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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梨花一溪月:不是不可以

(2009-01-20 16:36:48) 下一个

  第 1 章
  午夜的校园寂静无声,红砖砌成的宿舍楼里只剩少数几户还亮着灯,一切都在黑暗中沉睡。
  捧起温热的牛奶,苏蓉把眼睛从面前的电脑屏幕移开。透过纱窗,远远瞥见树木环抱的未名湖,湖水深暗,波澜不兴。
  已然接近午夜,手头的项目刚刚进行了2周,从上百个财务报表中找到真正关心的数据就已经耗光了自己的耐心,索性枯燥的部分已经接近尾声,接下来的工作是商业前景的分析和预测,这才是自己真正喜欢和感兴趣的。
  从报表中挖出真实的经营状况,分析它的发展潜力,判断它的发展远景,是决定是否可以投资的第一步。只有那些潜力够大、前景够好的公司才入得了老威廉的眼,在商业分析结束后马上就会是谈判、投资、整合、上市、炒高、抛出。老威廉的PE基金资本丰厚,慧眼独具,获利颇丰,每笔投资都是稳准狠的完美演绎,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事实上,这家主营KM软件管理平台的小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是核心产品极具竞争力,KM的概念对以“知本”维系的高科技企业尤其具有吸引力,而且重点在于,他们拥有一个高水平的销售和咨询团队。
  在软件行业中,核心竞争力其实并不是技术,而是思想,融合在软件当中的管理思想。一款优秀的软件产品之所以能够区别于其它产品脱颖而出的关键正在于此。无论是产品还是销售,其成功与否不在于是否使用了最新的技术,也不在于是否使用了花哨的促销,而在于产品中蕴含的理念,在于顾问对产品的理解,在于为客户提供的价值。
  以KMing公司现有的产品线和销售情况来看,这笔买卖一定会让老威廉赚翻的,就像此前的其它目标公司一样。
  一向坚信脑力劳动需要清明的大脑,所以苏蓉很认命的在大脑运行开始迟缓之前,毫不犹豫地关掉所有报表和数据分析模型,休息——将白天课间草写的文章草稿拿出来录入电脑同时加工润色。
  半小时后,整理完毕的文章已经悄悄躺在了XX杂志社的专栏编辑的邮箱中,等待第二天一早被主人惊喜地发现。

  第 2 章
  手机铃声与下课铃声几乎同时响起,瞄了一眼来电号码,无奈的叹气,抬头对学生说了声下课,握着手机走出教室。
  把耐心统统叫醒、集合,深吸一口气之后,按下通话键。
  “师父。”语气恭谨。
  “丫头,下课了?”老头心情不错,隔着电话打哈哈。
  “是,您的时间计算得与学校的铃声一样精准,这一点小的从不敢怀疑。”毕恭毕敬的回答,心里却在发抖,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又想出什么要蛾子来算计她。
  “呵,好说好说。”电话里有小小的停顿,“那个,今晚有个重要的研讨会你替师父去吧,你师母的舞蹈队今天晚上汇演,我要去给她打气。时间不多了,赶紧去准备准备,记得打扮的漂亮些,会后有晚宴哦!”
  “老师,您说的是研讨会还是颁奖礼啊。” 还晚宴?
  “呃,研讨会上之后有颁奖啦,总之你九师兄在那等你,你就听他安排好了。”心虚但最硬的老头拿出老师的派头压人,然后立刻切断电话。
  瞪着手机上的“通话结束”几个字,苏蓉无语,真是的,每次都来这招。
  下午的两节答疑时间结束后,在食堂吃过晚饭,万般无奈之下拎上电脑打车回亚运村的窝居。
  从衣柜里捞出几件换洗衣服,想了想,又抓出一件小礼服,出门前从鞋柜里拎出一双小巧的平底凉鞋塞进随身的旅行袋。下到车库,远远的打开中控锁,一辆灰蓝色的跑车朝她眨眼,尖锐的鸣叫声好像在撒娇。
  “这么久都不来看我,很像你哦……”
  “我有你这么无聊吗?”扫它一眼,拉开车门坐进去。
  “唔,人家无聊所以才会想你的嘛。”委屈的双闪。
  “不要惹我,小心下个月送你去修理厂度假!”利落的点火倒车,飙出车库。
  “好的,我闭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点上它还是很识得好歹的。
  一路平稳的到达请柬上印着的度假村。正要拐进停车场,左前方突然滑过一部黝黑的轿车,商务车的首选品牌,路上随处可见,只不过这部是国内少见的车型,顶级系列,车身宽大,线条流畅,连车体上的缝隙都严谨的几不可寻,整部车隐在暗沉的夜色中,毫不显山露水却不经意的尽显气度,低调的张扬!
  车子堪堪卡了一个车身插进来,闪了一下尾灯,潇洒的拐进大门。苏蓉松开狠狠踩下的刹车,平复一下激动的心脏,双眼微眯,瞟向远去的罪魁。车身黑沉沉,车窗上的黑色贴膜把里边遮得密不透风,颇含深意的车牌,警卫恭敬的敬礼,指向大堂门前的专用车位。扯了扯嘴角,与这种特权阶层,哪有什么道理可讲,还是不要去惹这种闲气的好。
  缓缓驶入,顺着指示把车停到另一边的车位,回身拿起旅行袋和电脑包,下车,关门,落锁,去大堂找师兄接头。
  郊区的夜风凉凉的,吹在身上十分惬意,令炎热的夏夜也变得可爱起来。车位偏远,慢慢走向大堂门口。灯光从宽大的玻璃墙透出来,温暖明亮,右边传来流利的英文男声,微微侧首,一位穿着笔挺西装的斯文男子低头讲电话,旁边立着一个浅色休闲装扮的男子正在等他,闲适散漫,鼻上架一副无框眼镜,精亮的双眼隐在镜片之后,光华掩盖,目光清冷。
  两个人都是身形挺拔,骨骼清奇,唉,这又不是武侠片,都是整天“师父师父”的叫,被给荼毒的啊,低头暗叹,等感应门打开,匆匆奔向接待台。
  递出请柬,登记身份,拿过房卡,回头扫视宽敞的大堂,没见师兄的影子,掏出手机短信过去:“我在大堂等你。”转身,与刚刚在门口打电话的男子擦身而过。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很有气势的“射雕”主题曲,感到数道目光飘来,急忙按下接听键,匆匆走向休息区。
  绕过零星的客人,在宽大的沙发上坐下,旅行袋放在脚下。恭敬的叫声“师父”,每次电话必然的开场白,认真的接受审问,呃,是询问。
  “丫头,已经到了吧,见到九师兄没?”绝对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老头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小九了!
  “还没,短信他了。”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师父,您这次是不是又挖了坑让我跳啊?”鉴于此前的累累前科,实在没办法不怀疑,老头在这方面的信用早就跌破发行价。
  “哪有?师父最疼你了,怎会挖坑给你跳,哈哈!”心虚,绝对的心虚。
  “哼,师父最疼的是师母,至于不挖坑给我跳,那只是因为您根本懒得挖坑,跟舍不舍得我跳完全没关系!”凉凉的回击,
  “阿苏啊——师父这也是为你好啊,你师母见过那个小伙子啦,你师兄的朋友,会计事务所的合伙人,青年才俊啊!”
  果然是阴谋,无论形式如何变化,实质只有一个——相亲。想自己刚刚26岁,还是青春年少的花样年华,也算得上是学业有成收入颇丰,还没有尽情的享受美好生活,居然已经深为师父师母所不容,唯恐自己变成宅女,变着花样的强迫相亲。这已经是第几次了?1,2,3……算了,根本算不清。
  “阿苏,你可要乖乖等师兄噢,你师母这次很满意,她叮嘱你一定要好好交往,不许半路偷跑。”尽责的把王母娘娘的吩咐转达过来。
  “是,师父。”如果不是看在师母的面子上,您以为我会乖乖出现?
  “还有,回去的时候让那小子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回去。”
  “让他……”
  “师父,难道您让我把车子折起来放在口袋里带回去吗?就算我的口袋够大,我也折不动啊,要不麻烦师父您亲自来?”被逼得恼火,想想正处在关键时期的分析报告,还有小编的夺命催魂call,加上师父的突然袭击,心里的烦躁已成燎原之势,连带着说出的话也都是火药味。
  突然传来一声轻笑,举着手机转头,瞄了瞄旁边正看财经杂志的眼镜男,是刚才门口那个,貌似专注的盯着杂志,眼角眉梢的笑意却出卖了他。哼,那本财经杂志很好笑吗?我怎么不记得,难道是风格改了?改成笑话大全了?那为什么编辑MM还在跟我拚命催稿?
  狠狠的剜他一眼,真是郁闷,打个电话都要被人笑,可见相亲绝对是自己的死穴。
  抬头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苏蓉笑得诡异,师父,你的死穴来了。
  “刘老师,我郑重的通知您,现在是北京时间21点57分,您还有3分钟的时间放下电话,开窗通风,把烟味放光,否则……”
  电话那头静了2秒钟,然后是一声惊呼,电话被扔到桌上,紧接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随后是开门声,师母的吼声随即传来。
  嘿嘿,师母的大悲咒可就要开始了哦!阴谋得逞的笑容在嘴边浮现,师母,我真爱你呀!
  收起手机,拎着小小的旅行袋轻巧的从侧门离去,同谋的九师兄,换你慢慢等吧!
  隔壁沙发上的年轻男子从杂志中抬起头,平平的镜片后波光闪动,看向她消失的方向,微微含笑。
  少时,正门冲进一个穿着随意但气质沉稳的男子,头发半干,一进门就四处找人。从服务台check in 回来的斯文男子稍稍诧异,还是轻声招呼:“kevin,来玩?”
  “sean!”那男子走过来,“我过来开会。”
  “什么会这么要紧?还要你亲自出马。”
  “学术会议。”
  “什么?”sean神色诧异,面前的可是声名远播的金牌咨询师,各家公司争相延请的投资顾问,他的时间是按分钟计费的,而且高的惊人,居然有时间来参加学术会议?
  “唉,师命难违啊”,kevin苦笑一下,“师母帮小师妹相中了一个青年才俊,我来当中间人。”
  “哈哈,红娘么?真没看出你还有这潜质,佩服!”sean拍拍他的肩,一脸的促狭。
  “呵,我也是才发现,与你一样惊讶。”知道他的毒舍,不给回应是最安全的。
  sean点点头,暂时不再纠缠。
  “kevin,这是骆,我生意上的朋友,骆,这是鼎鼎大名的投资顾问kevin。”
  “你好。”
  “久仰。”
  “kevin,骆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一枚,不如介绍给你的小师妹如何?”sean的玩心不改,一脸的兴致盎然。
  旁边的骆听了皱眉,不满的瞥他一眼。
  “怎么,你想做月老吗?不过这次恐怕没机会了,我那小师妹对这种情况的耐受度极差,能忍过明天已经是极限了,要是再多一个人出来,我可不敢想象会出现什么状况,怕是师母亲自出马都镇不住了啊。”想起小师妹的火爆脾气,kevin心有余悸。
  骆听他这么讲,心思一动,想起刚才那个握着电话语气愤愤的女孩子,她也是一副火爆脾气吧。
  “这么厉害?有机会真想见见你的小师妹呢。”sean一脸期待。
  “好,不过我现在要去找她,我怕她被师父催得紧了,明天给我惹出事来。再见。”

  第 3 章
  座无虚席的会议大厅里,苏蓉盯着翻开的电脑屏幕上的案例资料,像一只得到美味的猫,笑得满足,还有点幸灾乐祸。师兄咨询公司的内部资料呢,比台上波澜不兴的演讲有意思的多了。
  昨天九师兄以前所未有的低姿态,要求今天一定不要捅娄子,还主动提出用自己垂涎已久的案例作为交换,虽然自己的确是很想要啦,但说到底还是为了让他放心嘛,看他的样子好像自己不提出点苛刻的条件就没有诚意似的,所以啦,也不能算趁火打劫对不对?
  上午的议程终于结束了,苏蓉悄悄伸个懒腰,揉揉低了几个小时的脖子,收好电脑,跟着师兄和那位青年才俊一起去餐厅,毕竟这才是此行的终极任务啦。
  师兄是这个度假村的常客,轻车熟路,没有去会议提供的自助餐厅,而是来到了某栋建筑的顶层,餐厅的装修是质朴的田园风,小小的空中花园,透明的玻璃屋,摆着有限的几套桌椅,造型古拙可爱。
  寒暄,点菜,切入正题。
  对面的青年才俊显然对苏蓉很感兴趣,也很健谈,话题围绕着苏蓉的个人近况蔓延开去。
  “苏小姐在大学任教?”
  “目前只是助讲,明年才毕业。”边答边低头喝茶。
  “那么毕业后有何打算?”
  “留校任教。”继续喝。
  “很好啊,女孩子教书很适合。”青年才俊表示赞同,“苏小姐知道XX会计事务所吧。”
  “恩,知道。”努力喝。
  “我们所与kevin是partner,我今年刚成升为合伙人。唉,此前一直忙着工作,也没有机会交朋友,希望以后能与苏小姐多接触。”
  “嗯,当然。”闷声回答,唉,实在喝不下去了。
  苏蓉喝了一肚子的茶水,一边回答问题,一边抽空朝身边的师兄狠狠瞪上两眼,这个累啊。
  门口的铃铛轻响,走进两位男士。
  帅哥就是令人印象深刻,苏蓉一眼认出后边戴眼镜的那个就是昨天在门口和大堂见过两次的人。两人都是休闲装扮,边聊边走到窗边落座,老板亲自上前招呼。忙碌间,那个电话男朝这边点点头,咦?怎么……心中的疑问在余光瞥见师兄颔首后打消,原来跟师兄认识啊。
  “骆,你说那个女生会不会就是kevin的小师妹呀?”sean盯着苏蓉看,满眼的好奇。
  “怎么,你有兴趣?”清冷的声线,显然兴趣缺缺,眼皮都没抬。
  “哎?只是觉得有趣,火爆脾气的小师妹呢。”看那个女孩子一直低头喝茶,一定很郁闷吧,呵呵。
  “骆,你知道他们老师是谁吗,是刘老,经济学界当之无愧的泰斗。他这辈子教过的学生无数,但算得上弟子的不超过十个,就我所知的那几位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kevin也算业界精英了,没想到还有个这么年轻的‘小师妹’,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骆没有出声,但终于侧头看过去——小师妹吃的认真,而且投入,即使回答对面男士的提问也是头都不抬,只偶尔飘一个凶狠的眼神给身边的kevin。看对面那人的兴致盎然和旁边人的如履薄冰,呵呵,有趣。
  “师兄,那边的人你认识?”已经招架不住对面大侠的催命连环问,趁机转移话题,以眼神示意麻木不仁的同门,赶快解救我于水火啦!
  “哦,正对我们的是袁氏集团的总裁,他们的生意主要在香港,上海也有,我留学时的校友,袁氏有意来京发展,投资分析是我们作的。”
  “袁氏啊,闻名已久,没想到掌门人这样年轻,还与九师兄是校友。”苏蓉点头。
  “苏小姐对袁氏也有耳闻?他们也是我们所的大客户呢。”对面的大侠不甘被冷落,听到熟悉的名字便急忙的开口。
  “嗯,听说的。”只要是混经济圈的人都知道袁氏好不好,忍不住在心里碎碎念,这样也能接得上,还真是健谈哦,师兄你到底从哪里挖出来的这块宝啊,还被师母一眼看中,要不要发个伯乐奖给你哦。
  这顿饭吃得苏蓉疲惫不堪,既劳心又费神,可惜了那么漂亮的玻璃屋和空中花园,那几株开得绚烂的火红蔷薇,真是眼馋啊,直到走出那栋别墅了,还是忍不住回头张望。
  下午的会议照例波澜不兴,与师兄互相飞纸条来回十几次,最后敲定只要在会后的宴会上与青年才俊一起露个面即可,只要再坚持个把小时就可以自由啦!
  可惜一个美好的周六就这样耗在无聊的会议和唐僧般的青年才俊身上,苏蓉忍不住咬牙,切齿——
  师兄,不会再有下次了!
  师父,别指望我再帮你代课了!
  师母!啊,一定是师父惹您心烦了对不对?不然怎么会想到设计我相亲来平复心情呢,师母最好啦,我还是最爱您的!
  晚宴开始前半小时,苏蓉回到酒店房间,幻想几个小后就可以躺倒在软软的床上了,心里小小喜悦。取出小礼服和鞋子换上,淡施薄粉,提前5分钟敲开师兄的房门。
  kevin拉开门,不禁小小惊艳:乳白色的无肩小礼服,身侧是粉色珠光压线装饰,剪裁大方,线条简单;手臂上挽着相同质地的小小手袋,一个粉色水钻的kitty发卡作装饰,俏皮可爱;一双银色漆皮的软底凉鞋,光裸双腿,脚踝优美。抬头,小巧的脸上淡施薄粉,过肩的长发松散的披着,微微卷曲,用同款的发卡拢到一侧,露出小巧饱满的左耳,身上再无其它装饰。
  轻轻叹气,看来这次又白忙一场,那个青年才俊如何配得上小师妹呢,转身关门,低头暗叹师母是不是挑花眼了,对这么个唐僧同学大加赞赏。
  宽敞的大厅里富贵华丽,美轮美奂。
  经济学界的重要会议,赞助商绝对不会少,与会的学者大多有数个响亮的头衔,背后都代表着特定的利益集团,所以尽管是学术聚会,但看上去更像是高规格的商业聚会。参会者全都衣着光鲜,派头十足,几乎个个携伴而来,放眼望去,满眼的鬓影衣香,国色天香。
  随着师兄和青年才俊一起走进大厅,旋即感觉到几道惊艳的、欣赏的和参杂着妒意的眼光飘过,在自己身上停驻几秒又不动声色的飘走。低眉垂眸,努力盯着鞋尖看,坚决要把“我自岿然不动”的原则贯彻到底。
  一旁的护花使者殷勤的递过一杯香槟,微笑着接过来,只让酒液微碰唇,并不咽下。宴会上有不少与老师相熟的前辈,少不得上前打招呼,大家显然对自己身边的青年才俊更感兴趣,殷殷追问,家住何地、年方几何,更有甚者居然追问何时喜事近,恨不得明天就能喝到自己的喜酒。天哪!看身边的男士满脸得色,自己已然滞销到如此程度了么?
  酒入愁肠愁更愁。苏蓉现在的心里郁闷无比,不留神抿了几口香槟下肚,她的酒量是出了名的浅,闻着白酒几乎就能醉的人,待到自己发现,脸颊已经开始泛红了,匆忙跟身边的人说了句抱歉,转身提起裙摆向侧门走去。
  初夏的夜晚,微风拂面。
  侧门出去是条小溪,潺潺而过,走过原木的拱桥,转个弯,忽然开阔,一个花木扶疏的花园出现在面前。沿着周围的低矮的木篱园墙,各色蔷薇花从娉婷而立。好漂亮,比空中花园里的更多,颜色各异,争奇斗艳。
  对美丽的花朵一向毫无免疫力,苏蓉没一丝停顿的走过去。站在高大的蔷薇丛下,踮着脚尖贪看那魅力无边的花儿,似有淡香飘过,心中喜悦,伸手轻轻碰触娇嫩的花瓣,惹得花枝微微颤抖,不由轻笑出声。
  沉浸在赏花的喜悦之中,丝毫没有发现自己也成了别人的欣赏目标。
  花园一侧的别墅隐在树影中,二层宽阔阳台上的宽大藤椅边,静静立着一个意态闲散的年轻人,暗色提花的丝绸长衫,微风轻拂下褶皱淡淡散开,月华无边之下,一派优雅从容。
  望向花墙边全神贯注的白色身影,未戴眼镜的双眼中有光芒闪过。还是这么投入啊,这个女孩子好像做什么都很投入的,投入的打电话,投入的吃东西,投入的看花。
  小小的手袋里传来连续的震动,拿出电话接通,“唔,我在外边……这就回去了,不用来接我。”
  恋恋不舍的原路返回,不时回头张望那挡满一面墙的花丛,似乎有一道光华闪过,咦,难道树影里还藏了另一个月亮吗?甩甩头站好,再看,没有了,恩,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回去吧。

  第 4 章
  星期六的早晨真美好啊,苏蓉在满室的晨光中醒来,莫名的高兴。KMING公司的投资分析报告终于完成,今天把报告交给威廉大叔就大功告成了,接下来就可以全情投入完成博士论文了。
  不过,想到师父那吹毛求疵的脾气,心里还是忍不住小小哆嗦了一下,希望到时候不要死得太惨才好。
  到街角的庆丰要了2个香菇鸡肉包,一碗菊花莲子粥,美美的享用周末的第一餐。吃饱喝足后的心情尤其好,闲闲的晃到车库,踩着油门开路啦。
  盛夏阳光下的写字楼,宽大的玻璃幕墙尖锐的反着光,安静冷漠。
  走进富丽堂皇的电梯,苏蓉开始腹诽,这个威廉大叔一定是钱多烧的,拜托啊,你是作PE的又不是开银行的,开银行的也不可以随便印钞票的对不对?干嘛一定要租CBD最贵的写字楼,还大手笔的一租2层,钱多烧的吗!
  白色的沙滩鞋踩在亮晶晶的大理石地面上悄无声息,远远的听见老威廉的办公室里传来他豪迈的声音。推开半掩的房门,大叔正在电话中,自动自觉的服务自己,找杯子,倒水,然后在宽大的沙发上窝起来。
  老威廉放下电话,苏蓉已经喝完了一杯水,正在倒第二杯。
  “外边很热?”胖胖的老威廉笑眯眯,好像KFC的老爷爷。
  “是啊,30几度的高温,那么大的太阳,当然热。”专心的喝水,刚刚被太阳烤得水分流失严重,所以要努力补水。
  “的确,北京今年的太阳和加州的一样大。”
  “恩,所以拜托你把空调关了。”
  “这是什么逻辑?现在外边不是正热吗,那应该打开空调才对呀,怎么突然要我关掉?”老威廉愣住,程序挂起,当机中……
  “温室效应啊,大叔!你是外资,可也要响应中国政府的绿色环保号召不是吗?”
  “……”擦汗,原来是这样,还以为……
  “KMing公司的案子你的意见如何?”为了饱受摧残的脆弱神经,威廉大叔及时的抛出正题,回到专业上的阿苏就不会那么,呛了。
  “嗯,KMing的核心产品在业内口碑不错,管理理念也算领先,虽然目前市场占有率有限,但他们的顾问队伍实力可观,老板的背景资源深厚,很有问鼎行业龙头的潜力,这笔投资的前景乐观。”从钥匙环上摘下一个小巧的U盘,递过去。“报告在这里了。”
  “你看好KMING?可是他们目前的赢利还很薄,甚至不足以维持公司的正常运作。你确定他们有足够的实力?”皱眉,我怎么没看见多可观的前景呢。
  “如果他们的财务状况足够好,还轮得着我们来投资吗?”抿唇,就是因为暂时不盈利才给了投资者机会,否则哪有那么多馅饼,还正好砸你头上?
  “而且,KM目前的发展趋势很好,对以知识资本为主的企业来说更是大势所趋,KMing的老板与很多这类企业的老板关系良好,而且咨询实力很强,目前的困境是因为产品还不成熟,只要假以时日加以完善,再拿下一两个大单,有了口碑,后劲儿必然十足。”
  “KM现在的成功案例很少,即使在国外也只是在大企业中比较成功,中国的大企业,尤其是肯花钱作KM的大企业并不多,今后……”胖胖的脸上满是犹豫。
  “我到KMing公司看过,他们还计划提供在线的平台服务,可以应用到中小企业,提高产品的覆盖面。当然,风险与机会同在,最后的决定权在你,亲爱的威廉大叔。”轻轻的把球踢回去,才不上当呢。
  “可是,提供KM平台的企业盈利并不算好,即使欧美的产品在中国的成绩单也只是差强人意。”
  “呵,亲爱的威廉大叔,国外的经验到这里难免水土不服。有多少跨国大鳄在这里落马,被本土的小作坊打败?相信我,中国的软件行业重要的从来不是产品,而是人,无论是售前,售后,买方,卖方,起关键作用的从来只是人而已。所以,我相信以他们的人脉,相信他们的员工,KMing做大不是问题,只是时间而已,这绝对是笔划算的买卖。”
  接过递回来的U盘,重新挂到环扣上,苏蓉往沙发里再窝了窝,舒服的闭眼,轻轻开口:
  “威廉大叔,接下来的一年时间我不再接案子,你要找好替补哦。”
  “什么?不要啊。是不是觉得抽成不够,再加2个PERCENT怎样?亲爱的苏,不要抛弃可怜的老威廉啦。”大叔胖胖的脸上开出一朵菊花。
  “大叔,佣金足够丰厚,我已是小富婆一名,不需要再加。但是,接下来的一年里我的日子绝对是水深火热,自顾尚且不暇,绝无可能再接新案子了。”
  “怎么,要发水吗,还有火灾?”憨厚的大叔有限的中文能力开始卡壳。
  “不是啦,不过也差不多。”慢慢的解释,“我必须在半年之内完成我的博士论文,而我的导师是有名的神捕无敌,呃,就是要求很高,我想通过答辩恐怕要每天24小时的努力,那之后我恐怕至少需要再休息半年才可能恢复劳动能力。”叹口气,捞过大串的钥匙,苏蓉向外走,朝呆愣中的大叔挥挥手:
  “所以,这次我恐怕在劫难逃了,我们各自珍重吧,希望还有活着见到大叔的那一天。就这样,拜拜啦!”
  苏惹了什么麻烦吗,这么严重?大叔心里碎碎念,突然回神——“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啦,祝我好运吧。”已经在门外的苏蓉大声回答,“谢谢大叔!”
  阳光灿烂。
  苏蓉戴上墨镜,车子缓缓开出停车场,滑入车道。与此同时,停车场另一头的入口,一部黑沉沉的车子慢慢驶入,醒目的车牌与阳光一样晃眼。
  顶层的办公室,骆坐在办公桌后面不动声色的听楚离汇报。
  “海南的度假酒店已经封顶了,年底就可以完工,正好能赶在春节长假之前开业。南城的经济适用小区已经开始筹建第二期,各项批文都已经拿到,预计10月底开工。另外,科技园的那块地还是要竞标的,不过各方面已经打过招呼了,问题不大。还有上次提出的SP的并购案,对方希望溢价80%出售全部股份,他们去年的收益有几千万。”
  骆低头思索了一会,抬头问他:“Steven,SP公司的并购案你怎么看?”
  “我们从未涉足过信息产业,这次的并购金额不小,还是谨慎些好。以前我们做的都是基建项目,后来的商业房产也收益不错,但这些都算是传统行业,与电子信息产业不沾边,这里的水有多深,我们都搞不清楚。这种情况下,尤其是对方找上门来的收购机会,我总觉得心里没底。”靠回椅背,楚离撇撇嘴,条件太诱人了,不靠谱啊。
  “你说的对”,骆点头,“不过,送到嘴边的肥肉错过很可惜,而且,我也很想看看这是块什么肉,谁是背后的推手,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背后的目的?”
  “不错。信息产业发展潜力很大,我也很有兴趣,即使眼前这块是腐肉,也一定还有大批的美味等着我们,我不想放弃。”
  “想要进入信息产业了?的确是个朝阳产业。”
  “那么,找个这方面经验丰富的顾问,对这家SP做个评估,同时分析一下相关产业的发展趋势,我们也需要开辟新战场了。”
  “好,这就让他们去联系。”楚离领命离开。
  疲倦的摘掉眼镜,靠向身后的椅背,偌大的办公室里一丝声响全无,安静得让人无法相信这里身处闹市,窗外的车马喧嚣统统与此间无关,也与他无关。

  第 5 章
  校园里的梧桐开始落叶了,窗外的天空越发高远,偶尔有淡淡的云丝飘过。远处的湖水沉静如昔,倒映着岸边的高大树木,更显得深沉幽暗。
  明天上午有2节西方经济简史的课,苏蓉下午就从亚运村的窝爬回学校了,这两个多月过得甚是悠闲,除了每周6节本科生的大课,其它时间都用来写论文了,因为目前还只是创作阶段,还没有提交审核,所以日子还算惬意。
  当然,每个月的杂志专栏也是雷打不动,好在已经成了习惯,只是随手记录一下论文中遇到的疑问和想法,也不觉得是个负担。
  论文已经准备的七七八八了,只要把材料串起来稍加润色就该上交了,师父早已经虎视眈眈的等着鸡蛋里挑骨头了,索性就多留几块让他挑好了。
  趴在宿舍里的桌子上,从手臂里向窗外望,夕阳里的湖水泛起金芒,波光潋滟,流光溢彩,艳光四射。
  突然很想出去走走,心随意动,立刻起身。还未到门口,手机震动,看也不看随手接起。
  “哪位?”
  “是我,小师妹。”九师兄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比平时的低沉,在昏暗禁闭的空间显得颇暧昧。立刻甩头,推门下楼,把这奇怪的感觉扔在身后。
  “有个案子需要你帮忙”,根本不给她出声拒绝的机会,下面的话立刻跟上,“别跟我提你的论文,老威廉信你我不信,两个月已经足够你拿出应付老头的论文了。”不愧是金牌顾问,堵得人根本无话可说。
  “我现在在深圳脱不了身,是一个SP收购案,给朋友帮忙,推不掉。其实那人你也见过,上次会议上见过的sean的朋友,做房产的,希望进入ICT产业,你帮着给看看就成,不需要按正式的案子来做。你IT专业出身,又做过类似的案例,花不了你太多时间,就当帮师兄个忙,回头好好谢你!”
  “师兄,就算熟也要花精力啊,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很费脑细胞的好不好?而且你也知道我的脑细胞生长速度慢嘛,之前消耗的还没长出来呢,不如你派手下过去……”
  “别罗嗦,要不是sean找我,我才懒得找你帮忙,我这边的顾问已经忙得脚打后脑勺了,那还有时间应付这种硬塞进来的案子?”
  “可是,师兄,我的日程也很紧张啊……”
  “行了,我知道狮子大开口你最行,说吧,这次想要什么!”
  “嘿嘿,我就知道师兄对我最好了!抱一个先!那个,你知道,我的本本……”
  尽管很不爽这个硬塞过来的麻烦,但是看在本本的面子上,她还是让谨慎的专业态度占了上风,按照师兄的吩咐从网上接受并购的资料后,很认真的研究数据。
  凡经手的案子从不假手他人是苏蓉的习惯,不仅会研究各种报表和数据,还坚持从各方面全方位的深入了解目标企业,比如现场考察,员工访谈,客户调查等等。力求准确的把握企业的运营情况,管理水平,行业地位,发展潜力,同时结合对该行业整体趋势的理解,多方分析考证,才能给出最权威的判断。
  忙碌了几天,搞清楚了案子大致的来龙去脉,与对方约了星期六下午会面。这才知道,原来他们跟老威廉在一间写字楼,于是提醒自己务必小心谨慎,绝不能让大叔发现自己客串的事实,否则后果一定很严重!
  周六的早晨是她最爱的,完全没有星期一的压力感,最是悠闲。晃到下午一点,才提着电脑包驾车出门。
  把车停到熟悉的大楼地下,苏蓉迅速的下车,落锁,以最快的速度闪进平常很少会走的通道。
  正式的商务会面,苏蓉都会小小的打扮一下,今天也不例外。浅灰色的连身裙装外面,是一件浅驼色的及膝风衣,挺括的面料,利落的剪裁,硬朗的立领,肩膀和袖口的猎装设计,同色系的平底短靴,柔媚中透出干练,好一个英姿飒飒的白骨精噢。
  周秘书已经等在大堂,招呼之后领着她进入专用电梯,直达顶层。这里并不像老威廉家的装潢,整个空间全部打通,迎面是一道水墨重彩的屏风,绕过去是宽敞的会客区,柔和的米白色调,轻松的装修风格,很舒服。
  “苏小姐请坐,骆总马上过来。”
  在线条简单的布艺沙发上落座,苏蓉把电脑摆好,找到一会要用到的文件资料。
  “不好意思,让苏小姐久等了。”
  礼貌的招呼,温润的中音,轻轻的在耳边响起,带着点江南的妩媚腔调却不失硬朗,如夏天湖水般的低沉平静,让人丝毫不觉阴柔,反而从原本清冷的语调中感到一丝温暖。谁说吴侬软语只适合女子,从这样的男子口中说出也是一样的性感。
  “你好,骆总。”苏蓉抬头,望进一双淡色的眸子,好漂亮的一对凤眼!心里悄悄赞了一句。打开准备好的文件,“我们开始吗?”
  “好”,接过周秘书递过来的水杯,骆坐在她的身侧。
  窗外的阳光不再那么刺眼,整面的玻璃幕墙不能再提供足够的光线,隐藏在顶棚的灯光亮起,沙发上的三个人相谈正欢。
  “SP业务可以说是寄生在移动的梦网之上,这家公司本身是民营企业,但应该与移动方面有某些默契,所以在过去2年里的利润可观。”
  “每年接近80%的增幅,确实可观。”周秘书点头。
  “不过最近为了使财报更吸引眼球,有点为赚钱不择手段了,屡屡被用户投诉,而移动方面迫于舆论压力也不得不出面警告,但这点并不会成为他们发展的大碍,充其量也只是暂时避避风头罢了。”
  “这么看来,这次的收购还是有利可图的咯,刚好可以趁此机会压压价。”
  “没这么简单,主要的风险在政策上。SP业务给运营商带来了稳定而不菲的业务量,他们当然乐见其成,所以,既然政策没有明确的说不,运营商们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隔三差五的‘警告’一下,千万不能越界。”顿了下,继续分析:
  “最诱人的机会总是存在于那些复杂监管体系的缝隙之间,满是诱惑却也危机重重。一旦政策开始收缩,那就不只是一个冬天这么简单了,很可能是冰河纪。”
  一直沉默的骆眼中闪过一丝激赏。她说的没错,这方面的政策已经在酝酿,难保什么时候就会出台,风险是显然的。
  “所以他们想脱手了?”周秘书问道。
  “不止如此”,骆站起身,走到窗边,没有带眼镜的双眼看向天空,“你们知道这家公司的老板是谁?”
  “不是向航宇吗?”周秘书奇怪,资料上明明写着,老板为何还有此一问呢。
  苏蓉抬头看向骆的背影,挺拔瘦削,却又隐藏了无限力量。
  “幕后的老板是沈家的二公子,与信产部的关系非浅。”
  “难道他们已经听到风声,要在那之前套现退出?”周秘书不由心惊,那样的话,可真是个烫手山芋啊。
  “嗯,还有一层用意,他们家老头子要进政治局了,所以不能在经济上有任何闪失。而且,赶在政策出台之前脱手,可以获得最大的利益。还有就是,他们以为我会为了挽救这块也无请求他们的帮助,到时也可以为他们多争取一个未来的政治筹码。”
  政治筹码?看似严谨的商业分析,却夹杂了其它方面的考量。苏蓉面色一凛,政治这东西,不是她可以碰的,也无意掺和进来。
  怀疑的眼神看过去,骆不动声色的回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苏蓉心惊,这个骆是什么来历?一个普通的投资并购案居然还掺杂着政治目的,这已经不是她这种平头老百姓可以掌握的了。
  “那么,这次的并购案没有继续的必要了。”苏蓉直接抛出结论,既然不会继续,自己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从表面上看是这样。”他没有动,只淡淡的开口。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提出自己的建议:
  “如果,贵公司真的希望进入信息产业,那么向航宇本人的价值绝对高过索飞信公司。据我所知,他是个天才程序员,索飞信是在收购了他创建的索信后成立的,其核心产品是由他一手主导的,并且由他继续出任总经理,幕后老板只是控股,并不参与具体运作。”
  “你说他是天才?”
  “是,而且不只是软件天才,他先后创立的两家公司都被高价收购,管理能力也是一流。所以,一位可以创造奇迹的天才,他的价值绝对高过已经不再是奇迹的公司。”苏蓉诚恳的说出自己的看法。对向航宇的了解从大学时代已经开始,他本身就是所有IT人士的偶像,对他创立的公司,在以往的研究中也曾经分析过,的确当得起奇迹二字,他的能力不容否认。
  淡色的双眸变得深沉,他望向她,脸上闪过一连串的惊讶、惊艳、惊喜,精彩纷呈。这个女子,从酒店初见开始,每次都能让人眼前一亮,一番条理清楚的分析,精准的抓住要点,清晰的锁定方向,轻松的把握到厚厚伪装之下的本质,去伪存真,犀利的让人隐隐感到危险。
  她,是否能与自己一道并肩前行,披荆斩棘呢?心中隐隐的期待。

  第 6 章
  “苏小姐,一起吃晚饭吧。”温润的男中音提出邀请,平铺直叙的语调与刚刚的讨论一脉相承,以致于苏蓉一时失察,直接当作下一个议题反射性的应了一声“嗯,好”,一直到对方突然没了下文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说的是晚饭,看着对方眼角眉梢隐不住的消息,头顶冒出黑线,这人,实在奸诈。
  腹黑也好羞愧也罢,应诺既已出口断没有收回的道理,反正自己也要吃饭的。
  有条不紊的收起电脑和散落的文件,抬头看看落地窗外的点点华灯,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周也一起吧。”
  “不了,骆总,我已经答应女儿陪她吃晚饭了。”作为公司上下最接近老板、最熟悉老板习惯的人,周秘书的反应迅速而准确。
  “这样啊”,凤目微闪,转过头来看着她,嘴角微微含笑,“看来我们一定争不过周的小公主了,你说是吗。” 还是万年不变的平淡语气,透出一丝愉悦和狡诈,不过这人控制情绪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根本极难察觉,却被她察觉到了,而且是轻易的就感觉到了,偏生又没有反驳的理由,只好不安的点头。
  “那么,我们走吧。”他站起来,示意她跟上,然后走向门口。
  与还在整理的周秘书道别,她尾随他走进电梯,宽敞的轿厢,端庄的红木装饰,华美的手编地毯,悄悄看向他,俊朗的侧脸,嘴角微抿,短发服帖,不知什么时候戴上的无框眼镜在灯光下闪烁,清镜片后的双眼平静无波,掩去了刚刚的精明、凌厉和通透,恢复了一贯清冷的标准表情。
  苏蓉怀疑刚刚的感觉是否幻听,这样清冷到疏离的一个人,任何情绪都被完美的掩盖起来,自己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的察觉出他的情绪波动呢,一定是今天接收到的讯息过于震撼,出现幻觉了。九师兄这个害人精,怎么招来这么复杂的一个案子,那些隐藏在台面下的内幕平时也有所耳闻,但这样直接了当的拿出来当作企业背景来分析还是头一遭,难免心惊,那样错综复杂犬牙交错的利益纠葛派别联系,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好像玻璃鱼缸中的金鱼那样清楚明白,语气如同谈论天气般的云淡风轻,分析如同庖丁解牛般的句句精准,关系利害一清二楚。
  坐进似曾相识的这辆车,眼睛不经意的扫过他的双手,随意的搭在方向盘上,手指修长,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放松而疏懒,想起度假村门口的一幕,怎么看也不象啊,那样精准的切入,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似隐藏在暗影中的猎豹突然间的爆发,华丽优雅,一击即中。
  “想吃什么?”好听的声音响起。
  “我不挑食。”事实上,南北菜系麻辣咸鲜她几乎是来者不拒,涉猎范围之广,适应能力之强,上至师父下至室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么,我就决定了。”既然如此,他就从善如流的自作主张了。
  “当然,请客的是老大。”狗腿的点头,这个自然,出钱的说了算!
  她的表情看在眼里,漫不经心的说自己不挑食,甚是自得,像个等待家长夸奖的小孩子。心里好笑。本来听说kevin请他来做这个分析,很不以为然,印象中她不过是个俏销嫣然妙语连珠的小姑娘,即使是这个专业的博士也不代表可以有能力负责这样一个投资案,所以坚持亲自过来。结果今天的她不断制造着惊喜,讨论案子时的专业水准让人佩服,看得出来她对此类收购案很有实战经验,分析精准且专业,视点独到,领悟力超强,即使开始面对那些复杂关系时有一点紧张,但迅速的适应了,而且举一反三。那些丝丝入扣的关系连周秘书都被绕的有些晕,她却可以极快的理解,然后理顺,最后用简单的几句话或几笔草图,就清楚的将所有关联表述清楚,很多次周秘书就是靠了她的解释和草图才跟上来,言语中对她也很是佩服的。
  眼下,她整个人都陷在宽大的座椅里面,小巧的面孔被路边的街灯晃得一明一暗,显出几分疲惫来,原来还是累着她了。也是,普通的收购案只要搞清楚投资收益就好了,哪有这许多的按潮汹涌,耗人心神。
  车子在闹市的某个街口停下,穿过窄小的街道来到一家朴素的淮扬菜馆,立刻有相熟的服务生迎上来,领到角落一个雅致包间,刚刚坐好,立刻有小姐过来点餐。
  他的右手轻抬,立刻有厚厚的一本菜牌放到她面前。她习惯性的打开菜谱,并没打算推辞,每次出去吃饭都是她点菜,已经习惯了。
  翻开毛笔书写的仿古菜牌,她一边翻看一边跟旁边笑容可掬的点菜小妹说:
  “你家的招牌是哪几个,说来听听。”
  “我们店的招牌菜有百合老鸭汤,镜箱豆腐,香茶鹿排……”小妹显然驾轻就熟,一开口就是滔滔不绝。
  大概看过一遍,叫停了小妹声情并茂的介绍,诚恳的称赞:“小妹的业务很熟练啊……”
  “呵,哪里。”小妹不好意思的脸红,连忙谦虚。
  “你有什么忌口的吗?”这话是问他的,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后,她开始点菜——
  “小妹,帮我们推荐几款——清淡少油、美容修身、益气醒脑的菜式,既要进补也要去燥,要荤素搭配不要浪费,好了就这样,店里的菜品你最熟嘛,就拜托你啦。”
  小妹被她听上去简单实际上要命的要求震晕了,眨眼,再眨眼,站在那里努力的消化句子里的意思。
  苏蓉眯眯笑,认真的拜托小妹,静静饮茶,并不催促。
  修长的手指举起细瓷杯轻抿一口,听着她清脆爽利的讲话,忍不住眼角眉梢带了笑意,哪有这样点菜的?分明是在转嫁危机。可偏偏她的笑脸暖意融融,晶亮的眼睛充满信赖的看住你,让你根本无从拒绝,只好努力想破脑袋也要满足她那些简单却复杂的要求。
  “嗯,那个”,小妹思忖再三,终于开口:“美容的话呢,我推荐‘百合老鸭汤’,既能调理脾胃,又能美容养颜;再来一个‘镜箱豆腐’,豆腐的表皮酥脆不油腻,还有渗入豆腐里的鲜美肉味,虽然减肥很重要,但是蛋白质也是必须的;再配一个素炒小白菜,维生素就够了,小姐你看怎样?”小妹的双眼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看她。
  苏蓉大力点头,毫不吝惜的夸奖:“太好了,小妹你真厉害!”转过头看看他,“不过,我们不能只顾自己减肥,也要考虑到先生的需要,你说对不对?”
  “噢,当然。”小妹又脸红啦,刚才光顾着给这位小姐美容养颜了,忘记还有一位先生需要照顾,刚要开口补充,就听见对面的人开口了:
  “我只要白粥和时蔬就好,再加一碗水蒸蛋。”
  小妹愣住,下意识的去看苏蓉。苏蓉转了脸看他,“胃不舒服么?”
  他也是一愣,“没有。”
  她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换上很严肃的表情对他说:“骆先生,我想你已经足够苗条不需要再减肥了,请不要给女士造成太多的压力好么?”
  他沉默一下,随即微笑:“不是的,我没这个意思”,顿了顿,又说,“其实你也不必有压力,你的身材很好。”
  他的语气诚恳,真心的称赞。她却莫名的心慌,脸颊慢慢染上了一层粉红,欲盖弥彰的低下头去喝茶。
  “那么,再加一个‘香茶鹿排’怎样?主料是鹿小排和茶树菇,鹿肉滋补,茶树菇微量元素丰富,补气健脑。”小妹在旁开口,菜是推荐给他的,话却是问她的。
  “好。”她奋力喝了几口茶之后,终于抬头。
  小妹得到了鼓励,立刻恢复了干劲。
  “再来个‘清蒸皖鱼’吧,清肝明目的。总共四菜一汤,分量刚好,不会浪费。”
  “OK,都听你的,小妹真是厉害!”她的笑容灿烂,冲小妹竖起拇指,真诚的夸奖。
  “哪里。”小妹被夸得不好意思,从没被客人这样夸奖,实在太兴奋了,而且,这两位客人可真漂亮,尤其是那位先生,笑起来的样子可真帅!
  他整日饭局不断,还从未见过有谁点菜也能点得如此别具一格的,真是个有趣的姑娘。微一转念,一个想法从心底升起。
  这样一个聪慧敏锐的女子,但同时也是纯真可爱的,会抱着电话跟老师撒娇,会在不喜欢的饭局上埋头苦吃,会在喜欢的蔷薇花下沉醉其中……她会是可以与自己并肩的那个人么?充满阴谋和算计的生活,她能适应么?高处不胜寒的孤寂,会因她而改变么?
  看着她的笑脸,突然有些害怕。

