就可以把他给驮回去了,但前提是你驮得动的话。真是的,以为自己是琉璃瓶子啊,这种喝法。!”
  事实上他猜得很准,后来她真是没有办法驮得动他,唯有把他给半拉半拖弄回了家里。而他早喝醉了,但醉态却不错。她倒也没有什么经验,纯粹是根据从电视上看来的经验分析,他应该是不错的,至少没有大喊大叫, 没有胡乱不停地说,只偶尔叫了一两声大哥。
  她把他放在床上,只见他正皱着眉头,仿佛很不舒服的样子,她就这么地看了一阵子,这才转身去浴室拧了条热毛巾,帮他擦了擦脸,大约是感到舒服的关系,他亦是很配合,任她慢慢地擦拭。
  她站在那里,只觉得脑中似乎有种奇怪的眩晕,那眼睛,那眉型,那鼻子,都是如此得叫人熟悉。她只觉得身体的某处刺痛起来,她微微弯下腰,蹲坐在地板上,就算如此的痛,可那手仿佛有自己的意志般,一直不愿意离开他的脸。
  她的眼中微闪着晶莹的光亮,眉目间却淡淡地笑着,让人觉得有种无助的悲凉地。她低低地唤了一声“阿昊---”自然是无人应答,唯有一室的空寂。
  她却亦自笑着,仿佛欣慰无比,缓缓地起了身,手指轻柔如烟般地抚摩着他的眉眼,“阿昊,阿昊。”
  于柏天是在一片头痛中醒来的,窗外阳光已浓,透过深粉底的印花帘子而来。他呆了呆,这分明不是自己的房间,闭上了眼,这才想起来,昨晚在酒吧喝醉了。
  房间里有种淡而舒雅的清香,枕褥间亦是。他的目光移到了边上的床头柜上,有个美丽的俏佳人正静静地看着远方,背影是一片萧瑟的秋季。她一身的黑色,深深地融入那片秋色之中。脖子上却围了一条娇艳的玫红色围巾,色调突兀醒目,也将她白嫩的肌肤衬得越发如雪如霜,不,应该说是期雪赛霜,他脑中一闪而过的却是这个古典的词语。唯一能挑得出毛病的是地方,就是她脸上却没有平日里的那种妖笑,神色间说不出是黯然还是寂寞。
  屋子不大,却布置得很是浪漫精致,原木色地板,白色的墙面,一组优美的蔷薇色造型沙发,客厅铺着柔软的手工地毯,玲珑的水晶吊灯微微垂在 小巧的餐桌之上,深粉色印白花的窗帘正轻巧的拉开着,秋日明媚柔和的阳光正淡淡地洒进来。
  有人在小厨房里哼着歌,轻柔空灵,很是好听。他拉开了厨房的白色格子移门,她大约是听到了声音,转过了头,笑颜如花,“你醒了啊,要吃小笼包吗?南翔的哦,还是要吃小馄饨,我给你下。”
  他轻扯出一个笑容,拒绝道,“不用,我要走了,谢谢你昨晚照顾我。”她依旧笑着,点着头“哦”了一声算是回答,他转过身,一直到拉开门,这才转头道“再见。”
  她还是笑着,用力点了一下头,“再见。”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她的灿烂笑容后面有种说不出的东西,他摇了一下头,觉得自己大概酒还没有完全醒吧,打他认识她到现在,哪一次她不是笑得比阳光还艳上几分啊。他的脚步只迟疑了一秒,便跨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而她只是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默默地站在原地。
  这日,下了一整天的雨,淅淅沥沥,总不肯停。仰头望着窗外的天空,发现雨丝如线,不停地从天空中垂下。飘飘扬扬的,好像永无止息。
  到了深夜也依旧不肯停歇,她躺在床上,听着雨滴轻打玻璃的那种叮叮声,仿佛有只顽皮的手在拨弄琴弦似的,烦闷间,却听到了门铃的声音,她猛地拥着被子坐了起来,怔忪了一下。
  门铃还在响,她忙站了起来,赤足跑到了客厅,在门口处止住了脚步,迟疑地看着门,一直到门铃停了下来,她仿佛才回复清醒,匆匆上前一步,伸手拉开了门,只见他正靠在墙上,一身的酒味,大约是喝醉了。
  她扶住了歪歪欲坠的他,“怎么了?”他的眼光带着酒醉后的迷离,似乎在看她又似乎不是,伸手捏住了她光滑的下巴,“喜欢我吗?”语气并不是疑问句,原来谁都不是笨人,只是各自都把心思放在心里而已。她从一认识他,就开始主动接近,难免会让人有这种感觉。
  她眼皮垂了下来,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毕竟连她自己也说不出来,他慢慢地压了下来,鼻尖与她只有数寸之遥,轻扯出一个迷人的笑容,魅或似地道,“你不喜欢我吗?”
  湿热的呼吸夹杂着他微的酒味,缓缓地扑在她脸上,她的呼吸几乎要凝结了。更过分的是,他的手伸了过来,一点点,一点点地碰触到了她的嘴唇,极缓极慢地在她唇畔划过。
  他的头又低了些,额头与她相抵,“不喜欢吗?”她只是沉默,仿佛不受影响一般,可是紊乱的呼吸早已出卖了她,他的笑仿佛是撒旦的诱惑,“那我走了。”
  他的手指离开,也带走了他灼热的温度,仿佛那日她拉着“他”的手,可是什么也无能为力,只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一点一点离去,就如同“他”的生命最终走到了尽头。
  “不---”她慌乱地伸出手,胡乱地圈住了他的腰,声音如蚊子般轻微,却又坚定,“不要走。”她仰起头,踮起脚尖,用湿热的唇堵住了他的唇。可只有一瞬的时间,他已经反客为主了。
  从那日起,他经常会出现在她的小窝里。两人之间极有默契,从来不会开口谈及汪水茉,仿佛她是他们之间的一个地雷,一旦碰触,谁也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
  他来的时候,通常很晚,她每次都已经睡了。一开始,她都会被他吵醒蒙蒙地去开门,也不知道是第几次的时候,那日她大约太困了,不等他开口就按了开门键,结果他不知道怎么的一进来就发起火来,“你猪头啊,问也不问就形式主义,万一是强盗怎么办?”她困极了,也不回嘴,爬进被子里又迷糊了,他一看,也骂不下去了,径直去洗澡了。
  迷迷糊糊中,只觉得他带着沐浴后的薄荷味道亦钻进了她的被子,手伸了过来,开始不规矩起来,她翻了个身,想避过他的骚扰。可他不肯放过她,从睡衣下摆伸了进来,开始胡作非为。她只觉得整个人如同碳似的热了起来,“嘤”了一声,求饶道,“阿昊,不要闹了----我明天要上班……”
  他的手瞬间顿住了,头俯了下去,一口咬住了她的耳朵,狠狠地咬了一口道,“你在叫谁的名字?”她吃痛,终是被他弄得有些醒了,微微睁开水汪汪的蒙胧迷茫的大眼,似不解又似乎在引诱人犯罪,手捂着被他啃咬处,低低地“嗯”了一声,呼痛“疼--”
  他盯着她的表情,细细地审视了好一会儿,仿佛在确定什么,可她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他好重,气都仿佛要喘不上了,只推着他,“走开啦,重死了---走开--”
  他哪里会走开,唇重重地压了下去。
  他醒来的时候,估计已经是正午光景了。一睁眼,不由地一呆,她竟然还在,就爬在床上,双手托着腮,看着他,神色间凝重又仿佛珍重万分。
  大约是见他突然醒来,居然神色慌张,仿佛像个做错事被当场抓住的小孩子般。他忽然觉得可爱起来,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鼻尖,“不是说要去上班吗?”