  第 7 章
  这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席间谈笑风声,两人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骆对地产行业看得很深,而且对幕后的关系十分清楚,简单两句话就有拨云见日的功效,苏蓉听得惊心动魄,频频感叹水深。而苏蓉对高科技产业的理解也让骆侧目,无论是行业的发展、科技的前沿、政策的限制,甚至是业内的知名人士,听她清脆的嗓音娓娓道来,都如数家珍。
  “苏。”好听的声音在温暖的空间里回荡。
  “嗯。”轻声的回应。记忆还停留在度假村里那个修长身影的清冷,办公室里透彻分析的睿智,驾车时伸手利落的果断,点菜时的些许落寞,对眼下这低声轻唤的缠绵,一时有些意外。
  “吃饱了吗?我们走吧。”
  望着她纯净的一双眼,里面淡淡的欢欣,到了嘴边的话换成了无关紧要的一句。还是有些犹豫啊,不想让现实的沉重压抑她的明媚,不想让阴谋和算计吞噬她的纯净,还是,算了吧。
  深秋的小街寂静无声,只听到两旁院落里的大树叶子沙沙的响,并排前行的两人,影子长长的拖在身后。
  “住哪里?我送你回去。”低沉平静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轻轻响起,仿佛平静的水面泛起微微涟漪,缓缓向四周扩散。
  没听到回答,又继续开口:“有点晚了,我直接送你回去,你的车子我明天让人送过去,好不好?”
  微微挑高的尾音,说着商量的话,却没有一点商量的意思。强权!她再次腹诽。不过时间确实晚了,这里到CBD和亚运村的距离正好是个等边三角形,在这个时候去走两条边的路程显然不够明智,于是乖乖的报上地址,坐进副驾。
  “你的车很不错,国内很少见到。”专注的盯着路面,毫无边际的抛出一句,
  她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说自己的车子不错。侧头看他,表情还是淡淡的,丝毫没受到刚才空档的影响,涵养功夫的确到家。
  “嗯,车子是从九师兄那里黑来的,欧洲的限量版。”说起这件事她忍不住小小得意,虽说自己被小九别有用心的妖言惑众了一把,那段日子几乎累得奄奄一息,不过最后狠狠的敲了他一笔,虽然还是觉得有点亏,但起码也算是报仇雪恨、翻身奴农把歌唱了。
  “你师兄很照顾你啊。”不但帮她联系相亲,还大手笔的送车子。
  “哪里是照顾?明明就是压榨啦!我研一的时候被他抓壮丁拉去给这家厂商做投资建厂的评估,整个学期北京上海的满天飞,直到现在我一看到飞机就想跑!”想起黑心的资本家师兄对自己无情的剥削,苏蓉仍是满腹怨愤。
  “呵呵。”她生气的样子很可爱,控诉的义愤填膺,只差声泪俱下字字泣血的控诉万恶的资本主义了。
  “你不知道,做投资分析最忌讳不熟悉的行业,那时候我对汽车根本一窍不通,做这个项目基本属于自作孽不可活的范畴,可是师兄的公司刚开张,除了他只有小猫两三只,只好逼我上梁山,我这么高风亮节的革命同志当然是宁死不屈啦,最后他只好开出条件,答应项目结束后让我随便挑哪款车子都好,金额不设上限,当作报酬。我也是考虑到同门之谊才勉强答应的,谁知上了贼船就下不来啦,最后差点英年早逝过劳死,亏他还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新社会的新一代呢,都没有老威廉体恤员工。”
  “你的眼光不错。”他还是全神贯注的开车,不过眼中的笑意喷涌而出,连带着声音也变得轻快。
  “谢谢。所以后来我宁可去威廉大叔那里打工,也再不跳师兄这个火坑了。”她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再一次后之后决的发现原来他是在夸选车的眼光,突然顿住,黑线again!!!
  “威廉大叔?是不是黑金的威廉。托马斯?”这丫头居然给威廉打工?难怪经验老到逻辑严谨,的确是黑金的风格。
  “是啊,主要做ICT行业,重点是软件和互联网公司,不过只是兼职,我还要读学位。”
  “多久毕业?”
  “明年7月。”
  “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吗?”不经意的转到关心的话题,镜片后的眼光微微有些闪烁,夹杂几许期待。
  “留校任教,还有接手老师的研究课题。”师父的身体不算太好,学院里的基础课已经是自己在代了,课题研究也大部分转到自己手里了,留校是当然的。
  “不想到企业任职吗?”女孩子做老师当然不错,不过以她的个性怎么会?还以为她会去投行或者金融机构,那样自己还有把握说服她加入江城,可是现在……
  “企业?”
  “对,你其实很适合作企业管理,刚刚点菜的时候就发现了。”他转头看看她,发现她疑惑的目光,于是仔细说下去,“你做事很有条理,而且目标明确,重点抓得很准,懂得适度放权,及时给对方激励和支持,是最合适的企业管理者。开始的时候你会仔细浏览菜单,听取服务员的介绍,用最有效的方法掌握了基本情况,然后问我是否忌口,之后提出要求让小妹推荐菜品,这当中你的鼓励和夸奖让小妹干劲十足,不过你也会支出她的疏漏,然后让她自己弥补失误,继续给予鼓励。我想小妹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夸过,也从没这么自信过,点菜的过程中你已经是她的精神领袖,只有经过你的首肯她才会觉得自己是正确的。如果公司里的员工可以这样的信任他们的领导者,相信没什么困难可以阻挡它的前进。”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隐隐传来,低沉而遥远。
  苏蓉愣忪片刻,还在消化他的长篇大论。好半天才犹豫着出声——
  “骆先生,你连吃饭都可以联系到公司管理,实在是厉害!可是……”看看他清俊的侧脸,眉眼间深情专注,表情轻松,但仍难掩疲倦,突然在心底叹息,眼神变得柔和。“骆同学,你有多久没好好的吃顿饭了?有多久没彻底的休息了?脑子里整天飘着的是不是只有这些?”
  他一愣,轻声的询问,却带给他雷霆万钧般的震撼。日子一直都是这么过的,从没觉得辛苦,甚至从没在意过,突然听到她这么问,才发现事实果真如此。
  他尴尬的笑了笑,直觉的辩解,“已经习惯了,倒也不觉得累。”
  她了然的点头,慢慢的说道:“我能理解,当年同时被师父、威廉和师兄三方逼债的时候,同时作2份报告和1份案例调查,连续3个月的突击才完成,忙碌的时候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依然精力充沛,连我自己都奇怪,可是一旦完成了,立刻就病倒,修养了半年才恢复。”她停了一下,轻轻的叹口气,“那半年老师的身体也出了问题,我却帮不上忙,连累师母同时照顾我们两个病号,我很内疚,本来应该是我照顾他们的,却力不从心,那种感觉实在不怎么样。”
  她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垂着头,呼吸有些粗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这个时候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劝慰,无声的倾听才是最好的安慰。果然,她很快的松弛下来,语调又恢复了之前的轻松洒脱。
  “所以打那之后,我就跟自己约法三章,再不自己找累受了。身体虽然可以自我调整以适应超负荷的运转,甚至可以维持很长时间不出状况,但绝不是毫无代价的,‘出来混早晚得还’!”最后一句是变着腔调说的,惟妙惟肖。
  他开车不喜欢听音乐,所以等她停了口,立刻就安静下来。
  “呵呵。”低沉的笑声闷闷的响起,抓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收紧,指节微微泛白,某人终于破功了。
  他的左手松开方向盘支在额角,手臂搭在车窗边沿,满眼的笑意浮动,脸上是少见的清朗笑容,看了看偷偷憋着笑的她,无奈的摇头,意有所指:“不错,早晚得还。”
  头一次看见他如此形于外的笑容,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不习惯,真的不习惯,谁能想到那么清冷的一个人居然笑得如此的……祸国殃民!

  第 8 章
  “不如找个时间一起爬山吧。”
  “哎?”还没有从他的笑容里清醒过来,又被他问得一愣。今天在他面前实在大失水准,动不动就被问住,好像总也跟不上他跳跃的速度。
  呆呆的表情落在他的眼里,笑容再次出现在脸上,那个精明的分析师,刁钻的小师妹,还这么容易犯迷糊啊。
  “你对IT行业好像很熟?”好笑的再次转换话题,只为了看她云里雾里的迷茫,的确很有趣。
  “呃,我大学念的计算机,考研后才转修经济。”还真是适应不良啊,聪明的放弃纠缠在上一个问题,她努力回答眼前的问话。
  “怎么想到转方向的,计算机不是很好吗?”
  “计算机是纯粹的技术,除了0就是1,所有的指令发出之前都可以精确的预见结果。经济学则不同,总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有无数种可能,没有任何人可以精确的预见未来,这样可比对着电脑写程序有趣多了,对不对?”终于没再跳针了,很高兴能跟上他的节奏。
  “当然,而且我觉得你完全可以胜任。”不着痕迹的控制着话题的方向,慢慢引向重点。
  “我比较喜欢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太复杂的解决方案通常不会奏效。”
  “喜欢掌握不确定的结局?”
  “让原本不确定的事情顺着我的意思走,会很有趣。”
  “的确有趣。那么,如果过程很辛苦也没关系吧?”
  “人生本来就是苦中作乐,将辛苦变成乐趣很有挑战性!”
  “如果路上遇到陷阱怎么办?”
  “填平它,然后挖个更厉害的陷回去!礼尚往来咯。”
  “商场上很复杂,到处是尔虞我诈。”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里不复杂?”
  “很多时候不只是做生意,政治争斗从来都是很残酷。”
  “上下五千年的积累和沉淀,不过是各种各样的潜规则。现代人的斗争与历史相比,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
  再次笑得开怀。在她面前,笑变得很容易,他不记得自己多就没有这么轻松的笑容了,在诧异的同时也觉新鲜,这丫头果然不同凡响,很少有人与自己如此合拍,一问一答间的默契怕是连楚离也比不上。这样的性情和见识,再阴险的算计也可以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旗开得胜吧,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真的,有些舍不得放手了。
  夜间的马路车影稀少,他放慢车速,路旁的路灯一个个向后跑去,映得脸上阴影晃动。
  “你说的没错,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每天的行程都是满的,晚上和周末一般都是在飞机上渡过。”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隐忍,有些苦涩,还有些凄凉。
  没想到他的脸上也会出现如此脆弱的神情,苏蓉不禁又是一愣,无力的哀叹,为自己的不在状态暗暗惭愧,也为自己轻易被牵动的情绪暗暗心惊,就在她低头的瞬间,错过了某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奸诈,没错,如假包换的奸诈!
  “唉,真希望可以把步调换下来啊,能有时间做些喜欢的事,一定很幸福吧。”某无良奸商再接再厉,“那个,阿苏,能不能来我这里帮忙呢,我刚说过,你会是个很好的管理者。”低沉温润的声线,隐隐期待的语气,微微上挑的尾音,加上那幅楚楚可怜的表情,拒绝的话就这样生生的卡在嘴边,又咽下。
  很好,没有立刻就拒绝,欲言又止的她在犹豫,毫不犹豫的趁热打铁。
  “如果学校的事情放不下,可以继续用顾问的形式,下午已经说过,马上会成立ICT部门,实在需要你的经验和能力。我自己,包括楚离和周秘书,已经□乏术了。”用手揉了揉额角,顺势用余光看她。
  师父早就说过她是典型的嘴硬心软,有一股子除强扶弱的侠气,只要对方肯放下身段软语相求,绝对的有求必应,根本不懂拒绝。所以现在,在有心人的精心设计和温柔攻势下,她再一次的不战而降,还没意识到后果有多严重,“好”字已经出口。
  “那么新的事业部就交给你了,现在还没确定具体业务,你只要参加每周的例会就好,不会耽误你毕业。至于毕业之后,到时候看情况再定吧。”眼看着她被自己拐到坑里,当然立刻封死所有退路,自说自话的定了她的职位。
  “呃,你,我……”这是什么情况?大概好像貌似被拐带了!叹气,已经不知这是今天第几次叹气了,自打入了师门,“言必信行必果”是师父每天耳提面命的至理,既然已经答应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答应的,就决无收回的道理,即使打落牙齿也要和血吞了。
  “我擅长的是投资前期的评估分析,至于收购之后的管理运营我没有把握,你要考虑清楚。”实事求是也是她的优点之一。
  “请你相信我的眼光。”他自信满满。
  “我还有毕业论文要写,有课程要代,短期之内没办法帮你太多。”
  “你的课业最重要,其它的只需在闲暇时候处理。你的任务只是把握方向和作出决定,具体细节会有专人完成。” 淡淡的请求,低低的邀请,缱缱绻绻,在安静的车厢里缠绵的萦绕。
  已经退无可退,无奈的叹口气,抬头看向驾驶座上的侧影,冷不防他突然转过来,他不知何时候把眼镜摘了,眉眼如斯,淡色的双眸漩涡般幽深,如同有魔力般让人无法逃开。
  无办法拒绝,其实是不想拒绝吧,直觉他可能在刻意夸大——他怎会缺少助手?况且在度假村的他明明一副闲散模样,怎会一点空闲也无?可就是硬不起心肠拒绝他,模糊的意识到这种感觉会很危险,尤其他是这样一个人,英俊多金,风流倜傥,温柔有礼,只要他愿意,可以轻易让任何一个女孩子疯狂,即使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可是,苏蓉,你真的适合作这样一只飞蛾么?
  靠回椅背,她轻轻叹气,今晚,叹气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与他的接触不多,却也察觉到他绝不单纯的背景,一个生意人,动辄提起的是不为人知的幕后交易,牵扯的是大人物的复杂关系,连一笔普通的商业并购都涉及到了朝野派别的布局,自己惹上的到底是什么样的麻烦啊!
  他之前有意无意说过的那些话,看来决不是随便说说而已,那里的算计争斗怕是比想象的更可怕,一步踏错很可能卷入的就是无尽的麻烦。
  车子突然停下,透过暗色的车窗看出去,原来已经到了自家楼下。刚拉开安全带,他已经绕到自己这边帮她打开了车门。
  院子里,秋风瑟瑟,她紧了紧领口,对他说,“走一走?”
  “好。”他提着她的电脑包,另一只手插在口袋,站在那里,稳稳的开口。
  突来的心安,似乎有他站在这里,一切都不再是问题,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不喜欢非0即1的单调,但也不想在过于复杂的纷争中耗费精力;我不喜欢一成不变的定式,但也不愿在无法掌握的情况下患得患失;我不喜欢毫无挑战的成功,但也不喜在过分艰辛的路途上体无完肤。商场上的翻云覆雨不是我想要的,那些尔虞我诈不是我擅长的,台面下的千丝万缕不是我能惹的,所以,你的要求对我来说实在困难。”
  坦率的看入他眼里,把她的想法毫无保留的摆出来,不躲藏,不掩饰,不逃避。
  他的眼里寂静一片,没有丝毫波动,半晌,依然是平静的开口。
  “我的背景有点复杂,你大概也猜到了。我的全名是周骆涵。
  原来他姓周啊——苏蓉的脑子里突然闪过另一张面孔,跟他有些象呢。
  “因为父亲的关系,从小就被要求低调,别人只知道我姓骆,这是我母亲的姓氏。父亲一生清廉,升学、出国、创业,都是靠自己。生意做大了,慢慢有人发现我背后的关系,况且做地产生意,难免要跟各地政府打交道,虽然已经尽量低调,还是会有人找上门来给你帮忙。但是这些忙都不是白帮的,他们会想方设法拿回更多,也有心存不轨的,所以每一步都必须小心谨慎,否则很可能落入泥潭,再难脱身。其实这生意实在是做得够累。”
  “干嘛不停下?”心疼他的辛苦,既然辛苦,既然不愿,因何不停止?
  他苦笑,人人都以为他是少年得志,家里背景深厚,生意风生水起,以为他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没人知道其实他的朋友不多,帮得上忙的助手都少之又少,不愿意靠家里的关系,很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这一路走来,忙碌已经成了习惯,成了责任,成了放不下的重担,就像打了兴奋剂的战马,要么跑到脱力,要么路到尽头,想停下,谈何容易?

  第 9 章
  夜凉如水,清冷的月光散落四处,在他的身上染了一层薄晕,银粉似的,闪亮的凤眼里寥落寂寞,清瘦的身影中孤单坚定。
  望向浓浓的夜色,压抑太久的思绪因为她的倾听,终于缓缓的而出:“不是不可以,但何其艰难。我一个人的力量,很难。我的周围,满是各色样人,我的心,却始终倍感孤单,象航行在大海中的小船,周围到处都是水,最后却干渴而死。”转头深深的望住她,语气温柔真挚,满是期待,“苏,可不可以帮我?”
  要不要帮呢?理智告诉她应该远离,那样的复杂不明非她所愿。但是,她却无法容忍他眼中的寂寥,想要赶走他心中的孤单,想要分担他肩上的重担,怎么办?两种声音在脑中盘旋,心里渐渐酸胀,双手慢慢收紧。
  “好。”清除干脆的回答,一如她的工作风格。
  他的肩膀轻轻一振,淡色的眸子变得幽深,刹那间有光华闪过,璀璨如星辰,向着她的方向灼灼而来。
  “不过”,迟疑的停顿,对面那人俊俏的眉毛一挑,静待她的下文。
  笑,终于不再叹气了啊。“我目前在读,即使毕业后留校任教,学校也不会允许任课教师在校外任职。”
  “那么——”
  “顾问性质的项目咨询是没问题的。”继续笑,规矩是死的,有些制度就是给大家躲避的不是吗?
  他也笑,风流倜傥,神采飞扬。
  “不过,咨询费可是很贵呢。”
  “欢迎开口,多大都没关系。”
  “你说我是狮子么?”她暗暗磨牙。
  “不是,你站在河东的时候才是。” 清冷的外表卸去,孤寂的神情不再,眉目舒展。
  “你……”她气闷,冲着他张牙舞爪,他却不为所动,依旧笑得张扬,肩膀微微抖动。
  哼,给点阳光你就灿烂!
  “小心笑死你!”忍不住出言威胁。
  “哈哈”对面的人索性不再留面子,直接笑出声,象块原本温润柔和的美玉,突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铺天盖地的四散出来将她包围起来,突然之间,春暖花开。
  明亮的公寓大堂,苏蓉正要跟他道晚安,突然左手被轻轻握住,接着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里,淡淡的青草味道从鼻尖传来,缓缓的心跳在耳边响起,沉稳,安定。
  “谢谢你,苏。”他的声音从耳鼓中传来,与她还在愣仲中的大脑产生共鸣,振得她头晕恍惚。
  “嗯。”了解他的意思,鼻尖突然发酸,闷闷的应了一声。
  “早些休息。”
  “好。”
  “明天打电话给你。”
  “好。”
  “那么,晚安。”
  “晚安。”
  从他怀里抬头,他正看她,俊朗的面孔在灯光下暖玉般温润。淡青色的下颌,微抿的薄唇,挺直的鼻梁,俊俏的双眼,飞扬的眉毛,清晰的发际,真是英俊!
  轻轻甩开突来的感慨,笑得没心没肺,“明天周日,打电话请一定在10点以后,否则任何后果请自行负责。”
  “知道了”,轻刮她的脸颊,“电梯来了。”
  坐在车里,等着她的窗口亮起。想着几次与她相遇的场景,缓缓笑开,初见时的古灵精怪,再见时的沉稳犀利,无一例外的吸引他。自母亲去世,他身边的朋友一直不多,只有成浩和楚离算得上是知交,他很难与人深交,女人亦然,这么多年,没有哪个能让他心动,原以为这一路就这样孤单的走下去,却未曾想到茫茫人还中还有一个她,轻易的牵动他的笑,走进他的心,占住他的神。
  遇到了,动心了,才发现,原来不是不可以,原来只有她可以。
  躺在床上,苏蓉难得的,失眠了。
  对于感情,她一贯的理智冷静的近乎无情,即使那段青涩懵懂的初恋,也是在自己冷静的分析下亲手终结的,以致于连死党阿温都义愤填膺的为刘汉抱不平,大骂她冷血无情心硬如铁,连她自己都惊讶于那份超常的理智和清醒,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不适合再谈感情。读研的这几年,也不是没人追她,她却一直独来独往孤家寡人,同学说她清高,师母替她着急,才有了隔三差五的“相亲门”。
  一般来讲,对于工作上的伙伴她认真严谨就事论事,大方得体的同时绝对保持距离;对于私下里的朋友她真诚相待口无遮拦,亲密无间的同时绝对喜怒无常;对于相亲门的主角她客气有礼沉默是金,给足面子的同时借机闪人。
  但是今天的表现太不寻常,对上他,自己的伶牙俐齿竟然失效,尽管互有胜负,但总体上是被他牵着走的,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水平跟他比,基本上就是幼稚园的小朋友遇到博士后,尽管博士后偶尔也会被小朋友的童言无忌打败,但绝不可同日而语,最终答应他的要求就是明证!而且,尽管他只能算是个熟悉的陌生人,却轻易的打破了伙伴的距离,展现了朋友间才会有的嬉笑怒骂。还有那个拥抱,丝毫没有面对相亲对象的别扭和抗拒,居然那样自然而然水到渠成而且甜蜜温馨,真是败给自己了。
  懊恼的呻吟一声,将红透的脸孔埋进枕头,浅浅一抹笑容,悄然绽放。

  第 10 章
  舒曼的音乐响起,苏蓉睁开眼睛,大脑还处在休眠状态,左手探向噪声的制造者,果断的按下通话键截断扰人的铃声,然后反射性的把手机放在耳边,没一点出声的意愿。
  “还在睡?”清雅的声线中有明显压抑的笑意。
  “唔。”对于大脑处在混沌状态的她来说,复杂的句子明显有些吃力,一律以单音节代替。
  “猪——”
  “嗯。”
  “还不起?”
  “噢。”
  沉默,粗重起伏的吸气声清晰可辨,有人怒了。
  就在某猪差点再度去会周公的时候,一声暴喝在耳边响起:“起床!立刻!我20分钟后到你楼下!”干脆利落的挂断。
  十五分钟后,电话再度响起,只扔下一句话:“你还剩5分钟!”
  一声尖叫响起,某猪怒发冲冠的从床上坐起,急急火火的穿戴整齐,一边犯晕一边还在嘴里碎碎念,恶霸,地主,资本家的丑恶嘴脸!扰人清梦不说,还强迫人家一大清早的爬起来,这才几点钟啊——
  天!差5分11点……
  嘴巴立刻消音。5分钟后,苏蓉咬着牙刷去开门禁,顺手把门锁打开。
  当骆同学笑眯眯的按门玲时,苏蓉挂着一张扑克脸过来开门。
  “先生,你比公鸡还准时!”
  “小姐,你比母猪还能睡!”
  “你!没看见门开着吗,还按铃,你大少爷当习惯了啊!”
  “喂,女人!你不知道一个人住要注意安全吗?居然不锁门!”
  上帝啊,我要疯了——这人难道是从火星来的么,什么逻辑!冷静,一定要冷静。对付这种结构异常的脑袋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当他是透明的。
  “请问,公鸡先生,你跑来有什么事?”
  “呵,小懒猪,昨天不是说过了吗,我们要去爬山啊。”
  恨恨的瞟他一眼,算他识时务,知道换个稍微好听点的称呼,哼哼,看谁敢再叫她一次“MZ”试试!
  “为什么我不记得有这回事?”
  “那是你的问题,我绝对说过。”十分肯定的给她答复,伸手推开大门,从她身边侧身而过,大剌剌的登堂入室去也!
  跟在他身后干瞪眼,似乎是提过这么一句,不过——
  “你似乎并没有征得我的同意。”凉凉的甩过去。
  “嗯?你也没反对啊。”他说的理所当然。
  可我也没同意啊!无奈的望天,算了,这种车轱辘话还是别跟他提,她十分肯定如果真的争论起来一定是她死得比较惨。
  “可我说了不要在早上给我打电话,否则后果自负!这个后果就是——我,不,去。”
  “小姐,现在是11点过5分,请问哪个时区会认为这个时间是早上?”
  “我这里就是,怎么,有问题?”警告的眼神过去,你敢说一个有问题试试,这是我的地盘,我做主!
  面对扑面而来的起床气,他聪明的选择,换个话题。
  “今天的天气很好。”痞痞的笑。
  “嗯。”恢复单音节。
  “山上的红叶正是时候。”□裸的引诱。
  “哦。”
  “你的脸色苍白,缺少运动。”满脸认真。
  “噢。”
  “我今天有空。”
  “So?”
  “我陪你爬山锻炼身体。”
  “No!”拒绝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毫不犹豫。
  看着对面一幅呆愣的表情,苏蓉的心情大好,拿起温好的牛奶坐在单坐沙发上笑得天真无邪。没想到,本来一幅面具脸的家伙,居然也能这么嬉皮笑脸表情丰富,真真人不可貌相,亏她当初还以为他清冷孤傲?
  看这她好整以暇的捧着牛奶喝的不亦乐乎,粉色的嘴唇周围一圈白色的花边,小猫一样。
  “为什么不肯去?”
  “天气不好。”
  “胡说,明明阳光明媚。”
  “天气预报说晴转阴!”
  “哪家的天气预报,这么不负责任?”让他找出来一定一顿暴打。
  “我家的。”嘿嘿,我就是不去!
  “哦。”突然低沉的声音和落寞的表情,看得她心里一颤。
  “而且,树上都没几片叶子了。”忍不住开口解释。
  “哦。”他也开始单音节。
  “皮肤白是因为防晒做得好,不是缺运动。”似乎有点底气不足。
  “嗯。”
  “所以,我-不-去-爬-山!”受不了越来越强烈的负疚感,她狠狠的说出结论。
  他只是沉默。叹了口气,他缓缓的说:“苏,我是真想跟你一起爬山,一起看风景。不过,既然你不愿意,那么,算了。”他的表情,其实是没有表情,只在眼里闪过落寞和失望。
  “那,走吧。”她也叹气,对于他的要求,她一向没有拒绝的机会。
  骆同学好脾气的斜靠车门,等她换好衣服下来。他今天穿了一件VICTORINOX的顶级运动型外套,灰绿色的面料挺括舒适,大气的翻领,内里抽带,修身的剪裁显得腰身薄削,身形挺拔,衬着他冷俊的气质,硬朗中透着优雅,潇洒中透着不羁,很是出彩。
  看着粉色运动衫裤的她,站在高大的Q7前面气闷的瞪他,突然之间笑得志得意满。不过那张过分英俊的笑脸在苏蓉看来,绝对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阴险!她毫不犹豫的给出结论。
  “好了,别气了,今天就当你陪我,下次换我陪你好了,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都奉陪如何?”
  “哪个要你陪,稀罕么?”
  “好,不稀罕。”好脾气的笑,把眼前这个嘟着小嘴的丫头拉进怀里,安抚的轻拍她僵硬的后背,直到她的身体终于慢慢放松。
  “苏,两个人一起爬山的感觉,我一直很想试一试,可惜直到现在才找到那个陪我的人,陪我一起,嗯?”胸前的小脑袋轻轻蹭了蹭,闷闷的声音,让他嘴角的笑容满意的扩大,再扩大。
  游人并不多,他们正式开始爬山的时候已过了中午,大多数人已经在下山了。他们一路迎着众人的上山。
  本来他的气质清冷,谦和有礼之间却有种拒人千里的疏离,为他挡了很多麻烦。不过眼下,他可一点都不清冷,嘴角含笑,眉舒目展,惹得对面的大爷大妈一个个的盯着他看,偶尔有成群的女生更是大方的盯着他猛瞧个不停。苏蓉跟在他身旁一路接受众人的注目礼,忍不住翻白眼,祸水!悄悄的往他身后蹭去。
  像是感觉到她的想法一样,骆突然长臂一伸,牢牢的将她环住,带着她慢慢前行。
  山顶的圆形观景台上,人影寥落。苏蓉走到一边,凭栏远眺。山坡上的树影重重,间或有黄叶飘落,远处的城市清晰可见,纵横的道路交错,成片的高楼林立,好像搭好的积木,摆在平坦的平原上。
  一阵秋风吹过,苏蓉微微抱肩,立刻被拉到另一边,一道挺拔的身影挡了过来,然后眼前一暗,被张开的双臂包进薄薄的风衣之中。源源不断的温暖从柔软的毛衫下传递过来,外面的瑟瑟秋风立刻远离,只剩下满心喜悦。淡淡的青草气息盈满小小空间,伸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身,莫名的安心,再不想放手。
  感觉他的下巴抵在头顶,轻轻蹭了蹭,清爽的气息萦绕过来:“小时候很羡慕那些闯荡江湖的侠客,有肝胆相照的知己,仗剑行侠,在对敌时可以放心的把背后交给对方,多么令人羡慕!长大后发现,这样的情谊对我来说根本是奢望,可望而不可及。
  在那样的环境,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只有利益是永恒。若你不肯去算计别人,就只有被别人算计,避无可避,到头来只落个为人作嫁衣的结果。这种事情看多了,渐渐也就放弃了这样的想法。可是——”
  手臂下意识的紧了紧,声音微微有些发紧,“现在才发现,原来我还是想要的,一直都想。”他低头看过来,眼中满是期待,修长的双手握住她的,深深的看进她的双眼,缓慢而坚定的开口:
  “苏,我把我的背后交给你,你可愿意?”
  一片安静,只有呼呼的风声,在耳边掠过。他的心莫名的紧张,短短几秒钟的沉默,仿佛已经跨过千山万水。
  “好。”小小的声音响起,轻柔却坚定。
  心头一松,由衷的欢喜。但有些事情不得不说——
  “苏,我前面的路也许诸多艰难,越是高处风浪越大,也许我的私心将你拖入了一个无法回头的漩涡,我甚至可能无法护你周全,你怕不怕?”
  怀里的人轻轻抬头,俏丽的脸孔近在眼前,呼吸相闻,眼神相汇,她的神情认真,语气严肃:
  “我知道,大海的平静从来都是假象,越往深处越是暗流涌动。我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但多少猜到一点。
  我既然答应了帮你,就不会只期待你的挡风遮雨,我会帮你守住背后,让你可以一心向前。除非你怀疑我的能力!”
  “我相信!”
  轻轻拉她入怀,吻上柔顺的发丝,小巧的耳垂,最后在她的唇上郑重的印下属于他的印记。

  第 11 章
  “我相信!”骆某何其有幸能够遇到你,这一路有你相伴将是何等美妙,处处都是风景,时时都是天堂。
  “不过,你的确给我找了一个大麻烦。”每次的谈话总是按照他的脚本走,她似乎只有点头的份儿。
  “苏苏,我相信你!”语气诚恳,但嘴角的弧度却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诚意。
  “不要得意,我虽然对商场上的事情还算熟悉,但背后的千丝万缕我可是雾里看花,不要抱太大期望,我怕你失望更大。”
  “不会的。”他的笑容灿烂,“以你的聪明,很快可以上手。我有信心!”只是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不是有信心么?”
  “当然,我的苏苏冰雪聪明,我当然有信心。只是,生意里面牵扯的不仅是商业利益,还有许多幕后的交易在里头!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把你牵扯进来,毕竟这里面太脏,也太危险,也许,真的不适合你。”语气里少见的带了一丝犹豫和担心。
  她抬起头来,认真的看他的眼睛,温柔而坚定:
  “小时候,晚饭时间一过,家里就会聚起一帮子人,来家里商量部署厂里的攻防谋划派系争斗,我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旁听了,直到初二那年搬到大房子。长年耳濡目染的结果是累,我听着都觉得累,父亲更累,他不喜欢这些,但居于庙堂便要谋事,很多事情不是全凭个人喜好就可以决定的,所以你的立场我能理解。”
  乌鸦的制服一直都是黑色,潜藏的规则也是一脉相承,虽万变亦不离其宗矣。我可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所谓的交易和黑幕也不是一无所知。所以不必担心我,只要相信我。”
  握住她纤细的肩膀,深深感动。
  那些刻意远离的东西,为了自己要重新接受;那样飞扬自在的洒脱,为了自己要费心算计;那样随性懒散的性子,为了自己要披甲上阵。坚定的站在自己身后,不图挡风遮雨,只为分担重任,怎能不感动,怎能不庆幸,庆幸自己最后还是伸手将她抓住,给了自己一片碧海蓝天,只希望不会成为她的沙漠戈壁。
  “我相信。一直来你不断的带给我惊喜,我从未怀疑你的能力,我只是不想你勉强自己。只要你一直开心下去,我一个人也没关系。”
  “可是放你一个人走下去,我又怎会开心?”
  空旷的观景台上,只剩稀稀落落的几对游人,他们在秋风中静静伫立,长长的影子投在地上,相依相偎。
  真正的喜欢,只要安静的呆在他身旁就会觉得幸福。
  苏蓉的论文已经交上去了,正在等着老师的首轮批改——批,得体无完肤;改,得面目全非。此刻是大战前的平静,难得的空闲。每天就是窝在公寓里对着骆给的文件做功课,晚上一起吃饭,然后是他的答疑时间,解释她看不懂的业务流程,交待她不知道的利益纠缠,根本算不上约会的见面,居然也安之如怡,只觉得莫不静好。
  了解的多了,才知道,原来他的生意竟这样大,举凡赚钱的行业都有涉猎,即便是高科技领域也并非完全空白,只是这样一个大摊子,没有三头六臂实在难以顾得周全。事实证明,她的分析无比正确。骆的事情很多,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吃饭的时间越来越晚,期间的电话越来越多,两人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
  一个礼拜而已,还未来得及享受相爱的喜悦,已经开始品尝相思的无奈。
  华灯初上,苏蓉把论文的补充资料整理好,正要给老师mail过去,电话就响了。
  “苏。”
  “嗯。”
  “在干嘛?”
  “整理论文资料。”
  短暂的停顿,“下周我去上海,有些事情需要我亲自处理。”
  “要多久?”
  “顺利的话,一周吧。”
  “嗯,我知道了。”就是说,至少有一星期的时间见不到了,稍稍有些分神。
  “接下来的事情会很多,这次换届,舅父志在必得,很多事情需要我出面周旋,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处理公司的事了。”
  “我明白。”
  “真的明白?”他在那头轻声的笑,难得的轻松。
  “当然,你不就是要我帮你处理公事么,反正赔了钱算你的,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嘿,这么好的实践机会,虽然心里有些怯意,但打死都不能让他瞧出来,大话谁不会说啊。
  “那就收拾几件衣服,等下过来接你。”漫不经心的顺着她的话茬接上。
  “好……啊?你说什么!”她的思维惯性一向很大,这次也不例外。
  “呵呵,你不是答应了要帮我?那些电脑和设备都在我的公寓里,不好搬到你这,所以只好你过来。”很有风度的解释,已经承诺在手,他并不介意花点时间给她答疑解惑。
  提着小小的旅行袋下楼,并没有看见熟悉的车子,正奇怪间,一辆深灰色的benz缓缓开过来,稳稳的在身边停下。她微一迟疑,后门已经啪的弹开,昏黄的光影中是他英俊的脸。
  刚坐进去,左手立刻被轻轻握住。扭头,微微泛红的双眼在镜片后默默注视,英俊如昨却难掩疲惫和憔悴。
  “很累么。”肯定的疑问句,心底微微的疼,抬手帮他摘掉鼻梁上多余的负重。
  “还好。”低低的声音略带沙哑,比平时更添了几分魅惑和性感。
  车子已经平稳的向前驶去,汇入车流。
  “这是小张”,他抬手指向前边。
  “苏小姐好!”前面的小张立刻回头向她问好。一个十分精神的小伙子,短短的平头,坐姿挺拔,眼神精亮,透着军人的果敢风范。
  “你好。”轻轻颔首。
  “接下来要辛苦你了。”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歉意的开口。
  “怎么也不会比你辛苦。”回握他,右手拂过他的脸颊,有些心疼他的消瘦,明明已经□乏术了,还嫌自己不够累么!
  “不用担心,我没事。”抓下她的手,合在掌心。她的轻声细语比任何药物的疗效都好,身体的不适不再那么难以忍受,那些艰难凶险不再压得人喘不过气,那些魑魅魍魉不再扰得人惶惶不安,烦躁的心情突然安定下来,握紧她的手,感觉握住了全世界。
  “嗯,你也不用担心,这一个礼拜的功课没有白做,刚好实践一下,好像有点兴奋哦!”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神采,想要逗他开心,故意说得严重:“我有把握,这次的损失肯定超不过2个亿的!”最后还摆了个广告里的姿势,“相信我,没错的。”
  换来他宠溺的笑,伸手去扯她的马尾,惹她哇哇叫。
  “公寓里有专线连接到公司内网,可以处理邮件和监控账目,如果有特殊情况,你可以代表我全权处理,不用担心,阿楚和周会帮你。”他阖眼靠在座位上休息,轻声的跟她交待公司的事。其实是有些担心的,尽管有一个星期的速成训练,毕竟摊子铺得太大,很多事情还来不及讲得太仔细,这次仓促上阵,她的压力可想而知。
  “放心吧,交给我好了。大不了把公司赔光,正好扔掉这个大包袱,也没什么不好的,对不对?”这样就可以摆脱那些费心耗神的无聊算计了,她其实是很乐见其成的,怕只怕那些股东们会直接灭了她。脊背窜过一阵凉气,害她的肩膀小小的打了个颤。
  好像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一样,他睁开眼睛,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脸上的笑容毫不掩饰的扩大开来,直达眼底。街边的路灯照亮他的笑容,惊得前面的小张双手一抖,车子轻晃了一下。
  从没见过骆少这么轻松的笑容,小张开始对这个漂亮的苏小姐另眼相看了。
  看看那个小小的旅行袋,他皱眉:“就带这点东西?”
  “够用就行了,又不是长住。”
  “这个我没有意见,你尽可以长住。”
  “不要断章取义!”
  “我哪有?我是怕你缺东少西的不方便嘛。”
  “切~~”不甩他!
  前边有道怀疑的眼神飘过来——我们老板这是在……耍赖么?
  眨眼——没错,恭喜你,猜对了!
  瞪眼——无语了。
  心有不甘的骆骆小朋友继续把无赖进行到底:
  “搬过来嘛,你这离学校远,我那边近些。”
  “玉渊潭到我们学校算近么?”无语问苍天,不待这么欺负人的。
  “嗯,比亚运村近多了。”大言不惭啊!
  “唐僧同学,我不搬!”
  前座传来可疑的闷哼,有人忍得要内伤了。
  不想再继续这个没营养的话题,开始结案陈词:“我在学校东门的那条街上有房子,下周开始装修,比你的公寓近得多。”
  “怎么没听你说过?”语气硬梆梆的,不满她的私下行事。
  “上个月才联系的设计师,今天刚刚敲定方案。”
  “早买的?”语气稍有缓和,“怎么会想到买房子?”
  “是。我打算把父母接过来,我已经7年没陪在他们身边了。”吸了吸鼻子,眼睛里的湿气见浓。
  “做得对,应该接过来。”语气立刻变得轻柔,伸手拢过她的肩。
  “还有我哥,他正在失业中,刚好过来帮他找点事情做。”
  “没问题,他想做什么?”毫不犹豫的接口,只要公主开心,月亮都给摘下来!何况这点小事。
  “啊?不用了,我帮他做点小生意就行了。”
  “那怎么行,你哥就是我哥,当然我安排!” 未来的大舅子嘛,当然要收买。
  点头。“既然如此,你给他个总理部长的当当也就算了。”摆明了要出难题。
  沉默了一下,“也不是没可能,现在要做的就差不多了。”一说到这些,心里的疲惫排山倒海似的压过来,声音不由自主的低下去。
  “我开玩笑的,你就算给他个部长他也当不了啊。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我早就有打算的。”
  “可是,我可以帮忙的。”
  “知道你厉害,行了吧?”伸手拍拍他的头,顺便安抚受伤的心灵,“乖,骆骆最有本事了,阿姨相信!”
  “嗯,要抱抱~~”某人愉快的扑向美女怀里,毫不理会有人的眼珠已经快要掉下来了。车子极默契的一顿,前座的那位怕是已经严重内伤了。