  她浅笑着不语,却开口问道,“中午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我会做好多菜。”他伸手抓过床头柜上的手表,看了一下时间,果然已经是中午吃饭的时间了,从床上跳下来,一边打开柜子一边穿衣服,“我要走了,不吃了。”她别过了头,轻“噢”了一声。
  他忽然道,“把你这里的备用钥匙给我,省得每次都把你吵醒了。”她带着一点点的惊讶工,就这么把钥匙给了他。
  两人其实平时根本不联系,虽然都加了彼此的MSN,上线的时候,一眼就能看见对方是否在线,却从不开口聊天。反倒是以前,他还经常还有话没话地找她闲聊,侧面探听某人的情况。现在这样的状态,竟让人想起一首歌的名字--最熟悉的陌生人,大约她与他,便是这大城市中最熟悉的陌生人吧。
  他需要在她这里寻找一点温暖来赶走寂寞,驱走痛苦,而她又何尝不是呢。不同的是,他需要的可以是任何人,而她,只能是他一个而已。她怅然地苦笑 着。
  这一日,她突然发了条信息给他,“晚上来我家吃饭。”其实两人以这种形式在一起后,她从严没有主动约过他。想来可能有事情。所以他早早过去了。
  他一进门就闻到了香味,站在餐桌边几乎就已经傻掉了,她竟然煮了满满一桌子菜,从冷菜到热菜一应俱全,甚至等他坐下后,她还搬出了一大碗的广式煲汤。
  他不可置信地道,“你煮的?真的假的啊?”简直可以媲美七星级酒店的大厨师了。她只是淡笑,“你吃吃看。”
  汤头鲜香之极,看来是花了火候了的。他一口气喝了满满一小碗,她已经在对面坐了下来,替他夹了一个虾仁,“这个怎么样?”一尝,也是很正宗的龙井虾仁的味道。
  吃到七八分饱的时候,她去煮了一碗面,他吃了几口,才发现她没有煮自己的,正津津有味地看着自己吃。
  问她,“怎么?你不吃吗?”她浅笑盈盈地摇头,水晶灯下,光线清亮却有几分迷离,他这么瞧着,忽然觉得她竟然如此动人。
  他自然知道她素来是漂亮的,很会打扮,无论是上班的时候相对正式的衣服,还是在家里的休闲服饰,总有她自己的味道。可他也素来看惯了,也从来不觉得什么异样,但今日她居然隆重地穿了一件黑色的抹胸式的小蓬蓬裙,露出肩部和锁骨处的大片柔白肌肤,被黑色一衬,仿佛在隐隐生光。
  他伸手挑了几根面递到她面前,“来,张口。”她忽地怔怔地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他一般,但却极听话,慢慢地张口咬住,他满意地一笑,自己吃了一口,又挑了几根,递到了她面前,她又张口,如此重复,满屋子旖旎。
  他本是怀疑那天是她生日的,所以煮了一桌子饭菜。偷偷地从她钱包里找了她的身分证来看了看,发现不是。又凝神想了半天,最后也没有想到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她洗了澡,一边擦头发,一边打开柜子取睡衣。眼光却停驻在了他黑色在T恤上,缓缓地伸手取了过来,放至胸口,低头轻嗅了一下,嘴角浅浅地溢出了一朵笑。
  T恤大大,正好盖住了大腿处,她低头看了一下,又笑了起来,他居然这般高。抬头,不期然地撞到了镜子里,看着那里头笑靥如花的女子,突然觉得陌生起来。她呆呆地看着,怔了半响,猛地将T恤脱掉,换了自己的睡衣,冲出了卧室。
  啪的一声,书房里的灯光亮了起来,她坐在角落里的柔软地毯上,打开了一个大大的纸盒子,取出了里头的一张照片,大概是已经拍了一段时间的关系,颜色已经微微泛黄了。照片里头是一对很登对的少男少女,对着镜头而笑,青春的气息透过薄薄的纸张迎面袭来。
  她出神地望着,手指颤抖地伸出来,“阿昊--阿吴,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那照片上的男子依旧一脸笑容,晶亮的眼睛熠熠发光。
  想不到,她与他,竟然也过了这么久了。蓦然回头,才发现时间真的是最好的雕刻师,竟然将阿昊留给她的逐渐削去,却把他镌刻在了她脑中。不,不行的,这样下去,他总有一天会将阿昊留给她的全部抹去的。
  他推门而进的时候,立刻就察觉到了异样。她不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察觉的。可是他知道,大约是空气中少了一种安宁的味道,那是她特有的味道。
  她的电话关机,他把手机扔在枕上,仰头向后倒在床上,被褥间有她独特的清香,他在枕间微微蹭蹭,沉沉睡去。一醒来,又已经是天光大亮的时候,他坐起来,适应了光线,这才慢慢睁开眼。正欲起身梳洗,眼光却落在了手边,一张纸压在垂坠的欧式水晶台灯下。
  纸上只有寥寥几字,“对不起,请以后不要再过来了。”没有抬头,也没有署名,但所要表达的意思,相信只要看得懂字就会明白。
  他如平时一般起身,移开衣柜门,取衣着衣,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仿佛流线一般,并无半点异样,只是没有人看到,他眸子里的光,渐渐冷了下来。
  她凭空消失了,工作方面也递了辞呈,像是空气蒸发了一般。若不是他还握有她屋子的钥匙,若不是他依旧可以进得去,并偶尔会夜宿在那里的话,他肯定会以为她与他之间只是一场梦而已。好在,大哥的婚礼就要到了。
  这日,是言家大喜之日,言,于两家相连的别墅大大的草坪上,已经摆设了许多粉色的玫瑰,和白纱一起装点成了浪漫如梦境的婚礼现场。
  于柏天站在人群里,不经意地转头间,却瞧见了一个淡蓝色的熟悉身影,他猛地转身,那人依旧还在那里,她的发型变了,留了娇俏的刘海,头发蓬蓬松松地挽着,耳边却各留着几根,美丽有致地微微垂着,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小礼服,记忆中莹润的肌肤依旧雪白通透。
  她竟然真的来了。他径直朝她走了过去。站到了她身后,双手环抱在胸前,仿佛是犯人,倏然地等待着即将入网的猎物。
  她却是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如他所料一般,看到他就突然怔住了,脸色微微发白,他朝她和边上的人温文有礼地一笑,轻描淡写地看着她道,“跟我来。”
  于家的别墅内,相对隔壁自然是冷清的,她试图轻扯了一个笑容,“HI,好久不见,好吗?”
  于柏天恼怒地看了她一眼,好,很好,他好得不能再好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一连上了三楼,她微微挣扎,“你干吗?”
  一直到他关上了房门,才一把放开了她,“顾真真,你说我想干吗?”她咬着嘴唇,怔然地看着他,却不说话。
  他忽地欺上前来,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重重的吻便落了下来,她的有的呜咽都被他吞了进去,一直到他满意了,才放开几乎断气的她。
  他的唇片刻之后又落了下来,仿佛是诱惑又是威胁,“说这三个月你去哪里了?”她哪里还能说话,连喘气都几乎不能了,用力推着他,可他就是不放,霸道地搂着。
  室内安静极了,只有两人浓重的喘气声,偶尔还可以听到外头传来的现场演奏的音乐声,清扬婉转。他的吻逐渐落到了别处,渐渐往下滑去,她只觉得浑身一颤,人却慢慢清醒了过来,用手心捂住了他肆意的嘴,“不要这样!”
  他拥着她,不再说话。手里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设计精巧的半透明的白色翡翠耳环,他取出来,缓缓地替她持在小七圆润的耳垂上,仿佛冬日里的雪花,盈盈垂坠。
  这对耳环是上次他给母亲取首饰的时候不经意看到的,那泪滴形的耳坠,别致中隐隐带着俏丽。一入眼,就觉得适合她,可还没有等他送出,她就不见了。
  他拉着她的手,来到衣帽间的镜子前,轻转了一个圈,道,“好看吗?”配着她飘逸的小礼服,悠悠地微颤,的确十分好看。她忽然抬头怔怔地看着他,他低头,微微一笑,“怎么了?”
  她不语,眼神带着水波般的迷茫。他正欲亲上去,却又被她的手给捂住了。他伸手想拉开,忽然觉得她用了极大的力在推他,他能感觉到她的抗拒,他慢慢松开她,只见她缓缓地退后了一步,他看着她,轻声道,“到底怎么了?”
  她别过脸去,但却笑着,“于柏天,我是别人的替身吗?”于柏天怔住了,没有说话。她又转过头,看着他,“我知道一直以来在你心目中,我只是个替身而已。今天她结婚了,你自然会难过,自然会不舒服,所以你又需要我了,是不是?”
  他的笑意隐了下去,依旧没有说话。她笑了起来,依旧娇艳如花,她向来是好看的,“只是我不想做别人的替身了。我们的游戏,早在三个月前就GAME OVER了。”
  原来只是游戏, 一切只是她的游戏而已。他脸色瞬间似乎变了数变。良久,他才开口,“那如果我还没有同意OVER的话,怎么办?”