  第 12 章
  来到骆的公寓,苏蓉跟在他身后进门。客厅的灯光亮起,白色与米色的色调,简约开放的布局,线条优美的家具,空间设计中规中矩,搭配前卫出挑的艺术品,则低调中尽显张扬,优雅中透着狂野,与冲突中相得益彰。
  眼前突然人影晃动,再低头,面前多了一双粉色的ketty拖鞋,俏皮可爱。
  “不喜欢?”上次爬山的时候她穿的就是粉色,绣的也正是这只带着蝴蝶结的小猫啊。
  “喜欢!”小小的虚荣心被大大的满足了一把,笑得眼睛都眯在了一起,伸手去挽他的手臂却扑了个空,意外的顿住,只见他迅速的提起行李袋转身上楼,却被她眼尖的瞄到微微泛红的耳朵,终于恍然大悟……
  倚在门口,看她把瓶瓶罐罐一样一样的在台子上排列整齐,高高低低,参差错落。突然觉得这样的画面真是美好,如果这样的画面多些,那些得失成败好像也没那么要紧。
  “明天带你见几个副总,这次不必直接与他们接触,但熟悉之后,还是要一起工作的,先见个面熟悉一下吧。”
  “好。”
  “以后公司的事就交给你,你想怎样都可以。”有些事,也许只能靠她才可以。
  “都可以么?”扭头看他。
  “当然,过段时间把股份转给你。”
  “你是认真的?”虽然猜到了把公司交给她的目的,但是,转让股份?这个问题严重了。
  “嗯。有你这么一个又忠心又能干的人帮我,当然要表示一下诚意了。”他笑得轻巧。
  “你还真是,物尽其用啊。”暗暗磨牙,资本家的丑恶嘴脸终于暴露了,她还真是命苦啊,这么大的摊子,想收紧谈何容易?况且还有那么多虎视眈眈的各路神仙,人人害怕少分一杯羹。那都是与他或他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真要整合业务收缩版图,那些人决不会轻易答应,如果是他,肯定不能太强硬,毕竟不能与他们撕破脸,索性将这些转交给她来处理的话,阻力当然丝毫不会少,但至少可以少些顾忌。
  “能者多劳嘛。”他点头,不否认自己趁火打劫的意图。
  “周扒皮!”狠狠的瞪他,势必要在他的胸口瞪出两个洞来。
  看她煞有介事的抱怨,骆忍不住轻笑,原本压抑的心情瞬间放晴。
  “是,有何吩咐,长工小姐!”绅士的弯腰礼,冲着她笑得灿烂。
  这厮!给点阳光就灿烂,我还包身工呢!不过他笑起来真不是普通的好看,幸亏很少会笑成这个效果,否则一定天下大乱了。
  听见带笑的声音继续说道:“我做生意一向公平,而且绝不克扣员工,能者既然多劳了,当然也要多得。不如——”他走过来轻轻的环住她,嘴唇凑到她耳边,暖暖的呼吸拂上颈项,低低的说道——“不如就把我送给你作为报酬好了。”
  眉毛一抖,感觉一下子变成了木头人,动也不敢动。居然跟她玩暧昧?抬头,脸颊堪堪擦过他的唇,耳后立刻浮上一层粉红,暗暗鄙视一下自己,若是抗战时期,严刑逼供都用不着,一个美男计她就全招了。
  “好不好?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了,嗯,我的自然也是你的,当然,你的还是你的。”
  骆少,你真是太有才了,居然跟这儿玩绕口令?
  “你什么时候是我的?哪次见面不是约了又改,哪次吃饭不是电话不断的啊,不要在这里慷他人之慨,假装大方,混淆视听,大言不惭,呜……”更多的成语被某人直接吞入口中,增加满腹经纶去了。
  不舍的离开那片柔软,看着原本晶莹剔透的粉红变成热烈的艳红,丰满娇嫩,无比美好,忍不住再低头轻啄几下。
  “听起来好像是闺怨呢。”他心情大好,出言逗她。
  “你才桂圆呢!”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恨恨出声。
  他继续呵呵笑,忍不住再轻咬了下诱人的水嫩,招来更强烈的不满,新一轮的攻防战再度开锣。
  耳鬓厮磨之后,骆终于勉强收敛心神继续刚才的对话。
  “苏,我撑得这样辛苦,不是为了富贵繁华,也没兴趣权倾朝野,与这些相比,我更愿意简单平淡就好。只是,这里有父亲的遗愿,母亲的期许,舅父的恩情,我答应过他,帮他得到他要的,所以我不能轻易放弃。不过,这次我会跟他讲,我只能做到这里了。”
  “好,既然如此,就帮他这次。”
  搂紧了她,像是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般紧紧搂着,片刻不放。
  不知道这一切何时能结束,不知道还有多少惊涛骇浪等着,把公司交给她,自己是放心的,她的聪明,机敏,冷静令人赞赏,只是缺少历练,在那帮习惯了政治斗争的大人物面前,锐利有余而圆滑不足,怕是要吃亏。这里的明枪暗箭防不胜防,这次回来,还要抓紧时间教她。
  “你把股份转给我,不如索性送给他们算了,一劳永逸!”
  “这也是个办法,但可行性不高。他们好逸恶劳惯了,都是只知饮水不知挖井的主儿。公司在我们手上时是提款机,到了他们手上就是老虎机,只吃不吐了。”
  “难道一直这样扛下去?”
  “当然不会。”一抹冷厉从眼底滑过,语气傲然,“我给他们我愿意给的,给到我不想再给,一切由我决定。”
  “会不会有麻烦?”
  “麻烦一定会有,不过我们可以慢慢来。等你完全熟悉了公司的业务,就可以依着你的意思进行整合,我知道你早有此意。”看向怀中的眼神变得柔软。
  “没错。盘子铺的太大难免有顾不到的地方,亏损的业务当然要裁撤,那些销售收入可观但利润率低下的也要削减,即使利润可观的也要考虑是否与公司的整体目标一致,有冲突的一律甩掉。”脑子里早就想过收缩的方案,要整合的太多,只能一步步来。
  “好,没问题。”
  “不过,这样大的动作,即使分成几步走,造成的影响也不容忽视,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那些都不是好相与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摆在明面上的她不担心,怕的是背地里动手脚,防不胜防啊。
  “不过是耍些小手段,他们的顾忌更多,到时候给多点补偿就是。”
  “嗯。”轻轻点头,但不安的感觉依然在,而且挥之不去。
  看出她的不安,低头吻上她的发旋,柔声安慰。
  “苏苏,不用担心,与他们之间无外乎是利益上的交换,即使真有那么一天,也不过是利用经济手段罢了,我又不是混黑社会的,哪来那么多的危险?”
  “嗯。”安稳的靠在他的怀里,心情渐渐平复。
  只要有他在,即使大风大浪也不必担心。况且,还有我在你身边,与你一起分担,面对风浪,我绝不会让自己成为你的负担,绝不做等待救赎的公主,我要与我的骑士一起,并肩屠龙!
  第二天,苏蓉见到了那几位副总。那都是人精儿,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了骆的用意,顿时惊碎眼镜无数。
  周秘书没来,除了楚离曾听骆说起过她之外,其它人都是第一次听说她的名字。大多数人都对苏蓉的能力认知度为零,信任度为负,甚至有人怀疑一向冷静严谨的骆少是不是突然之间春光灿烂桃花朵朵开了,为了哄女朋友开心,居然大方到把公司拿来博美人一笑!
  对着一双双怀疑的、隐忍的、扼腕的眼神,她只是大方的回望,不理会那过于明显的潜台词。她能理解,也从没指望这些手握大权的职业经理人能对她这个未出校门的学生有多么的心服口服,博士又怎样,终归是纸上谈兵,他们每个人都是各行业的翘楚,又是站在这样一个平台上,当然有自恃的资本。只有领教过自己的进退应对之后,他们才会决定是否有必要将你摆到平等的位置上。
  她不急,毕竟这次只要混个脸熟即可,虽然这次的安排有些匆忙,但凡事见招拆招就好,是金子总归要发光的不是么。
  好在都是些颇有城府的主儿,一顿饭下来也算是宾主尽欢。

  第 13 章
  每晚的电话是每日的重头戏,从他出差的那天起雷打不动。白天的喧嚣与忙碌过后,捧着热牛奶,一边看文件一边满怀期待的守在电话机旁,好象初恋时的忐忑与期盼,虽然两人远隔千里,心却贴得更紧。
  事实上电话的内容几乎都是有关公司的话题,很少涉及私人话题,骆总是会充分利用每次机会,小心提点,仔细叮嘱,把那些讳莫如深的盘根错节和明争暗斗,一点点的讲给她,严谨的一问一答中,却无时无处不透出情深款款,在心有灵犀的默契中心照不宣,又何须,情话绵绵?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样的日子简单幸福,让沉浸其中的人不自觉的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柔和安定。以致于学生们会在课堂上不住的追问:“老师是不是恋爱了?”
  “哎?怎么会这么问。”忍不住头痛,这帮学生都成精了么?对专业问题孜孜不倦的毁她而不知疲倦之外,难道连她的私生活都不放过么?
  “苏老师,你当我们是小孩子么?大家都看得出来,老师最近容光焕发,面带桃花,明显的‘恋爱中的女人’嘛!”最能搞怪的学生这一席话,引得全体哄笑。
  “国强同学,你是觉得老师变笨了吗?那么是上次你抄淑卿妹妹的作业我没给你零分,还是你拿学长去年的报告蒙混过关我没有罚你重写让你有这样的错觉呢?”死小孩,我不跟你计较就偷着乐去得了,居然还跑来挑衅?
  轻声细语的几句话,硬是把身材魁梧的国强同学惊出了满头的汗,赶忙地下头去,不理会身边的窃笑不断。
  “老师,不要诡辩啦,承认吧!”这次开口的是她的模范课代表,他们倒是难得的团结一致。
  “就是,就是,老师的男朋友是做什么的?帅不帅?什么时候带来给我们看看?”
  “对啊,老师,我们也帮你把把关啦!”一时间群情激昂,七嘴八舌,堪比菜场。
  看着讲台下面狗仔队似的学生,无奈长叹,真是败给他们了,就这也能兴奋成这样?看来不出杀招是不成了。
  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看来,同学们对谈恋爱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啊。也对,恋爱中人对社会经济的贡献率会大大超过其它人群,如果每天多几个人恋爱的话,我们的GDP至少会飙升0.5个percent,既然你们对谈恋爱这么感兴趣,那么,就请各位回去做一份《恋爱对经济与GDP的贡献》的报告,下星期交上来,我会记入平时成绩。记住要用事实说话,不要给我空谈理论,否则鸭蛋奉上!”
  “啊!老师,不要啊——”
  “下课!”她优雅的转身,毫不理会下面的哀鸿遍野鬼哭狼嚎,那叫一个潇洒!
  公司里,几位精英副总,在苏蓉干净利落的处理过几个投资提案之后,算是领教了这小女人对商业敏锐的洞察力和对政策精准的理解力。
  她总能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简单到如同去超市买菜一样easy,总是用简单到直白的话把几个大男人堵得哑口无言,无力又无奈,不由得心生佩服。
  其实苏蓉的道理说来简单,“阳光底下没有新鲜事”,再如何深奥复杂的现象,总可以用浅显到直白的方式来阐明。投资其实很简单,只须记住一点:花钱是为了赚钱,赚足够多的钱,多到让你无法把钱继续放在口袋里,如果没有这样的冲动,那么,还是让你的钱老老实实的在口袋里睡觉吧。
  “阳光底下没有新鲜事”,再如何深奥复杂的现象,总可以用浅显到直白的方式来阐明。
  苏蓉平素甚少将车开进校园,一方面没有这个必要,另一方面也不想太招摇。不过这几周要帮骆处理公司的事情,必须待在他的公寓,为了节省时间只好自己开车回学校代课,顺便监督装修进度。
  今天刚从东门进来,苏几乎是立刻注意到了前面的这辆车,原因很简单,这车真是漂亮!想当初敲诈九师兄的时候,她对这款车可以用痴迷来形容,可惜价格实在太高,也不适合女士驾驶,只好作罢。后来也曾想过让骆买来开,他那样的高贵气质正好与车子相得益彰,不过骆最近体力严重透支,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小张代劳,而这款车实在不适合有司机服务。
  一路欣赏下来,苏蓉发现那辆车也停在了学院的停车场里,心里盘算着等对方下车一定好好看看,什么人这么有眼光选了自己最欣赏的一款车。
  轻巧的停车入位,推门下车,那部车子还是静静的停在那里,没有丝毫动静。苏蓉正自感叹,舒缓的乐曲响起,听着那头低缓的嘱咐,她脸上的笑容慢慢加深,“嗯,我来学校开会,结束了立刻回去……好,我等你回来……路上小心,晚上见。”
  举着手机慢慢挪步,旁边一声轻响,然后是中控锁落锁的声音,有人向这边走动的脚步声。结束对话,脸上的笑意还未退去,迎面撞进一双充满探究的眼睛,那部车里的帅哥终于下车了。
  果然是帅哥,一点没有辜负那么惊艳的车子。面前的人高大威猛,而且是真的够高够猛,有着中东血统的深刻轮廓,浓重的眉毛和络腮胡,让他的英俊平添一股粗犷,狂野而宁静,没错,他有一双如湖水般宁静澄澈的蓝色眼眸。尽管此时他眼中明显的探究让她颇不爽。
  “请问,你是不是苏蓉?”带着轻微口音的汉语,很好听。
  “我是,你是?”她什么时候认识这样一个中东帅哥了,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嗨,苏!”帅哥不等苏蓉反应过来,扎扎实实的给了她一个熊抱,硬硬的胸口撞得苏蓉鼻子发酸。看到她疑惑的眼神和皱起的鼻头,帅哥哈哈笑,豪气的笑声震得她耳膜发胀,引来旁边路过的师生们不住侧目。
  “我是阿普杜拉。唐。奥维,不过你叫我阿杜就好,Tony也是这么叫我的,哈哈!”
  “Tony Chen?”苏蓉挣扎着站好,低头思量,难道是……大师兄?
  “Yeah!bright girl,Tony让我替他来看看你,他今年恐怕没有时间来亚洲了。”
  “这样啊,欢迎!”原来是大师兄的手笔,难怪他能开那么拉风的车子,世行精英嘛,有几个不出彩的!“是第一次来中国吗,行程可有安排?”既然是大师兄安排的,当然要尽地主之谊。
  “真是可惜,这次是奉命考察和评估几个项目,行程很满,要是早知道Tony的小师妹这么美丽,无论如何也要争取几天休假的!”阿杜毫不掩饰自己的懊恼,“不知道现在申请是不是还来得及?”
  被他夸张的语气逗得好笑,苏蓉开始喜欢这个中东帅哥了。
  “没关系,虽然是工作,也要有休息时间的,到时候我带你去吃烤鸭!”
  “好啊,一言为定。”帅哥咧嘴,眩目的白牙在阳光下闪闪亮。

  第 14 章
  陪着阿杜在校园里走了一圈。他一定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大学可以培养出象大师兄那样的英雄人物的,是的,他说大师兄是英雄,苏蓉也同意他的说法。
  社会发展到现在,真刀真枪的战争越来越少,因为诉诸武力的代价实在太高。尽管各国仍不遗余力的研制先进武器,但大部分是为了威慑,国与国的较量更多的转而以另外一种形式进行——经济侵略,或者说货币战争。在这种情势下,大师兄那样的金融天才,的确可以称得上是英雄,且不说他现在领导的那支举世瞩目的投资基金,仅在听说了亚洲金融风暴时他的作为,苏蓉就已经深有同感了。
  跟阿杜在学校吃了晚餐后,两人在停车场分手,各自回营。
  “你回去吧,明天不用来接我。”转身下车,轻轻合上车门。车子缓缓的前移,迅速隐没在黑暗中。
  他抬头,看夜幕中难得的繁星闪烁,再转眼看向熟悉的窗口,灯亮着,白色的窗纱里透出桔色的光,温暖柔和。她在等他,这个认知让他的心口一暖,连日的疲惫和隐隐的胃痛一扫而空,即使刚才在王医生那的小憩也没有带给他这样轻松的感觉,有人等你回家的感觉原来如此美妙!
  骆嘴角噙着发自内心的微笑,迈开步子,回家去!
  听到大门“啪”的轻响,苏蓉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了顿,随即继续上下飞舞,不过微扬的唇线泄露了心中的喜悦。一个多月了,本以为2周就会回来,却因为那边的盘根错节和千丝万缕而一拖再拖,归期遥遥。原本习以为常的相处在经历过分别之后倍觉得可贵,终于认清心中的思念,已不只是因为喜欢。
  敲入最后一行字,苏蓉转头,看见熟悉的身影静静靠在门边,双手习惯性的插在口袋,墨蓝色的V领毛衫服帖的套在身上,脸上透出疲惫,眼中却一片柔和,就那样静静的望着自己,片刻不离。
  “回来啦?”心里的激烈澎湃到了嘴边,却化作再普通不过的一句问候,简单,却真挚。
  “嗯,回来了。”他的回答同样波澜不惊,像是刚下班回家的丈夫,语调平缓,流淌出的却是深沉的想念。
  其实他下午就到了,却是因为胃痛被小张强迫送去了王医生那里。王医生是外公家里的保健医,几乎看着他长大,检查完毕,不出意料的被狠狠骂了一顿,输了液,又强迫在病床上躺了几个小时才允许他回来,开了一堆的药,还附送医嘱一箩筐,不过也只有小张在听,他的心思早就飞回了这里。
  “那你先去洗澡,休息一下。”苏蓉走向他,自然无比的挽住他的手臂,一起上楼。“饿不饿?帮你热点吃的?”
  “不用,刚吃过了。这么晚还不休息?”
  “等你呀,我不是说过要等你么。”
  已经走到主卧门口,闻言他轻轻的揽她入怀,“对不起,回来晚了,我,很想你。”
  头埋在他的胸口,默不作声,听着耳畔清晰有力的心跳声,把手臂轻轻环上他的腰背,不想动了。
  他侧身推开卧室的门,带着她一起进来。轻轻拥着她,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在这里等我,嗯?”
  温热的呼吸轻拂耳侧,酥酥痒痒的感觉一直传到心里,整个人的感觉开始浑沌,只觉得他的声音低沉好听,带着魔力般轻轻敲打她的心房,让她情不自禁的轻声应允,然后看着他快乐的走到衣柜旁拿出换洗衣物,闪进浴室,一会便传来哗哗的水声。
  她坐在床边,环顾四周灰蓝相间的硬朗装饰,简洁明快,舒适随意。低头摆弄垂下的发丝,心里清楚他的意思,却丝毫没有想象中的紧张,只是坦然和,一点点的期待。看来这次真的陷进去了,若是以前,她一定不会放任自己就这样义无反顾的陷入,盲目的不计后果……
  从前的她,即使面对喜欢的人,为了自己的理想和原则,也毫不退让,只是冷静拒绝,然后远远躲开。无论心里多么想念,从不曾让他知道,直到他的热情因得不到回应而慢慢冷却,直到他在答应回来看她的假期带着另一个女生回来,直到他在结婚前仍不死心的追问她是否还在乎他,她都冷漠以对。明明知道两个人的爱情不能靠一个人的付出走下去,知道付出的那一个终会太累而撑不下去,却仍然毫不犹豫的放弃,即使后来面对珠联璧合的两个人,依然不悔。
  现在的她成熟,自信,也更有勇气表达,既然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就没有理由犹豫,既然决定了要爱他,就没有理由退缩,管他有什么背景有多少身家,喜欢就要抓住,至于结果,一定会是我想要的,因为,无论有多少困难,我,还有他,都会全力扫除,决不放弃!
  苏蓉缓缓抬头,脸上是豁然开朗的动人笑容,走到窗前,俯视马路上的点点灯火,这样的夜晚,真令人期待呢。
  明媚的阳光从密实的窗帘四周小心翼翼的钻进来,斑斑点点的洒在浅灰色的床被间。宽大的枕头上散落着几缕柔软的长发,长发尽处是一颗小小的黑色头颅,嗯,为了躲开调皮的阳光,整张脸都埋在枕被当中,只剩下黑色露在外面。
  骆已经醒了,长期养成的习惯和浅眠令他从未在六点以后醒来过,今早醒来却发现已经过了9点,多久没有这么好眠了?似乎从母亲去世就没有过了吧,小时候总是要在母亲温柔的呼唤中才肯醒来,那之后,总是能看着太阳从黑暗中升起。
  看看眼前几乎把整张脸全都埋进被子里的人,她难道不觉得闷么,突然想起昨夜绽放中的她,那样的妩媚妖娆,艳色无边,让他在万分惊讶后,充满了狂喜和庆幸,她与他竟是如此契合,庆幸这样的她是因自己而绽放,不敢想象若错过了,他会与谁共赴此生,她又会为谁绚烂绽放。心里突然的一紧,手臂下意识的收起,细腻的触感随即传来,轻轻抚上平坦的小腹,惹得身前的人不满的扭动,突然绷紧的身体,让他暗自咬牙,这个小妖精!片刻间原本轻柔的爱抚变得热烈,细密的轻吻落在发丝和玉背,在怀中人的呢喃声中,再次水乳交融,亲密无间。
  她从无意识的细碎呻吟中醒来,四周仍是安静,身后传来的温度灼热滚烫,细碎的轻吻落在后背,忍不住浅浅的战栗,却惹来更多的啃咬,小鸡啄米般的四处落下,身体诚实的表达了它的热情,在粗哑短促的低吼中,一起攀上顶峰。
  周围弥漫着暧昧的味道,她趴在枕头上压根不敢回头,身后的压力一轻,忍不住偷偷松了口气,听到他轻轻的起身走去浴室,一阵水声之后,身侧的位置一沉,双腿被轻轻打开,温软的毛巾轻揉的擦拭身体。
  噢……她羞愤的把头埋的更深,却换来头上的一阵轻笑。啊,简直没法活了!
  “亲爱的,练习肺活量吗?”
  很明显的调侃了,要不要回击?虽然身处明显的劣势,仍然不满的回应,“你才气短呢。”
  “呵,多谢夸奖,你是觉得我还不够儿女情长么?好了,等下再找你练习,现在,把头露出来吧,别闷坏了。”
  “哼!”闷闷的声音从枕头下传来,又被调侃了,失败啊。
  温凉的手从枕头下把她挖出来,接着一只手臂从身侧伸过来把她结实的搂住。刚刚从外面进来的身体微凉,贴上她燥热的身体,清凉舒适!不习惯这样的亲密,一直把脸往他怀里埋,像个鸵鸟,又引来一阵轻笑,畅快无比。
  唉,为什么自己浑身酸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有人却神采奕奕,还笑那么大声!真是不公平!不过她也只是小小的抱怨了一下,然后很没出息的再度沉入梦乡。
  终于真正的清醒来,她习惯性的想把脸埋进枕头,却被腰上沉重的手臂阻挡了转身的动作。稍稍呆了一下,立刻想起了昨晚的意乱情迷以及,随后的激情澎湃,哎,偷偷脸红一下,侧过头,安静的睡颜毫无预警的扑面而来,深深的震撼,没错,是震撼,已经这样亲密,却仍能出其不意的带给她强烈的冲击。
  转回来,暗自着恼,耳边突然响起低低的笑声,犹自带着晨起的慵懒和嘶哑,却夺人心魄的性感诱惑,苏蓉的耳廓突然一阵酥麻,那感觉顺着耳后的筋脉一直传到心里,突如其来的兴奋,脸颊轰的火红一片。耳边的笑声更加放肆,肆无忌惮的爆发。
  Oh,my God!

  第 15 章
  “汉阳地产今天来谈判的代表是谁?”苏蓉盯着面前的文件问,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是总经理亲自带队,他们对这次合作很重视。”周秘书尽职的提供相关资料。
  旁边的楚离推了推眼镜,对苏蓉的表情有点奇怪,追问了一句:“有什么问题?”
  抬头跟他对视了2秒,苏蓉突然的眨眨眼睛,片刻前还有些冻结的俏脸上,霎那间亲切的笑容绽放,立刻温暖如春。
  “阿楚,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啊!”眼中的狡诘一闪即逝,快得好象从未出现过。然后满意的看到楚离的脸上浮现一抹桃红。
  “阿苏,我,你……”一个多星期了,楚离仍然无法适应苏小姐三五不时的调侃,他的个性严谨,处理公事时的精明不下骆,但私下与人交往中略显木讷,尤其是面对女孩子更显局促,每每都要逗得满脸通红才肯罢休。楚离同学这几天过得如坐针毡如履薄冰如此辛苦,他从未象现在这般期盼骆少的归来,无比真心!
  周秘书手里拿着文件,努力的低头,纸片微微抖动,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有些可疑。
  “恩,阿楚,我都知道。”苏蓉了然的点头,冲着他笑眯眯。
  “……”有些人的脸更红了,有些人的肩更抖了,有些……玩笑该适可而止了。
  “他们的总经理可是叫刘汉?”
  “是。”周秘书语调平稳的回答,气息丝毫不乱,专业水准就是不一样啊。
  “这个人是我的同学,因为,呃,一些个人原因我不太方便与他见面,所以这次的谈判就由阿楚负责,之前双方已经谈了几轮,基本的框架差不多OK了,我们的底线你也清楚,自己把握吧。” 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还有什么问题让你都无法迅速决断,那么这个项目是否值得继续就要重新考虑了。拜托你啦,阿楚!”好意的叮嘱怎么听都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苏蓉笑眯眯,能躲开冗长压抑的谈判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楚离的眉毛抖了抖,有种强烈的误上贼船的感觉。不过总比被她调侃好吧,连番的摧残之下,他已经学会了阿Q的思想精髓,唉。
  想当年跟骆一起创业,他对自己一向信任有加,也很尊重,再加上骆的性格本来就比较冷清,很少开玩笑。可是,自从这个姓苏的丫头出现,他就开始水深火热四面受敌投诉无门,尴尬不说,连一贯严肃的周秘书都时常过来添块砖加块瓦的,真是想起来都郁闷,郁闷啊!
  安静下来的办公室,苏蓉一再试图将注意力放在文件上,不过,只看了几行,思绪就飘飘荡荡,一路飞回了已经遥远得陌生的大学时代。
  认识刘汉是在大三的上学期,那时候的苏蓉,经过了大一的迷茫和寻找,终于发现了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东西,从大二开始旁听经济系的专业课程,阅读各种经济类的书籍杂志,她的兴趣不但引起了专业课苏老师(也就是四师兄)的注意,更引发了计算机系的同学们种种猜想,大家都以为苏蓉是要转系的,却没想到像她那样整天长在经济系的人,在学期末的计算机系仍然位列三甲,一样轻松的拿到一等奖学金,大家在跌碎一地近视镜的同时,开始了新一轮的猜想,尤其是同宿舍的那三位,她们甚至认为是因为她看上了那个专业的帅哥才这样风雨无阻的坚持旁听,唉,苏蓉在心里叹气呀,这样蹩脚的理由她们也能想得出来,真是交友不慎啊。
  不过苏蓉没时间理会这些,她要应付两个专业的课程,还要接受四师兄的特别训练——每周一篇的经济分析文章,既要分析透彻又要生动浅显,原来四师兄从那时起就很变态了,哪有这样要求一个半路出家、刚刚入门的学生的,亏自己还跟他500年前是一家呢,一点情面也不讲,难怪他老婆会被他给气走了,不走才怪!
  直到有一天,苏蓉在室友的胁迫下,坐在了那个她们口中的经济系孙姓帅哥的对面时,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心里正犹豫着该怎样把事情讲清楚,旁边传来室友响亮的招呼声:“李林,刘汉,这里这里!”
  室友热情的为她介绍,似乎与对方很熟的样子,坐好,边吃边聊。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他们三个是有名的“三剑客”,人长得帅,家又是本地的,所以经常玩在一起,才得了这么个绰号。室友当时正与其中之一的李林打得火热,这才想顺水推舟的把苏蓉介绍给孙帅哥。
  在美女室友热心的介绍下,在座的几位很快掌握了苏蓉的家世背景、兴趣爱好,包括身高体重,苏蓉撇撇嘴,就差三围了,朋友果然是用来出卖的!对面的三人同样表情各异精彩纷呈,李林是同谋,脸上镇定自若,刘汉一幅心领神会的样子,眼睛来回的看着孙哲和苏蓉,暧昧的笑,对面的孙哲则是高深莫测一言不发,似乎无动于衷。
  苏蓉哀叹,这次丢脸算是丢到姥姥家了,今后的日子还怎么混啊。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反正人也丢过了,不在乎多一次。伸手搭上美女的肩膀,截断她的话茬:“亲爱的美女,我去旁听确实不是为了转系,但也不是,呃,像你说的那样啊。”尴尬的看一眼孙帅哥,继续,“苏老师的导师正打算开设一个计算机产业的前沿经济研究方向,他对我的专业很看好,已经开始让我接触相关的边沿课题,如果顺利的话毕业后就会到那边读研,所以我才要旁听他们的专业课,否则就没机会啦。”
  “啊?你要读苏老师的研究生?”孙帅哥终于开口了。
  “是苏老师的老师的研究生。”
  “阿苏,什么时候的事情,你连导师都找好了?”美女惊讶连连,哇哇怪叫,毫无淑女风范。
  叹气,“唉,不然你以为我每天忙进忙出的在干嘛?”
  “我以为你是为了看帅哥嘛——”美女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自动消音。
  对面三人恍然大悟的样子,刘汉突然问,“怎么不读计算机的研究生了?”
  “嗯?”苏蓉一愣,还是如实回答,“虽然我看好计算机产业的发展前景,但并不喜欢整天跟机器打交道,到处都是固定的程式,给什么指令出什么结果,太少变化也太单调。经济的发展则完全不同,每一个细节都可能引起大方向的偏离,每一个现象都可能蕴含无穷的变数,那么多精彩纷呈的发展历程,归根结底却是遵循了一个简单的定律,多么不可思议!
  而且,当今的社会,国家之间的较量,已经不再局限在武力竞争,愚蠢的两败俱伤的战争不再是明智之选,取而代之的是金融战争和经济制衡,想想看,不用一兵一卒,仅靠经济手段就可以左右一个国家的未来,想想都让人兴奋!”
  她说的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几个人都被她这通慷慨激昂的演说震晕了,静悄悄的没有声音,没人看到刘汉赞赏的眼神,已经紧紧将她锁住。
  后面的情形完全出室友的设想和众人的意料,剧本中的男主角孙帅哥毫无动静,反而是刘汉不断地在教室、图书馆、食堂与她偶遇,渐渐的与她同行。
  刘汉陪着她度过了最辛苦的大三,陪着她完成了两个专业最艰难的课程,陪着她每月去拜访未来的导师,陪着她熬夜写论文、准备考试,也陪着她在有限的休息时间去什刹海看玉兰,玉渊潭赏樱,香山观红叶,雁栖湖滑雪,苏蓉的大三生活,因为刘汉的加入变得色彩缤纷,绚烂无比,当然也硕果累累。
  她以为这样的幸福会一直延续下去,却在转瞬间戛然而止,快得令人心痛。

  第 16 章
  “阿苏,跟我去美国留学吧,你学经济我学计算机,10月就走,先读语言班,再申请学校。家里已经都联系好了,你和我一起走,我们先领结婚证,签证很快就可以拿到,不会有问题。”刘汉兴冲冲的跑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额头的汗水在阳光下亮晶晶,和他一样洋溢着自信的微笑。
  “我为什么要去?”苏蓉替
  “我去,你当然跟我一起啊。”刘汉理所当然的这样认为,这是个好机会,没理由放弃。
  “不,我的发展在这里,不在美利坚。”她静静的拒绝。
  “你不去?!”惊讶,失望,伤心,气愤,相继在他的脸上闪过,最后定格在痛苦。
  “是。”她盯着脚下的草地,不敢看他的伤心失望。
  “为什么,你要放弃我们的感情?”
  “如果不去留学就意味着放弃感情,那么,好的,我放弃。”内心痛到麻木,说出的话却冰冷残酷。
  “你!苏蓉,你怎么可以?”刘汉的脸因气愤而变得通红,他无法把眼前这个一脸平静的人跟平日那个嬉笑颜开的苏蓉联系在一起,她怎么可以这么冷静的拒绝,就好像拒绝一个陌生人,这份感情在她心里到底算什么?可有可无的调剂品,还是大学里的选修课?
  “对不起,祝你一路顺风。”苏蓉轻声的说,默默站着,却还是没有勇气面对他,只好转身迅速离开,快得带起一阵气流,掀起她的裙脚,他的衣摆。
  冷酷的转身瞬间,她的颊边有透亮的水滴滑过,安静无声。
  刘汉家境很好,一直抖打算留学,斯坦福是他的梦想。苏蓉不觉得追求理想有什么不对,他有他的梦想,自己同样有自己的,等他学成回来两人还是可以在一起,不明白为什么不一起去就必须放弃感情。
  没有想到他会要求自己同去,心里不是不感动,一起留学的诱惑力很大,但理智却在告诉她,你有自己的梦想,也有追寻的目标,没理由为了谁而放弃。
  彼时的苏蓉年轻气盛,她要研究的是中国经济,去美国能做什么?而且,爱一个人不是应该成全对方的愿望吗,她能放心的送他出国,为什么他不能答应她留在国内?难道一定要形影不离的才是爱情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如果分开两地就意味着爱情消逝,那这样的爱情岂不是太脆弱了吗。
  自负的苏蓉就这样与自己的初恋say goodbye,离开时的潇洒背影掩盖了心中的不舍,并在以后的时光中不断的用不懈努力和积极进取来证明当初的选择。
  没有刘汉的陪伴,苏蓉更加忙碌,忙着毕业设计、实习、考研,还坚持每月与导师碰面,做前期的课题研究。老爷子是经济学界的泰斗,国宝级人物,学识渊博,对新事物的兴趣浓厚,他对电脑和互联网的接收和掌握的速度让她惊讶,随后佩服得五体投地。老爷子对苏蓉的敏锐和通透也赞赏有加,立刻宣布要收她作关门弟子,将手头的课题丢给她。
  时间总是静静流淌,无论谁在或者不在。出国后的刘汉也会给苏蓉打电话或是发mail,但仅限于朋友间的问候,曾经的亲密已经渐渐远去,苏蓉也慢慢忘记了曾经的伤心,慢慢适应了新的生活。
  直到研一的寒假,所有被刻意隐藏的苦楚,突然之间火山喷发,无处可逃。
  前一天刚下过雪,天气特别的冷。
  苏蓉和百搜的老板尹鸿一起去见威廉,在写字楼的电梯间,她与他终于面对面的相遇,只是,她的身边站着尹鸿,他的身边站着美丽的女郎,最狗血的一幕就这样连招呼都没打的火辣上演了。
  刘汉的表情一僵,但只是一瞬,立刻就恢复了客气疏远的笑容,他为她介绍身边的女友,今天是陪她的父亲来这里谈生意,刚刚出去透气。苏蓉也礼貌的点头,甜美的微笑激起他眼中的怒火。
  出了电梯,卸下刻意的笑容,她无法抑制的心痛,窒息的感觉潮水般涌来,瞬间将她淹没,直到尹鸿递过手帕才发现,原来早已泪流满面。
  明明是自己先放手,明明对现在的状况很满意,却还是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分崩离析,剩下的只有心痛和不舍。
  不过,时间总是会令人成长。苏蓉的失控没有持续太久,冷静和理智最终占了上风,泪水无法挽回任何东西,何必?稍微整理一下,她微笑着与尹鸿一起踏进威廉的办公室。
  苏蓉与尹鸿相识在一场毕业生的招聘会上,她是陪室友去的,却在半途与她走散,只好四处找人,刚好遇到正在招人的尹鸿,苏蓉当时已经在跟着师父作研究了,对搜索引擎的前景相当看好,于是就聊了起来。当时的百搜除了一个性能不错的产品之外,就只有小猫两三只,眼看着带回来的创业资金就要消耗殆尽,公司还在持续亏损,尹总经理居然有胆量跑到招聘会上来招人!
  苏蓉本来对尹鸿的搜索引擎非常欣赏,但交谈之后却对他的经营理念和公司现状无言以对欲哭无泪,典型的技术驱动的公司和管理者,这样发展的结果除了倒闭和被廉价收购别无出路。对着他侃侃而谈自己的想法,最后总结为一点:公司想继续做下去就必须要融资!
  尹鸿是技术出身,对管理还一知半解,对融资更是一窍不通,于是两人一拍即合,苏蓉帮尹鸿的公司作融资报告,陪着尹鸿到处去见VC。后来遇到了威廉大叔,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而这道曙光也让苏蓉初恋的伤痛彻底暴露在阳光下,亲手埋葬。
  坐在办公桌前甩甩头,把并不美好的回忆甩掉,自嘲的一笑,已经开始变老了吗?居然在回忆过去了,唉,青春已逝,韶华不再了啊……
  试图将注意力重新放在文件上,却无奈的发现,那些字变得有生命般的四散奔逃,根本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叹口气,看来,是该好好检讨一下了。干脆的决定今天就到此为止,与其浪费时间在这耗着,还不如,翘班去也!
  写字楼边上的商场,世界知名品牌的旗舰店均汇集于此,奢侈豪华,工作日里也不乏客人如织。信步走进一家英伦风格的店铺,紫色系的男装庄重优雅,线条简洁,于细节处尽显雍容。一下子就想到他,这样的风格实在与他相得益彰,量身定做的一样,喜欢,出手毫不犹豫。在店员恭敬的笑容里,提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她开始懊恼,负重的情况下失去了继续的兴致,明智的打道回府。
  后悔吗?车子开上环路,她轻轻的问自己。
  前面红灯,她的眼神飘向远处的天空,过往的种种如流水潺潺,蜿蜒而下。
  不,后悔总是伴随着重新获得某样东西渴望而生的,可她现在并没有重新挽回的渴望。那段青涩的初恋甜美而真挚,那段年少的时光纯净而美好,紧张忙碌的大学时光因为这段美好而令人难忘,她是如此,相信他亦然。
  相爱时全心全意的爱,放手时干脆利落的放,没有犹疑不定的拖累对方,也没有勉为其难的委屈自己。相爱的人谈分手,痛苦自是难免,但是,当爱情与梦想发生冲突的时候,我们只是依着本能做出取舍,谈不上对错,只有各自的选择。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接受一切后果,没有理由后悔,也没有必要后悔,人生总是在不断的取舍中前进,在得失中展开,这世上,本没有后悔的机会。
  买回来的衣服一定要过水才肯上身,这是她和他共同的坚持。在露台上望着深浅不一的紫色随风飘摆,心里莫名的升起一股渴望,若是日子能这样悠然平静的继续下去该多好,再也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再也不用四处奔波耗尽心力,再也不必强颜欢笑虚伪应付,生活该多美好!
  急促的铃声从客厅传来,她反射性的飞奔下楼,却发现是电话在响,心里小小的疑惑,这个时候会是谁打来?他昨晚才来电话说要明天回来,这会应该还在饭局上。拿起听筒,熟悉的声音传来,一时之间没来得及反应,只机械的回应他的问题。
  “在家?”
  “嗯。”
  “翘班了?”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她的理智瞬间回笼。
  “怎么,查勤啊?翘了又怎样呢,周财主?”笑呵呵的反问回去。
  “嗯,小的不敢。”那边的人闷笑,“不过既然你都翘班了,就麻烦过来开门吧!”
  “开门?”四下望望,开厨房门、卧室门还是书房门啊?这人一定要这样跳着说话么,听得人很累哎!
  “我回来了。”很轻的一句,清晰的传过来,闪电般将她击中。
  握着话筒呆了一会儿,突然转身跑向门口,猛地拉开门板,看见他笑吟吟的立在那,默了两秒,一声尖叫想起——随后是门板弹到墙上的声音,身体相撞的声音,他闷哼的声音,鞋底摩擦的声音,然后,一声无奈的长叹——
  丫头,你该减肥了……