  两人静默着。她不说话。该死的,她就是不肯说话,只是把背影对着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上前几步,轻轻拥住了她,侧身在她额边落下了一个轻吻,“我明白了,再见。”随后绅士般地转身离去。
  那指尖轻柔地滑过她光裸的肌肤。她忽然觉得一阵难忍的酸涩突然涌了上来,清楚地知道,以后,再也没有以后了。他和她,再也没有以后了。再也没有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猛地转身,从背后环住了他。
  他侧搂着她,她的发已经散了下来,几缕发梢落在他身上,发间有清淡的香味,他五指成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
  她大约是睡着了,又好似没有,但呼吸甚是均匀。他低头轻嗅了一下,心里涨满了一种仿佛是失而复得的幸福感。
  她离开后,他从她的公司调出了她的资料,手机关机了,地址就是她往日居住的屋子。他突然发现,他除了知道这些别人都知道的东西外,其余几乎一无所知。
  后来的某一天,他颓然地回到了她的住所,忽然发现连这里他也陌生,他甚至不知道是租的也或是其他。
  他唯一的期盼只是大哥和水茉的婚礼,因为是他请求的,让水茉务必一定要请她来。水茉大约猜到了一些故事,自然同意,却说不能保证她一定会来。
  E-MAIL发出了多久,他的心就挂了多久。不过,显然,他运气很好,赢了,否则的话,他只有救助私家侦探了。
  手机声在这宁静的时候突兀地响了起来,他才猛然想起今天伴郎的重任。俯下头又亲了她一下,“婚礼要开始了。我先下去了。”她似乎真的睡着了,没有应声
  可后来,无论是举行仪式时,还是开始自助餐时,在场地上都找不到她。也应该睡够了吧,他一步跨二步地上着楼梯。
  迎接他的只是一间空房而已,她早已不在了。窗边的沙发几上,本有一个低矮的白瓷瓶,巍巍颤颤地插着一枝绿植,此时,矮瓷瓶的边上却放着那个黑色的丝绒盒子,盒子里赫然是那一对白色翡翠耳环,边上还有一张纸,“谢谢你的礼物,可惜我没有资格拥有它,也谢谢你为我们的GAME在今天画上圆满的句号。”又在下面注了一句,“钥匙请扔掉吧!”
  顾真真!他几乎咬牙切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若她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话,估计他会忍不住把她大卸八块的。
  他猛地捧起了丝绒盒子,狠狠地朝凌乱的床上砸了过去。
  而她再度从他生命中消失了……
  他不是不骄傲的,可是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到她与他曾经亲密相拥的地方,她没有回来,一直没有。他甚至有一次喝多了,想进去,再一次拥着被子而眠。可他打不开那扇门,他的酒意在刹那间清醒了过来,她真的是下了决心要结束的。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去过。
  陪着于母逛商场,不外乎是做个拎包之人。这一层大约因为都是顶级品牌的专柜,加上并不是休息日,所以人并不多,他随意地坐在休息处的沙发上,等着试穿好出来。
  此时大约又进来人了,因是背对着他,他只瞧见售货小姐笑着迎了上去,“欢迎光临。”有人拿起了一件衣服,在征询边上人的意见,“小真,这件怎么样。”
  有声音娇柔地响了起来,“温姨穿什么都好看。”那声音并不响亮,相反的,十分柔和清脆,不由地令人想起那屋角挂着的风铃。可传到他耳中,却仿佛闪电一般,连脖子也瞬间僵硬起来。
  那温姨笑道,“都这个岁数了,哪里还好看不好看啊!”那小真仿佛不依,撒娇道,“我说好看就好看嘛。”
  那温姨笑道,“好,好,好,小真说好,那就好,我去试试看。”边说话边进了更衣室,那小真又挑了几件,递给了售货小姐,“让我阿姨一起试试。”
  忽然间,话语声刹住了,因为她隔着衣物看到他。只见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慢慢地朝她走过来。她后退了一步。两注视着,她突然朝他开口道,“你快走。”眼中竟有种软软的哀求。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于母已经推着更衣室的门出来,“柏天,这件怎么样。”
  她转过了头,往最边上的角落里走去,仿佛从未认识过他一般。他的眼神微冷了下来,转过头,却已经是笑着的了,看着母亲,“不错。”于母自己大约有些不大满意他的表现,“每件都说不错。”他轻扯了一下嘴角,“那是我妈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于母被他哄得合不拢嘴,笑骂道,“每次都给我来这招。”可她偏偏最吃这套,转头朝售货小姐道,“这三件给我包起来吧”售货小姐笑容满满地点头,“好的。”
  这时,有人也从更衣室里出了来,大约就是她刚刚喊的那个温姨,五六十岁的光景,气质很干净大方,只不过略偏瘦了些,正照着镜子,却不知道镜子里头看到了什么,猛然转头,“阿昊。”语气是说不出的惊喜,偏偏又有种难掩的哭意。
  只见那温姨呆呆地看着他,泪水竟缓缓地从眼眶中滑落了下来,“阿昊----小真,你来,你快来,真的是阿昊。”顾真真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那个温姨,“不,温姨,他不是,他不是阿昊。”
  那温姨挣开了她,上前两步,抓住了他的手,泪眼朦胧,“你是我的阿昊,对不对,阿昊。”他的脑中猛然闪过一个片段,某一次,她与他在一起时,也曾经唤过这个名字。他仿佛在一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一般,抬头看着她,目光冰冷如铁,“原来如此。”
  他低头,拉开了那温姨的手,轻声道,“不好意思,我不是什么阿昊。”那温姨只是不肯放手,死死地抓着。
  顾真真心酸地上前,搂着她烘道,“温姨,他真的不是阿昊,你看,他的下巴不像,阿昊是长下巴的,对不对?还是阿昊的鼻子上有颗痣,他也没有,对不对……”
  她越说他的心就越沉,过往的许多片段仿佛是电影的倒带,呈现在了眼前。原来她一直只是通过他,来怀念另外一个人而已。他才是真正的替身!
  那温姨愣愣地一个个检查着,最后如石像般杵在了那里,口中喃喃道,“不是阿昊--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
  顾真真搂着她,朝于母和他道歉道,“不好意思了!”于母大概也猜到了一点,知道那中年妇女的儿子长得很像自己的儿子,估计已经不在人世了。心里也同情不已,忙道,“没有关系。”抬着看着儿子,只见他正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出神。
  有一位售货小姐忽然“啊”一声,说道,“那人穿的衣服--”于柏天淡淡地转头道,“不用喊了,一起算在我们账上吧。”售货小姐的声音甜得腻人,“好的,谢谢先生。”
  是夜,他直冲到了她住的地方,按着门铃,冷冷地喊道,“我知道你在里面!”大概只是几秒的时间,门开了。
  屋内的装饰竟然没有任何变动,连他的拖鞋也在,整齐地摆在入口处,他换也不是,不换也不是。转头看到了地板上的白色手工地毯。心头一软,便把鞋给脱了。
  她抱着小抱枕,侧靠在落地玻璃上,看着外头,无言沉默。长而松卷的头发垂在两侧,微微遮住了她的表情,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他,“我是他的替身?”
  她只怔忪地看着他,连睫毛也未曾牵动一下。他忽然恨了起来,用力摇晃着她道,“说是不是?告诉我!”她却只是无语。可她越是无语,他的心却越沉入海底。
  他猛地一松手,只见她一个不稳,连退了几步,一直撞到了沙发角,这才跌坐在了地上。她缓缓地闭上眼睛,泪水却从眼角渗了出来。
  他转身便要离开,手摸到了门把,她的声音却低低地响了起来,“阿昊是我高中的同学,人跟你长得很像,我高一入学的时候,他就坐我的后座,每次换座位,他都是坐在我后面的,高考的时候,因为受家族影响的关系,我报了土木的专业,那年的暑假,我才知道阿昊也报了跟我一样的学校,一样的专业,有一天,他约我出去,告诉我他喜欢我,从看到的第一眼开始他就喜欢我了,因为,所以他报了那个学校那个专业……”他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里。
  “后来到了学校,他处处都照顾我,我们也就成了别人眼中理所当然的一对。可有谁会知道,接下来发生的故事呢?那一天,我们约好了一起去吃早餐。明明已经在校门口买好了,是我不好,说想吃对面那家的油条。他就帮我穿过马路去买,谁知道-----谁知道----”她哽咽着停顿住了,没有再说下去,他看到她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沿着脸颊滚滚而下。
  “我为什么要吃那油条?为什么?为什么?”