  第 17 章
  接住迎面飞扑来的人,骆顺势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体,等她噼里啪啦的问话慢慢停下,才轻拍她的背,低声哄她,“快进屋去,这样会吵到邻居。”提起脚边的旅行袋,牵着她的手进门。
  来到楼上,骆的眉毛轻挑,“怎么,帮我买衣服了?”
  “呃……”一阵尴尬,“嗯,顺便而已。”
  “哦。”他点头,状似不经意的扫过那颇为壮观的战利品,这样还是顺便啊。
  拉着她进房。拉开柜子整理行李,半晌,不经意的问了她一句,“你给自己买了什么?”
  “拎着那么多东西哪还有心情啊。”不疑有它,回答的那叫痛快。
  低低的笑声响起,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把实话招了,真是,郁闷啊。
  从旁边伸过两支手臂,轻轻的揽住她,头顶就是他温暖的呼吸,紧接着温柔的轻吻扑面而来,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呢喃,“以后要常买哦,我的衣服就交给你打理了。”
  晕晕乎乎的点头,浑然不知自己揽下一个什么差事,等清醒过来已经为时晚矣,只无奈的感叹:“祸水,美色惑人啊——”
  他去洗澡,苏蓉随手收拾换下来的衣服,突然悠扬的音乐响起,敲了浴室的门,还没开口请示老板大人的示下,就听到一句“帮我接!”
  认命的翻出他的手机,接听。
  “苏小姐?”小张的声音,只听了她喂了一声就立刻分辨出来,不愧是专业跟班,不简单啊。而事实上,骆少的电话从没其它人接过,即使她不出声,小张也能猜到是谁。
  “有事?”
  “嗯,骆少忘记拿药了。”
  “什么药?”苏蓉的心倏的一紧,药,他的药?
  “这个,骆少不让我说。”小张犹豫,却不是直接的拒绝。
  “那么,我问,你只要回答他让说的,不算你泄密。”她向小张保证。
  “是!”苏小姐开口,让他全盘托出都没问题,骆少决不会把苏小姐怎样的。
  苏蓉思索片刻,轻易的回想起他进门时略显苍白的脸,上楼时稍显迟缓的步子,是哪里出了问题呢?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一个画面,骆在拿衣服的时候,用手抵了胃部,还特意背过身去不想让她看见,而她只是眼角的余光撇过,并没往心里去,难道——
  “是不是胃不舒服?”
  “是。”
  “他去看过医生了?”难怪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只是太淡了,以致于轻易的被突来的喜悦掩盖了。
  “医生怎么说?严不严重?”
  “医生吩咐按时吃药,定期复查。”
  “嗯。”应该不是太严重,否则不会只开药吧。
  “那骆少的药……”
  “半小时后过来,我会在厨房。”
  “是!”只要苏小姐知道了这件事,他就不担心骆少不好好吃药了,反正苏小姐一定有办法。
  “药是饭前还是饭后吃?”于是小张将医生叮嘱过的注意事项事无巨细的转述了一遍,差点来不及在他出来之前挂断。
  半小时后,苏蓉在厨房煮着山药小米粥,隐约听见小张的声音,果然准时。等外边重新安静下来,苏蓉才招呼他。
  “过来喝粥。”
  “你饿了?”黄白相间的热粥盛在碧绿的瓷碗里,让人胃口大开。
  “嗯,午饭还没吃呢。陪我吃点?”
  “好。不过怎么不好好吃饭?你又不用减肥——”他嗔怪的揉揉她的头发,仔细打量一番,意味深长的说:“你就算再胖些也没关系,我不介意的,那样手感会更好些。”
  翻个白眼给他,“闭嘴,喝你的粥!”她暗暗磨牙,要不是看在他生病的份上,哼哼!
  “是。”从善如流的潇洒落座,安静的埋头喝粥。
  第二天苏蓉有课,他去公司,于是跟他商量让小张来接她。
  “让小张来学校接我好不好,我要去买东西。”
  “买什么?你不是不喜欢被人看见吗,从来都不让我去接你,怎么又让小张去?”也不知道她怕什么,从不肯让自己在学校露面,连她师父都没见过。
  “哎?小张只要停在校门口就好,而且我找他是去做苦力的,你哪成啊?”见他的脸色开始转阴,立刻狗腿的讨好。
  “谁说我不成?”居然怀疑他的能力?不就是搬点东西么。
  “啊?”天啊,连这个也要在意?“你今天不是要开会吗?下次一定找你去!”她保证,就差指天发誓了。
  “好吧。”脸色稍缓,终于点头。
  苏蓉在心里偷偷的松了一口气,看来她是真的没有说谎的天分,这种事还是少来吧。
  从王医生的诊所出来,苏蓉只说了一句“到公寓附近的超市”之后就一言不发。小张也不敢多问,只安静的开车。车厢内安静的可怕,与周遭的车水马龙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苏蓉静静的望着窗外,繁华的街景飞快闪过,却一丝一毫也没看进去,脑中还回荡着王医生无奈又心焦的叮嘱:“要看住他好好吃饭,他的胃再经不起折腾了,这孩子,从小就比别的小孩能忍,当初那么大的溃疡,居然就一直忍着没人发觉,要不是军训的时候晕倒,怕是就要穿孔了。”看苏蓉紧张的模样,又跟着宽慰了几句,“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他的情况只要按时吃药,注意饮食调理,就不会再复发,不复发就没事的。”
  明白医生的好意,可是,难道王医生不知道,按时吃饭对他来说都是困难重重了,何况饮食调理?不然也不会这么久了还在复发。
  “这孩子,谁说的都没用,而且他的事情也真的多。可怜他的父母去得早,外公又远在上海……唉,苏小姐,请你一定多费心啊,这么多年他身边就是缺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人啊。”
  “我会的。”她暗暗下了决定,眼神不再迷茫,抬头冲着小张微微一笑:“小张,我今天要买很多东西,要做好准备干体力活哦。”
  “啊?”被她灿烂的笑容晃了一下,手抖了一下,车子颠了一下。唉,小张无奈叹气,怎么苏小姐也喜欢这样毫无预警的笑啊,实在很让人吃不消,一个骆少就够呛了,现在又多一个,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车还怎么开啊……
  晚上骆进门的时候,被厨房飘出来的香气狠狠的震惊了一下。
  这丫头平时最不耐烦那些琐碎的事,做饭是其中之一,每次说她懒还总有话说——花那么多时间、那么大力气,最后还不是一样吃进肚里了事?何必麻烦?原汁原味原形才是返璞归真,是厨艺的最高境界!不过她也的确不挑嘴,除了要求食材新鲜搭配合理,其它方面的确没什么挑剔的。可是今天,是怎么回事?
  正犹疑的当儿,苏蓉从厨房探出头,爽利的吩咐他:“赶快洗手洗脸换衣服,过来吃饭!”
  闻言挑眉,仔细看她被热气烘的红扑扑的脸蛋,桃花般可爱,额上细细的汗珠,水晶般闪亮,唇角勾起,走过去在她颊边轻轻一吻,才步履轻快的转身上楼。
  苏蓉被他的笑容惑得一怔,旋即笑得开怀,举着汤勺哼着曲子缩回厨房。
  等骆同学收拾好了下楼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黑色瓦罐里的莲藕排骨汤热气袅袅,旁边是洋葱爆牛柳和新鲜时蔬,还有一碟拔丝山药,面前的碗里是大米和小米煮的二米饭,撒了几粒黑芝麻,黄黄白白的饭粒颗颗饱满,更显得晶莹可爱,令人一见倾心,胃口大开。
  很久没有这么好的食欲了,一时间餐桌上静悄悄,只听见碗筷轻碰的声音,食物的香气萦绕四周。对面的人吃的也很认真,偶尔眼神相接,更是眉眼弯弯,笑意盈盈,暖暖的食物入腹,温暖了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都被浓得化不开的幸福所包围,深深的沉醉其中。
  收拾好碗筷,骆拉着她坐在露台宽大的躺椅上小憩。酽酽的铁观音在小桌上热气蒸腾,初夏的微风轻轻送来蔷薇的幽香,相依相偎,莫不静好。
  温暖的体温让她开始熏熏然,小小的脑袋在他胸前有规律的点头,骆的嘴角含笑,双臂轻轻收拢,修长的手指扶上柔软的长发,她的头发不是纯黑,稍微透着些棕红色,但千万别误会,绝不是染出来的,她那么偷懒的性格,这种琐碎复杂的事情绝对有多远躲多远。
  今天的她似乎有点反常,难道是……墨黑的眼中有光芒闪现,低头注视她猫儿般乖巧的睡颜,眼波如水,柔情无限。

  第 18 章
  转眼到了盛夏,在经历了老师“没有最好只有更好”的精雕细琢之后,在熬过了无数漫漫长夜殚精竭虑之后,苏蓉的论文终于“勉强”通过了。
  论文答辩会上,面对老师咄咄逼人的吹毛求疵和其它博导们无限同情的目光,苏蓉开始庆幸在公司与几位人精副总智斗过程中积累下来的丰富经验,还有从骆身上学到的冷静淡然,否则,实在不敢想象自己与授业恩师针锋相对血溅当场的情景,一定惨烈异常。
  毕业典礼上,当苏蓉从老师手里接过毕业证书,却完全是另一种心情——满头白发的导师依然精神矍铄,站在台上一派大家风范,苏蓉却清楚得很,老人家已经被轻度中风和糖尿病纠缠了几年,最近更是必须打针才能控制居高不下的血糖值,长期服药的后遗症已经显现,看似挺拔的站姿下浮肿的双脚只能穿特制的布鞋,垂在身侧的右手布满老年斑,苏蓉知道,那只手已经有三个手指罢工了,不肯再乖乖听主人差遣。
  苏蓉捧着毕业证站在导师身边,看似无意的轻挽老师手臂,以减轻老师长久站立的辛苦。台下,骆远远的坐在人群中,清冷依旧,略显疲惫,眼中的温柔只在看向她时才毫无掩饰的显露出来。心里很高兴他能来,不知何时开始,已经习惯将自己的一切与他分享,若他不在这里,即使再大的成绩也会变得索然无味。
  典礼顺利结束,苏蓉搀着老师退场,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远处的骆安然而立,一身浅灰,清冷俊逸,人群中不乏惊艳回眸者,但碍于他的冷淡疏离,鲜少有人敢驻足观望,嘈杂的人群成了他的陪衬,眼中只有他清晰的剪影。
  眼尾的余光刚扫到她,立刻快步走来,颔首浅笑,雅致温润,如玉倜傥,远远的便伸出双手,毕恭毕敬的打招呼,“刘老,久仰。”
  身旁的老师早就卸下了在人前才会摆出来的大师风范,恢复了顽童本色。
  “你是,丫头的BF?”推了推眼镜,上下打量一番之后,不忘转过头跟苏蓉挤眉弄眼的传暗号:嗯,这回的眼光还不错!
  苏蓉努力的忍住翻白眼的欲望,忿忿回视:什么这回!拜托就这一次好不好?还BF,这老头还真当自己是网络达人啊……
  你可是相过很多次亲哦,别不承认。
  还不都是被师父师母设计的?眼光差的是你们吧。
  什么设计陷害的?那都是为了你好!老头眨眨眼,表情很无辜。
  谢谢,不必了。苏蓉冷冷回敬。
  嗯,的确是不必了。满意的拍了拍苏蓉扶着他手臂的手心,看看旁边玉树临风的骆同学,神色间甚是满意,可是转眼又开始皱眉:如今你也有归宿了,可是你九师兄那小子,都三十好几了,还给我整天乱晃,真是……
  骆在一边看着这师徒二人默契自如的眼神互动大感有趣,忍不住嘴角勾起,眼中的笑意闪现。
  “小子,会玩桥牌吗?”老顽童突然转过头,期盼的目光瞟过来,满是期待。
  “玩得不太好。”被老头天外飞仙的问话打击到了,但还是努力礼貌的作答。
  “没关系,呵呵,会玩就好。”很高兴遇到知音,拉着骆的手臂大倒苦水,“唉,你不知道,阿苏这丫头太懒,每次叫她都是推三阻四,坐下玩不到一会就要找借口溜掉,最是无趣。还好有你小子接班,呵呵。”老头满是菊花的脸上展现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亲热的扶着他的手臂迈步前行,立刻选择忘记身边这个懒徒弟。
  苏蓉哀怨的撇唇——男人,果然是最善变的动物!
  从老师家里出来,骆还不忘朝门口的老头热情的挥手。
  不愧是学术界的泰斗,谈起经济发展的势头精准而犀利,分析的准确而深刻,问题看得一针见血,解决之道也是信手拈来,真正的举重若轻,令人钦佩。不过,忍不住失笑,专业之外的老人家一副老顽童的风采,看来苏蓉的娇憨懒散其来有自,果然是亲师徒,一脉相承啊。
  苏蓉看着他低头浅笑的样子,心中的某处突然被轻轻撞了一下,若是可以多点机会这样轻松的笑着该多好。
  拐过礼堂侧门,骆突然低头专注的看她,如水般温柔的眼神化作一张轻柔的网,将她牢牢锁住,密不透风。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她觉得自己快要被熔化了,白皙的脸颊泛起一抹粉红,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好低头不语。
  “苏,我们什么时候去见你的父母?”低沉的声线温柔轻缓,在闷热潮湿的夏季不可思议的抚平了心中的浮躁。
  “嗯?什么?”
  “见你的父母啊,师父和师母看来对我很满意,那么接下来就是要拜见岳父和岳母大人了。”
  “什么岳父岳母,谁答应要嫁你了?”苏蓉把头埋得更深,小小的羞赧。
  “怎么,难道你还想嫁别人?”双手欺上她的细腰,恶意的收紧。
  “唔,可是我也没答应嫁你……”努力忽略腰上的威胁,犹自负隅顽抗之时,唇已陷落。
  直到她的小手不自觉的攀上他的后颈,身体不再僵硬,他才不舍的放开已经微肿的红唇,任她在怀里娇喘连连,低头在她耳边轻轻摩挲,诱哄的问道:
  “苏苏,还要不要嫁给我,嗯?”
  “唔,好。”混沌的大脑在极度亢奋和缺氧的状况下毫无意外的再次当机,某人想要的答案自动说出口。
  “呵,那我们下个月去见你父母,好不好?”奸诈的骆少再接再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好。”迷蒙的双眼望着他英俊的脸孔,没法挪开。
  “那就这么说定了。”满意的搂住她的肩膀,举步离开。
  可怜的苏蓉,第N次被男色所惑,割地赔款一样都没少!
  回公寓的路上,清醒过来的苏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抗议未果后,只好目光凶狠的瞪他,想用眼神把他盯出几个窟窿来了事。可是对方根本不买账,收到她投过来的眼神后,骆难得的心情大好,伸手揉她的发,招来几声不满的抗议,还有小小的嘟囔,隐约听见“祸水”,“男色”之类的,终于还是没忍住,畅快的笑出来。
  被他笑得一点脾气都无,只能在心里腹诽,这个小人!
  看着他璀璨的笑脸,突来一阵感叹,这人有多久没这么畅快的笑过了?他很英俊,所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不过如此,可惜,是块冷冰冰的千年寒玉,只要稍稍靠近就会被冻成冰块,然而大笑中的他比平时的清冷多了一分生动,更加的赏心悦目。
  转念一想,苏蓉又暗自庆幸,还好他平时的温度够低,否则一定桃花不断,涂生许多烦恼。想到那些麻烦哦,忍不住缩了缩肩膀,鸡皮疙瘩落满地。

  第 19 章
  火热的夏天渐渐过去,骆没有如愿的见到泰山大人,因为苏蓉的父母觉得,反正春节是一定要回老家过的,索性今年就不折腾了,等明年开春再来陪女儿住上一段时间,没说一直住下去,是因为苏妈妈放心不下苏蓉的哥哥,手心手背都是肉,儿子还没有成家,还是不放心啊。
  苏蓉偷偷跟父亲商量过,反正哥哥在家里的工作也不如意,不如一起过来这边,若是想做个小生意自己还可以帮个忙,父亲沉吟,只说再考虑一下。苏蓉明白父亲不想给自己增加负担,只说了句“他是我哥,我不帮他谁帮他”,也就不再提了,只埋头做准备。
  已经立秋,傍晚开始凉爽起来,不再像伏天那么难熬。
  两个人的感情稳定,公事上也渐入佳境。苏蓉的资历浅,在学院里除了继续助教时承担的基础课之外,只开了一门专业课,所以每周只八节课,少了课业的负担,竟是难得的清闲。于是将时间放在了公司的千头万绪上。好在与副总们的配合还算不错,业务也越来越熟,渐渐的游刃有余,没有那么吃力了。
  以前公司的发展也算不错,规模愈加庞大的同时,难以避免的出现了“花生酱局面”——摊子越铺越大,却没有任何一个点挖掘到更高的价值。而且,对成功的企业而言,过去是一块舒适地带,是他们在这个不确定时代可以依靠的贵宾休息室。江城至今已有数代的历史,尤其是在骆的手里,依靠众多的关系和背景迅速壮大,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它可以不必辛苦努力而继续保持过去的辉煌,并且以只令自己舒服的方式行事。
  成功是一件好事,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是值得称赞的。但是,它就像水银一样有一个非常令人厌恶的特点,即非常容易从那些极度自满或试图长时间抓住它的人手中滑过。企业总归是要继续前进的,只有关上身后的门,既不被昔日的光环所眩惑,也不被往日的失误所牵绊,才能轻装前进。
  所以,无论是企业的股东还是员工,必须学会应时而调整自己的身份,随时准备接受市场给予的每一次震惊。她倡导的业务融合就是为了更好的应对市场,放弃叫好不叫座的产业,不再片面的追求营收,专注于自己擅长的,在重点业务上深挖“一公里”,扩大核心竞争力和利润比例。
  自她接手以来,行事低调,只有几位各事业部的副总在办公会上见过她。不过大多数她都是在倾听,不但听副总们的,也听员工的,听客户的,甚至是竞争对手的,她一直坚持只有掌握最真实的企业现状和生存环境才可能做出准确的判断,所以,之后提出来的整合方案并没有遇到想象中那么大的阻力,当然这也得益于她降低了第一阶段的变革程度,温水煮蛙,不是什么新奇招数,却很好用。
  骆之前的努力初见成效,这一阶段的目的已然达成,后续的还未开始,所以某人在秋高气爽的时节得以幸福的闲晃,每日喝茶看报晒太阳,悠闲得让人嫉妒。
  苏蓉每每哀叹,遇人不淑误跳火坑。他每次大方安慰但是袖手旁观,而且理直气壮的强调:既然已经交给她全权处理,就绝不再插手,他相信她!然后再放低姿态扮可怜:我做了那么多年,你忍心让我再回去受罪?苏蓉没脾气,只好乖乖的回去做牛做马,然后看着某人悠闲的身影咬牙切齿,命苦啊……
  好在骆同学良心未泯,闲暇之余系上围裙下厨房,煞有介事的煮夫模样,叮叮当当的做出一桌色香味俱佳的美味,让她在耗费无数脑细胞之后,还要继续担心持续飙升的体重,真是辛苦啊。
  “你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手艺?诚心让我变水桶(水桶腰的简称啦)啊?”
  “那几年母亲生病,胃口不好,特意跟厨师学的。”
  “噢。”孝子啊,值得表扬。“没看出来,隐藏的够深啊!”
  “一直没机会,这不是做给你吃了?”
  “切……你是有预谋的,不过,看在好饭好菜的面子上,原谅你吧。”夹起一筷子青菜,满意的点头,连青菜也可以煮的这样好吃!
  “你把我的胃口养刁了,可是要负责的啊!”夸赞他的手艺,同时不忘为自己争取福利。
  “好,我负责。”他微微笑,满眼的疼宠。
  安静的书房,苏蓉正伏案批阅学生的调查报告,偶尔峨眉轻蹙,偶尔抿唇浅笑,这帮学生还真是宝,一个普通的社会调查也能写得花样百出,各具特色,不佩服都不行。
  铃音响起,拿过手机查看,是小张发过来的短信:苏姐,骆少醉了,能不能过来一趟,我们在……
  他最近很少出门,今天下午接到成浩的电话,少见的面露难色,出门时欲言又止,跟她说是朋友聚会,晚点回来。任何事情到了他那里都是云淡风轻,很少有如此神色,这会儿居然醉酒?
  自从小张送药过来,两人虽从未谈起但也心照不宣,他乖乖的按时喝药,尽管有时还需要她或小张的提醒,闲暇时亲自下厨,既满足她的胃也保证自己按时吃饭,对她煲的汤水也来者不拒,酒席应酬除非必要否则一概推掉,实在脱不开身的也会提前垫胃,决不会多喝,今天居然会喝醉?
  她抛开满腹疑惑,放下手里的东西抄起手机钥匙匆匆出门。
  车行半路,拨他的电话,却不料是一把甜糯的女声在那头响起:“哪位?”
  她盯着手机屏幕,无言挂断。
  一路狂飚,在酒店门口急刹车,钥匙抛给小弟,径直冲进大堂。远远的看见小张在朝门口张望,见到她,立刻迎上来。
  “苏姐,骆少在里面,恩,成少也在。”
  “怎么回事?”低声的问,脚下未停。
  “是邵氏二小姐回国的接风宴,二小姐吩咐我在外面等。”小张低头,那些都是骆少的朋友,邵二小姐也是从小就认识的,他不方便跟着挡酒,只好等在外边。
  “嗯。”稍稍放心,朋友间的聚会多喝点也正常。
  已经到了包厢门口,嘱咐小张在门口等着,伸手搭上铮亮的把手。
  厚重的门板无声的滑开,苏蓉眯了眼,努力适应幽暗的光线。里面人影绰绰,烟雾缭绕,呛人的烟味让她皱眉屏息,扫视一圈,看到了沙发上一动不动的熟悉身影,以及旁边的惹火美女。
  正要迈步,迎面对上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睛,正对门口的沙发坐着一个浅色西装的英俊男子,轻扬酒杯,似笑非笑的朝她举杯。此人对面的成浩顺着他的眼光回头,一见是她立刻起身过来。
  “阿苏,来接骆回去啊?”成浩此时一身便装,笑得谄媚。
  冷哼,“不然呢,难道还能指望你么,成警司?”她穿着RESPECT WAVE T恤和levi’s经典款仔裤,Colombia运动鞋,头上扎着利落的马尾,闲散的倚在门边,懒懒的朝成浩轻轻挑眉。
  “嘿”,成浩笑得诡诈,“恐怕还轮不到我呢。”说着把眼睛向那位美女的方向瞟去。
  对着这个外形粗犷却心思细腻又偶尔喜欢扮可爱的家伙,她总是没办法把他跟大公无私的警察形象联系起来,就这样还警司呢?实在无法想象眼下良好的社会治安居然是这样的人在维护,不禁替广大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小小的担心一下。
  “当然,你还要留着时间去找曼丽嘛。”凉凉开口。每次跟成浩斗嘴都是差不多的结局,只要抬出曼丽姐姐,成大警司立刻缴械投降。
  懒得理他,直接绕过,直奔沙发边,优雅的俯身,轻拍醉鬼的脸:“醒醒,回去了。”表情温柔的能滴出水来,下手却干脆利落,清脆的噼啪声听得满座皆惊,众人面面相觑,暗自揣测这是何许人也,居然对骆大少出手!虽说大家都是混特权阶层的,但也会有高下之分,以骆的背景和身价,众人从来都是有意无意的讨好,哪见过这样的情景?想都不会去想的啊。
  只有成浩不以为意的扯了扯嘴角,挪回位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身旁好事者的提问。嘿嘿,惹到这位姐姐,骆同学的前途堪忧啊,兄弟,你自求多福吧!

  第 20 章
  一只涂着鲜红指甲的玉手斜刺里抓上她的手腕,“你是谁?你要干什么?”骄横的女声响起,四周立刻安静,只有卡拉ok的伴奏不为所动,仍然一丝不苟的浅吟低唱,温柔缠绵。
  看着手腕上的那只手,冷冷皱眉,是刚刚接电话的女人,贴身的晚装勾勒出她火辣的身材,酒红色的波浪卷发性感的披在肩头,五官妖娆,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冷冷的逼视,直看得妖娆美女变了脸色,强装镇定的哼了一声,讪讪松手。
  感觉到周围探究的目光和突来的安静,苏蓉在心里暗暗唾弃,这都是些什么朋友啊,想看热闹么,对不起,本宫不奉陪。转过去看那个罪魁祸首,他倒好,双目微阖一径睡得安稳,除了脸色有些苍白。
  一路赶来已是心焦,眼下的状况更添了一丝气恼,站起身,再开口的语气没有了刚刚的散漫,依旧温和有礼,但措辞强硬不容轻视。
  “各位,他醉了,我这就带他回去,各位请继续,少陪!”向门口的小张挥手,示意过来扶他起来。
  一阵静默,骆少的事情没人敢擅作主张,一时之间没人答言。成浩刚想开口,美女已经先他一步出招了。
  “你不能带他走!”
  “为什么?”淡淡反问。
  “你又不是他的谁,凭什么带人走?”美女激动的起身,挡在她的面前。
  “你怎知我不是他的谁?”她笑得闲散,眉目宛然,昏暗的灯光下似有光芒闪动。
  对方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不然,你去问问他?”顺手指向沙发。
  “呃……”美女迟疑,醉成这样怎么问?
  轻轻一笑,“那么我来。”稍一侧身,挡住众人的视线,手下用力拍得更大声。某醉鬼吃痛,眉梢抽动,眼睛偷偷睁开,清明的目光哪有一点酒醉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搞鬼!哼,这笔账我们回去算!
  众人惊愕,小张悄悄上前,扶起骆退场离去。
  满屋的观众,见主角撤了,也失去了观望的兴趣,转头继续各自的话题,安静的气氛转瞬消失,只剩美女站在那里脸色不郁。“邵芳,过来坐下。”成浩对面的英俊男子低声说道,骄横的邵二小姐立刻乖乖的走道他身边坐好,拉着他的袖子撒娇,“哥——那女人欺负我!”
  成浩一直在旁边看热闹,这时一抬眼,却瞧见邵公子眼中毫不掩饰的兴致满满,心叫不妙,邵庭可不是好相与的,如果说骆是政治家庭熏陶出来的冷峻深沉,邵公子的难以捉摸则源自家族的黑道背景,尽管早就转作正当生意,但哪能立刻就断得彻底,只是别人看不到罢了,即使自己这个警司也只好相信,人家是真的改过自新了。
  “我看欺负人的另有其人吧。”低头专注的看着手中的酒杯,若有所思。
  车子平稳的前进,宽敞的后座里,苏蓉戳了戳还赖在她肩上的醉鬼,而且是假冒的醉鬼,对着他咬牙,要不是考虑到留点面子给他,哼哼,刚刚就饶不了他!
  小张帮着把他扶进客厅的沙发上,知趣的立刻离开。壁灯桔黄色的光线照在脸上,在背光的那面留下浓重的阴影,更加深了俊朗的轮廓,紧闭的双眼睫毛轻轻抖动,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倒了一杯蜂蜜水,苏蓉在对面的沙发落坐,眯着眼睛安静的盯着他看。骆闭着眼睛等了好久也没听见动静,终于忍不住睁了眼,立刻对上她了然的目光,一阵尴尬,低头轻咳一声,抓起面前的杯子猛灌几口。
  “酒醒了,嗯?”学着他的口气,满是调侃。
  明明是他以前常用的语气,现在听来却是浑身的不自在。他又是一阵尴尬,轻轻应了声“恩”,然后继续喝水。
  她气定神闲的坐在沙发上,饶有兴味的欣赏他难得一见的窘色。
  “你这桃花开的挺盛啊。”学着他挑眉,淡淡开口。
  ……
  “可惜是烂桃花!”对着他咬牙。
  ……
  “还让我去清场?”着实的郁闷啊。
  ……
  眼看对面的人还是没有动静。终于端不住架子,怒了。
  “当我是救火队吗,还是清洁工?”
  愤然抬头,却碰上他含笑的眼,漫天的柔情似水的撒下来,牢牢的把她困在其中,打定了主意不腻死她决不罢休。心底的怒火瞬间被浇熄,委屈和不甘消于无形,对于他的温柔,她至今没有培养出丝毫的抵抗能力,只好无条件投降,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苏苏——”酒醉后的声音低沉暗哑,此时掺了些性感的味道在里面。“你能来我很高兴,虽然是小张自作主张,不过我并不打算罚他。”他低低的笑。
  邵氏与江城有生意往来,不好直接拒绝,今天的事情本来已经与成浩有了默契,即使她不出现也能脱身,不料小张擅自把她找来,虽然二女争夫的情形没有出现,但也相当于宣告了她的主权,可以说是一劳永逸。而且,本来她不愿意公开两人的关系,这下想躲也躲不掉啦,想到这个他就忍不住开心,呵呵。
  呼出的气息稍有些粗重,似有还无的喷吐在颈侧,额前的碎发撒落在衣领之内,酥酥麻麻的感觉令周围的温度立时窜升几度。她只好侧了身让他靠得舒服些,抬手帮他整理蹭的散乱的发。
  “你现在已经贴上我的专署标签了,以后可没机会再招蜂引蝶了,别后悔哦。”她抓住机会继续调侃,却不妨落入了敌人的包围圈。
  他只一径笑得妖娆,深深点头,“不会,惹了你一个就够我忙的了,哪敢再招惹其它的?”话未说完便冷不防的低头,精准的吻上诱人的水嫩红唇,汹涌而来的热情瞬间将她湮没,陷入铺天盖地的甜美绮丽。
  酒精的刺激让所有感官变得敏锐,这个吻不似以往的温柔缠绵,却激情四溢浑然忘我难舍难分。努力平复粗重的喘息,看向怀里云遮雾罩不知今昔何昔的她,偷偷的笑。软软的身子靠在沙发上,雪白的手臂攀上他的肩,细细的指尖抓住他的衬衫,好象抓着水中的浮木,紧紧的不肯松开,微肿的红唇,迷蒙的水眸,粉嫩的双颊,细碎的刘海,白皙的脖颈,精巧的锁骨,凌乱的领口,以及,若隐若现的乳沟,惹人暇思。
  此刻的她,月亮般柔美泉水般透明的俏脸,妖艳的染上一抹嫣红,美丽无匹,艳丽无双,也,危险无比。他的眼里涌上一股暗潮,已渐平稳的呼吸又再变得凌乱,低咒一句,这个能把人逼疯的小妖精!
  薄醉使平时引以为傲的理智也跑到一边去偷懒,此刻的他根本无法抵挡她无意间流露的风情,而他也很乐意顺从心里的渴望,不再迟疑的再次吻上她的双唇。

  第 21 章
  “嗯,我到了,已经上了机场高速,再过1个小时到家。”
  “很顺利,基本已经谈妥了,下周正式签约让阿楚过去。”
  他放松的靠在后座上,双眼微阖,与电话那边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此行的成果。
  此次行程紧凑,都是难啃的硬骨头,眼看换届在即,已经容不得周密布置妥善安排按部就班了,唯一的机会就是兵贵神速。所以这次一反平时稳健的风格,出人意表的速战速决,风险固然也有,所幸一切顺利。平日里素来挑剔难缠的各色人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强势紧逼之下失了往日的狡诈,终于达成共识。
  耗费了许多精神,脑力和体力严重透支,却仍是在第一时间飞回来,只因想要快些见到她,充分体会了一把归心似箭的感觉。原来这滋味也不坏!
  甫出闸便电话给她,听到她的声音立刻感觉轻松,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稍适休息。
  “骆少,后面有车跟着我们,公家牌照。”小张表情严肃,脚下油门轻踩,车速渐起。
  抬头从后视镜里观察,果然有几辆不远不近的跟着,发现他们加速,立刻紧跟上来。
  思忖片刻,他吩咐,“小张,减速。”
  然后对着电话交代她,“后面有人跟着,公务车牌,可能会有些麻烦。”停了停又说,“不用担心,等会你别说话,只听着就好,如果真的发生什么,公司的事情你全权处理,股份已经转入你的名下,你可以独自决断,不必担心。”
  “到底怎么回事?”越听越担心,声音开始有些发颤。
  “没什么,大概是有人想找麻烦,这边最近太顺了,他们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
  他们的速度一降下来,后面的一辆立刻超车赶上,将他们引向路边。
  小张靠边停下,后面的车子也尾随停住。从前边的车上下来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带着蓝牙,向他们走过来。
  将手机轻轻放入衬衫口袋,示意小张不要轻举妄动。
  沉稳的心跳通过无线讯号清晰的传入耳中,她紧紧抓着手机,侧耳倾听,凝神不语。
  “周先生,我是X部调查科的专员,有件案子想请您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黑西装单手拉开车门,公事公办的口气,随后一个手势,请他下车。
  他没动,淡淡开口,“我相信你的身份,但是我不认为有这个必要跟你回去。”
  “周先生,确实有件案子需要您……”黑西装试图解释。
  “好吧,既然你坚持,那么至少告诉我是为了什么,否则无论如何我都看不出有让我协助调查的需要。”
  “这……”黑西装嘴角轻抽几下,犹豫片刻,约摸是衡量了两件事的重要度和优先级,终于还是决定将案子的内容透露些给他:“世行援建的西部水源工程,江城集团是承建商,现在有人举报这个项目的资金流向有问题,我们奉命请您回去协助调查,希望您能配合。”
  “原来是这件事。”他稍稍低头,微微侧了脸,对着手机的方向自言自语的说着,“应该是为了那批钢材的期货,项目最初的计划中的确没有提到,后来为了避免原材料上涨影响设备的价格,我们与世行负责人达成一致后双方签署了备忘录,只要出具备忘录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举报的人应该并不清楚这些细节,才会拿它来做文章。”
  “什么?周先生您说什么?”黑西装还以为在跟他说话,急忙追问。
  骆轻轻一笑,“这个项目是我们与世行合作的,所有的来往文件和资金账目都有案可查,只要你们有需要我们可以随时提供资料备查,我不认为有这个必要需要我跟你回去,而且我也不认为你们有这个权利要求我跟你们回去,协助调查?”末了的四个字加重了语气,隐隐透出气势威严,冷冷的逼压过去,黑西装的头上开始冒汗。
  “周先生,请您不要为难我们,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如果没什么事,您很快就可以离开的。”掏出手帕擦汗,没想到这位先生如此强势,唉,公务员难当啊!
  “我是奉公守法的商人,你们如此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等事情完结,我是定要讨个说法的。”他当然心知肚明,若不是上边的指示,无论如何也不敢为了这点小事当街“请”人。把这些情况说给她听,相信已经足够应对了,他也就无所谓被强行“请”去了。
  “呃,请您把手机交给我,调查期间我们会替您保管。”黑西装礼貌恭谨的朝他示意。
  他并不介意,随口吩咐小张:“这几天你回去跟着她,”若有危险就近保护。后面这句他没说出口,看小张郑重的点头,知道他听懂了。
  右手拂过口袋,指尖用力,掏出手机,起身下车的空档将已经关掉的手机递过去,跟着黑西装朝前面的车子走去。
  苏蓉轻轻合上手机,脸上沉静如水,不见丝毫慌张,低下头翻看教案。只是,翻过书页的手指无法控制的轻颤,脑子里飞快的闪过各种信息,世行、水源工程、期货、备忘录……各种念头不断的冒出来,在她脑中纷纷绕绕,汇集纠结,转眼间一团乱麻。
  冷静!她放下书本,起身去打水,在饮水机边暗暗稳定情绪,努力不去想他现在会怎样,会被带到哪里,会被怎样对待,会被扣到什么时候?表面上说的是协助调查,实际上还是会限制自由,听他的分析应该是有人蓄意陷害,那么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拿出有力的证据,所以,应该首先与世行的负责人取得联系!
  理出了些头绪,她的情绪稍微镇定下来,回想刚刚的嘱咐,话里话外都是对她的信任,他没忘记当初的默契,在危急关头给了她与他并肩屠龙的机会,让她可以如自己所言,不做只能等待救赎的公主。
  她决不会让他失望!
  小张在一个小时之后,准时出现在办公楼下。
  回头跟主任请假,只说朋友有事找她帮忙,好在下周的课已经备好,教案也在教务会上通过了,况且她平日里的表现勤勤恳恳,从不迟到早退,所以偶尔的有事请假,很快就获批准。
  匆匆收好东西飞奔下楼,小张已经调转车头停在门口,旁边路过的几个老师和学生,好奇的朝这边指指点点,也难怪,这车的确惹眼。若是平时,她一定会让小张远远的停在校外的马路边,但此时情势紧迫,也顾不了那许多了。
  迅速的坐进去,他原本随身带着的笔记本还半开的放在座位上,心里一阵揪紧,强打精神翻开屏幕,慢慢的查看邮箱。果然,很快就找到了主题为“世行-备忘录”的邮件,点开邮件仔细的读下来,才发现,原来世界如此之小!

  第 22 章
  挂上电话,不禁再次感叹缘分的奇妙。
  刚刚与世行亚洲区负责人约了明天的见面时间,原来这个奥维先生竟然就是阿杜。不过也没什么奇怪,能让大师兄托付私事的人,自然是十分看重的,而能被大师兄看重的人,做个亚洲区负责人也不足为奇。
  这间书房宽大明亮,她尤其窝在这里。从整块的落地窗看出去,不远处,朱墙玉瓦的院落重重,皇家的亲王府邸,楼宇重叠恢宏大气,尽显雍容气度。靠进宽大的椅背,柔软的皮革散发着淡淡的味道,一片平和宁静中她的心却慢慢揪紧。
  从往来的邮件中已窥知大概,阿杜又解释了些细节,所有事情的枝枝节节都已浮出水面。其实也简单,江城集团下属的工厂,承接了世行与政府合作的工程,负责所有水处理设备的制造供货,预计交货期是明年年底,按照工厂的生产能力和进度排程,将在明年7月份备料采购,9月份开工生产。
  这种型号的设备采用了一种特殊钢材,且用量很大,有一半左右的成本来自它,最近原料在国际市场上的价格一路飞涨,有鉴于此,为了保证按照事前约定的价格交货,工厂决定购买一批原料期货以压低成本。这件事已经与世行提前沟通过,因为所有备忘录都需要到世行总部备案后才能生效,才在时间上出现了空档,让这笔资金看上去就象是被挪用的。
  阿杜在电话里安慰她,“这件事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顶多是不符合世行的内部规定,绝对没有任何违法的地方。只是因为备忘录还未正式生效而期货已经购入,若被有心人看到会很容易做出涉嫌违规的判断,但只要稍微深入的调查就能发现端倪,而事实再清楚不过。”
  夕阳西下之时,整个房间洒满金色的阳光,人们常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字里行间总带着些似有还无的伤感,她却喜欢。黄昏中的太阳褪去了正午的喧嚣,变得温和宁静,连颜色都从刺眼的白色变成了温暖的橙黄。
  然而,这样温暖醇厚的色彩却仍然无法渗透她的心底。
  这件事情,看上去简单,只是举报了一桩涉嫌违规的商业内幕,但,时间却卡得这样好!正赶在所有协议均刚刚谈妥却尚未签字落定的当口,又是在时局变动的敏感时期,只要稍微慢上一步就是满盘皆输,选在这个时候出手,显然别有所图。
  不过,从他们搬出X部的举动来看,目的不只是拖延时间那么简单,要知道,X部出面查处的全都是情节严重金额巨大并且涉及重要人物的案件,如果江城总裁涉嫌违规而被隔离调查的消息公布出去,不但江城的信誉会受损,很可能会牵扯骆氏,这样一来,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真是一箭双雕!
  话说回来,对手能掌握如此多的信息,虽然不一定准确,但足以说明江城内部有内鬼,而且断不会是基层员工,而且,他还一定是……
  随着满室的光线一点点暗下去,脚下的灯火一点点浮上来,苏蓉的心思百转千回之后终于尘埃落定,黑暗中,她的眼睛映着窗外的灯火阑珊,黑沉沉,亮晶晶,胸中的那片竹子开始慢慢的成长起来。
  第二天一早,小张准时的等在楼下。小伙子依然衣装整齐身资挺拔,只是满是血丝的眼睛泄露了他的担心。她看在眼里,却没有开口安慰,跟在他身边的人,没点担当怎么行?
  顶楼的会议室里,苏蓉临时召集高层开会,并且时间远在众人上班之前。
  “这件事,根本没有调查的必要,纯粹是有人恶意诬陷,这笔钱其实……”胖胖的张副总愤然开口,边说边用手绢擦拭额头的汗水。
  “张副总,”苏蓉淡淡开口,轻巧的截住了他后面的话,“这间厂是你分管,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自然不肯承认。”一摆手,不给他开口反驳的机会,她转过头对刘副总说道,“刘副总,你是财务出身,这些事情比我们都懂,就由你亲自去工厂走一趟,务必将事情彻查清楚!”
  “是。”刘副总精明的脸上显出一丝得意,干脆的领命。张副总在一旁激动得直喘,欲言又止,从自己这里出的事,眼下实在不好开口反驳。
  “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对江城的影响将是致命的。此事刻不容缓,刘副总,还要请你多辛苦。”苏蓉一脸凝重,看向刘副总的眼里充满了信任和恳求。
  刘副总满脸的忧心忡忡,受到她的眼神立刻示意她安心,“好,我这就出发,一定调查清楚。”
  苏蓉点点头,转而神情严肃的对众人说道,“请大家做好手头的事情,暂时按兵不动,也不要随意对外发表言论,一切等刘副总调查清楚再说。楚副总,公司的日常运作暂时交给你处理。周秘书,你联系市里的领导,请他们看在江城这几年为地方税收作出的贡献上,出面周旋。”
  会议室的气氛一时间有些紧张,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个个面带忧色,沉默不语。
  骆的办公室里,苏蓉坐在宽大的椅子里,看着对面的两人,不说话。终于还是楚离先开口,“事情真的那么严重吗,连X部都盯上江城了?”
  “我看,张副总言语当中似乎另有隐情?”周秘书皱起眉头,张副总做事一向稳妥,怎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这件事情本身没有多严重,无非是有些违规的做法,但绝对谈不上违法,他不会有事的。”苏蓉的神情仍是忧虑,似乎她刚刚说出的话只是为了宽慰别人,却不能让自己放心。
  楚离有些急了,摘下眼镜,按了按眉心,“可是X部介入的话,对江城恐怕……”
  “没错,他一定不会有事,但是江城的麻烦就大了。”她点头,深深的叹了口气,疲倦的闭上眼睛,思索片刻后,她慢慢的分析,“这件事不止是商业举报那么简单。看上去只是举报江城的违规行为,但时间卡得刚刚好,骆谈妥的事情毕竟还没有正式签约,稍有风吹草动,结果必然是竹篮打水,这个时候不需要做得更多,只要有X部介入,拖上1-2个星期,外面必然谣言四起,即使最后证明江城是清白的,这期间的损失也是不可估量的,不但江城的信誉和利益受损,也会牵连到其他人。现在是江城的关键时刻,丝毫耽误不得,我们必须小心谨慎,否则便会前功尽弃。”
  “你是说,这背后有人捣鬼?”楚离架上无框眼睛,眼里的精光乍现。
  “没错,而且很可能不是商场上的人下的手。”周秘书点头同意。
  “是,商场上的手段都是为了利益,我们并没有与谁有这么大的过节,而且一般的商人哪里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请得动官差出马?”
  “而且,似乎很清楚我们的情况,说实话,那个项目连我都不是很清楚。”
  “所以说,对方里应外合,绝对是有备而来。”她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有一丝的狡诈一闪而过,随即语速稍快的说了下去,“我们的对手百般斟酌选在此时出手,事先肯定下了不少工夫,应该是想要一击必中的。可是,底牌还扣在我们手里,不到最后摊牌的时候,谁也不会知道究竟鹿死谁手。”她的语气冷淡,眼神凌厉,象极了另一个人。
  楚离和周秘书对视了一眼,开始为惹到她的那个倒霉鬼暗自哀悼,聪明的话就自求多福吧。
  “阿楚,你以总裁办公会的名义给每位发一封邮件,说明情况,告诉员工江城是清白的,一定会没事,请大家不要担心。要赶在员工上班前发出去,现在可能已经有记者等在门口了,务必安抚住内部的人心,给他们足够的信心。”
  “好。”
  “还有,对外发布一份书面声明,发给主要的新闻媒体和网站,务求第一时间刊出,还有,请相熟的媒体多发一些江城的正面报道。这件事情想压是压不住的,对手也不会给我们机会压,既然如此,索性就把它闹大,而且要足够大。”
  “好。不过,闹大了会不会正中对方下怀?”
  “到底中了谁的下怀还不一定呢。”她抿唇笑了笑,转过头对周秘书轻快的说,“周,那些市里的领导你还是要去找,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交给你。”
  “是什么?”周秘书直觉她又要出招了。自从公事以来,她处理事情跟骆一样冷静果断,不过却比骆少了几分顾忌,多了几分大胆,经常会使出些巧招险招来让人眼前一亮。
  苏蓉舒服的窝回靠椅,用充满算计的语气缓缓道来,“毛主席曾经说过,让敌人陷入到人民的汪洋大海之中!如今已是2。0时代,人民战争也该有2。0的升级版,你们说是不是?”
  对面的女孩巧笑倩兮,说出的话却让两个大男人一头雾水,2。0版的人民战争?晕!