  “如果不是我想要吃对面那家的油条,阿昊就不会被摩托车撞飞……”她泣不成声,泪珠零零落落。可他多少听明白了,那个叫阿昊的男孩子被摩托车撞飞了,因为后脑着地,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不治身亡了。
  “那日,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与温姨一样,一瞬间,以为是阿昊回来了。可是我冷静下来就知道不是了。你跟他除了外表有六七分相似之外,性格什么的都是不一样的。可是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总是想与你接近,想通过你接近已经不在的阿昊。”
  他说不出自己心底是什么感觉,是妒忌,还是心疼,抑或是两者兼而有之。握着门把的手无力垂了下来,叹口气,转身抱起她。
  卷起了她的裤脚,果然,白嫩的小退处一片淤清。又去药箱里翻出了红花油,替他揉擦。她趴在沙发上,仿佛是一只倦透了的猫咪,发丝垂着,遮住了她的脸。
  他的头低了下来,将她的头发弄到耳后,手指轻抚上她的眉毛,她的脸冰凉如水,他的指尖也能够感觉到,他却说不出什么是感觉,是怅然是失落抑或是难受,可心里却知道与她在一起的一年,并没有真的把她当做谁的替身,因为她与另外一个人根本就是不同的。
  他与水茉之间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水茉没有给他任何发展的可能,一切都是他一相情愿。且他也没有发展到无法自己的地步,所以大哥挑明后,他就抽身退出了。不可否认也曾经难受过。但那种感觉和这个不同,那种感觉有难以置信加上有些被欺骗以及不被接受的难以释怀。可与她在一起,却是他放纵自己的。或许开头是他卑鄙的,若不是那晚他在酒吧喝多了酒,不知怎么就到了她这里,利用她对自己的感觉……
  他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又取了薄被,替她盖好,这才道,“睡吧。”她听话地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就这么一直看着她,他原先一直不明白的,照片里的她为何如此的落寞和悲伤。与平日里的阳光灿烂一点也不一样。那是因为她心上一直有一个别人看不到的,很深的伤疤。
  一直不明白的,她在那一天为何会煮那么多的菜,那么多的汤?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那一天一定是阿昊的生日,也一直不明白的是为何她一直紧锁着书房的门,从不让他入内。
  原来每个人背后都有一个故事,每个人都是各自故事里的主角,是谁也代替不了的,所以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伤口,或轻或重,或深或浅,都只有自己知道而已。
  也不知已经有多久没有睡过如此香甜的觉了,梦中有潺潺流水,鱼儿欢跃地在游戏,空气里满满地都是花开的味道,小鸟叽叽喳喳地歌唱。
  她嘴角弯弯的,自顾笑着,突然,画面一转,一个人的背影正独立远去,她猛地追上去,喊道,“柏天,柏天。”可那人转过脸来,却是阿昊,与记忆中一般灿烂笑道,“真真,要幸福哦,我在天国,看着你一直幸福下去。”
  不,不,她想抓住他的手,,却一脚踏了空,啊的一声,她叫着醒了过来,只见屋内已经光线明媚了。
  有人跑进了房间,拥住了她,声音温柔溺人,“怎么了。”那是她熟悉的味道,她轻靠了上去,放心地闭上了眼,“我做梦了。”
  他一手搂着她,一手抚摩着她的背,“不要怕,只是个梦而已。”她伏在他怀里,低低地“嗯”了一声,双手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那么的紧,似乎害怕下一秒,他就会离她而去。
  这日,他和合伙人为了一个游戏的成功上市,犒劳了所有的员工,地点选在一个法国餐厅。他来过几次,可不知道怎么的,这次突然发觉这里环境不错,很适合带她来吃饭。
  自两人和好后,他反倒对她越来越牵肠挂肚。而她,似乎也真实起来。他有时候去得太晚,也学会给他脸色看了。甚至有时候就背对着他,来个不理人,一般到了那个时候,他也就无赖了起来,手脚并用……
  他看了一下腕表,已经是八点多钟了,不知道她现在是否吃好饭了,等一下还有活动,估计回去肯定要超过门禁时间了。他微皱了一下眉头,决定索性把她拖出来一起活动算了。
  出了包厢,到了与大厅相连的转角处,向玻璃窗外望去,是一个城市的绵绣繁华,流光溢彩。摸出电话,手指熟练地按了几个号码,拨了出去,她很快接了起来,“有事吗?”语调压得很低,不大像在家里的样子。