  第 23 章
  的确,利用官方的介入大张旗鼓的调查江城,其用心何其毒也,既要借此打击江城,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也要尽其所能将骆家拉下水,达到他们更深层次的目的。
  不过,对方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苏蓉这个变数。以至于后续的事态发展,似乎有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呢。
  当天早上,江城的每位员工刚打开电子邮箱,就收到了来自总裁办公会署名楚离的“致全体员工的一封信”。信中说,江城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恶意举报从事违法的商业行为,总裁于昨日被相关部门以“协助调查”的名义扣留,至今毫无音信,江城蒙此不白之冤,深感意外之余,一定竭尽全力证明自己的清白,希望全体员工坚定信心,坚守岗位,坚持到底!总裁办所有成员将与各位同在,一定会尽力带领大家度过此次难关。
  楚离平素严谨稳重,对所有员工都谦和有理,比起骆的清冷寡言,在员工当中更有威信和人缘。因此当员工们收到邮件后,第一感觉是公司对自己的尊重,然后就是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没有怀疑,没有恐惧,没有慌乱,整个办公区安稳如常,每个人都各司其职。这样的情景让楚离也大呼意外。
  “其实没什么可奇怪的,基层员工的承受力比之你我只有更强,他们恐惧是因为不明所以,他们不安是因为被蒙在鼓里,谣言四起是因为真相未明,手足无措是因为没人告诉他们该干什么。”苏蓉早有预料,并不意外此刻的情况。“当然,楚副总你超高的人气指数也是功不可没的呀!”
  “阿苏,你又乱讲。”刚刚还在苦思寻解的楚离立刻很给面子的红了脸。
  “我没乱讲啊!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内部员工的安抚和动员,是我们进行反击的前提条件,告诉他们事实,给他们信心,我们才有机会安排其他的事情。否则,内部先乱了散了,如何能攥起拳头回击呢?”她望向窗外,接下来的安排能否如预想的顺利呢。
  中午之前,各大新闻网站纷纷登载了江城集团的书面声明,对总裁被扣一事深感意外和震惊,因此郑重声明江城在此事件中绝对是清白的,并请有关部门尽快调查清楚事实真相,还江城集团一个公道。
  江城一向热心公益,在公众心中的美誉度甚佳;又在本市承建了数个标志性的建筑和大片住宅小区,工程质量和品质在市民当中有口皆碑。此消息一出立刻引起民众的巨大关注,加上一些媒体把江城近几年的发展和对本市的贡献一一列举,不平之声顿时四起,纷纷要求市府出面给个说法,不能任由毫无根据的举报者兴风作浪,一定要揪出幕后黑手,严惩不怠,据说当天的市长热线几乎打爆。
  这个消息传入苏蓉耳中的时候,她正在与从市府回来的周秘书商量后面的安排部署。
  “看来这次市府有的烦了,X部可不是省油的灯呢。”
  “是,市长对我们的遭遇深表同情,表示要立刻上报情况,不过结果就不敢保证。”
  “没关系,我们要的不过是他们表明立场罢了,没指望其他。”
  “那,下面该怎么办?”
  “现在外面的呼声很大,并且大部分于我们有利,我们要继续扩大这些声音,让它们朝着我们希望的方向走。”她从沙发上站起,慢慢的走到落地窗前,低头看着远远的车水马龙,忽明忽灭的光亮如星光闪烁,又似萤火微弱,却源源不绝,一路蜿蜒。“2.0的时代,网络已经渗透到了每一个角落,网民的力量比一般的群众更容易团结,也更具有爆发力,这正是我们需要的。”通过玻璃的反射传过来的声音,明明是温温柔柔的一把,却透着不可撼动的坚定和力量。
  “真的可以利用这些吗?”周秘书毫无头绪,他不大理解1.0和2.0到底是什么,手下那几个小子倒是经常聚在一起说什么博客播客维基客的,可他只知道请客送客必胜客。
  “放心,网络上从来不缺锄强扶弱的侠客精神,缺的只是一个值得关注的话题,这正是我们能够提供的;网民的评论从来不会缺乏深度,他们只会把暗地里搞鬼的人揭露的体无完肤,然后毫不留情的揪出来,痛打落水狗,这正是我们希望的。有我们先发制人的声明在前,又有利于江城的报道在后,辅以适当的引导和推波助澜,势必会引发网民的极大兴趣和声讨,维基理论所倡导的开放、对等、共享和全方位运作,正是我们此次需要充分利用的。”
  “要怎么利用呢?”
  “这就要靠你们秘书室啦。”回头看看他一脸的疑惑,只好继续解释,“周,我知道你的好几个手下都是骨灰级的站长和斑竹,在著名的热门社区和论坛里的声望颇高,只需要让他们在论坛里适当的引导和发起对此事的讨论,当然,方向和结果一定是我们所期望的,将网民组织起来用一个声音说话,相信很快就会看到效果。”
  “很快吗?”
  “你们要看什么效果?”楚离急匆匆的走进来,抓起周秘书面前的水杯大口的灌下去。
  “看看你今天努力的效果呀。”苏蓉朝他眨眨眼,周秘书看着他的满头大汗咧开嘴巴乐。
  “我今天的效果不是已经告诉你们了吗?”楚离被看的莫名其妙。
  “是啊,你做得很好,所以下面要看周秘书的表现啦。”她笑着说。
  “周,你要做什么?”周这家伙还有什么杀手锏不成?
  “呵,不是说过要打一场2.0版的人民战争吗?” 周秘书用苏蓉的话答他,满意的看他的额上又密密的出了一层汗。
  “是啊,人民战争胜利之后,还得由你领导的正规军出面,做最后陈词呐!”苏蓉也用话绕他。
  “啊?!”怎么他们越解释自己越晕呐?
  “明天你就知道了,不用担心。”末了,他们两个一起安慰他。
  不再开楚离的玩笑,苏蓉整了整神色,看向周秘书。
  “他的行踪你已经掌握了?”
  “是。白天只与家里和厂里的人联系过,据说一整天都在查看帐目,应该已经查得差不多了。晚饭左右有一个电话打进,通话时间很短,半小时后又拨出了另一个号码,讲了大概20分钟。”周秘书有条不紊的报告重点。
  “号码查到了吗?”
  “打进的号码是保密的,拨出的是一部手机,机主的身份应该是刻意伪造的。”递给苏蓉一张抄有号码的便笺。
  低头瞄了一眼号码,微微皱眉,“似乎……”,她抬头看向周。
  周点头,沉声说,“与骆总家的号码很象。”
  苏蓉面沉如水,平静无波,只是低头不语。心里面一张张的脸孔飞快的闪过,一个个名字迅速浮现,却依然毫无头绪,混乱一团。
  到底是谁?

  第 24 章
  “到底是谁?”楚离站在一边看他们两个大眼瞪小眼的沉默,心急如焚,“你们说的到底是谁呀?”
  苏蓉没抬头,周秘书倒是稳稳的答道,“内鬼。”
  内鬼?还无间道呢。不过,会在今天去查帐目的,并且有可能得到周的关注的,应该只有……
  “你是说……刘副总?”楚离诧异。
  “没错!”苏蓉缓缓抬起头,“对方能这么信心十足的出手,是因为他们自以为抓住了我们的小辫子,不过,”她轻轻的一笑,“他们一定没有想到,原来他们所知道的离真相还差了最后一公里。”
  “最后一公里?”楚离都快变成鹦鹉了……
  “购买期货的这笔钱是世行支付给工厂的预付款,原本就是工厂的钱,之所以还要与世行签署备忘录,完全是因为世行严格的风险管理机制,每个项目都要全程监控资金走向和进展,所以这件事,除了经手人和直属领导之外,其它的旁观者很容易产生误解,有关我们涉嫌违规的误解。”周秘书在旁补充,他已经与张副总详谈过,了解了真实情况。
  “这么说,我们的对手被他们自己的眼线给骗了?”楚离兴致勃勃的问。
  “谈不上骗,只是被误导而已。”周秘书客观的给出评价。
  “被他们安插过来的奸细给误导,也算是罪有应得吧。”苏蓉淡淡补充。
  “就是说,骆肯定没事了?”楚离追问。
  “当然,谁说过他会有事的?”苏荣不以为然。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他还预备接着去上海签约的机会休个年假呢,这个问题可是直接关系到他是否能成行呐。
  “等我们把该做的做完,就差不多了。”
  “那我们还有什么该做的?”
  “当然有……”
  在骆被扣的第三天,网络上的呼声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合法经营的标杆企业被诬陷商业违规,既无真凭实据,又无深入调查,而是草率的扣留了公司总裁,完全无视公民的人身自由,这是对所有守法公民的冒犯,对国家法律的无视,对别有用心者的纵容……”
  “在改革开放已经深入人心的今时今日,行政手段是否还应该对商业行为进行强制性的干涉呢,个人认为……”
  “X部应该关注的是行政人员渎职舞弊的案件,而不应该插手商业行为的调查,这件事完全是搞错了关注点,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难道……”
  互联网上分析精辟的帖子得到了众多网民的回应,在英雄主义和从众心理的驱使下,声讨诬陷者和X部的呼声喧嚣尘上,引起了民众的强烈反响和有关部门的高度关注。一时间成为互联网上名副其实的热点。
  市府领导在某经济开发区的剪彩仪式上回答记者关于江城事件的提问时,表示江城是市里的知名标杆企业,市里每年都对其财务和纳税情况进行例行的核查,并没有发现违法行为,市府一定会协助有关部门彻查此事。
  当然,也有不利的消息出现。比如,有报道称江城集团总裁乃是某高官之子,其所谓的市场行为和商业运作中涉及了很多幕后交易;江城为某政客提供“政治黑金”,以换取商业利益等等,矛头直指其身后的复杂背景。
  不过,对手的这些险恶用心被苏蓉轻巧的化解,犹如雨滴落入河中,瞬间消于无形。在当天的报纸财经版,刊发了一则言简意赅的声明:“作为江城集团的第一大股东,我对总裁先生被扣一事深表遗憾和震惊,希望有关部门能够尽快查清此事,还江城以清白,释总裁以自由。同时对于广大市民和网友给予江城的信任和支持,深表谢意!”落款为江城第一大股东。
  消息一出,满座皆惊。众人纷纷猜测这第一大股东到底是谁,有记者前去工商部门调查,只得到私营企业股东信息不方便对外公布的回答,最后旁敲侧击只知道是位女士,其余一概无可奉告。
  短短一则声明,将所有指向骆氏的明枪暗箭齐齐折断,一个不留。
  这则声明是在是个重磅炸弹,激起波澜无数。
  当天下午就有电视台来访,请江城高层来电视台参加一个访谈节目,就此事发表看法。楚离过来问苏蓉和周秘书的意见。
  “我们要不要去?听说还请了几位专家和领导做嘉宾。”
  “我觉得应该去,现在舆论日盛,也是我们出面表态的时候了。”周秘书说道。
  “当然要去,不过对这件事我们不必多加评论,达到我们的目的就可以了,毕竟牵扯太多。”如果把对方逼得太紧,双方都不好收场,她不能冒险。
  “你是说,骆要回来了?”楚离惊讶,没见谁去疏通关系保骆出来啊。
  “有些事不必我们亲自出手,功到自然成。”朝楚离胸有成竹的一笑。“这次的访谈节目,其它事情不用多说,你的主要任务是为江城即将上市的新产品造势,大好机会要好好利用啊,阿楚。”
  “嗯?让我去?”
  “当然,你是我们这里职位最高的,你不去谁去?”周秘书凉凉的回应。
  “是啊,你可是江城集团的楚副总哎,英俊潇洒单身无女友,极品王老五,这么好的征婚广告怎能不物尽其用!”她笑得开心,既为即将明朗的情势,也为我们楚副总的婚姻大事,呵呵。
  X部的某科长今天的日子也不好过。下午刚上班,就被单独叫到部长办公室,上来就追问江城案的来龙去脉,然后劈头盖脸的狠K了他一通。
  “你说你,那么多的案子你不查,偏要去惹这个,你知不知道这个项目是世行投资的?你知不知道我们今年还有几个项目想要人家投资?你知不知道早上人家的亚洲区负责人亲自找上门,跟我说,‘希望X部可以给我们的合作企业创造一个相对宽松的市场环境,以增强世行的投资信心!’听见没有,人家都没信心了!哼,我不管你是听了谁的暗示去查的,事到如今,立刻马上现在给我停下来!”部长大人痛心疾首,就怕影响别的投资项目,到时候连他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他们的确是有违规行为,就算世行出面也不能不查啊。”科长一边坚持原则一边在心里埋怨,那边明明给了颗炸弹让他抱着,居然还骗他说是金疙瘩!
  “还查什么!人家拿着世行的备忘录和付款凭证来的,那笔钱本来就是世行付给工厂的定金,是人家江城自己的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别说买期货了,就是买了导弹回来,也轮不到你来查呀!”怎么这么不开窍?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不赶紧顺坡下了。
  “什么?”江城自己的钱?看来这不是什么炸弹,简直原子弹嘛,与他们说的完全是两回事,这不明摆着给他上夹板吗?难道是他们有意陷害自己?不能啊……
  “还什么什么呀,赶紧回去把人放了,该道歉的道歉,该赔礼的赔礼,该声明的你给我声明去,把这场风波给我压下去再说!”看他平时挺精明个人,都掉坑里了还不知道呢!

  第 25 章
  晚上下班时,苏蓉步履轻快的走出办公室,还在大厅时就看见小张笑呵呵的站在车门前,远远的就朝她立正。
  她好笑的走过去,“小张,什么事这么高兴?”
  “苏姐!”小张过来帮她拉开车门,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继续咧嘴笑。
  她坐进去,立刻觉得不对,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人抱了满怀。
  “骆!”熟悉的味道盈满鼻端,她立刻叫出来。
  “嗯。”耳畔是他低沉的回答,清冷的声音里满是喜悦,他回来了。
  这不到三天的时间里,她的心一直崩紧着,虽然表面上沉静如常,内心的不安和焦虑让她疲惫不堪,此刻在小小的车厢里被他抱着,一下子松懈下来,不一会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接近午夜,她舒服的躺在床上,身旁没有他的身影,她梳洗一下,换了宽松的T恤长裤,神情气爽的跑下楼。
  顺着香味直奔厨房,不出所料,那个挺拔的身影在里面忙忙碌碌,举手投足依旧潇洒,却透着居家的温馨。现在的他和办公室里的形象相差的何止万里,典型的家庭煮夫,而且是顶级的那种。
  她走过去,出其不意的伸手搂住他的腰,脸贴在后背轻轻的蹭了蹭,满意的轻哼。低沉的笑声从胸腔传来,比平常格外的浑厚响亮,她不满的揉揉耳朵,把头抬起来,听见他说:“睡醒了?准备吃饭吧。”
  “嗯,好。”原来收买她如此简单,一餐饭就满足了。关于之前的种种,担惊受怕也好,筹划算计也好,统统忘到脑后,她的眼里,只看得见幸福。
  吃过了已经变成夜宵的晚饭,她拖着他来到露台,沏了一壶凤凰丹枞,跟他讲这几天的事。
  “他们没有难为你吧?有没有刑讯逼供,严刑拷打?”想着他被扣的时候,她还是很紧张
  “又不是拷问地下党,哪有那么严重。”他笑着帮她把碎发抿到耳后,这几天的确是被连番逼问,但是他不开口,对方也不敢怎么样,毕竟只是协助调查,不会做得过分。只是没想到,她这次能做得这么滴水不漏,四两拨千斤的将危机化于无形,令人赞赏!
  “我是担心你嘛,你不知道这几天我有多辛苦,学校的课都没去上了。”她小小的抱怨,有他在自然万事不用她操心,也不必辛苦压抑情绪了。
  “这几天辛苦你了。”想起她在车上熟睡的样子,忍不住心疼,有点后悔把这件事交给她,他相信她没错,但是更心疼她啊。
  “你离开那里怎么不给我电话,还让小张他偷偷去接你!”语气恨恨的,很不爽被他和小张联合起来摆了一道,虽然是给了她一个惊喜,不过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总归是不那么美妙,何况她还很没形象的在某人的怀里睡得云山雾罩的,真是太没面子了!
  “喔,我是不想打扰你的工作,小张说这几天你都很忙。听说你把奥维先生都搬出来了?”他有点支吾,只好转移重点,顾左右而言他。
  “奥维先生?你说世行那个负责任啊,他是我大师兄的同事,夏天的时候在学校里见过,他受大师兄之托特意来看我。”想起那个笑容灿烂的帅哥阿杜,嘴角挂上一丝笑容。
  “怎么没听你说过?”他不动声色的说道。
  “那时公司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在电话里要说的事情那么多,哪想得起来说这个?”
  “嗯。”很满意她的回答,看来这个奥维还算不上是个威胁,那就好。
  “不过这次阿杜帮了很大忙啊,我们要谢谢他才对。”
  “当然,改天约他吃饭。”她的“我们”里面是他,不禁小小得意,同时也暗暗不屑自己的沾沾自喜,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多愁善感思虑过甚了,真是失败啊。
  他们与阿杜的会面未能立即成行,因为眼看圣诞将至,阿杜要飞回总部述职,然后留在美国渡过圣诞假期后才会回来,于是两位男士间历史性的会面被迫延后。
  圣诞到新年之间的这段时间,是各家公司的员工大会密集期,江城也不例外,尤其刚刚经过一场风波之后,安抚人心和展望未来是眼下的重中之重,自然不会轻忽尾牙的巨大魅力。
  晚会地点定在市内著名的五星饭店帝王厅,全部高层悉数到场,当然,除了此前仓促离职的刘副总。
  看着满场争奇斗艳兴奋异常的女士,苏蓉不得不承认,江城这几位黄金单身汉的魅力的确不容小觑,看他们每个人的身边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粉丝兼崇拜者,已经是明星待遇了。不过,瞧瞧楚离略显尴尬的脸色和骆始终冷淡的表情,她在心里为现场的粉丝团哀悼,看来是白白浪费了诸位对镜理红妆的心思和暗送秋波的情谊啊。
  端了杯鲜榨果汁,她悄悄的退到灯光稍暗的角落,找了张椅子坐下来,补充维生素。营养专家说了,每天的蔬菜摄入量要大于肉类,水果摄入量要大于蔬菜,而且不能互相替代,依据这个理论,她至少还要喝上两杯,蛮艰巨的任务呢。
  “苏小姐好清闲!”背后传来一声低唤,她持着果汁回头,是一个英俊得过分的男子,似笑非笑的表情似曾相识。
  “先生您是?”
  “苏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们不久前才见过,在舍妹的接风宴上。”他淡淡的笑,分外妖娆,眼睛不曾片刻稍离她的脸。
  在他的一笑之间,不算久远的记忆瞬间回笼,“邵先生,你好!”她扯开笑容,直觉此人来者不善,于是悄悄的把心思掩藏起来。
  “苏小姐一向可好?很辛苦吧。”
  “还好,多谢关心。”
  “前阵子江城的风波是苏小姐的手笔吧,骆那时候应该是□乏术无法兼顾才对。”他直视她的眼,一双凤目勾魂摄魄,想要看穿她的伪装。
  “……”猜不透他的想法,干脆以静制动,悉听下文。
  “我对苏小姐四两拨千斤的做法和能力深感钦佩,希望能向你当面表达我的敬意。”他轻轻举起手中的香槟,向她致意。
  “邵先生过奖了。”她道谢,也举起果汁。
  “苏小姐的谢意便是一杯果汁么?”他邪气的挑眉,漂亮的脸孔立刻变得妖媚。
  “我用我最爱的果汁表达谢意,不够吗?”她也挑挑眉,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既然躲不开,索性迎战。
  “呵。”对面的男人愉悦的笑容把这个昏暗的角落都似乎点亮,也把苏蓉惑得差点晕掉。一个男人居然可以笑得如此,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立刻把眼睛转向一边,远远的看着大厅里的人,下意识的寻找那个身影。
  “那么,我也用我最爱的来表达我的爱意,如何?”低沉魅惑的声音从尔后传来,趁她转头张望的时候,他已经来到她的身后,低头在她耳边轻声的说,那么暧昧的语气说着同样暧昧的言语,听起来无比诱惑。
  她一惊,仓促转头之际,脸颊擦过他的唇畔。她微微一愣,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他的眼神忽暗,见她后退,立刻上前一步跟上,依然保持两人间的危险距离,她想再退,却惊觉已然退无可退,后背已抵上冰冷的墙壁。

  第 26 章
  她想再退,却惊觉已然退无可退,后背已抵上冰冷的墙壁。
  沉沉的阴影压过来,他的脸停在面前5公分,笑得万分自得,似乎很满意她的惊慌失措。心下一凛,她不动声色的稳了稳呼吸,用手里的果汁抵上他雪白的衬衫,慢慢加力推开。他皱了皱眉,终于还是顺着她的意思站直了身体,又体贴的后退了半步,只是她仍然在他的掌控之内。
  “邵先生说笑了。”片刻工夫她已经神色如常,对他盈盈浅笑。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赞赏,也恢复了平常的笑容说道,“苏蓉,我欣赏你,很欣赏,也许有点喜欢,所以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女人!”语气如他的人一般狂傲张扬,神色间却颇认真。
  “呵。”这次轮到苏蓉笑出来,“邵先生真是幽默,这个笑话的确很冷。”作势缩了缩肩膀,清朗的笑容挂在脸上,像看了有趣的漫画那样爽朗明快。
  “周骆涵可以给你的,我一样可以给,江城51%的股份又怎样?你认为我的事业比不过他么。”对面的人没有笑,只是缓缓的补充。
  “邵氏的资本任谁也不敢轻忽,只是,”不意外他知道股份的比例,如果他愿意,可以知道的更多。“邵先生以为我是为了那51%的股份吗?说起来我也算是见过些世面,还不至于为了身外之物出卖自己,何况,我并不缺钱。”她静静的看向他,不否认他的外貌气质都极出色,即使与骆站在一处也丝毫不会逊色。
  “我当然知道苏小姐不会缺钱,那么,你是答应我了?”
  “什么?”
  “做我的女人!”
  “当然不!”果然是混过黑社会的,才见了两次面就女人女人的说个不停!
  “你不用拒绝得这样干脆,我给你时间考虑,想清楚了再来找我。”对面的人丝毫不理会她的拒绝,仿佛那只是无关痛痒的客套,自信满满的自说自话。
  “作决定对我来说一向简单,完全不必思虑再三。”
  “很好,我喜欢!不过事关你的终身,还是三思为上。”他还是似笑非笑的看她,突然毫无预警的探身、低头,冰凉的嘴唇印上她的额角,然后迅速闪身后退,动作快如闪电,行云流水般潇洒利落。
  苏蓉愕然,眼睁睁的看他转身离去,帅气的背向她挥了挥手,一时无语。
  “阿苏。”又是一声低唤,温暖的声音那样熟悉。
  “刘汉。”她轻声招呼。上次与汉阳地产的谈判她临时开溜,就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也没那么困难。
  “你,过得好吗?”
  “嗯,很好。”
  曾经的甜蜜与痛苦,都化作云淡风轻的礼貌问候。尴尬的沉默,原来那么亲密的两个人,曾经无话不谈,却没想到会有如今相对无言的尴尬,时光果然常常带给人惊喜,或是惊讶。
  “汉阳的项目进展的顺利吗,应该度过难关了吧。”除了公事,她想不出还能说什么。
  “与江城的合作很顺利,现在已经上了轨道,没有问题了。”果然还是谈公事比较轻松。
  又是沉默,她举起果汁请啜,思忖着再找话题。
  “阿苏,我希望你能幸福。”刘汉看着一袭粉蓝衣裙的她,比那次在电梯间的相遇,更加美丽清雅沉静睿智,看来她当初的放手的确是个不坏的选择,没有他在身边,她一样可以活得精彩。
  “谢谢,我现在很幸福。”看着眼前俊朗如昔的男子,温柔的对她说着他希望她幸福,深深的被感动,毕竟是她先转身,负了他的满腔热忱。而今,他依然希望她幸福,这份感情让她温暖。
  “那就好。”看她眼角眉梢的恬静优雅,她的他一定待她很好,她也值得如此。
  两个人安静的对望,过去种种已随风,劝君惜取眼前人,默契仍在,他们都读懂了彼此眼中的含义,相视微笑,静静释怀。
  目送刘汉转身离开,她的心情莫名轻松,多年的心结打开,不再为自己的离开内疚,也不再为他的幸福担忧,一切都变得如此美好。
  “苏小姐真是左右逢源啊,旧爱新欢轮番登场!”尖锐的嘲讽令美女的脸上染了一层暴戾之气,精致的妆容在灯下显得狰狞。
  “邵小姐谬赞了。”她选择避其锋芒,毕竟这是江城的晚宴,起了冲突还是不好。
  “哼,真看不出来你哪里特别,连哥哥都被你迷惑。”
  “邵小姐言重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如意算盘,你不过是看上骆的身家而已。”
  “嗯,他的身价的确惊人。”
  “你,你这个爱慕虚荣的女人,真是大言不惭。”
  “这一点令兄已经表达过了,他不是也想收买我么?”
  “我哥不过当你是个妓女!”
  “邵小姐,你过分了。”冰冷的语气让对方一愣,“我不想与你讨论妓女和嫖客谁更高尚的问题,因为那与我无关,不过你倒是可以去问问令兄,想必他更有心得。”
  美女停了2秒才恨恨说道,“你不要太得意,骆早晚有一天会看到你的真面目!”言罢一跺脚,踩着高跟鞋娉婷离去。
  低下头,看着杯中还有大半的苹果汁,她开始叹气。不愧是众人期盼的年度晚宴,果然精彩纷呈,你方唱罢我登场,让这个小小角落一时间蓬荜生辉。
  “苏。”又来?“你这里好像很忙啊。”闲适的语调让她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堆起笑脸应付。
  “怎么也没有骆少忙啊。”她扯了扯嘴角,给他一个挑衅的笑容。
  “呵。”骆同学总能轻易的辨识她的怒气,也懂得避其锋芒,所以他只是垂眸浅笑,向她举杯。
  “哼!”扬了下颌转过头去,专心的喝果汁。
  她的果汁差不多喝完了,立刻殷勤的再递上一杯,是她喜欢的菠萝汁。嘴里的酸甜冰凉令心情也为之一振,幽幽的瞥向他,他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刚刚涌起的不满立刻烟消云散,风过无痕。
  “你看了多久啦,也不过来救我于水火?”
  “都看见了,只是刚刚才得空,不想跟邵家小姐照面,才等到现在。”他老实招供。那些热情的女士着实让他应顾不暇,大概是看惯了她的果断利落,无法适应那些难缠的女人,费了全副力气才脱身离开。
  走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肩,轻拥进怀中,“有些人早晚要面对,有些事早晚要解决,索性一次出清了也没什么不好。”
  “嗯,我知道。”
  “那么解决了吗?”
  “当然,再见面还是朋友,不会再耿耿于怀了。”他知道,只有这件事她会挂怀,其它事根本无须在意。

  第 27 章
  寒冷的冬天在忙碌和喧闹中结束,经过一场风波之后,所有事情都变得平静异常,连邵庭都没再露面,苏蓉也乐得把大小事情扔回给骆同学亲自处理,自己专心教书。
  渡过了一个难得清静的悠长寒假,好好的陪了家人一个月,顺便把一干流言蜚语抛到脑后。说起这流言,她这个郁闷啊。自从她坐小张的车离开,又接连几天没来上班,各种版本的传说开始流传甚广,大意就是她,苏蓉,成功的吊到了金龟一枚,也许不久就要被金屋藏娇了。她实在懒得解释,索性任其自生自灭,只是每天对着办公室里的暧昧眼神颇不自在。
  直到有一天,院长亲自找她谈话。
  “小苏啊,你坐。”院长和蔼的冲着她笑。
  “是。”心中忐忑,难道传言已经到了院长这里?可也不用亲自约谈吧,真有那么严重吗,不过是辆有点招眼的车子罢了。
  “你虽然刚刚正式任教半年,但你之前也有一年多的代课经验了,而且你的课很受学生的欢迎呐,算是年轻教师里比较突出的啦。”
  “院长过奖了。”
  “这次找你来是有件事拜托你呀。”
  “院长请讲,我一定尽力。”
  “我儿子过完年就回国了,已经应聘到我们学院作教授,等新学年开学就正式任课。我的意思呢,让他先跟着你熟悉一下国内的教学方式,毕竟这些年他虽然也执教,毕竟是在国外,还是需要熟悉一下国情的。你跟他都是年青人,业务又好,就多带带他吧。我这是私下拜托你,可不是用院长的身份下任务哦,你千万不用紧张,跟他相处也不要有压力。”
  “是,院长。”
  苏蓉在心里郁闷,吴大公子毕业于英国著名经济学院,也留校任教了几年,哪里还用得着她来带?真是,还嫌她的麻烦不够多么。
  再返校时,适逢百周年校庆,古老的校园整修一新,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正式庆典之前已有数位身兼要职的校友回校考察,今天来的是级别最高的一位,校方自然也以最高规格接待。因为来者主管经济,所以经管学院当仁不让的派出豪华阵容接待,师父也受邀陪同,苏蓉作为老师的得力跟班自然也跟随左右,吴昊作为院长公子和新鲜出炉的海龟学者代表一同出席。
  领导就是领导,只简单的站在那里便自然流露一种气势,无论他在学生时代如何,今日已是当仁不让的众人焦点。领导走的是亲民路线,与陪同人员一一握手问候,同师父握手时态度恭敬,仔细询问了身体情况和研究项目,转到她这里时,不怒自威的双眼仔细上下打量一番,目光沉沉的与她对视,苏蓉感觉后背一片湿冷,心跳不可遏制的加速,正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对方却神态自若的与她握手,随意的问了几句,再正常不过。终于等领导走过去了,她忙不迭的擦汗,旁边吴昊体贴的递过纸巾,轻声安慰,“不用紧张,骆部长很和蔼的。”苏蓉用自己的手帕擦汗,点头应是,不再开口。
  午间的宴请,苏蓉跟随老师坐在主位的右手边,吴昊随院长坐在左手边。入座的时候吴昊特意跑过来帮她拉开椅子,惹得众人瞩目,她一径的低头不语,躲过了众人惊讶暧昧的目光,却没躲过师父促狭的眼神。
  梅开二度哦,你不要那头骆驼啦?老头朝她眨眼,皱纹堆到一处,给她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不要乱讲!她瞪回去。
  我哪有乱讲?这吴小子是个人才,师父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也算知根知底了。老头摸摸鼻子。
  谁要你知根知底了?
  哎,要不是这小子出国几年,说不定他早就近水楼台了,哪还轮得到那头骆驼!看了吴昊一眼,心里替他惋惜,既生瑜何生亮啊!
  师父,八卦也要注意场合,风度,风度!她凉凉的提醒。
  担心的四下观望一番,没人注意到师徒俩的眼神交互,稍稍安心。整了整表情,恢复了大家风范,回头跟领导相见欢去了。
  吴昊的眼神时不时的飘过来,还好离得远,否则真的要如坐针毡了。不过他的关心还是引起了几个人的注意。吴院长看看儿子,又看看她,然后居然满意的点点头;领导同志一直跟院长和师父相谈甚欢,只是偶尔若有所思的向她的方向看过来,目光别有深意;师父在旁边作壁上观,幸灾乐祸的看着两边的目光交错,和她的芒刺在背,乐此不疲。
  终于熬过了领导视察,可是她被指定为吴昊正式任课前的引路人,不得不顶着办公室里更加暧昧的眼神,和他一起上课下课,无限别扭,偏偏他又什么多余的话都不说,只一味的鞍前马后殷勤周到,让她连拒绝的话都没机会说出口,痛苦万分。
  偏偏那一干惟恐天下不乱的学生们,对这位突然每课必到的帅哥兴趣浓厚,有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几乎每次上课都竭尽所能的把话题往他们身上扯,牵强附会的本领让她这个作老师的都只有佩服的份。
  “中国目前的经济情况,简单的说就是‘二元经济’。是一个同时过热同时过冷的二元经济,其中20—30%是过热,70—80%是过冷。多数学者认为股市泡沫楼市泡沫和通货膨胀是由于流动性过剩造成的,我不这样认为!当政府大力推动宏观调控,他怎么做呢?是千篇一律的提高利率、提高存款准备金率,没有别的。各位想一想,这么作的结果是怎样呢?”她和以往一样,抛出本节课的问题,和学生们讨论。
  “可以大量收回流动性!”反映迅速的同学大声回答。
  “没错!提高利率,提高存款准备金率,流动性就少了,银行没有钱借给你了,社会上的钱就少了,这样做可以有效的控制住所谓的流动性过剩是吧?”
  “是。”
  “但是我的理论不一样。”她的语调轻缓,站在讲台上讲述着自己的观点,很自然的流露出自信的神采,“我认为流动性过剩是错的。如果流动性过剩是错的,而你不断的提高利率,不断的提高银行存款准备金率,你知道会发生什么现象吗?”
  教室里十分安静,每个人都紧盯着她,她继续。
  “三个现象。第一,你会逼的每个银行收回流动性,怎么收?从制造业部门收回,收回的流动性给了谁呢?给地产,给政府,投到GDP工程里去了。这就是为什么广义货币增长量和信贷规模增长量一直维持在16%以上,没有减少。为什么没有减少呢?因为银行从过冷的部门大量的收回资金投到过热的部门去了,所以过冷的部门更冷,而过热的部门更热。就是这样。”她环视一圈,继续。
  “第二个,制造业的企业家从过冷的部门抽回资金去炒楼炒股去了。第三个,过冷部门的企业家把钱拿出来投到过热的部门当开发商去了。这三种现象,无可避免的使得过冷的部门更冷,过热的部门更热。这就是为什么宏观调控下来会失败的原因。”
  冷静的给出分析,等学生慢慢消化。
  “老师,怎样才能扭转现在的局面?”
  “到底应该怎样调控?”
  “是否可以依靠市场经济的自我调节机制?”
  “我们的市场经济是有限的市场经济,自我调节的机制不完善,还是要依靠政府调控。”
  “可是宏观调控了这么几年,没看到有什么效果啊。”
  “效果是有的,你没看见现在的价格疯长?我们食堂的菜里肉类越来越少吗?”
  “那个是因为油价涨了!基本生产资料都涨了,其它能不涨吗?”
  “可是政府有监管机制啊,怎么不调控呢?”
  “国内的油价是跟国际接轨的,现在石油期货都被国际炒家操控了。”
  ……
  理解了她的意思之后,学生们立刻在下面七嘴八舌起来。
  苏蓉的课堂上一向推崇自我引导,她常常在开头提出一个议题或者现象,鼓励学生们通过自己的努力寻找答案,无论结论如何她都会尊重,然后再提出自己的看法,稍作讲解后进入下一个讨论过程。她通常只是旁听,任由学生自动分成不同的阵营展开争论,仅在适当的时候给出意见,不着痕迹的指点一二。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老师这样教导她,她也一直这样教导她的学生。

  第 28 章
  “大家说得都有道理,但是请站在政府的立场想一想,居上位者必有其过人之处,何况是作为这么大的国家的领导者,相信他们一定比我们看得远,我们刚才所谈论的他们一定知道,而且看得更加透彻。同学们想一想,我们只是在课堂上讨论了这么几点,情况已经有多复杂了?还有多少问题我们并没有涉及?如果把这些放到全国的经济背景下呢,又会有多复杂?放到世界范围呢?我们想把有限的几个重点讨论清楚已经如此困难,还仅仅是纸上谈兵,何况要领导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前进,遇到的情况有多么复杂和艰难?可以想象吧?
  ‘船小好调头’,解决一个企业的问题容易,解决一个地区的问题也能做到,但是,要推动一个如此庞大复杂的国家机器前进、转弯,是何其困难?仅仅是想放慢速度已经足够费神了。
  不过,话说回来,在二元经济的环境下,怎样做才是正确的?看待这个问题,要考虑各自不同的角度,出发点不同,关注点不同,对策当然也不同。譬如,从政府的角度来看,让过热部门的冷下来,让过冷部门的热起来,是当务之急;从企业的角度看,提高竞争力,谋求新形势下的稳定发展,是当务之急;从老百姓的角度看,扩大消费,支持国货,是爱国之举——尽管从利益的角度看这并不是明智之举。为什么?因为老百姓兜里的钱越来越不值钱了,无论对美元的汇率涨到多高,他们只知道同样的钱现在买到的东西比以前少了,所以他们恐慌,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会去存钱,去买基金,去炒股票,而不是去消费,这样的心理和行为从根本上加剧了二元经济冷点和热点的分化。
  GDP里大部分都是靠地方政府大量投资拉起来的,有多少是老百姓的消费贡献的?35%。只有35%的GDP是来自消费,所以我们的制造业做不下去了,因为没人买了,所以大量的企业主拿着钱去了股市、楼市。”她长篇大论的讲了一通,地下的同学听得鸦雀无声,连吴昊也低头沉思。
  过了一会儿,有同学在地下小声的嘟囔:
  “老师,那我们应该鼓励大家消费嘛。”
  “是啊,尤其是鼓励年轻人消费。”
  “恩,谈恋爱的贡献最大,记得吗,我们还写过调查报告呢。”
  “可是,难道现在的月光族还少吗?”
  “就是啊,不但月光还啃老呢!”
  立刻,又是一锅粥沸了。
  “老师”,课代表站起来发言,“那大家是不是应该一起为扭转经济形势作点贡献呢,比如增加消费?”
  “对呀,再比如谈个恋爱什么的,既促进餐饮业的发展,又促进电影业的发展。”国强同学坐在底下接茬。
  “还有婚纱业和摄影业!”
  “还有花店!”
  “老师,谈恋爱的贡献多大啊,你也赶快加入吧!”
  “就是,老师,前边坐着的是不是啊?”
  “对呀对呀,给我们介绍一下啦,干嘛那么神秘?”
  苏蓉被这帮孩子的乾坤大挪移给惊得目瞪口呆,真是,太能拐了……
  定了定神,压了压惊,她隆重的向大家介绍,“这位是吴昊老师,从国外回来任教,下学期开始会带你们的经济史。”
  “啊?原来是老师啊。”
  “吴老师,你哪个学校毕业?”
  “吴老师,你上课会不会点名?考试画不画重点?”
  “吴老师,你是不是苏老师的男朋友?”
  “对啊对啊,是不是怕我们欺负苏老师,所以陪她一起上课?”
  “放心啦,苏老师有我罩着,没人敢欺负她。”
  “切!就你才会欺负苏老师呢!”
  “喂!你说什么呢?”
  ……
  内讧,又见内讧。这帮小破孩儿,她暗暗摇头,刚刚还是同仇敌忾的“战友”转眼间变成对手,完全忘记了追问她和“疑似男友”这回事,开始争论到底谁经常欺负老师去了。
  吴昊坐在第一排靠近门口的位子,已经被这群热情澎湃的学生震住,一张脸上除了惊讶就是诧异,反观苏蓉早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给了他一个不必理他们的眼神聊表安慰。
  这堂课上的,□迭起。
  转眼到了6月,毕业生即将离校的日子,校园里充满了离愁别绪愁云惨淡,各种名义的散伙饭吃了又吃,各种形式的告别会开了又开。
  经管学院的毕业生晚会老早给全体老师广发英雄贴,上至院长下至院办,无一漏网,连吴昊这个“预备役”教授也在邀请之列。
  晚会在学校的宴会厅举行,宽阔的大厅里,中间是布置妥当的舞台兼舞场,四周围数十张圆桌,老师们被安排在正对舞台的贵宾席,四下里都是即将踏入社会的新新人类。
  看着这些曾经在课堂上唇枪舌剑相互攻击状况百出的学生们,如今已经俨然一副职场新贵的模样,苏蓉的心里既伤怀又欣慰,无限感慨的看着忙碌进出的学生们。
  经管学院从来不乏文艺骨干和娱乐天才,节目安排的丰富多彩,主持配合的天衣无缝,时不时的串场搞笑,让会场的气氛热烈高涨。
  “下面,舞会马上开始。”幽默搞笑的男主持走上舞台,“首先,有请我们的系花和系草开舞!”主持人热情的介绍,话音刚落一对金童玉女翩然而至,引得台下欢呼一片。那个系花她认得,名字叫赵赟,上过她的经济导论,是个思维活跃敏锐犀利的女孩子。
  美丽的系花接过话筒,朝大家露齿一笑,下面的粉丝团又是尖叫声起,系花微笑着建议:“我提议,我们再邀请两位老师来一起开舞如何?”
  台下的同学热烈响应,开始叫嚷老师的名字,女孩子在人声鼎沸中走到苏蓉的面前,朝她明媚展颜,“苏老师,那次课堂上与您争论之后,我再没缺过一次课,这几年,我一直记得您说的话,美丽和聪明不是错,但成为努力奋斗的绊脚石就是罪过。老师,我真的感谢您,谢谢!”系花上前紧紧的拥抱她,眼眶湿润。
  她记起当年那场斗志斗勇堪称经典的师生斗法,会心的一笑,轻轻回她一个拥抱,柔声说,“你很优秀,一向优秀,我曾担心那样的严苛会引来你的抗拒,不过看到你今天的成绩,我很骄傲,也很自豪,谢谢!”
  “谢谢老师。”女孩深深的鞠躬,再抬头时,眼角挂着晶亮的水珠,转身对着周围突然安静下来的同学微笑,“同学们,我们邀请美丽智慧的苏老师来开舞好不好?”
  “好——”全票通过!
  校草此时已经走到吴昊的座位前,附和着校花的话说道,“虽然吴老师还没有正式给我们上课,但是,作为现场最英俊的男老师之一,他有权力也有义务成为苏老师的舞伴,大家说对不对?”
  “对——”又是毫无争议的通过。
  苏蓉看着走到面前优雅伸手的吴昊,和四周满是期待和促狭的目光,各位老师恍然大悟和暧昧无限的眼神,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情况似乎,有点严重。
  她的舞跳得一般,在骆努力了许久之后,仍然保持在不踩对方鞋的水平上。吴昊却跳得极好,有着英国绅士的翩翩风采,带着她旋转跨步,姿态优雅,害她不停担心踩错舞步。
  迎着各方投来的期待和探寻的目光,吴昊笑得沉稳,既不否认也不解释,于是很自然的被当成是默认了,众人得到答案,也就不再找她求证,让她有苦无处诉,郁闷之余再次领教了海龟博士上兵伐谋的境界,差距啊!
  共舞时她的眼神飘忽,看天看地看大家就是不看他,但是她知道,他的眼里只有她,直到一曲终了从未他顾,别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全校皆知,连食堂的大师傅都知道了,还在打饭的时候问她怎么没和吴老师一起来?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天下午,坐在她对面的李老师拿着新一期的校报兴冲冲的跑仅办公室,“快看,阿苏,你这次可是大大的露脸了,真是长我们经管学院的威风!”
  “怎么了?”李老师的最大爱好就是八卦,不但八明星的,而且八同事的。
  “哎,你看嘛,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抢来的,这期的校报实在太抢手,说起来,这也是你和吴老师的功劳啊。”
  什么?狐疑的拿过报纸,头版上硕大的一副照片,是她和吴昊在舞会上的抓拍照,镜头里的她茫然回望,他则深深的看着怀里的她,脸上柔情一片,任谁都看得出他对她的情意。
  “哎呀,真是珠联璧合呀,你还不知道吧,这张照片已经入围全校‘年度十佳图片奖’,楼下宣传栏里就贴着,等着全校投票评选呢。”
  什么?这样的照片贴出去,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她不敢想,真的不敢想。天!她现在真是欲哭无泪回天无术啊。

  第 29 章
  公司经过了半年的整合,逐渐的摆脱了大企业常见的机构臃肿,行动力差的状态,开始显示出创业初期时才有的活力,各方面的指标都显示企业已经进入了一个良性发展的循环。
  从上个月开始,第二阶段的整合就顺理成章的开始了。这次的主要任务是业务整合,削减不赢利和赢利低的业务,收缩发展空间有限的业务,出售目前仍然赢利但是与企业长远战略方向不符的业务,最终只保留有限的核心业务,将手指握成拳头再打出去,依靠专注达到专业,提高核心竞争力,促进企业更快更好的发展。
  与前面的流程整合不同,这次的业务重整合并甚至裁撤在根本上触动了一部分人的利益,也因此遭到了不同以往的强烈反对和抵制,这些变革中的“魔鬼”是真正的阻力,他们因为自己的利益和权利在变革中即将被削弱而坚决的反对变革,尽一切努力阻止变革的推进,给整合工作制造了很多麻烦。
  苏蓉被这些资格老、观念老、年纪更老的“变革魔鬼”烦得几乎抓狂,索性祭出锏,对付这些魔鬼们最有力的武器——组织的权威,让骆出面解决这些拦路虎。
  于是,骆同学每天朝九晚五的上班听这些元老们哭诉、抱怨和指责,每天不情不愿的出门,疲惫不堪的回来,全然不象去年秋天时的闲散悠哉,完全印证了人类世界的“能量守恒定律”——你怎样对待别人,总会有人用同样的方法对待你,只要你活的时间够长。
  用苏蓉的话说就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这天,他一脸倦容的进门,听见她在讲电话,语气恭敬。
  “是,我带他过去……恩,好的,知道了。”
  “怎么了?”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边揉着眉心边问。
  她扭头盯着他看,看得他停下手上的动作,也抬头看着她。半晌,她状似苦恼的转述师父的话,“这个周末师父80大寿,让你也一起过去。”
  “好啊,没问题。”他答应的爽快,那样一位风趣幽默而且学识渊博的长者,他十分乐意为他祝寿。
  “师兄们也会来,他们都不带家属,真奇怪师父为什么特意要你过去?”
  她就是这点怎么也没想通,按以往的规矩,大规模的聚会都是不带家属的,这次除了六师兄到非洲执行联合国发展署的一个项目无法赶来之外其他几位师兄都会赶过来,这么整齐的阵容已经N年没有出现过了,师父居然会破例,而且特地叮嘱她一定带他去。
  他还是那副温和的笑脸,只说了句“别想太多”就上楼去了,留下她一个人继续纳闷。
  周末苏蓉他们过去的时候,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和五师兄已经在客厅和师父品茶聊天了。恭敬的递上礼物,苏蓉被师母拉去厨房准备午饭,剩下骆独自面对这五个男人。
  早就听说过这几位声名赫赫的师兄,都是财经杂志上见惯的面孔,然而如此近距离的面对面,而且同时面对四个,说不紧张是骗人的。
  “你是小丫头的男朋友?”开口的是大师兄,世行副行长,很低调的一个人,但并不影响他给人带来的压迫感。
  “是。”尽管手心已经汗湿,开口还是沉稳冷静。
  “骆部长是你什么人?”这位是二师兄吧,央行行长,多年的官场沉浮让他的眼睛有了一种看透人心的力量。
  “是我的舅父。”毫不奇怪他会知道这层关系,恭敬的回答。
  “江城企业是你们的家族产业?”这次开口的是五师兄,著名私募基金的掌门人,一出口就是专业问题。
  “是我与几个朋友创立的,从家里借用了点启动资金。”
  “小五,怎么老是三句不离本行?”学者气质极浓的三师兄开口,不愧是哈佛的教授,开口就训人。
  “三师兄,我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您继续,继续。”摸摸鼻子挂出白旗,师兄的权威还是要维护滴。
  “骆先生,你跟小丫头准备何时结婚?”扶了扶眼镜,随意的抛出一个重量级的问题。
  “这个,全看阿苏的意思。”他知道这次来肯定逃不开这些问题,却没想到会如此直接。
  “怎么能看她的意思?这种事情男人应该拿主义才对嘛!”一直没吭声的师父大人,开口就是一锤定音的直指要害。
  四位徒弟一脸崇敬的看向师父,姜还是老的辣啊!
  从厨房端着果盘出来的苏蓉,浑然不知这几个男人之间的暗流涌动,笑盈盈的招呼大家吃水果。
  午饭吃得简便,只有师父师母,先到的几位师兄和苏蓉他们,饭后师父抓着骆和大师兄、三师兄一起打桥牌,说是要打一盘最高水准的桥牌,兴奋之情益于言表。随着战况的不断升级,其他几位师兄也陆续来到。
  多年未曾聚齐的众位同门济济一堂的结果,是超水平发挥的嘴皮子战争,一帮子任何一个站出去都可以抵挡一面的大男人,突然间回到了遥远的学生时光,嬉笑怒骂插科打诨,把积攒多年的心里话拿出来倾诉,惹得师母和苏蓉在旁听得一阵笑一阵哭,最后还是老头怕老伴伤感过度,勒令他们中场休息,有话留到晚上自己到一边说去。
  晚饭是在二师兄定好的餐厅吃,席间都是兴奋异常,尤其是身居国外多年未见的几位师兄,一时间抚今追昔感慨万千,最后全体都喝高了,只剩师母、苏蓉他们和四师兄是清醒的,骆和四师兄把几位师兄或是送回酒店,或是送回家里,或是找人来接,直折腾到半夜才算是各归各位了。
  终于可以舒服的窝在床上,苏蓉舒服的眯眼,正朦胧间,突然听见他说话。
  “苏苏,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嫁给我呢。”
  “啊?”瞌睡虫立刻跑光光,瞪大了眼睛看他。
  他的眼睛看着天花板,好半天才重复了一句:“苏,我们结婚吧。”
  “我……”
  他侧过身,温柔的注视她,“现在所有的麻烦都结束了,公司也在转型,不会再有以前那样的麻烦来打扰我们了,所以,我们也该在一起了。”抬手抚上她柔软的发丝,轻轻的开口。
  “我还没有准备好呢。再说,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突然就说结婚,一点准备都没有。”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总觉得心里晃悠悠的,没底。
  “我等你准备,不过,别想逃了,知道吗?”他从不勉强她,只把话撂下,让她自己看着办。
  她叹气,这种情况下的结局,永远都是她按照他设计好的结局走下去,无一例外。嘴上说是让她决定,其实不过是判了死刑再给个死缓罢了,结果都是一样。

  第 30 章
  周四的课堂上,吴昊仍然坐在前排的老位子上,讲台下的学生们在热烈的讨论,她转身在黑板上板书,似乎觉得讨论声突然的中断了一下,复又响起,音量陡然增大,感觉诧异,在回头的瞬间扫过整间教室,敏锐的发现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眉毛微挑,她继续刚刚的话题。
  “气象学中的蝴蝶效应十分著名,事实上,经济学中也有蝴蝶效应,而且更加玄妙和难以琢磨。”
  “蝴蝶效应?是那个谁扑扇一下翅膀我这就倾盆大雨的理论?”国强同学疑惑。
  底下有窃笑之声。
  “虽不中亦不远矣。”她点头,“我们就从最引人注目的石油价格说开去,不过这个已经不能算是蝴蝶了,起码是个大象了。”
  下面又是一阵哄笑。课代表不以为然,“谁说大象不能跳舞?”
  “这话很对,大象的舞步同样迷人,关键在于你是否能够看得到。石油价格飙升的后果已经在我们身边引发变化了,看看开始收费的塑料袋,虽以环保之名,但不能否认塑料袋是石油的副产品也是原因之一,我们国家的石油产量不小,但处于各种原因仍需大量进口,但是美元贬值,外汇储备缩水,人民币升值压力巨大,OPEC严格限制产量,国际炒家炒作原油期货哄抬价格,都使进口石油的形势越来越严峻。”
  “没错,美国佬真不地道,一个劲儿的让美元贬值,他们的出口竞争力提高了,却害得我们的出口企业利润一降再降,甚至为负,太过分了!”有同学义愤填膺。
  “就是,还总逼迫人民币实行浮动汇率,就现在的变动汇率已经破6了,要是真浮动了,还不得到1:1啊?”有同学忧心忡忡。
  “美元贬值的确是因为美国太不地道,缺乏一个金融大国应有的责任感,也没有承担起标准货币国家应尽的义务,这样纵容美元贬值,导致其他国家的外汇储备迅速缩水,多个国家因此陷入金融危机,根本是等同于强盗的行为。不过,社会发展到今天,真刀真枪的兵戎相见已经落伍了,如今国与国之间的较量,已经演变为经济战争,金融战争。”
  她神情肃穆,侃侃而谈,学生们屏息凝神,听得专注。
  “各位,你们大部分人将来会进入金融领域,你们将是国之卫士,将是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当之无愧的主角,你们将运用手中的知识捍卫祖国和人民的利益,将敌人消灭于国境之外。今日你们在这里学习的一切,他日将成为保家卫国的神兵利器,天将降大任于你们,请务必用心努力,待明日,一剑出鞘天下寒,我等着你们名扬天下的那一刻!”
  “老师,我们一定努力!”
  “是,我们一定会努力!”
  苏蓉兴之所至,一时说的慷慨激昂,学生们也听得群情振奋,一个个摩拳擦掌,发誓从现在起要好好学习,等着扬眉剑出鞘的那一刻。
  苏蓉稍稍整顿情绪,平静下来后,笑容淡淡的说道,“要在战争中取得胜利,光靠先进的武器是不够的,还要懂兵法讲诡道。既然大家有如此的决心和觉悟,那么,这次的调查报告就请以《孙子兵法》或《三十六计》其中的一计为蓝本,分析一个经济发展中的现象,任何经济现象都可以,哪怕你们以谈恋爱为例我也没意见,只要分析到位,都可以得高分。”
  “啊?老师,怎么又给我们加码啊,上一份报告才交上去啊——”
  “你们刚才不是说要努力学习吗,我是给你们创造机会呢。”
  “那,有没有字数要求?”
  “5k。”
  “啊——”
  “文言文可以降到1k。”
  “老师,我们又不是文学院!”
  “所以5k啊。”
  “晕!老师不带这样的啊……”
  低头收拾书本,“呵,反正以后冲锋陷阵的是你们,该怎么办你们自己掂量吧。下课!”
  正在东倒西歪抱怨不休的学生们立刻收敛声息,听到课代表喊,“起立!”立刻全体站起恭敬的鞠躬:“老师再见!”讲台上的苏蓉也敛容弯身,稳稳的回应:“同学们再见。”
  她抱着课本走下讲台,刚才还站得笔直的那帮学生们马上恢复了起立前的喧闹,抱怨连连。
  苏蓉笑着走向教室后排,没有留意已经走道门口回身等她跟上的吴昊呆楞失落的表情,只是专注的走向那个熟悉的身影。
  身边的吵嚷低了一些,她走到他的座位旁边,浅浅一笑,如窗外盛开的梨花,美丽纯净绚烂妖娆。座位上的那人望着她,也笑,如蓝田暖玉,谦和温润春风化雨。
  “这位同学,请跟我到办公室一趟。”单手抱着课本,另一只手轻敲桌面,微笑着说。
  “请问老师,有什么事吗?”他唇角勾起,笑意更深。
  “去了就知道。”她盈盈浅笑,偏首不语。
  “好。”他起身,伸手拿过她手里的课本,另一只手轻轻搭上她的腰侧,牢牢扣住,带着她向门口走去。
  “哇——”学生们张大嘴巴,大新闻哎,苏老师的真名天子哦!
  两个人背影优雅,学生们几声惊叹之后,又是一片嗡嗡的嘈杂,一连串的猜想火爆出炉,感慨和疑惑乍然而起,久久不息。
  没有人注意到吴昊黯然离去的背影。
  陪着她走回办公楼,他的手一路都没有放开。
  “舅舅昨天跟我说起上次来你们学校的事。”他突然开口,说的是完全不搭边的事情。
  “噢。”她点头,领导同志还接见过她呢,印象深刻。
  “他说,如果我还没有被扫地出门,就赶紧带你去见他。”
  “啊?”什么意思?要见家长了?
  “舅舅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啊?”领导也知道这种乡言俚语?
  “上次有个英俊潇洒的白马一直在你左右打转,舅舅让我小心些。”虽然与他们实际的谈话内容有些出入,但是,骆决定还是这么理解好了。
  原来是为了吴昊那小子,难怪当时领导同志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所以我来接你下班。”
  “怎么又跑去教室?”
  “我在楼下看见照片。”
  原来如此。
  “那小子的眼神太危险!”原本以为那个邵庭会很麻烦,没想到那边还没什么动静,这边又冒出一个来,这丫头的行情见涨啊。
  “所以跑去查勤了?”眯了眯眼睛,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
  “别生气,没有别的意思。”他的手扶上她的肩,直接搂进怀里,最多是存了一份宣誓主权的心思罢了……
  被搂得紧紧的,鼻间尽是他身上淡淡的青草气息,清新爽朗,她轻易的忘记刚刚的恼恨,安稳的靠在他的胸口。
  “其实,我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闷在他怀里,声音也是闷闷的。
  “唉,你这样抢手,如果不赶快把你套牢,我就有的担心了。”哀怨的口气从他嘴里说出来,威力惊人,让她觉得害他担心全都是她的错,而且错得离谱。
  “我……”
  “苏,你都准备这么久了,还不够么?”
  ……
  “那么我再问一次,如果你不愿意就拒绝我,我们结婚好不好?”
  “好。”
  答应了之后,才看见他笑得贼兮兮的脸,惊觉自己再次上当,想后悔,却发现大势已去。虽然是早有预谋的阴谋得逞,他还是兴奋的抱着她原地转了一圈,激动的象个孩子惹得她惊叫连连,引得路过的学生和老师纷纷驻足。
  她吓得赶紧闭嘴,却未料想旁边的人高兴的大叫,“我们要结婚啦!”然后义无返顾的吻住她。
  于是,很快的,全校师生都知道了苏老师有一个英俊潇洒的男友,知道了办公楼前的火热拥吻,也知道了两人的好事将近。
  都说谣言止于智者,可为什么她身边的智者那么少?连师父都在催问她何时结婚,而那个始作俑者竟然真的开始准备起来了,忙着带她拜见舅父大人,安排行程去上海天拜见外公,去东北老家拜见她的父母,甚至着手安排工作,要腾出一个月的蜜月假期,天啊!谁来告诉她事情怎么演变成这个样子?明明她只答应了让他再问一次的啊!
  鹿是怎样变成马的?象她这样!
  黑是怎样变成白的?象她这样!
  是是怎样变成非的?象她这样!
  ……

  第 31 章
  骆同学志得意满的坐在办公室里安排楚离这几天的行程,舅母的侄女来看望姑姑,他这个表哥自然要略尽地主之谊安排好接待事宜,所以——
  “阿楚,你这几天把事情跟周交接一下,接下来的两周时间,你的主要任务就是接待好洛诗,陪着她到处转转,其它事情都不用管。”
  “为什么?那是你的表妹可不是我的。”楚离推了推眼镜,十分不满这厮时刻准备拿他当替死鬼的做法。
  “因为我怕苏不答应啊。”骆闲闲的说着,“不然,你去跟她解释?”
  “明明与我无关,干嘛要我解释?”还是算了,那个笑起来温温柔柔,狠起来杀人于无形的苏蓉,更加热衷于用他去草船借箭,这两个人,真不愧是天生一对!
  “呵呵。”骆笑得开心,总看见苏蓉开阿楚的玩笑,原来的确很过瘾。
  楚离满脸不忿的闷闷离开,骆又想起他跟舅父之间的那场谈话,他告诉苏蓉舅舅提醒他要小心看紧她,其实是断章取义了。
  那天他和舅父的谈话的确是从她们学校的校庆开始的,不过之后的内容就很耐人寻味了。
  “小涵,上周我回学校见到那个姑娘了。”骆部长站在高大的书架前寻书,回手指指旁边的沙发,示意他坐下。
  “嗯,她叫苏蓉。”他安静的坐下,猜不透舅父的意思。
  “是个漂亮的姑娘,而且刘老的学生,学问自然也是不差的。”抽出一本《维基经济学》,走回宽阔的书桌后面,戴上眼镜细细翻看。
  “是。”没有摸清舅父的意思,他谨慎的回应。
  “上次你被扣,是她的手笔吧?”轻轻的翻过一页,嘴上很随意的跟他闲聊,“小姑娘年纪轻轻,倒是很有些手腕”,沉吟片刻,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处理起事情来干净利落,令人刮目啊。”
  “是,换作是我也不会更好。”他有些得意,舅父能肯定她的能力应该是件好事吧。
  “不过,小涵啊——”,舅父大人突然变得语重心长起来,听得骆的心理一沉,恐怕话里有话啊。
  果然,只听骆部长这样继续说道:“这样的女孩子机敏强势,是无可挑剔的合作伙伴,但是娶回家作妻子就不合适了,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家庭。”骆部长话锋突转,情势急转直下。“何况,她在学校似乎有个关系很好的同事,不离左右。”
  “……”关系很好的同事?这件事要找她问清楚。不过舅父既然开口,必然是已经有了应对之计,所以他暂时忽略这一节,只是沉默着,静待下文。
  果然,稍微停了一会之后,部长再度开口,“小涵啊,你舅母的侄女洛诗还记得吗?上次见时已经长成大姑娘了,比小时候还要漂亮,过几天她放暑假,正好过来陪陪你舅母,你抽时间带她们四处逛逛吧。”
  原来醉翁之意在于此啊。他看向舅父,光滑的深紫色桌案之后,天命之年的舅父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眼中的警告意味明显,看来舅父并不满意他的选择。
  “舅舅,我们是什么样的家庭?”他沉沉开口,“我不认为娶她有什么不合适,我倒是觉得我们这样的家庭有些配不上她。”毫不掩饰对舅父口中家世的不屑。
  “小涵,你这是什么话!我们的家庭让你不满了?像当年你父亲为了国家鞠躬尽瘁,差不多是死而后已了,有哪点让你看不惯了?”骆部长对姐夫当年的事迹颇以为傲,容不得别人有半点微词。“跟洛诗结婚可以让你平步青云,有什么不好?我早就希望你从政,也是希望你能继承你父亲的志向,为这个国家开创一个繁荣的未来。难道你不想吗?”多年的官场沉浮令他言谈间自然的流出几许威严,此时面带薄怒的站在那里连声责问,立刻让此间的气氛变得紧张。
  “舅父,我开始就说过,不愿从政。父亲只希望我作个于国于民有用的人,他的愿望里并不包括让我从政一条。手握重权的确可以翻云覆雨,成就普通人一辈子也无法企业的事业,但是我志不在此,况且如今商业在经济生活中所占的地位已经不容忽视,国际争端也不是光靠几个政治人物就能左右的时代了,有些问题必须依靠商业手段,这一点舅父你应该深有体会才是。”
  他默默承受着舅父的怒火,说出的话却依然坚定,一如当年他执意经商时所面对的,那时不光是舅父,连外公也反对,他们都认为只有从政才是对父亲遗愿的最好抚慰,可他记得清楚,父亲离开时,拉着他的手跟他说:对不起小涵,我没有照顾好你和你的妈妈,现在我可以去陪她了,但是却要舍下你,记住,一定要做个对国家和社会有用的人,这是爸爸的希望。
  他那时只有十三岁,却异常清楚的记住了这句话,甚至父亲当时的语气都清晰得无以复加。从商这十年来,他一直恪守父训,尽力做到诚信为本回馈社会,只除了这两年暗中为舅父所做的那些,虽不至于违法,但毕竟是台面下的交易,恐怕有违父亲光明磊落的性格。
  “我答应过舅父的事情都已经做了,既然您提到父亲的遗愿,我想不如就到此为止吧。”他起身,态度恭谨,朝舅父微微躬身,当年的承诺,近日得以了断。
  “你,你什么意思?”威风凛凛的骆部长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原本他以为,这孩子当年提出可以在经商后帮他打通各方关系,只是个缓兵之计,没想到后来他的生意越做越大,真的帮他摆平了许多枝枝节节,让他这几年的仕途一路顺畅的走来。而今突然撒手不管,无端的令他一阵茫然,那些事情怎么处理?还有很多关系要靠他去维系,怎能说不管就不管呢?
  “这件事情现在已经不是我能左右的,江城的股份已经在她的名下,怎么决定要看她的意思。”他清楚明白的陈述事实。
  “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做,那是你的心血啊!”也是我的依靠啊!怎么能轻易交给别人?
  “没错,江城是我的心血,所以我给她了。”他微微笑,随即又皱眉,这些天苏蓉把所有的事情扔回给他,说是要专心教书,其实是不满他被牵扯太多,连日来的忙碌也让他深感疲倦,才想到放手,如果这个决定让舅父不满,那也没有办法。

  第 32 章
  一整天并没有什么事,她安心的写着项目报告,一转眼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整理好桌面,关掉所有电源开关,她提着电脑包转身离开。
  出了楼门左转,向那边的停车场走去。拿出车钥匙刚要按下中控锁,赫然发现自己的车尾大剌剌的停了一辆狂野的jeep,墨绿色的车漆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原本沉暗的颜色也显得有些跳脱。印象中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车子,一时间也想不出来者为谁,于是停步。
  “啪”的一声驾驶座的车门打开,有人下得车来。挺拔的身材英俊的脸孔和似笑非笑的表情,正是许久不见的邵大公子。
  “嗨,苏。”唤她的腔调还是那么漫不经心,手里随意的摆弄着一个小巧的银色火机,菲薄的双唇轻轻勾起,“这么久不见,可曾想我?”
  “想啊,”她未曾迟疑的回答显然令他有些意外,不待他开口,她接着说下去,“想你今天想要干什么!”
  他稍稍错愕之后立刻笑开,俊俏的脸上眉目如画,笑意宛然,令人见之忘忧。邵公子向来不喜外人对他外貌的过份关注,平素只怕很少这样畅快的笑,不然恐怕很难维持他黑道大少的冷酷吧,苏蓉看着他的笑容小小的发呆了一下。
  笑过之后的他似乎心情大好,也不在意苏蓉惊艳的表情,满面笑意的邀她共进晚餐。
  “晚上我要赶报告。”她的语气委婉,实在没办法对着眼前的美人板起脸,尽管美人可能比任何人都狠辣。
  “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我们也有半年没见了,即便是普通朋友也应该吃顿饭联络一下感情吧。”他看着她的眼睛,敏锐的发现她眼底的犹豫,立刻步步紧逼,“我保证不会做任何过分的举动。”举起右手向她保证。
  想起上次晚宴的情景,脸上一热,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不作声。
  “就当是赔罪如何?我的确是有值得庆祝的事情,想找人一起分享。”他今日确实人逢喜事,却独独想与她共庆。
  “哼!别跟我说今天是你生日。”她的语气冰冷不屑,却是应下了他的邀请。
  他笑得认真,“当然,那么俗套的借口岂会用在你的身上。”伸出手臂虚扶她的腰间,带她走向副驾那边。
  “切~可见还是用过的。”没有那幅阴阳怪气的表情,原来他也不是那么不可理喻。
  “用在俗人身上罢了。”
  “哼,越是自诩清高的人越是俗呢。”
  “好,我是俗人,那么请允许我这个俗人做苏小姐的司机吧。”打开车门,随即做了一个极为绅士的手势,让她可以扶着他的手踩上颇有些高度的踏板。
  坐在副驾上,看着外面的街景飞速后退,她不得不承认他的车技与这辆车子的狂野外表相得益彰,再次感叹自己被美貌所惑,居然认为他的邵公子这个头衔是名不副实的,真真眼拙得可以。
  “你的胆子不小,邵芳每次坐我的车总是大呼小叫。”
  “呵,我其实胆子很小,不过我认为即使害怕也无济于事,索性就不去怕了。”
  “怎么会?只要你说我一定会听。”这么说着,脚底下的油门却一点未松。
  “是么?我也说过请你不要再来找我,怎么不见你听呢?”
  “这个不算!”他想也不想的回答。
  “所以,你只会听你想听的,而我想说的一定是你不想听的。”
  他沉默,显然不愿意在这种小事上跟她纠缠。车内只听见发动机的低沉咆哮,远远的,彰显着惊人的实力。
  一路嚣张的穿街过巷,车子在市内最负盛名的饭店门口停住,立刻又门童上来为她拉开车门。他也下车,将车钥匙甩给迎上来的泊车小弟,拉着她径直往里走。坐上观景电梯直达顶层,他领她走进一间包房,落地窗外是一片夕阳霞光,远处蜿蜒的护城河闪着粼粼波光,似乎也染上了一层胭脂色,平添几分妩媚。
  他在她身后落座,一旁的侍者上前恭敬的喊了一声“大少爷”,他一摆手,转头静静望向她,袅娜的身影娉婷而立,红艳艳的落日在她周身染上一圈光晕,垂在颈侧的长发也变成了半透明的暗红色,透着些许金光。
  “想吃什么?”等她回身,他才轻轻的开口。
  “你的地盘你做主。”她轻巧的落座,捧起青花茶杯细品,毫不诧异口中的余香缭绕。邵氏是本城的餐饮娱乐业的龙头,知名的饭店酒楼十之八九是邵氏所有,刚刚那句“大少爷”已经说明了一切。
  “好。”他点头,朝一旁安静得很容易就被忽略掉的侍者颔首示意,也不再多言。
  沉默令人尴尬,但她却没有任何打破它的意愿,宁可安静的啜饮清茶。
  侍者刚刚离开,就有菜品陆续上来。
  没有侍者在旁,房间里只有背景音乐在悄悄流淌,两人之间难得的平静。
  他抬头看着对面专注进食的她,似乎那些菜色很能吸引她的注意,让她根本无暇他顾,甚至不曾抬头看他一眼。
  “为什么我就不可以?”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这么多年难得的一次心动,却连开始的机会都没有,让他不能不介怀。
  她举箸的动作缓了一缓,沉默片刻之后,悠悠的说道,“我原本以为没有人可以,后来才发现,原来只有他可以。”
  眼前的人不可否认的出色,能得到他的青睐大概是每个女子的梦想,她也同样感到荣幸,却,也只是荣幸而以,小小的虚荣得到满足,此外并没有任何心动的感觉,连她都替他感到不公,但,无计可施。
  “只有他么?”眼里闪过一丝厉芒,“如果是我们先遇到呢?”那个男人不过是早了他一步而已,他不信他的地位就如此的难以撼动。
  “感情的事哪有如果。”她轻轻叹息,何苦执着于此呢?遇到便是唯一,天下女子又何止她一人。
  “好,那我们就用实事说话。”灼灼的目光热烈的注视着她,缓缓的说道。
  他的笃定让她心底浮起一丝担忧,只好笑着转移话题,“不是说有事情要庆祝?”
  “嗯,邵氏刚刚竞得了奥运村的承建工程,包括村里的居住区、就餐区和办公区,和新闻中心。”这是此次赛事的基础工程,要求极高而且规模很大,竞争者都极具实力,包括江城也在竞标者之列。
  “恭喜,这是极难竞得的工程之一。”她诚意祝贺,并不为江城的落选感到惋惜,毕竟正处在整合期的江城,其实并不适合拿下这样耗时耗力的项目。
  “不失望?”朝右侧挑起的嘴角邪气的一笑,有些玩味的看着她。
  “不失望。”她肯定的回答,“江城的优势不在社区建设,邵氏这方面的经验却十分丰富,我认为选择邵氏是奥组委的明智之选,你们的实力无可置疑。”
  “你……”他若有所思的眯起凤眼,狭长的眼里尽是研判,“的确与众不同”。
  “我只是就事论事。”她抿口茶,江城目前的战略,并不需要这种叫好不叫座的项目来赚取眼球,眼下的重点是提升企业定位和创造更多价值。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希望你也能够如此。”他垂下眼帘,轻声的自语。
  “嗯?”没有听清他的话,怀疑的看向他。
  “呵,尝尝这个,是这里最有名的甜品。”他殷勤的为她布菜,介绍菜品,绝口不提其它。
  第 33 章
  吃过饭,本打算带她去酒吧坐坐,却被她婉拒,只好送她回去。车子一路开到公寓门口,他显得有些不自在,想到那人在这里与她朝夕相对耳鬓厮磨,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涩。
  转头便见她一脸的如释重负,道过晚安便要开门下车,他心下微微一痛,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她微愕回头,“怎么?”
  “你……小心些。”他突然不知说些什么。
  “好。”她点头,朝他嫣然一笑,“谢谢你。”
  望着巧笑倩兮的她,他的心突然一荡,想也不想的欺身而上,迅速的吻住那一抹娇艳。突然唇上一痛,错愕之下手劲一缓,立刻被推开,车门迅速的打开,怀里已然空荡荡。
  他追下车,急急的唤她,却在看清楚面前的人影时迅速恢复冷静。
  “骆,好久不见。”邵庭稳住身形,冷冷招呼。
  “嗯,的确很久了。”骆向他点头致意,一贯的温和,尽管背景不同,毕竟是从小认识的朋友。可是,原本和煦的笑容在低头的时候凝结,她刚刚走的急,还在微微的喘气,唇上沾了一点红色的印记,这丫头吃东西一向专注,经常挂了幌子都不知道,轻轻帮她擦掉,低声问,“怎么了?”
  “嗯,没事。”她可不想这两人在这里打起来,忍了忍,还是决定忽略最后的慌乱。
  她的迟疑看在眼里,猜到她的担心,也就顺了她的意,抬头对邵庭说了句“谢谢你送她回来。”
  “我送的是她,用不着你说谢谢。”他把双手收进裤袋,暗暗攥紧。对面的两人靠得并不近,他看在眼里却觉得别扭,尤其那条搭在她肩上的手臂更加碍眼,语气里明显的尖锐。
  “没关系,都一样。”清冷的月色之下,对面的人俊美如昔,嘴角的一小块红色显得突兀,骆紧了紧手臂,语气仍然温和,却已暗舱汹涌。
  “哼,是不是一样现在还说不准。”他紧盯着她低垂的双眸和微抿的双唇,缓缓的说。
  空气中的火药味突然变得浓烈,两个男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噼啪直响,真担心下一刻就会突然爆发。
  正要回应,突然衣袖被轻轻的捉住,低头看着她头顶的发旋,在心里叹口气,有什么事情可以过后再解决,她现在在他的身边,还有什么比她更重要呢。
  “那就到时候再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再见。” 现在他只想带她回家,没有兴趣在这里浪费时间。
  直到相携离去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邵庭才慢慢拿出一支烟点燃,今天从见到她还没抽过一棵,深深的吸了一口,看着烟雾袅袅升起,脑中的思绪转来转去,逐渐清晰,为了她,他决定放手一搏。
  抬头看着楼上错落的灯光,他慢慢掐掉指间的那点暗红,朝旁边轻轻一弹,烟蒂划了一道优雅的抛物线,稳稳的落进垃圾箱。转身上车,在咆哮的轰鸣声中迅速离开。
  电梯里,他的手握着她的,她已经不再慌张,但心底潜藏的那份担忧却越来越强烈,尤其是刚才邵庭那句含义不明的话,更让她从晚饭时就开始的怀疑重上心头。
  “骆,邵氏会不会对江城不利?”
  “怎么这么想?”
  “今天吃饭的时候,邵庭提到邵氏中标的事,我觉得,他似乎另有图谋。”
  “我知道。”他点头,看向她的眼睛里夹着小小的火苗,“他对你图谋不轨。”
  “哎?”这句话说的,有点咬牙切齿哦,抬头仔细看他,平静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破绽,不过——
  “以后不要跟他出去吃饭。”他转头去看电梯的数字,不想让她看见脸上的紧张,不过,绷紧的下颌却泄露了他的小心思。
  “好。”她乖巧的应着。被喜欢的人紧张,是件很窃喜的事,她并不想拆穿他的醋意,却在心里小小的满足了一把,那份若有若无的担忧被抛到脑后。
  第二天是正式放假前的最后一次工作会,因为昨天晚上没有开车,苏蓉特意搭骆的车去学校。下楼了才发现,自己的车子正规规矩矩的停在骆的车子旁边,愣忪了下,这车是怎么回来的?钥匙还在自己手里呀,想了想,转头跟他说,“我还是坐你的车去,你下班了来接我。”
  “好。”拉了她的手坐进去,很满意她偶尔的依赖。比起帮他处理公事时的独当一面,他更喜欢现在懒散娇憨的她,让他很有为人夫的自豪感,至于其他的,他都可以不放眼里。
  刚进办公楼,就听见随后进来的李老师口气暧昧的问她,“刚刚送你上班的是男朋友?”
  “嗯。”对正处在八卦兴奋中的李老师,她一向奉行惜字如金的策略,一语带过,不想引出她更多的话题。
  “听说他在办公楼前的求婚很火爆?”八卦女凑过来,“还很,香艳?”
  “快走,要迟到了。”电梯来了,她试图转移话题。
  “是吗?”李老师急忙看表,然后表情一松,“胡说,我今天出门很早的,不要回避,从实招来。”
  进了电梯,她沉默是金。
  “喂,你男朋友家里很有钱吧,据说每次来接你的车子都不一样噢,还有专职司机?”
  “没有。”犹记得那次坐小张的车离开引起的骚动,连忙否认,不想历史再重演。
  “没有?可是昨天那辆很酷的吉普怎么回事?难道……不是他?哇,你另有新欢啦!”猛料啊,八卦女王立刻兴奋起来,追着她一路紧逼,非要得到答案不可。
  苏蓉没辙,高举双手投降,只好招供昨天是他朋友的车,结果,又引来新一轮的猛攻,“他朋友做什么的?有没有女朋友?人帅不帅?我家表妹还没男朋友,不如介绍他们认识,你觉得合不合适?”问得她除了无语还是无语,哎,难怪戴妃惨死,狗仔的力量的确强大,她现在已经有跳窗的欲望了。
  从此苏蓉谨记八卦女惹不得的金科玉律,立志今后低调再低调,务必成为狗仔眼里的隐形人。

  第 34 章
  老师们终于也放暑假了,苏蓉开始尽情享受当老师的福利。每天赖到快中午才起床,然后MSN上骚扰某位正在办公的大老板,中午就出门四处扫荡觅食,回来看看书、上上网,等着他回来一起出去吃饭,日子过得懒惰得很。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早上干脆拉她去办公室上班,可是她只是看着他忙碌,根本不肯插手,惹得某人常常横眉冷对,偏偏她还幸灾乐祸的感叹:“袖手旁观的感觉真奇妙,甩手掌柜做起来原来很过瘾啊!”招得骆冲过来逮她,嘿嘿,至于逮到之后的处罚么,属于限制级镜头,恕不转播。
  这天下午,苏老师正美美的窝在宽大的沙发上边吃冰淇淋边看她的学术杂志,偶尔抬头看看他英俊的侧脸,权当休息。突然一阵节奏强劲的阿拉伯舞曲响起,埋头公事的骆闻听狐疑瞟她一眼,这个铃声以前没听过,她也愣了一下,接通后刚听到那边一句热情的问候立刻便恍然,笑盈盈的嗨了声,“阿杜!”随后是一通叽里呱啦的汉语夹杂英语的热络交谈。
  放下电话已经差不多半个小时过去了,她跳下沙发,抱着快要化掉的冰淇淋坐到他的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阿杜升了亚洲区的副总裁,上周刚刚正式任命。”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阿杜在总部这大半年看来收获不小嘛,再回来就是副总裁了。
  “哦,是吗。”他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刚刚听她跟那个阿杜聊得那叫一个热烈,从世界的经济形势到她大师兄家的苏牧生病了,天南海北的这一通说,她在自己面前倒是很少这么健谈的。
  “是啊,我们不是还欠他一顿饭吗,你什么时候有空,要当面谢谢人家。”刚刚话说多了,抓起他的杯子喝茶,嗯,普洱茶好,减肥,最近好像猛长肉,估计是放假后少运动的关系。
  “你安排吧。”上次的事情的确要表示感谢,可是,这个阿杜不会是又一个邵庭吧,麻烦。
  “好,那我跟他约明天吧,就去吃淮扬菜好了,我们常去的那家?”
  “好。”
  菜馆的位置隐蔽,苏蓉只好在电话里给阿杜的司机指路,终于在包厢里见到了姗姗来迟的阿杜。他身上还穿着极正式的西装,一般人穿成这样都会凭空的生出些距离感,连骆也是与平时大不相同,没想到,即便如此这家伙依然可以明媚如斯,真是怪胎。
  阿杜像第一次见面一样,也不管身上的西装笔挺,扎扎实实的给了她一个熊抱,笑得露出两排白牙,烁烁放光。
  “苏,好久不见!”双眼湖水般湛蓝,盛满融融笑意。
  “好久不见。”从他怀里脱出来,稍稍喘气,回身去拉骆,为他们介绍,“这是骆,这是阿杜。”
  “你好,上次的事情还没有机会当面谢谢你。”骆抢先伸出右手,那个项目里双方只是在正式签约的仪式上握过手而已,这次是正式道谢,不论他对她的态度让他有怎样小小的不快,该有的礼仪还是一点不差。
  “没关系,苏的事就是我的事,何况只是举手之劳,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阿杜看着骆握手之后立刻去抓苏蓉的手,脸上不禁浮上一丝难掩的笑意,想起临行前苏的大师兄对他的叮嘱:帮我看着那小子,他要是敢欺负阿苏,你不要客气,先揍一顿再说!Tony是他敬重的前辈,他的嘱托当然要重视。
  “骆,你的公司怎么会惹到政府的关注的?”在这里如果不能搞好关系会很麻烦,他可不希望苏每天为了收拾他公司的烂摊子到处奔波,所以一定要问清楚。
  “因为一些原因牵扯到了公司,不过我已经处理好了,以后不会再发生。”知道这个阿杜跟她的渊源,干脆把他也当作她的那些师兄来应对,回答得认真谨慎。
  “是么,那么……”
  骆没想到阿杜啰嗦起来也是不容小视,还有,这家伙的中文功底真是扎实,还引经据典的旁敲侧击,一点不输那天的三堂会审。
  另一间包厢里,一位雍容的夫人正盘问坐在对面的年轻男子。
  “小楚啊,小涵这段时间在忙什么呢,连陪我们吃个饭都没时间啊。”
  “呃,公司正在准备奥运场馆的竞标,事情实在是多,他这段时间根本脱不开身。”扶了扶眼镜,他第一百零一次接受太后老佛爷的盘问,心里第一百零二次的抱怨骆,他这个舅母简直比那些刁钻的记者还要难应付。
  “对呀,楚离哥哥,骆哥哥是总裁,又不用写标书,不可能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吧?”老佛爷身边的美少女一脸娇憨的问他,都一个礼拜了,连骆哥哥的面都没见到,开始怀疑面前这个楚离所说的可信度。
  “那个,他的确走不开,不然也不会让我来陪两位了。”就是因为他不愿意来,才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我的呀。
  “哼,每次都说走不开,我就不信连周末他都不休息?明天你一定把他给我叫过来!”太后第一百零三次怒目而视。
  楚离无奈啊,在心理第一百零四次腹诽那个罪魁。
  与此同时,骆突然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惹得苏蓉连忙帮他叫了一碗热粥,昨天空调开得有些低,怕他感冒。
  席间,阿杜和骆已经没了开始时的对立情绪,开始就国际国内形势和经济动态展开了深入而友好的交谈,相谈甚欢。
  苏蓉起身去洗手间,路上刚好碰到出来透口气的楚离。
  “阿楚,你怎么也在这里?是不是跟女朋友来的?”走过去拍他的肩膀,这家伙,不会是约会女友吧。
  “阿苏,你怎么在?骆呢?”惊叫一声,立刻压低。天哪,不会刚好遇到吧,要是双方撞上了,骆还不拆了他!
  “嗯?”怎么突然小声了,大概是怕女朋友误会吧?她很配合的也压低声音,“我们在那边的牡丹厅。”
  “啊?”天哪,居然还这么近!“那个,你先走吧,我等下去找你们。”还是先安抚好这边,然后再去通风报信好了。
  “哦,好。”今天的楚离怪怪的,到底怎么回事?