  他皱着眉头道,“你在哪里?”她道,“我在外面吃饭。”她报了个餐厅名字,他忽然笑了出来,“好,知道了,就这样。”
  转头在大厅里仔细搜寻,果然在一靠窗的位置看到了她熟悉的身影,可她的对面竟然坐着一个男人,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那男的忽然走到她身边,与她坐在一起,他也总算看清了那男的长相,剑眉星目,很是英俊大气。
  两人的头凑在一起,在看一些照片之类的东西,而她时而浅笑,时而灿笑,看起来十分愉快。他只觉得胸口 有把火腃腾地立刻蹿了起来,大步朝她的方向走去。
  她正拿着一张照片在端详,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真真。”分明是于柏天,她惊讶地抬起头,“咦,你怎么在这里。”
  可恶的是,她身边的那个男的竟然在不住的打量他,眼神略带着讶异,于柏天不甘示弱地回视了过去,并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不怀好意地看着她道,“你什么时候回家?我今晚会很晚回去。”很满意地看到她的脸在瞬间红了起来,而那男的似乎也大吃一惊,有些不可转悠地看着他,几秒后,又把眸光转到了她脸上。
  他自然知道自己的这句话多有杀伤力,显然那男的也明白了,大概不会再随便窥视他的固有领地了吧,他微笑了起来,心情一下子好.
  忽然那人伸手“你好,顾之森。”他握住道,“你好,于柏天。”那人突然笑了起来,补了一句,“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是真真的大哥。”
  现在换他一脸尴尬了,不过他反应还算快,趁两人的手未分开,赶忙用力再次热烈握住,来回摇晃道,“顾大哥,你好,你好……”
  至此,两人的恋情在顾家正式曝光。连顾家老太爷,也就是顾真真的爷爷,那日看到他后,在第二日的家庭聚会上,点头道,“真真的这个朋友,不错,不错。”
  当年那件事,对她造成的影响,顾家上下自然一清二楚。他们一直以来都给予了足够的包容和爱以及足够的自由,只要她开心,几乎什么都同意。比如她毕业后,说要一个人生活,父亲就给她安排了房子。她不愿意靠家庭关系,就让她独自去找工作。现在知道她居然谈恋爱了,自然更是百分百的支持。
  这日是星期天,他心血来潮,很早就闹着她起床,说是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吃饭,她很困,就想缩在被子里睡觉。可他一副你不起来我就不罢休的样子,最后只好不情不愿地起了床。
  可车子一路驶去,她忽然觉得有异起来。这条路分明是通往他别墅的地方,转头看着他,“你带我去哪里,”他仿佛心情很好,笑道,“吃饭啊。”
  她问道,“哪里吃饭?”他转头道,“到我家吃饭。”她脸立刻红了起来,伸手捶了他一拳道,“我不去。”她怎么会不知道他父母这几天在这里呢?
  他把车停在了路边,“怎么了?”她别过头去,“我不去。”他伸手将她的头发扳过来,点了点她的鼻子道,“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不要怕,况且你见过我妈的,很和蔼可亲,是不是?”
  她恼了,拔开他的手,“你看见我现在的样子。”头发也没有特别打理过,只是和平时一般,蓬蓬散着,衣物,衣物更是很糟糕,灰灰暗暗的,父母那一辈的人都喜欢女孩子穿着粉嫩鲜艳些-----总之,糟糕透顶了,都是他不对,都是他不好。不会说清楚些啊。
  他好似明白她的心,拉着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了一下,望着她道,“你的样子很好,放心,真的很好。最多我跟你保证,我爹妈,我姑父姑母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我保证……”
  还有他姑父姑母,她不要活了,双手捂着自己的脸,猛然想起,脸上也只是搽了一点保湿霜,连口红唇彩之类的也没有带,呜呜,她不要活了……
  她双手朝他捶去,“都是你不好啊,都是你不好啦……”他也不躲闪,任她不痛不痒地发泄,洪道,“嗯,是我不好,是我不对……”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清清地透进来,照在这对人儿身上,温暖明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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