  第 35 章
  回到包厢她还在想楚离刚刚的态度,越想越不对。
  “怎么了?”骆转头问她,回来之后眉头就没打开过。
  “我刚才遇到楚离了,不知道他跟谁来吃饭,说等下来找我们。”
  “哦。”他的眉头皱了皱,怎么这么巧?
  “怎么你跟他都是一个表情?跟见了鬼似的。”她忍不住抱怨。
  “什么鬼?你们社会主义的人不都是无神论者吗?”旁边的阿杜奇怪,难道这里也有ghost?
  “无神论就是不相信有神的存在,可没说不相信有鬼呀。”她笑咪咪的根阿杜解释,难得他这个中国通也有拌蒜的时候,当然要好好教育一下。
  “是这样的吗?”阿杜有点半信半疑,来这里之前特意研究了社会制度和人文环境,好像记得数上不时这么说的啊,难道是记错了?
  “当然啦,这个鬼世界呢,还分十八层……”她开始饶有兴致的为国际友人答疑解惑,把楚离的事甩到一边。
  骆在这边摇了摇头,笑着听她跟阿杜胡掰,突然手机响,是楚离。
  放下电话,心里决定还是过去打个招呼,不过——
  那边阿杜已经完全接受了她的说法,不断感叹东西方的文化居然如此异曲同工,惹得她在一边笑的十分得意。
  等到酒过三巡,阿杜起身告辞。
  “你的司机回去没问题吧?”那个菜鸟估计开公车习惯了,只认得二三四五环,这种小胡同居然一概不知。
  “应该可以吧。”
  “要让他尽快熟悉路况,要不然多耽误事啊,跟你们打交道的也不止是写字楼里的机构,那些民间团体很多都隐藏颇深的。”
  “我知道,以后不用车的时候就让他出去转。”
  “好,那我们不送了。”
  “OK,谢谢你们的款待。”
  目送阿杜的车子消失在夜色中,她刚想往他的车子走过去,却被他拉住。
  “苏,跟我去见见舅母。”他盯着她说话。
  “现在?”她诧异。
  “嗯。”
  “可是,会不会打扰人家休息?”虽然不是很晚,但是现在过去……
  “不会,她们就在这间餐厅吃饭。”淡淡的给出答案,眉头轻轻的皱起,也太巧了。
  “什么?”惊讶,随即问道,“和楚离?”
  “没错。”嘴角微微勾起,她的反映一如既往的迅速。
  抬头看他带笑的脸,眉心的皱痕显出淡淡的担忧。
  “好啊。”她答得轻巧,不拒绝,只想让那皱痕快点消失,能有什么事让他着恼?
  等着他推开另一件包厢的门,跟着走进去。
  里面跟他们包厢浓重的中国风不同,是欧式宫廷的华丽装饰,流光溢彩的水晶灯下,“德龄和慈禧”一左一右的分坐,楚离面对她们背对着门,这时候转过身来一脸的惊讶。
  “舅母,最近太忙,周末也没有去看您和舅舅,抱歉。”他温文有礼的对舅母解释,左手紧紧拉着她的手,向舅母介绍,“这是苏蓉,我的未婚妻。”
  “舅母。”手上一紧,她乖巧的出声问候。
  “未婚妻?不是还没订婚吗!”面前的妇人语气轻慢,端起手边的茶杯轻抿,眼神锐利的扫过她的全身,不见一丝笑容。
  “我们年底结婚。”清楚的知道舅母的门第之见,一定不会这么容易的放过他,还是好脾气的解释,朝深色谦然的楚离点头,手里依然拉着她的手不放。
  “骆哥哥,怎么没听姑父姑母提过你要结婚啦?”一旁的美少女坐不住了,从他一进门就看见两人紧握的手,心里酸酸的。姑母叫她过来的时候暗示过要她做骆哥哥的女朋友,她记得年少时就英俊挺拔的他,心下满是欢喜,可是来了一个多星期都没见着他,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了,居然手里拉着别的女人。
  “洛诗,好久不见。”他浅笑,小丫头果然是长大了,可是——
  “小涵,不是说好了要陪洛诗好好玩玩的吗,明天跟我们一起去颐和园。”太后老佛爷威风凛凛的发号施令,根本不容拒绝。
  “舅母,”他为难的抬头,看着舅母有些僵硬的表情,看来这次真的生气了。舅母多年来强势惯了,尤其是在家里,连舅父也要让她三分,“我明天有个酒会要参加。”
  “什么酒会那么重要?推了它!”如果让老佛爷来管理公司,一定是个雷厉风行的狠角色。
  “不能推的,是奥运主场馆的竞标酒会,对江城来说很重要。”他解释,原本他是不打算去的,不过看眼前的情况,不去不行了。
  老佛爷果然不说话了,在丈夫身边呆久了,而且本身就出身官宦世家,在这些事情上有着与生俱来的敏锐。谁都知道这个工程的意义重大,若是能拿下,无论是对公司的声誉还是影响力都会有很大的提升,当然不能不去。
  “那,酒会之后呢,洛诗都来了一个星期了,也不见你陪着吃顿饭。”没有了先前的强势,转而变成了妈妈式的唠叨。
  “是,过两天我们请您和舅父,还有洛诗一起吃饭。”
  老佛爷见他答应了,满意的点点头,转头跟美少女交换了一个眼神,却忽略了他刚刚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
  “舅母,明天的酒会我还要跟您借用一下阿楚,他得和我一起出席。”他满怀歉意的看向已经陪着老佛爷逛遍了半个北京城的楚离,后者眼泪汪汪的回视,悟空终于从天而降了,虽然没有五色祥云。
  苏蓉在旁边看着一脸惨兮兮的楚副总,忍不住嘴角上弯成一个满满的弧度。
  “好,那你们去吧,明天我和骆诗就先休息好了。”
  啊?那明天之后岂不是还要加倍逛回来?楚离在一边几乎要飙泪了。
  被他拖着手离开了老佛爷的包厢,苏蓉跟在后面悄悄抿嘴。
  老佛爷刚刚只看了她一眼,然后自顾自的和他说话,话题的中心无非是怪他对美少女招呼不周,没有尽到当哥哥的责任,言语间完全忽略他提的“未婚妻”一说,可以说是视她如无物了。这么明显的排斥还真是头一回遇到。
  “不高兴了?”他回头低声的问,刚刚舅母的态度令人尴尬,她不高兴也是情理之中。
  “没有。只是很同情阿楚,这么被老佛爷压迫了一周,难怪之前他表情乖乖的。”
  “呵,是有些为难他了。”
  “那个德龄很漂亮啊,是你的青梅竹马?”
  “什么德龄?”
  “哦,就是那个洛诗妹妹啊。”真钝,既然舅母是老佛爷,美少女当然是德龄啦。
  “她是舅母的侄女,我只在她小时候常去他们家,哪里有什么青梅竹马。”
  “哦,不过老佛爷可不是这么认为噢。”
  “那是舅母的意思,不是我的。”什么老佛爷,她还真会说。
  “嗯。”
  “过两天请舅父和舅母吃饭,宣布我们的婚事,要不要请你父母过来?嗯,你觉得那天登记比较好?蜜月要去哪里?”
  看着他突然开始的喋喋不休,她顿感无力。
  “还是先跟他们吃个饭吧,不用叫上我父母了,反正你现在每个周末都去找他们报道,根本用不着担心他们不满意你,到时我,前方多歧路啊!”
  “不用担心,有我呢。”他握紧了她的手,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我知道。”回握他,知道他所做的努力,也清楚将要面对的压力,不过,一切有他。
  相爱是两个人的,婚姻是两个家庭的,有些形式必须要走,有些规矩必须要守。

  第 36 章
  酒会上,各家建筑集团的大佬云集,都是平时难得一见的角色,如今在这样一个规模不大的招待会上齐集实属罕见,可见这次竞标的受重视程度。
  眼前的形势不容乐观。本次赛事是全国瞩目的焦点,主场馆更是焦点中的焦点,虽然江城的实力和水平也算业内领先,但这样的重点工程最后花落谁家靠的从来不只是实力,还有很多非技术性的因素在起作用。
  今天能够来到这里的谁也不是势单力薄形只影单杀进来的,哪个背后没有靠山?那些白手起家毫无后台者十有八九已经在首轮即遭淘汰,毕竟这次的工程掺杂了太多的政治色彩和含义,不只是单纯一个建筑工程那么简单。
  楚离正在跟他讲几个主要对手的竞标情况,突然感受到一束存在感极强的注视,稍稍侧转身体,即对上了那边邵庭递过来的深沉目光。对方向他举杯致意,他亦回了一个波澜不兴的笑容。
  那边厢,邵庭对身旁的人欠身微笑,然后朝他这边走过来。他回头交代楚离先离开,随即静静伫立,左手插兜,等着邵公子过来。
  “又见面了。”邵庭脸上的笑意满满。邵氏是此次夺标的大热门,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是啊,”他从经过的侍者那里取过一杯香槟拿在手上。“不过并不意外,不是吗。”用的是陈述句,十分清楚邵氏背后的关系,能得到这个工程真的不意外。
  “哦?难道江城这次不是志在必得吗?”
  “正所谓谋事在人,我们只要尽力就好。”
  “骆少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迂腐?”
  “尽力而已,何来迂腐?”
  “若是真的想要,用任何办法也要得到,难道不是吗。”
  “邵公子有何良策?”
  “良策谈不上,倒是有个建议给骆少。”
  “愿闻其详。”
  “这次的工程,邵氏虽然有机会拿到不止一个项目,但是出于各种考虑,他们不会把全部工程只交给少数的一两家来做,而是期望一个百家争鸣的局面,以示公平和繁荣。所以邵氏需要一个可靠的合作者。”
  抬头望向他这边,他亦坦然回望。两双凤目视线交错之际,已然是暗潮汹涌锋芒尽露。
  “条件?”他唇角轻抿,低声相询。
  邵庭眼中快速掠过一丝赞赏,棋逢对手果然心意相通。
  “联姻。”轻轻吐出两个字,仔细观察对面那人的反应,若他有一点犹豫,自己的机会就来了,而这次,决不轻易放手。
  “呵。”他笑,本来有些意外邵庭的合作建议,但此时已经没有任何怀疑,邵公子果然情根深种,阿苏这妮子还真是毁人无数。
  “同你吗?对不起,我没兴趣。”突来的玩笑,让邵公子狠狠的抽了抽嘴角,这小子,还是跟小时侯一样阴险,表面上一副温和无害的样子,暗地里什么狠招都使得出,还总是能借助外表迷惑对手,出其不意打得对方措手不及。因为各自家里的背景,他们成年后便联系得不再那么紧密,自己差一点就被他清冷的表象骗到,忘了他恶劣的本质。
  “哼,你以为邵夫人的位子那么容易坐的么。”冷冷的回敬,他邵庭可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哦?那么你打算请谁来坐呢?她么?”哈,邵大公子要怒了,小时侯就阴阳怪气的,最讨厌别人盯着那张脸看,或者说他长得漂亮,为这个没少和别人打架。最近几次的见面,还以为他沉稳了不少,原来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有何不可?”邵庭挑眉看他,也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即便是为了她又如何?他就是想让她成为邵夫人。
  “恐怕有难度。”他高深莫测的回答让对方又是挑眉,不再卖关子,笑容温和,“她已经被预订了。”
  “你们?”邵庭脸上的表情一僵,转瞬即逝,“只要她还没嫁给你,即便是嫁了又怎样?只要我想要——”他止住话头不再往下说。
  “看来你还是不了解她,你以为,她要嫁给谁是你我二人能够决定的吗?太小看她了。”骆轻轻摇头,要是她知道这样被他们讲,怕是饶不了他们任何一个。
  “哼,你以为你能让她顺利的成为周夫人?别忘了你家里。”邵庭意有所指,骆家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娶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子?他可不象他现在可以自己做主。
  “娶她的人是我。”他语气从容,那些不是问题,除了她,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娶其它任何人为妻。
  “你的顾忌从来都比我多。”邵庭颇同情的看他,从小他身上的压力和期许就比自己多,几乎从未曾肆意放纵过,即使后来经商也是被家世制肘顾虑重重。他的婚事自然也是一项重要的筹码,他的舅父决不会轻易的如他所愿。
  “既非我顾,何忌之有?”他回视过去,那些,早已不再是问题。
  顾忌,只有顾虑的,才是忌讳。难道?
  “你?”邵庭错愕,仔细的看他的表情,刹那间心思百转,疑窦丛生。
  “我,不能答应你的合作条件。”他举杯,礼貌的致歉。
  “你可知道这次拒绝的意味着什么?” 邵庭疑惑他的拒绝,连考虑都不用,他对她真的如斯情深么?拒绝与邵氏的合作,意味着江城可能无缘此次赛事的任何一项工程,而这个结果对一家建筑企业来说损失有多大难道他会不知道?
  “知道,但是我对特殊婚姻不感兴趣,而且我国法律并不允许。”他笑,满意的看着邵庭的脸上再次浮现忿忿之色,跟她一起久了,小时候调皮捣蛋的性子居然有抬头的趋势,后来苦心营造的寡言冷淡的形象也开始一点一点的被破坏殆尽。
  “你不要后悔!”邵庭冷冷的抛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他低头看着杯中晶莹的酒液,脑中浮现她的样子,若是她知道自己这样开邵庭的玩笑,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呢。

  第 37 章
  新学期刚刚开始,又迎来了一批朝气蓬勃的新生,个性十足的学生们在课堂上的精彩表现,连带着她也常常超水平发挥,颇得教学相长的真昧。
  结束了超时严重的答疑时间,直到晚饭时间才被同样饥肠辘辘的学生放过一马。推开放门,厨房那边飘来食物的香气,咦,他在家?
  溜去厨房,火上煲着汤,却不见他的人影。回到客厅仔细听,发觉书房那边似乎有人讲话。轻手轻脚的过去,手扶上虚掩门把手,他的话断断续续的传来。
  “40%的佣金似乎高了些……能保证收益吗?……我知道,但是我坚持……”
  眉头皱起来,他要付给谁那么高的佣金?推门,她走进去。
  “她来了。”骆对着视频那头的人说,招呼她过去。
  更加怀疑了,急步来到他身边,看向屏幕上的画面——
  “五师兄?”
  “嗨,小师妹。”那头的五师兄笑容灿烂,热情的摆手。
  “恩。”她草草点头,回头问他,“怎么回事?”
  “你听见了?”他问。
  “一点点。”一副我等你解释的架势。
  他正沉吟,那头已经在哇哇叫了。“小师妹,快管管你家男人,忒婆妈了些,我不过是要求4成分账,他就老大不乐意,可是我还得保证他15%的年赢利呢,说起来还是我的风险比较大好不好!”
  “恩?”她用眼神问他。
  “我打算把江城的建筑业务交给五师兄负责的私募基金的管理团队托管,他们保证目前赢利15%的增长率,超出的部分他们抽取4成的佣金。”
  她听后皱眉,有些事想问,但还是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只有建筑这部分业务?”
  “是,其他业务暂时剥离出来,他们只负载这块。”
  “这样啊。”她点点头,略一盘算,对那头的五师兄说,“这样的话,师兄你的确是有些手黑呢。”
  “啊?小师妹,你也太重色轻兄了吧,偏心也不带这么名目张胆的啊。”师兄抱怨连连。
  “师兄,你那支基金可都是国外的大亨,你帮着他们赚同胞的钱也要有个立场啊。”
  “哎?我这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可是要讲职业道德的。”
  “那你就不顾民族大义了?”
  “唉,小师妹,你怎么跟师父和老大一个腔调啊,动不动的上纲上线,是不是当了老师都这样啊?”
  “没错,做老师的最见不得你这种是非观念不清的人了,逮住一个教育一个!”
  “阿苏,不能没大没小的。”骆看不下去了,出声劝她。
  “哼。”她不满的撅嘴,不过不再呛声了,算是给他个面子。
  “哇,还是妹夫利害,佩服佩服。”五师兄在那边抱拳拱手,聊表敬意。
  “好说。”他笑的诡诈,果然,接下来的话让五师兄的手直接劈了过来,“就算教训也该请你师父来的,对不对?”
  “你说得对!”她愉快的点头,朝着镜头做鬼脸。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等我回去收拾你们!”师兄怒了。
  “好了,不然就每年25%的盈利增长,超出的部分4成就4成好了,算是师妹成全师兄的职业道德好了。”她做最后总结,然后不理师兄的鬼叫,直接切断视频通话。
  “怎么想到要托管?”
  “我们不是一直打算转行吗,利用他们的管理团队把江城建设打入国际市场,就不用担心国内形势的影响,即使以后基础建设的速度慢下来,也可以通过国际市场的收益来弥补。而且,五师兄的团队很有经验,也有人脉,可以帮助江城顺利打入国际,付出点代价也值得。”
  “那么你打算往哪个方向发展?”他把建筑业务推出去,一定是有了其他打算。
  “你说呢?你看好哪个行业的前景。”
  “粮食,能源。”她回答,“还有制药。”
  “没错,现在大家越来越沉迷与资本运作,却忽视了实体经济的力量,无论国际炒家怎样炒作,把粮食和能源实实在在的攥在手里,比多少笔期货都来得实际。”
  “所以?”
  “所以我打算去种地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我这个农夫一起,做个农妇?”他笑眯眯的提议。
  “你以为你是诸葛亮?还想躬耕于南阳?”斜了他一眼。真受不了这个人,怎么现在说风就是雨的,原本是多沉稳淡定的一个人呐,难道真的是近朱者赤?
  “你可不是无盐女,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他煞有介事的板起面孔,严肃认真的表情让人很难看出他在开玩笑。
  “切~~”她别开头,嘴角微抽。看来他已经是青出于蓝了!
  两个人你有来言我有去语插科打诨的啰嗦半晌,直到骆无意间瞥了一眼时间,然后在下一秒钟“咻”的消失在她面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向厨房。
  在餐桌前落坐,她用眼神和实际行动安慰他,努力的消灭着从鸡汤演变而来的红烧鸡块。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你抬杠的。”
  “哼。”
  “我同意做农妇!”
  “嗯。”
  “你是诸葛亮!?”
  对面的人斜了她一眼,低头不理她。咦,拍马蹄上了?
  “我……”
  “吃饭!”她再度开口,却被他低声打断,只好闷头吃饭。唉,晚餐要吃少的,现在也顾不得了,先把他的怨气安抚好了再说吧。
  “你想做无盐?那就好好准备明天见公婆吧。”他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她满口米饭不上不下的噎在那里,欲语泪先流啊~~
  “你父母已经把领证的日子选好了,12月12号,在这之前你有3个半月的时间搞定我舅父舅母,如果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吧。”他不咸不淡的说着,完全不理她红扑扑的小脸,和满是泪花的双眼。
  “呜……我……”干着急啊,抓起杯子猛灌水,喉咙终于重获新生。“不要这样压迫我啊,你也知道太后……呃,你舅母她不喜欢我啦。”怎么可以这样把压力全浇到她一个人的身上?太没有同情心了!
  “舅母她是有些门弟之见,不过,还是要你自己想办法。”他好心的提供消息,却绝口不提解决方法,这不是雪上加霜么!
  “那我……”她用自认为最可爱的眼神哀求,结果发现那人根本不抬头,专心致志的向红烧鸡块发起了总攻。
  这真是,自古红颜多薄命,英雄命运总多戗啊……

  第 38 章
  在城内数一数二的饭店订好了包厢,苏蓉一脸紧张的跟着骆出门。直到坐进车里,她还在紧张,他忍不住握住她微微汗湿的手心,轻声安慰。昨天说那些话是想吓吓她没错,但是他没想到平时一向冷静沉着的她,居然也像个小孩子似的紧张成这样。
  “苏,不用担心,舅父是严肃了些,但很好相处的,舅母只是太想促成洛诗的事,所以对你有些成见,只要你正常发挥,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可是,我的确没什么背景啊,怎么讨他们欢心?”
  “你不用讨谁的欢心,他们是长辈,尊重是必须的,但是要娶你的人是我,你不需要考虑太多。”
  “真的不用想太多吗,可是我停不下来怎么办,它们根本不听我的话。”她苦恼的指了指脑门,向他抱怨着。
  “呵,没关系,我来让它们停下来。”他冲她魅惑的一笑,俯身吻过来。
  天旋地转之后,她的脑子果然停下来了,可是,它们因为缺氧而集体罢工了……
  在豪华的包厢里坐下,对面两束锐利的眼神令她她头皮发紧,心下惴惴。突然,桌布下面的右手一暖,他的大掌坚定的握住她,她的心瞬间安定下来。抬起头,对着两位长辈甜甜的一笑,立刻进入角色。
  “苏小姐在学校教书?”太后老佛爷先开口,问得是最平常不过的问题,但言语间总透着股疏离和高傲。
  “是。”她回答的恭谨,却也不卑不亢。
  “嗯,女孩子教书很好,安逸又稳定,也可以有时间照顾家里。”老佛爷扭头去看骆部长,嘴里的语气满是宠骄傲,“可不像我们洛诗,跑去念什么外交学院,以后还指不定世界各地的怎么到处跑呢,老头子你说是不是?”这话怎么听着不像是夸人呢?
  “嗯。”骆部长还是那副举重若轻的架势,轻轻的瞥了她一眼,淡淡的回应妻子的问话。
  苏蓉除了点头没其它动作,脸上还是笑的甜美,长辈讲话,即便是骂人也要好好听着,这是老爸的家教,她一直谨记。
  “父母是做什么的?”老佛爷继续问。
  “爸爸妈妈都在当地的工厂上班,现在都退休了。”
  “家里还有什么兄弟姐妹?”
  “一个哥哥。”
  “都在老家?”
  “不,他们搬来和我一起住,哥哥在小区里开了家餐馆。”
  “哦,你给他们买的房?”话是冲着她说的,看的却是他,很明显,老佛爷以为这些都是他的手笔,不然一个老师哪有那么大本事?
  “是。”她大方的点头,事实如此,尽管对方的表情写满了不信。
  “哦?哪里的房子?城里的房价可不便宜。”
  “就在我们学校附近。”她明白,也不急着解释,偷眼去看骆部长,果然眼中已经隐隐有些无奈。
  “苏小姐今后打算一直教书么,还是考虑在公司任职?”骆部长打断了老佛爷的问话,以这女孩子的本事,给家里买套房子有什么难的,这老太婆,搞不清楚状况还喜欢自以为是。
  “会以教学为主,同时兼几个课题的研究。”感激的看向骆部长。老佛爷那些根本不需要回答的设问,不说嘛,是对长辈不尊敬;说多了,又惹太后不高兴;说少了,事实的确不是那样的。唉,太有难度了。
  “那公司呢?”江城是他手里的筹码,日后的诸多策略还需要利用江城的影响和实力来推动,如果真的像小涵说的不再为他所用,许多事情就不那么容易了。
  “公司……”
  “公司会继续做下去,但是重心会转向其它领域。”骆在一边开口,与骆部长眼神交换,言简意赅。
  “是这样的。”她附和,本来她也是要这么说的,不知道他干嘛立刻接过去。
  “嗯,那很好。”骆部长点头,心头稍稍放宽。他这个外甥向来言出必行,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再担心了,即使重心转移也没关系,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很多地方只要做个姿态即可,不需要像从前那样曲意迎合了。
  太后狠狠瞪了老头子一眼,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对那女孩赞赏有加,江城不是小涵的公司吗,跟那女孩有什么关系?不是说好了要撮合洛诗和小涵的吗,就算小涵现在的心思不在洛诗身上,可洛诗这么好的女孩子,小涵早晚会发现的啊。
  收到妻子的目光,骆部长无奈,看来回去的一顿抱怨是免不了了,也怪自己当初低估了小涵的决心,同意她把洛诗接过来,本以为小涵至少会跟洛诗交往看看,没想到洛诗来了这么多天他连面都没露,看来这次是弄巧成拙了。
  骆握了握她的手,朝她轻轻一笑。舅父不反对,事情就容易多了,虽然舅母为人强势,有时候舅父都要让她三分,但是在大事上舅母从来都拧不过舅父。何况,舅母的成见十有八九是因为对她的不了解,等舅父把事实告诉舅母,许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说起来她的确没什么背景,普通的家世,普通的亲属,不过谁说背景只包括家世了?她的那几个师兄,外加一个国宝级的老师,随便拉出一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试想一下,如果这几位联手,威力一定是惊人的,别说是国内的经济,怕是国际走势也要受到很大影响。偏偏这几位都买她的账,因此若是说起对经济形势的影响力,他自认为根本没办法跟她相提并论,别看他有个江城,一样只有甘拜下风的份。
  这些事舅父还不知道,他也从未想过要向任何人提起,这些关系于她是亲情,是父母家庭之外的另一种亲人;于他是压力,若是哪天真的惹急了她,怕是会一齐杀过来把他给灭了;于其它人则是巨大的利益,恐怕会前赴后继绵绵不绝,他可不想惹那些麻烦。
  最后,尽管太后老佛爷万般不愿,也还是在骆部长发话之后勉强认可了他们,邀请她的家人择日正式见面,商量婚礼事宜。
  出了饭店的门,目送骆部长的座车缓缓离开,她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搞砸,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安全过关。
  “好了,现在不用担心了。”
  “嗯,真险啊。”
  “怎么会?他们来了就代表同意了,只是舅母的言语上有些挑剔而已,不过都不会影响大局。”
  “嗯?怎么说?”
  “之前跟舅父谈过一次,他知道我的态度,如果我坚持,他不会反对。”
  “那你不早说!害我担惊受怕,生怕搞砸了。”
  “呵,今天出门的时候不是告诉你不用担心了吗。”
  “可是你昨天……”
  “到了,快上车,带你去吃东西。”
  “啊?不是刚吃过?”
  “你吃饱了?”
  “呃……没。”刚刚哪有心思吃东西啊。
  “那就行了。”
  ……

  第 39 章
  那天的饭局吃得还算顺当,不过苏蓉的心里还是不太踏实,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她原本以为会是太后老佛爷找她的麻烦,没想到,出面的却是舅父大人,太出乎意料了,看来舅父大人在官场浮沉这么多年,明修栈道攻其不备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
  当天下午她没课,正在办公室埋头写教案,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请问是苏小姐吗?”上来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听得出来是在机关工作了一定年头的,否则不会把这种冷冰冰的行政强调拿捏得如此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你觉得他怠慢了你,也决不会让你觉得可以在他面前颐指气使,尽管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办事员。
  “我是。”苏蓉皱了皱眉头,办公室的电话除了学校的老师和学生之外,基本不会有其它人会打,私人事情她一向都是用自己的手机联络,连骆也从没打过这个号码,而且有时这种口气,会是谁呢?把可能的人过了一遍,仍然毫无头绪。
  “您好,我这里是骆部长的办公室。请问苏小姐今天下午有时间吗,我们部长想见您,下午四点可以吗,这里的地址是……”
  “对不起,我想……”
  “那么就这样,四点钟骆部长在办公室等您,再见。”
  举着电话愣住,这哪里是在询问她的意见?分明就是通知她到时候准时出现,就像法院发传票一样,那只是为了履行告知义务而已,你的意愿根本就不在人家的考虑之列,那里还容得下你的拒绝?
  苏蓉失笑,真是典型的官家作风。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自己安慰自己:对方是长辈,还是要尊重!剧本握在人家手里,已经指定了时间、地点、人物,而她大概只是小小一个配角而已,当然没有可能要求人家为了她修改剧本,对不对?
  难怪有人感慨一入侯门深似海,这还没迈进门槛呢,已经给了一个下马威了,以后的路想要走下去,神经一定要够坚强才行啊。
  与长辈的会面她向来守时,宁愿早到一些在门外等,也要尽量避免迟到。跟主任打了招呼,她3点钟就出发了,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衙门口,哦,是办公室。到了那座警卫森严的大院附近,才过了半个小时,她不想到里面等,索性迈步进了旁边的一座麦当劳。
  坐在临街的座位上,静静的向外望去。这里是繁华的闹市,与那座大院仅一街之隔,却是黑与白的对比分明,那边是幽静深远,满院的古树郁郁葱葱,带给人一种庄重肃穆的感觉;而这里是一派都市繁华,满街的行人熙熙攘攘,带给人一种万丈红尘的喧嚣。
  邻座是一对母女,小女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俊俏可爱,粉嫩的小脸就像她面前的那杯冰淇淋,香甜可人,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可是,此刻那张小脸却皱在一起,撅着的小嘴巴上已经可以轻松的挂上个油壶了。
  “我不要吃麦辣鸡翅,我要吃上校鸡块!”小女孩特有的尖锐声调清晰的传过来。苏蓉的眉头轻蹙,用这样的口气跟母亲说话,可见家长的教育有多失败。
  “妞妞,这里是麦当劳,没有上校鸡块。”对面的母亲大概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景,低声的跟女儿解释。
  “不嘛,我就要吃上校鸡块!”脆甜的嗓音说出来的却是无理的要求。
  “那妈妈带你去肯德基吃,好不好?”
  “不好!我要在这儿的儿童乐园里玩,我还要吃上校鸡块!”尖锐的喊声令餐厅里其他顾客纷纷瞩目,小女孩却如入无人之境,刁蛮的脾气发作起来,打翻了面前的餐盘,鸡翅散落一地,可乐倒在桌上汩汩的往外流着。
  看着那位母亲不停的向赶来的服务员道歉,苏蓉慢慢的垂下头,这样的场景在大街上时时在上演,被娇宠着的孩子丝毫不能体会父母的辛苦,只考虑自己的想法和意愿,无时无刻的考验着做父母的执行力和忍耐力。
  “我回家了,你是留在这里还是跟我走?”小女孩的母亲终于不再纵容,帮服务员把餐台收拾干净之后,向女儿下了最后通牒。
  “我要在儿童乐园里吃上校鸡块!”小女孩的倔强不容小视,寸步不让的坚持。
  “那我走了,你自己想办法吧。”母亲果断的转身离开,带着壮士断腕的勇气。可是,从我的位置望出去,却轻易的发现了躲在餐厅转脚的身影,可怜天下父母心。
  小女孩被母亲的离开镇住了,没有了疼她宠她的母亲在面前,再多的哭闹和泪水也没有人会理,小女孩扁扁嘴,没有如预期的大哭大闹,而是默默的静坐了一会儿,然后朝着门口追了出去。
  何苦来哉?一味的纵容忍让得到的只有变本加厉的刁难,无论对孩子还是对家长都没有任何好处,孩子只会越来越任性,越来越不能适应环境,父母之会越来越辛苦,越来越无法放手。
  做家长的,有的时候也要学会拒绝。
  抬手看了看腕表,距离指定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苏蓉简单整理了一下便起身离开。不远处的街道转角,母亲拉着小女孩等着绿灯过马路,小女孩的手里赫然是一盒还冒着热气的上校鸡块!
  先是小小的诧异了一下,随后了然的一笑,刚刚的这一幕怕是也会成为这对母女之间经常上演的戏码吧?想想也不奇怪,若是那位母亲能够狠得下心拒绝,又怎会养成女儿那样刁蛮的性格呢?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对母女之间的此消彼长怕是母亲落了下风了。
  走过斑马线,在荷枪实弹的警卫面前站定,报上自己的名字,等着那边的层层通报跟核实。几分钟之后,警卫终于打开了一侧的角门,示意她进去。里面等着的是一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他跟苏蓉说了一句“跟我来,骆部长正在等”,就转身往里面走去。
  尽量从容的迈步,不去管胸口怦怦直跳的心脏,苏蓉慢慢的跟着前面的人走向院落深处。转过曲折的回廊,穿过苍翠的古树,来到一座红砖灰瓦的小楼外面,走进去之后只觉得豁然开朗,一扫外观的古朴沉重,里面的装潢简约现代,透着严谨和干练。
  带路的人请她进入一间会客室里等,随后转身离开。她安静的等着,不一会儿,一位助手模样的人走进来,朝她点头致意,开口说道——
  “您先坐一会,部长正在接电话。”
  “好。”早就料到这次的见面不会那么容易,她点头。
  看来他的舅父和舅母对她,已经是明显的不满意,尽管因为骆的强硬而不好多说,但他们的心里肯定是不乐意的,尤其是太后老佛爷,摆明了想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他,对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第三者”自然不待见。
  在可以预期的将来,老佛爷对她恐怕除了挑剔还是挑剔,那么她该怎么办?是像那位母亲开始那样百依百顺,还是像后来那样以退为进?如果今天舅父大人提出什么要求,她是应该无条件的接受,还是应该坚定的Say No?
  
  第 40 章
  她在脑子里想过这次见面的情景,可能是声色俱厉的批评,也可能是冷言冷语的挑剔,却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的。
  在会客室里坐等了半小时之后,她被带到骆部长宽敞的办公室里。她坐在沙发上,双手接过秘书递过来的茶杯,对方一张口,她已经听出来正是电话里“通知”她前来觐见的那个人。
  “谢谢。”她轻轻的把茶杯放下,青花的搪瓷杯磕在光亮的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苏小姐不用这么客气,你是小涵的朋友嘛,不必见外。”骆部长用长者的和蔼说着不那么和蔼的话,而她,只能乖顺的点头。
  客气是一种礼貌,是对人的尊重,但过分的客气就变成了生硬和疏离。
  面前的这位长者,表情慈祥,语气温和,说着不用客气,却跟她客气得如同洽公。一句礼貌的“苏小姐”便与她隔开了千山万水,一个小涵的“朋友”就否定了她“未婚妻”的身份,甚至连个女朋友的头衔也吝于给她,这个下马威给得直截了当,却又不露声色,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苏小姐对于今后的发展有什么规划?”舅父大人难得的关心起她的未来。
  “除了教书之外,会花更多的精力在实验室的课题上面。”言简意赅的回答,心里清楚她的回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舅父大人接下来要说的话。
  “是吗,苏小姐倒是很有上进心啊。听说你负责的实验室还是国家重点的实验室吧。”
  “是,那是老师多年的心血。”
  “尊师对苏小姐的期望颇高吧?”
  “老师一向要求严格。”
  “那么,苏小姐知道我对小涵的期望吗?”骆部长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起,皱纹清晰的双眼透过升腾的热气看向对面的女子。看得出是个灵秀人物,外貌气质倒是配得上小涵,只不过……
  “愿闻其详。”她抬起头迎向对面审视的目光,恭敬的回答。
  “我和小涵的父亲一样,期望他能够从政,做出一番事业来。可惜,他只想去经商,我当年苦劝不住只好由着他。没想到现在,他却连刚刚有些起色的公司也要放弃,真是令我痛心,若他父亲泉下有知也不会乐意的,我实在愧对姐夫在天之灵。”骆部长的神情哀恸,满是对故人的怀念。
  “……”她沉默,他并没有提起过,她知道他的父亲是一位受人爱戴的好官,却不知道他父亲曾对他有如此期许?
  “小涵这孩子重感情,他虽然不愿意从政,但也没有拒绝帮我。我想这些你都知道。”
  “我知道一些。”
  “可是这次,他是下了决心要远离政治,甚至连公司也拱手送人!”随着话音,骆部长把杯盖重重的扣上桌面,“啪”的一声脆响,锐利的眼神逼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沉重的压迫感。
  “他,有自己的想法。”原来是不满他把股份转给她,眼看着用起来得心应手的筹码被拱手送人,自然会有怨气。
  “可是,我相信苏小姐对小涵的影响力,他以前从不曾这样无视我的劝阻。”凌厉的眼神如刀似剑,迫得她无处躲闪,索性就不再躲了。
  缓缓的抬头迎上,在资深政客的强大气场之下竟也稳稳的对视,骆部长在心里又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舅父,请允许我站在阿骆的立场叫您一声舅父。”把后背挺直,她斟酌再三,终于缓缓开口,“做长辈的总是会对后辈有很多期许,但是,雏鸟总要离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想如果阿骆的父亲还在的话,也会乐意看到他做自己想做的事,并且做得很好。”
  看了看对方越抿越紧的嘴唇,她硬着头皮说下去——
  “至于股份的事情,当时只是权宜之计,我们怕对方狗急跳墙,那时候如果真的牵扯到您这里可就不好办了。江城总归是他的心血,即使股份暂时在我的名下,实际的决定权仍然在他,我从未试图左右他的决定。”诚恳的语气和郑重的表情,终于让对方的怒火稍稍缓和。
  “苏小姐,既然你叫我一声舅父,那我也不怕把心里话说给你听。”骆部长仍然是气势凛然的望着她,左手在真皮的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缓慢而有节奏,“小涵的父亲想必你也知道,他这一生的梦想就是为人们建造一个富足安康的社会,为此他抛家舍业鞠躬尽瘁,连姐姐去世都没有能够陪在身旁,最后自己的身体也垮了,没有能够亲手完成自己的理想。当时小涵只有十岁,我和他舅母一直照顾他长大,你也知道我没有儿子,所以对他的期望难免更重一些,希望苏小姐能理解。”
  “我能理解。”苏蓉点头。在阿骆身上,他不止投注了舅父对外甥的关切,也将对亡姐的怀念和对姐夫的尊敬一并投诸上去,殷殷期许,可谓良苦。
  “理解最好。小涵如今虽然在商场也算得风声水起,但是提到报效国家终归还是隔靴搔痒,如果他肯从政就大不一样了。”别有深意的目光扫过她的面容,把她的表情收入眼底,话锋一转,“洛诗家里的背景苏小姐应该知道吧,如果小涵能够与她结婚,仕途必定比我更要顺畅,毕竟他父亲的余威尚在,加上王家如日中天的势力,前途不可限量。”
  原来前面的层层铺垫都只为了这一件,归根结底还是不满意她的平凡背景。
  “苏小姐对小涵也是一往情深,应该不愿意看到他舍弃大好机会吧?”真是老谋深算的狐狸,兵不厌诈这招使得着实是恰倒好处。
  “您觉得我该怎么做?”放低姿态总没错吧,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三十六计也不止他老人家会使。
  “苏小姐是聪明人,该怎么做相信也不需要我教你。”把部长的架势端起来,都说这个苏蓉有多厉害,上次的事情处理得也可圈可点,但毕竟还是年轻,即使再有本事也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这样的旁敲侧击和步步为营轻易的就让她松了口,虽然利用了她对小涵的感情有些胜之不武,不过为了他的将来也顾不得了。
  “请骆部长指教。”又想达到目的又不想担责任落埋怨,想这么轻易的全身而退,哪有那么容易。
  “一定要我直言?”
  “晚辈洗耳恭听。”
  “也好,为了小涵的将来我也不怕做个恶人,索性就挑明了说吧。”起身,走道窗边站定,缓缓的回头看向那个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中的娇小女子,大半个身子陷在沙发里,雪白的脸孔与深色的皮质形成鲜明对比,更显柔弱。心中突然泛起一丝的不忍,也许这样逼迫一个小女子放弃感情太不厚道,但是,为了小涵的将来,也为了骆家的将来,有些话即使不忍也还是要说。
  “我希望,小涵身边的妻子一定要能够成为他的助力,而不是阻力,你懂我的意思吗?”你这样的背景对平凡人家来说绝对是好媳妇的人选,但是对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却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懂了。”妻子就一定要是助力是吗,的确是精明的政客权衡利弊的惯常手法,只是,助力还是阻力,也要取决于前进的方向不是吗,换个方向,阻力也可以成为助力。
  
  第 41 章
  从身后那个森冷压抑的院子里出来,苏蓉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当初见过老佛爷之后她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一出,也作好了心理建设,可是当她刚才真的坐在那间办公室的时候,却还是感觉到了紧张。
  有时候她自己也怀疑,虽说因缘天注定,都是冥冥当中安排好的,而她也真的这么作了,当初对他动心也就是瞬间的事,完全没有她平时做事时的严谨,几乎可以说是一见钟情,什么都没考虑,只是告诉自己,就是他了。
  最近却总是觉得心里没底,总觉得她与他走道今天,一切都太顺利了,似乎不出现点挫折就没办法幸福得心安理得。可是当困难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出现时,自己又突然变得怯懦,变得怀疑,就在刚才,还差点相信自己可能真的就是那个妨碍他前行的阻力。
  单手握拳轻轻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悄悄警告自己,前面的风浪也许更多,她可不能这么快就泄气。
  走出这片管制区域,重新感受市井的喧闹,把心中那点残存的怀疑和紧张抛开,她抬手看了看时间,这里离公司不远,索性拦了一辆出租车只奔江城总部,这次要给他一个惊喜!
  门口是熟悉的秘书小姐,看到她,立刻起身招呼。
  “骆总正在开会,大概还要一段时间,要不您先到办公室等会?”
  “好,你忙吧,不用管我。”她微笑着点头,伸手推开办公室的门。
  才开学没多久,六点钟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仔细凝神还是可以看见远处的街心公园里,饭后散步的老人。
  下午的谈话颇耗精神,她按了按太阳穴,信步走进侧边的休息室,和衣躺在单人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沉,朦朦胧胧的总在做梦。他就站在前方不远处,她向他跑过去,却总是跑不到跟前,象是隔着一层薄雾一样,明明伸出手就可以碰触到的距离,却总是在最后一刻飘远少许,总是够不到。
  在茫然和恐惧当中醒来,苏蓉睁开眼,满室黑暗,坐起来拨开窗帘看外面,原来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她静静的坐着,等着突然起身带来的眩晕感过去,模糊中听到外间有人讲话。
  “家里不是有司机吗,我公司这边还有会要开,走不开。”是他的声音,他开完会了?
  ……
  “我让公司的司机过去。”
  ……
  “舅母,你别这么说,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是……”
  ……
  “好吧,洛诗是几点的飞机?……我这就过去。”
  随着“啪嗒”一声,外面一片寂静。苏蓉又坐了一会,才慢慢的站起来,走出休息室。办公室的窗帘没有拉上,外面的灯光晃进来,照得屋里的物件朦胧可见。
  他去送人了?是老佛爷让他去送的吧,那位小公主要回去了吗?亲情总是割舍不断的,毕竟是从十岁开始就照顾他的舅母,即使明知是别有目的,也不得不去。
  突然一阵铃声响起,是他的来电。
  “苏,你在哪里?”他应该已经在车上了,那边的音乐是他惯常听的曲子。
  “我……”
  “我临时有个会议要开,晚一点回去。”
  “好。”除了说好,她还能怎么办。
  “我大概还要3个小时,你自己先吃,不用等我。”
  “好。你路上小心。”
  她挂断电话,转身离开办公室。外边的秘书早已下班,看来他回来的时候秘书已经走了,他才会不知道她正在里面吧。本来是想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惊喜变成惊讶,而被惊着的反而是她。
  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是当作没有听到刚才的电话,还是该质问他为何要说谎?这个应该谈不上是欺骗吧,充其量只是一次white lie,他知道她为了老佛爷对她不满意而颇多顾虑,所以不想增加她的压力,怕她担心吧。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有点失落呢?他是担心她坚持不住会放弃,还是他也觉得很累根本就不愿意提起?是不是真的象骆部长讲的,她并不适合他?
  从认定是他的那一刻起,从来没有过的对这份感情的怀疑如同一粒种子,在合适的温度和湿度下,迅速的生长,肆意的蔓延。
  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打电话叫了他爱吃的饭店外卖,服务很不错,半小时就送到了,他回来的时候,饭菜还冒着热气。
  “怎么没先吃?”
  “不饿,等你一起。”
  “好,我去洗手。”
  在餐桌旁坐下,饭菜已经盛到了碗碟里,他连着开了一下午的会,又跑了一趟机场,确实饿坏了,满桌喜欢的菜色,吃得气势磅礴。
  吃得差不多了,才发现她碗里的饭就没怎么动。
  “怎么不吃饭,不舒服?”
  “没。”
  “上课累着了?是不是那群学生又互相攻击了?”他想起那次旁听到的精彩,很佩服现在孩子们的犀利和敏锐,也佩服她的循循善诱和着意提点。“你就让他们自由发挥好了,大不了就是跑题跑得远点,其实他们挺有想法的。”
  “下午没课。”
  “那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谁欺负我们家苏苏了?”他的大手一挥,扫乱了她头顶的发。
  “你干嘛——”她立刻侧身往旁边躲开,可惜,有人身高臂长,躲也躲不开。她怒目而视,眼神凶狠。
  “呵,瞧,这样就精神多了。”他满意的收回手,看惯了她神采奕奕的行事,实在不习惯她无精打采的样子,现在这样就看着顺眼多了。
  她扯了扯嘴角,这个人,死性不改!原本闷在胸口的一口气,被他这么一闹,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第 42 章
  进了十月,公司的事情突然多了起来。先是几个工程接连的发生事故,不是有工人受伤,就是有质量事故恰巧被媒体暴光,更有甚者还有消费者投诉江城建设的住宅出现裂缝,直接威胁到人身安全。一时之间江城从各方褒奖的行业标杆一度成为众矢之的,偏偏这个时候,已经同五师兄谈妥的公司托管计划,又因为政府的一纸禁令而中途搁浅。
  骆马不停蹄的四处奔波,带着楚离不停的到处亮相,安抚受伤工人的家属,协商赔偿事宜;联络各地媒体,降低舆论的压力;接洽投诉的业主,找专业机构鉴定事故原因消除影响;同时还要分出精力来处理来自主管部门对江城托管计划的置疑。
  他为了这些事情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成了空中飞人。每次匆匆忙忙的拨电话回来,总是才讲上两三句就被打断,而且每次都是在不同的机场,可见其忙碌程度。
  苏蓉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老师突然中风发作,师母急得在电话里只是哭,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师母,您现在找个软点的毛巾把老师的颈部垫高,不要移动,保持呼吸顺畅,开窗通风,拿被子给师傅保暖,我打120,您在家里等着,不要移动他。”
  她随即拨打了急救电话,大致描述了师父的症状和继往病史,以及详细的地址和最好的行车线路。放下电话,苏蓉立刻飞车赶到师父家里。
  她进门的时候,医生已经在给师父急救,师母呆坐在沙发上一个劲的垂泪,目光呆滞。她赶过去,轻轻搂住师母的肩膀,低声安慰。
  “哪位是家属?”急救的医生回头问。
  看看师母毫无反映的样子,苏蓉站起来,“我是。”
  “病人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情况不太乐观,带上病人的证件和押金,大概要住一阵子院。”医生把师父抬上担架,回头嘱咐她。
  “好。医生,麻烦治疗的时候一定用最好的药,费用的事情不用考虑。”她扶起师母,师母听说师父没有生命危险,总算是暂时缓了过来,告诉她证件的位置,跌跌撞撞的跟着医生往外走。
  医生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苏蓉关好门,匆匆赶上去,本想让师母坐她的车去医院,怎奈师母执意要随救护车一起,她只好一个人开着车跟在后面。
  一路风驰电掣的开到医院,随着师父的担架一路跟到急救室外,看着红色的急救灯亮起,她的一颗心也吊在了半空。
  “苏苏,”师母的嗓音沙哑,微微发抖,双手紧紧的攥住她的,“老头子他没事的,对不对?”
  “是,师父一定没事,医生刚才不是说过,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她握着师母冰冷颤抖的手,轻声的说着,一遍又一遍,好象也要说服自己相信,相信师父一定可以重新健康的站在师母和她的面前。
  漫长的等待之后,好消息显得格外珍贵。
  “病人的血管堵塞情况已经控制住了,刚刚已经用过药了,现在病灶还剩下大概两公分见方,压迫脑小脑和颞叶,现在送去ICU,如果24小时之后能醒过来就没事了,行动和语言功能肯定会受到影响,但也不是没有康复的可能,关键要看病人的配合度和复健。”医生听到她叫病人“师父”,知道她不是家属,但是见她这么紧张,便在心里对她生了好感,解释的格外细致。
  “谢谢医生。”她从没有象现在这样感谢医生,过去扶起伏在急救床边的师母,跟着护工一起去ICU病房。
  抽空她去办了住院手续,交了第一次的押金。手里抓着一大把各种单据和病历册,她坐在交费大厅的等候座位上,突然感觉到浑身无力,刚才安慰师母的时候她不敢露出任何一点的紧张和焦虑,死死的压抑着内心的恐惧,现在突然一松劲,满心的恐惧和身体的疲累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
  “苏?”一道吃惊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她缓缓的回过头,迟缓的反映出一个名字——邵庭。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哪里不舒服?有没有看医生?”邵庭甩开身后的那个随从模样的人,大步的冲过来,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我没事。”她无力的抬手想要搁开他的手,却在半途被握进一只宽大的手掌,很快的温暖了她冰冷潮湿的手。
  “为什么在这里?”看出她的精神不济,邵庭没再有什么动作,只是安静的握住她的双手,直到不再冰冷。
  “老师病了,在ICU,医生说……”她这几个小时连续的精神紧张,这时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泪水滂沱,辛苦压抑的感情突然爆发,力量着实惊人。邵庭所见到的苏蓉一直都是机智锐利仪态从容,何曾见过如此哭得跟个孩子似的她啊,极度错愕之后,心里涌起的满是心疼。
  “乖,没事的,你先休息一下,其它的事情就交给我。”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向冷静的女子,如今在他怀里哭得打嗝,让他在心疼之余也万分庆幸自己能在这里遇到她。
  接过她手里的厚厚一叠单子,交给身后的助手,回过身来把她直接抱起来。苏蓉哭到昏天黑地,不过总算是把郁结的情绪痛快的哭了出去,这时正在头晕目眩之际,突然被他抱起,忍不住一声惊呼,却惹来他的几声闷笑。
  “哪间病房?我送你过去。”
  “ICU一室。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她推他的胸膛,虽然能在这个时候遇到尚算朋友的他很令她安心,也放肆的在她怀里哭过,但并不表示他可以这样亲昵的抱她回去,师母看见了会怎么想?骆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
  想到骆,她的心里一阵黯然,她说过要与他一起屠龙,也说过不愿意做等待骑士营救的公主,可是为什么当她独自面对困难的时候,越来越渴望他的出现?越来越期待他的英雄救美?看起来,女人的虚荣,果然是天生的,无论她表面看上去有多么强悍。
  在进病房之前,她终于还是从他怀里挣扎着出来,努力让自己忽略身后他的助手脸上快要忍到内伤的笑意。
  推门进去,师母瘦削的背影坐在装满各种仪器的宽大病床前,更显得孤单和凄凉。她的眼角又有泪水落下,旁边递过来一条男式的手帕,不想让师母看到自己的泪水,所以接过来仔细擦干净,才走过去师母身边。
  “师母,您先去隔壁的陪护室休息一下,我在这里陪师父,好不好?”
  “我想陪着他。”
  “师母,等下师父醒过来才是真正需要您的时候,现在先去休息,有我和护士们看着,等师傅醒了我去叫您。”
  “恩。”
  见师母点头,她立刻和一旁的护士一起把师母送到连着的休息室里。出来,看见邵庭还站在那里,她示意他出去说话。
  “谢谢你,刚刚只是一时的激动,这里的事我处理就好了。”她说着,要去拿他的助手手里的单据,却被他拦住。
  “说了其它事交给我,现在乖乖去里面等着,不然等你老师醒过来找不到人怎么办?”他把她推回病房,带着助手离开。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那头,苏蓉实在说不清楚现在的心情,管他呢,还是师父的病情最要紧。
  
  第 43 章
  邵庭从院长的办公室里出来,她的老师是知名学者,院方已然派出了最好的医师,他又亲自同院长打过招呼,肯定会得到最好的治疗。助手被他派出去买吃的还没有回来,他就作在楼下的长椅上点了烟,默默抽着。
  今天本来是替父亲过来看望一个老前辈,却没料想竟然遇到她。从那次在包厢里见到他,他就知道自己对这个女子上心了,只不过他们之间隔着一个周骆涵,她早在遇到他之前,已经交出了自己的心。后来一次次的较量和交手,她都是作为江城的一分子与他站在对立的立场上。
  他欣赏她干脆利落的手腕,也欣赏她冷静聪慧的头脑,尽管她破坏了他们这边的周密部署,也不曾同意过那些人要对付她的提议,他看中的人,哪容得别人伤害?他不害怕与周骆涵正面冲突,却不想因此徒增她的烦恼,所以,如果他能让她幸福,他可以退开。
  可是,今天她却在他的怀里痛哭,而那个周骆涵人在哪里?为什么她需要他的时候却不能陪在她的身边?如果是这样,他又凭什么要自己退开?
  手里的烟蒂划出抛物线,准确的落入垃圾桶,邵庭抬头看向三层那个小小的窗口,从现在起,我不会让你再有机会那样哭泣。
  邵庭等身上的烟味散尽,才慢慢走回病房。隔着大大的观察窗,他看到她安静的趴在床沿上,脸上似乎还挂着泪珠,营着窗头的灯光熠熠的反射着光芒。
  微微一笑,索性就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等着,直到助手买了吃的回来,他才走进去,在她的身边站定,轻轻的俯身摇醒她。
  “苏,醒醒,吃饭了。”
  “唔。”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好半天没缓过神来,茫然的样子十分可爱,直到他不给面子的笑出声,她才恢复常态,狠狠的瞪他一眼。
  “叫你师母也起来吃点东西吧,不然身体吃不消。”
  “好。”她点头,看护病人的确需要充足的体力。
  简单的吃过东西,师母执意要亲自守着老师,让她去送送这位“好朋友”离开。苏蓉无奈,只好送他出来,想起他刚刚的自我介绍,忍不住抱怨。
  “我和你什么时候成了好朋友了?对手还差不多吧?”
  “呵,我们好歹也一起吃过两顿饭了,说是朋友也不过分吧?”他那边轻巧的反问回来。
  “哼!”她扭头不理他,直到他转身要坐上助手开过来的车,才出声说道,“邵庭,今天还是要谢谢你,多谢你的帮忙。”
  “不用,你不用谢我,我也是有所图的。”
  “图什么?”
  “等我得手了再告诉你!”他对着她笑得星光灿烂春暖花开。眼睛被晃到了,她稍一闪神,颊边轻柔的落了一个吻,轻得她以为是错觉,直到看着他一脸坏笑的坐在车里离开,才突然缓过神,恨恨的跺脚,在心里狠狠的鄙视了一番,才闷闷的回到病房。
  没到24小时,师父就醒过来了,医生检查之后通知她和师母情况很不错,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她高兴的要去办手续,却被护士小姐拦住了。
  “病房已经准备好了,直接过去就好了。”
  “什么时候办的?”
  “就昨天啊,是后面的高级病房,我这就找人送你们过去。”
  护士小姐热心的找来护工,推着师父来到医院里面的一座幽雅安静的小楼。进来才发现,里面的设施应有尽有,完全不象外表那般不起眼。
  “阿苏,替我谢谢你的那位朋友,多亏了他帮忙。不过这住院费还是要还给人家,不要随便欠人家的人情。”师母嘱咐她。
  “我知道。”她知道他的企图,不仅仅是一个吻那么简单,但是她,给不了。
  两周之内,苏蓉和师母经历了从痛苦绝望到重拾希望的心路历程,随着师父一天天的恢复,从睁开眼睛,到能认识人,从口齿不清,到简单对话,从能动动眼皮,到能坐起来,从能依靠搀扶走上几步,到能拄着拐杖跟着师母遛弯,师父凭借乐观和努力,不断的带给身边人惊喜。
  看着师父和师母相携的背影,苏蓉站在轮椅边默默流泪,师父这次发病太凶险,完全击碎了她和师母粉饰太平的小心思,医生的警告言犹在耳:“这次能恢复成这样只能说太幸运了,卒中的复发率很高,平时一定要注意休息和饮食,也要注意适度的锻炼,还有,每个季度复查一次,每半年做一次全面体检,每年打一次溶栓的药物预防,一定不能偷懒!”
  师父是个美食家,一手的好厨艺,虽然轻度中风和糖尿病已经纠缠了几年,仍然每顿饭无肉不欢,师母屡劝无效,但看他每次都按时吃药也就由着他去了。这次发病,师母吓得不清,看师母听了医生的话之后的表情,她知道,师父以后的日子恐怕注定要跟美食说白白了。
  想到师母大发雌威的样子,师父无奈又眼馋的表情,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怎么又哭又笑的?”有些戏虐的问话从身后飘过。
  回头,邵庭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站在身后冲她笑。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树冠投射下来的斑驳光影打在他的脸上,英俊非常。
  回过头,追随着师父蹒跚的脚步和师母亦步亦趋的身影,她心中感概,“像师父和师母这样,应该是幸福的吧。”
  邵庭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又低下头目光灼灼的锁住她的侧脸,“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幸福不外如此。”
  “是么。”她淡淡应声,目光飘忽,心思飘远。
  “人常常会被自己的直觉误导,初恋虽美却很少能相伴终生,人生,有很多选择。”邵庭又看向远处的人影,话语幽幽,似有魔力般震撼她的心神。
  她以为,刘汉之后,没人可以;遇到他,直觉的认定只有他可以。难道这次还是不能圆满吗?
  “的确,人生有很多选择。”她看向身旁的小湖,“但是,一旦选择了,不是应该坚定不移吗?否则,如何能达成目标?”
  “坚持不懈是对的,但首先应该选对方向,否则南辕北辙的故事岂不是要重演?”
  “你怎么知道现在的方向是错的?”
  “问你的心,它快乐吗?如果不快乐,你还犹豫什么?”
  “我,快乐吗?”她轻轻的问自己,如此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从未有过的,她有些恐惧,迅速熄灭疑惑的火苗,回头对他说,“我们去接一下师父吧,他们走太远了。”
  “好。”邵庭并不着急,这些事还是要她自己想通了才行,不过,他有信心,前所未有的信心。
  
  第 44 章
  十一月初,师父终于出院了。
  住了快半个多月的院,学校领导和各方人士纷纷前来探望,出院前的三两天里病房里人流不断,老师不胜其扰,索性提前出院回家修养。
  邵庭和她一起接老师出院,随后带着他们到饭店吃饭。席间,师父吃得兴致盎然,一边夹菜一边夸“好吃”,师母在边上不断的阻挡拦截,激烈程度直追当年海湾战争时的“爱国者”和“飞毛腿”。不过师母这边的命中率并不高,那满筷的美味最后还是进了老师的嘴巴。
  “师母,您不用担心,今天的菜都是素的,不会对老师的身体有影响。”邵庭解释着,换来师父感激的眼神。
  苏蓉溜他一眼,这人,怎么叫得这么热乎啊。一定得改过来,这习惯可不能惯着。
  “可是看上去都一样啊,吃着也没觉得有差别。”师母不相信,还要去虎口夺食。
  “师母,放心吧,这些天的饭菜都是他安排的,师父吃过之后不是各项检验都正常吗,血糖比以前还低些呢。”苏蓉从旁帮忙,这些天虽然每天邵庭让餐厅变着花样的送饭来,师父都因为输液的影响没什么胃口,难得今天胃口大开,这阵势好久未见了,就是看着都觉得高兴。
  “就是,老太婆,丫头都说了没事,我以后也难有机会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啦,你就让我多吃点吧。”师父可怜兮兮的跟师母求情,眼看着师母点头,立刻乐呵呵的继续,边吃还边夸邵庭有心。
  师母大概是怕师父这样吃习惯了,回家以后不好改掉,所以,与其说二老是在对抗,不如说是在打心理战,敲个警钟而已。
  吃过饭,邵庭送他们回家后驾车离开。师父今天吃得十分尽兴,对邵庭的印象分直线上升,坐在后座不断的询问他的家庭状况、公司业绩。
  “师父,您这是查户口啊,还是做IPO调查啊?”苏蓉听着邵庭耐心细致的回答,忍不住出言拦阻师父有些过分的“热情”。
  “我查户口干什么?我又不是要给他说媒!”师父从后视镜里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这么护着他,是不是不想要那只骆驼啦?
  苏蓉看回去:我哪里护着他了?只是看不过去了而已。
  老爷子眨眨眼:不过这个邵庭也不错,不比那只骆驼差到哪去,既然人家这么帮你,刚好那个骆驼又跑没影了,不如……
  苏蓉眯了眯眼睛:师父,您当这是买大白菜呢?看哪个不错先抱走在说,小心我去告状,让那只骆驼再不陪您打牌了。
  老爷子有些委屈:又威胁我,师父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些呀,都从哪学来的?
  苏蓉笑得格外甜:我就您一个师父,您说我从哪学的呀?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的坚决不承认,招来师母的一句“别乱动,小心摔着!”只好偃旗息鼓,鸣金收兵。
  一旁开车的邵庭眼角瞥见师徒二人的眼神大战,觉得有趣,不时的抬眼去看后视镜。苏蓉在旁边见了,淡淡提醒:“小心看路。”
  “好。”邵庭嘴角含笑,柔声答应,遂专心开车。
  师母在后面看见两人的互动,又看了苏蓉一眼,低下头去若有所思。
  “我说邵庭啊,你家的饭店很不错啊,有没有想过在全国连锁经营啊?”师父安静了五分钟,又忍不住再续前言。
  “饭店目前的经营算不上太好,虽然每年都在赢利,但是增幅已经明显缓慢了,这个情况下我可不敢考虑扩张。”邵庭答得很认真,就像在答辩会上回答老师的提问一样。
  “嗯,是不是管理没跟上呢,我看饭店的环境和菜品都是数一数二的,名气也没问题。”师父拿出了课题研究的劲头分析着。
  “是啊,本市总共才这几间饭店都管理不好,想发展也是举步维艰啊。”邵庭点头。
  “哎,这个问题好解决,你听我跟你说啊……”
  “师父,您什么时候转移课题了?开始研究饭店管理啦?”苏蓉狐疑的问。
  老爷子咳嗽一声,瞥她一眼,“师父我还用得着转移课题吗,这点事情就是信手拈来!”
  “是,师父,徒儿错了。”苏蓉立即闭嘴,老师的自信心绝对不容挑战,否则至少是一个小时的“才艺展示”,旁征博引讽古论今,非让你佩服的五体投地不可。苏蓉对老师的渊博深有体会,刚刚话一出口就已经后悔了,现在只希望认错还来得及。
  “小孩子要谦虚,敢质疑权威是好的,但同时也要虚心学习,师父我平时是怎么言传身教的?亏你还跟了我这么久,知不知道……哼,回去再教你,我先跟邵庭把事情讲清楚了。”师父终于还是转回到刚才的话题上,放了她一马。
  苏蓉捂紧嘴巴,从后视镜里跟师母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躲在一边偷笑。
  “嗯,你们饭店的定位很不错,针对高端消费,硬件环境也合适,只是这管理费用似乎高了些。”师父分析问题的时候很严谨,刚听了邵庭介绍邵氏在餐饮业的定位和刚刚那家饭店上半年的收益情况,立刻抓到关键。
  “我也知道高了,可是每项费用看上去都很合理,而且也没有什么营私舞弊的地方,至少我从报表上看不出来。”邵庭似乎也很郁闷,每项费用都很合理,但加在一起就变得不合理了。
  “呵呵,这个问题你就得找阿苏啦,她可是这方面的专家,不管隐藏多深的内幕,她都能从几张报表里给你抓出来。”师父乐呵呵的看向得意弟子,语气颇为自豪。
  “嗯?什么事情。”苏蓉听到自己的名字被点到,立刻从魂游天外中回过神来,愣愣的问了一句。
  “你这丫头,我们这谈正事呢你还发呆。”师父不满的瞪她一眼。
  “师父,是你们在谈事情,又没有叫上我,我发会呆有什么关系。”委屈啊,刚才还说回去再教训呢,结果现在就开始了。
  邵庭看了她一眼,双唇紧闭,不发一语。
  “邵庭,这个问题你先甭管,回头让阿苏过去帮你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办法把这部分的费用降下来,作出一套标准的管理方法,然后就可以迅速推广了。”
  “是,谢谢师父指点,听您一席话,胜过请十家顾问公司啊。”
  邵庭的恭维很有诚意,引得师父开怀大笑,直夸他有前途。苏蓉暗暗撇嘴,这个邵庭,跟师父一唱一和配合得倒真是默契啊。
  
  第 45 章
  一路开回老师的家里,邵庭把师父背上轮椅,陪着她们安顿好,才告辞离开。苏蓉怕师母一个人照顾太辛苦,索性就在师父家里住下来,陪过开始的这几天再回去。
  等师父在屋里睡沉了,师母坐在客厅里休息。苏蓉从厨房拿出切好的水果放在茶几上,师母拉着她的手,欲言又止。
  “师母,您有话就问吧。”看出师母有话要说,苏蓉开口问道。
  “这个邵庭到底是什么人呐,我看他跑前跑后的,八成是对你存了心思的。”
  “他,只是朋友。”
  “没那么简单吧。” 师母看了看她,那个邵庭这么多天的帮忙都看在眼里,感动之余,也会猜测他的用心,本就有些疑惑,今天在车上看见他眼中的温柔,那么明显,任谁也不能忽视。
  看她不说话,师母又说,“你跟阿骆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们……”苏蓉沉默,有些事并不好出口,即使面对父母她都开不了口。
  “阿苏啊,感情的事信任最重要,不单是信任对方,也是信任自己,你相信自己的选择和眼光,自然也会相信他。”师母拍拍她的手背,这孩子,看上去精明强干,其实很胆小,当年跟她的那个同学也是因为害怕陌生的环境和变化,才先提出分手,结果后来自己伤心了很久。看她现在的样子,阿骆那小子大概是让她害怕了,不过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让她再重蹈覆辙了,这孩子需要有人适时的帮她加油鼓劲,才有勇气继续向前冲。
  “我该相信他吗?即使知道他在说谎?”终于还是说出了心中的困扰,她望着师母和蔼的面容,感觉踏实又温暖,把憋在心里这么久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阿苏,每个人都不可能是完全透明的,夫妻之间也会有秘密,你看我就经常骗你师父说没买到新鲜的肉,其实是我没去买。”师母瞄了瞄卧室,小声的说,生怕师父听见。
  苏蓉笑,师父和师母的日子过得真是精彩。
  “就是父母和子女之间也一样,你看我在医院接闺女的电话,不是也骗她说我们出来疗养几天吗,有时候说谎也是为了对方好,这并不是欺骗。”
  真的不是吗?道理都懂,也这样对自己说过,可还是会动摇。听师母这样娓娓道来,心思一下子安定了,没错,不仅相信他,也相信自己,她的选择就是正确的方向。
  终于释然,她握着师母的手由衷的笑。
  楚离这一个月来跟着骆四处奔波,眼看着他马不停蹄的从一个城市飞到更一个城市,一个工地一个工地的巡视,一个事故一个事故的处理,一家一户的安抚,不停的拜访地方的领导、媒体和主管机关,这样跑了一个多月,工地的事故和诉讼总算是处理妥贴了,地方媒体也给予了江城许多正面的报道,问题基本上算是解决了。
  “阿楚,你觉得这些事情之间,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躺在飞机头等舱的座椅上,骆闭着眼睛问他。
  “当然可疑,这些事故都是很明显的人为疏忽,以我们平素对员工的教育和要求,根本不应该出现这样低级的错误,何况还是接连不断的出现。”楚离正在整理各地的汇报材料,越想越觉得有问题。
  “我也是这么想,尤其是时间赶得太巧了,几乎同一时间发生,而且更巧合的是都被媒体知道了。”脑中模糊的有些想法,却有总是一闪即逝,抓不住一点线索。
  这样的事情,无非就是竞争对手为了打压江城而动的手脚,但是,最近他正打算把中心转移到国外,国内的工程已经甚少参与竞标了,早已不是老对手的眼中钉了,那么,又会是谁在背后捣鬼呢?
  想不出来,索性升起座椅,打开隔板,望向机舱外的层层云海,心思一下子飘到她的身上。这一个多月忙得陀螺一般,电话打得也少,每次都是在机场转机时才有时间联络她,又总是被别的事情打断。上次在机场打给她,她却关机,看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想着下次早点打,没想到后来的半个月,都花在了那个难缠的伤者家属身上,他和楚离费尽力气,总算说服对方不予起诉,答应和解。算一算,已经差不多半个月没有联系她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又熬夜批作业,有没有去陪师父打桥牌,那个顽童一样的老者,再见面怕是免不了要抱怨他这么久都不陪他打牌了。
  在机场跟楚离分手,一个小时之后他终于推开家门。走进来,却发现一室寂静,在楼下习惯性的往上来,没有看见灯光,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还是安慰自己她不知道自己回来,也许早些睡了,如今走进来,却没有感到半点她的温暖。
  打开灯,客厅有些凌乱,茶几上散落着她随身的小物件,大概是出门的时候忘了拿。走过去拿在手里,他意外的发现茶几上蒙了一层薄灰,应该有一阵子没有擦过了。她离开了吗?多久没有回来了?为什么会突然离开?为什么没有跟他打招呼?
  一连串的疑问涌上来,他的手陡然收紧,手里的物件硌得生疼,慢慢抬起手,张开,原来是她平常挂在包上的一只水晶小猪,憨态可掬,正对着他笑。
  立刻掏出手机拨号,号码按了一半突然停下,看看窗外的沉沉夜色,沉吟片刻,把手机放回口袋。转身进屋搜索她的痕迹,常穿的几件衣服不见了,外出时的一个小小旅行袋不见了,看样子是有事离开了,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握了握手中的水晶小猪,她走得可是有些匆忙?连这个最爱的挂饰都落下。旋即又一个疑问升起来——
  她到底,去了哪里?
  
  第 46 章
  第二天,他坐在书房里对着电脑整理手头的资料和线索,试图拼凑出这次事件的真相。怎奈大脑极有规律的每隔五分钟的暂停运转,导致工作进度极度缓慢,自己引以为傲的冷静和从容跑得一干二净,满脑子想的都是“她去哪了?”
  烦躁的合起电脑,走到宽大的落地窗边,远处朱墙玉瓦的院落清晰可见,街上的车水马龙热闹喧嚣丝毫无法改变这间屋子的清冷寂寞。他轻揉额头,没有她的日子如此难熬,身在外地的时候尚且可以自持,回到这里却再难控制。起初的担心过后,思念如潮水般将他湮没,无处可逃。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他微微一楞,随后快步冲出书房,直奔门厅。
  门口,苏蓉左手提着旅行袋,右手捏着钥匙,站在那跟他四目相对两两相望,瞪得大大的眼睛用力的眨呀眨,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别眨了,小心睫毛掉到眼睛里,到时候又要哇哇叫。”他的一颗心从见到她的那一秒起,胀得满满,无比踏实,终于有能力考虑其它问题了。
  “你,你……”苏蓉的睫毛上下忽闪,显然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自顾自的闪啊闪,闪出一串串的金豆子。
  “怎么了?”他的心立刻揪紧,大步上前把人搂过来,她受了什么委屈?
  “呜——”她顾不上说话,把手里的东西一扔,扑过去。长久以来积蓄的不安、恐惧和无助第一时间冲破她的伪装,化作泪珠滚落。其实没有觉得伤心,只是终于见到他了,所有的佯装坚强和强颜欢笑瞬间化为乌有,哭得满足而畅快。
  他的胸前转眼间湿了一大片,她的泪来的汹涌,势不可挡,他索性也不去挡了,只是让她靠在怀里,轻抚后背让她哭个痛快。
  等到洪水终于退去,他的衬衫象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湿嗒嗒的铁在胸口。苏蓉不好意思的嗫嚅道,“我去帮你拿件衬衫。”
  “不用,我自己去,你先去洗个脸,都成了花猫脸了。”他揉揉她的头顶,把门关好,捡起地上的钥匙和旅行袋,拉着还在抽泣的她上楼。
  苏蓉把自己打理清爽,换了衣服出来,他已经换了一件深色的T恤,越发的清瘦。他靠在床边等她。等她走过来靠着他坐下,轻轻的搂住她的肩膀,递过一杯热牛奶给她,“喝一点,慢慢说。”
  她的水分严重流失,“咕嘟咕嘟”的大口灌下去。
  “慢点,小心呛到。”看着她小猫一样的灌着牛奶,嘴边的笑容就停不下来了。
  “不用你管!”她赌气的说,这些天的紧张和委屈都憋在心里,在师母面前不敢泄露半点,对着邵庭也是客气有礼,那天在他的怀里哭过之后,再没有任何的情绪外露,面对他,她只有感激,却没办法敞开情感。
  “好,我不管,我不管。”他急忙安抚,已经哭得够久,不能再哭了。
  “你,你一点都不关心我,我有事的时候从来都不管我,也不在我身边,呜——”刚刚暂停的洪水再度决堤,王者归来,气势如虹。
  “都是我的错,别哭了,告诉怎么回事,好不好?”心疼得无以复加,她说得没错,每次都是她独自面对困境,总是她在帮他挡掉麻烦,而他,却从未帮过她什么。
  再度哭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直到把那只骆驼哭得手足无措不知所以,苏蓉这才把半个月来发生的事告诉他。
  “师父他老人家现在恢复的怎样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事情发生,真难为她了,怪不得哭得那样委屈。
  “已经可以拄着拐杖走路了,不过讲话还不是很清楚,只有师母听得懂,我都是一知半解。”
  “你一直在师父家里帮忙照顾?”
  “恩,不过现在姐姐回来了,我才放心回来。”那天师母劝解了她一番之后,她也同师母说起了他们的女儿,佳凝。
  佳凝姐姐是物理学的教授,一直在英国大学里执教,丈夫是她的同事,一个很帅的英国大叔,其实佳凝姐姐也快四十了,只不过一直没要孩子。
  当时苏蓉跟师母说,“我知道瞒着佳凝姐姐是怕她担心,可是,如果师父这次没有恢复得这样好,或者……师母,我觉得您应该告诉她实情,让她自己来安排,不然等佳凝姐姐知道后会内疚的。”
  工作和家庭,爱情和亲情,如何把握和平衡,还要看佳凝姐姐自己的选择。
  师母看着她想了很久,终于决定把师父的病情告诉佳凝姐姐。三天之后,佳凝姐姐回国,并且佳凝姐夫一个月之后也会过来,带着他们的研究项目到国内大学的研究室工作。
  今天回来之前,佳凝姐姐抱着她说了很多话,流了很多眼泪,直到最后她说了一句“师父一定高兴得想吃肉啦”,终于把佳凝姐姐逗乐了。没想到回家之后,她却接了佳凝姐姐的班,哭了一个酣畅淋漓。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抱歉我又没帮上什么忙。”他一脸的歉意和郁闷,心里面暗暗抱怨,居然让邵庭那小子逮住机会大献殷勤。
  “反正也没指望你。”她撇撇嘴,每次需要他的时候总找不到人,还好自己够冷静,处理得还算过得去,也幸好有邵庭帮忙,否则她势必要花更多的力气。
  “下次我一定全程陪同!”他下定决心,总之决不能让邵庭那小子再有机可乘!
  “呸呸呸,你这个乌鸦嘴,这次师父没事就谢天谢地了,还想有下次?”简直欠奏,敢咒师父他老人家再出事?
  “是,没有下次,我保证!”赶紧往回找补,这话说得的确没水平,都是被她给哭晕的,居然说了这么没水准的话,“我以后一定不让你一个人辛苦了!”
  “算了,公司的事也够你忙了,事情处理的怎么样?”唉,看在他也在外面忙乎了各把月的份上,原谅他了。
  “除了托管计划被冻结之外,其他几件都处理好了,不会起诉,媒体也关照过了。”这一个月他一天也没得闲,以前一年的飞行里程大概都赶不上这一个月的。
  “那就好,”她点头,抬手捏捏他的脸,“你看,都累瘦了,胡子拉碴的,象个野人。”
  “那你就帮我补回来。”他亲亲她的脸,心中对她的渴望喷薄而出,一发而不可收拾。可怜的苏蓉还没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就被某只饿狼给生吞活剥了。
  
  第 47 章
  自从师父出院之后,不知道他老人家是想还邵庭的这份人情呢,还是真的对服务业的发展趋势感兴趣,居然隔三差五的找邵庭过来谈论一下餐饮业的现状和趋势,顺便给邵氏的这个支柱产业的进一步发展支个招什么的。
  邵庭能得老爷子的指点自然受宠若惊,而且餐饮服务是邵氏的主业,最近的发展恰巧遇到瓶颈,因此两个人的讨论逐渐深入,问题也越来越具体,后来的几次邵庭索性把电脑和财务简报都拿了过来,看样子是对老爷子的支招很感兴趣。
  苏蓉自打骆回来,一直想回公司帮他。虽然之前那个小插曲让她郁闷了一阵子,老师的生病也着实把她累惨了,但是师母的一番话打消了她的疑虑,心里的疑问去除,自然见不得他的辛苦。那些意外给江城造成的影响还是不小,虽然压了下去,但阴影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淡化,所以各方面的事情一下子多了起来,看着他每天忙碌不停,实在是有些心疼。
  怎奈师父常常一下课就叫她到家里报到,然后随手甩给她厚厚一沓报表,告诉她哪部分的费用有问题,让她帮忙找出到底是什么情况。
  抬头看着师父和邵庭一边品茶一边讨论,轻轻松松的挥斥方遒,苏蓉每每对着报表欲哭无泪,她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这么命苦?
  “累了吧,喝点茶歇一歇。”师父被师母叫去活动腿脚,邵庭捧着茶盘和点心过来慰问她这个命苦的杨白劳。
  “谢谢。”苏蓉头晕眼花的从报表里抬起头,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笑。
  “能得到先生这样的指点我已经非常感激了,并不敢指望真的把邵氏扩张出去,所以你也不用太辛苦。”他有些歉意的说着,看她不停的捏着眉心,忍不住心疼。
  “你可千万别抱这种想法。”苏蓉听了他的话忙不迭的放下茶杯,“你以为师父只是心血来潮指点你几句吗?他老人家学风一向严谨,凡事只要是开了这个头儿,不看到成果是绝不肯罢休的,你的邵氏如果没有实现全国连锁海外上市,你以为师父会放过你?你以为我可以半路脱逃?”
  “这么严重?”邵庭有些不敢置信,专门作IPO的公司也没有这么敬业吧。
  “一点都不严重。”苏蓉狠狠的灌了一口水,“所以你,一定要尽快把邵氏餐饮整顿好,不说一定要上市吧,至少要在全国的一线城市开上百来家的分店才算交待得过去。”
  “嗯?那邵氏岂不是赚大了。”
  “没错,天上掉馅饼了,而且最大的那个刚好砸你头上了。”苏蓉点头。
  邵庭愕然,随即笑起来。
  媚眼如丝,苏蓉只想得起这一个词。
  “你们两个笑什么呢,这么高兴?”师父“放风”回来,乐呵呵的问。
  “高兴?师父,您觉得我高兴得起来吗。”
  “怎么高兴不起来了?年纪轻轻的,多做点事有什么坏处。”师父瞥了苏蓉有气无力的表情一眼,没好气的说,“想当年,我们在做第一个五年计划的时候,连计算器都没有,是靠算盘一点一点的把全国的统计数据算出来的,报表全是手工抄的,哪有现在这么简明易懂啊……”
  “了解,收到。”苏蓉立刻直起身体作精神矍铄状,师父的“想当年”可不仅这一段,她现在一点也不想重温历史,只好连连保证,“师父,您当年的丰功伟绩徒弟时刻牢记在心,我一定向您学习!”
  苏蓉向站在她身边的邵庭连使眼色,邵庭会意,立刻继续之前的问题跟老爷子讨论起来,暂时解除了苏蓉眼前的危机。
  苏蓉心有余悸的瞄了一眼正高谈阔论壮怀激烈的师父,还有邵庭。
  “扩张最有效的途径当然是收购。”邵庭恭敬的回答。
  “没错,典型的拿来主义,虽然我并不欣赏,”老爷子是实业救国的忠实拥趸,对资本市场的运作一直持保留态度,“但是在餐饮行业来讲,还是可行的。毕竟位置优越的饭店在每个城市里都是稀缺资源,谁也不可能把地空在那里留着给你建饭店。”
  “是,所以即使收购也只是针对那些业绩不好的饭店,低价收进来,利用对方的地理优势和我们的管理优势,有效的提升业绩。”
  “话虽如此,但是我所知道的那些所谓的收购,手段实在龌龊,资本运作这行里就没几个本分的。”
  老爷子的偏见还挺深,一旁的苏蓉感叹着,听到这里立刻感到脊梁上一股凉气窜起,貌似她也是这行的吧,至少曾经是,不过,威廉大叔很本分的啊。直觉反应要出口辩解,却听到邵庭已经在回答。
  “先生,”自从她提过一次之后,邵庭就称呼老爷子为先生,不过师母还是叫师母。“资本操作只是一个手段,本分与否还是要看主导者自己,邵氏即使收购也不会玩那些花招。”
  “嗯,好小子,咱们可不能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当然。”
  苏蓉低头看着眼前的报表,听着他们的谈话,心思却飞到了他那里。
  江城最近诸事不顺,骆的身边只有楚离一个人做帮手,两个人前一段的鞍马劳顿还没有缓过来,又开始着手调查那些意外背后的真正原因。
  连她都感到奇怪,江城在建筑业虽然不敢说是叱咤风云,但起码也是靠这个发家的,怎么可能在这样基本的安全措施上出纰漏?而且,经过这两年的整合,那些管理不善的队伍和人员大部分被清退,留下的都是经验丰富的施工队伍,安全管理又是建筑行业的重中之重,施行了多少年的安全流程怎么可能无端的出状况,还这么凑巧的赶在一起?
  她也怀疑过邵庭,要说这背后的动机,邵氏的嫌疑的确最大,他们的地产公司最近的发展势头迅猛,接连拿下了几个重点工程,业绩非常耀眼,直逼最近以守代功的江城。不过,她很难相信这个推论,虽然他的背景值得商榷,但是以邵庭的脾气秉性和为人,要说邵氏跟江城在商场上争个你死我活的还有可能,这背后下黑手的勾当,他应该做不来的。
  那么,这背后搞鬼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第 48 章
  放下楚离刚刚拿来的报告,骆皱了皱眉,随手摘下无框眼镜,用手背盖住双眼,陷入沉思。条条线索都指向邵氏,可是,以邵庭的为人,根本不屑出此下策。
  内线电话响起,他闭着眼随手接起,只听了几句,突然惊起,蓦的睁开双眼——
  “舅母,您说什么?”
  “小涵,你外公他的病情加重,刚刚送进加护病房,你要是有时间,赶快过来看看吧,我怕……”外公最近的身体情况不好,舅母前些天就回上海去看他,难道?
  “好,我立刻安排。”
  放下电话,他低头想了想,通知秘书请楚离进来,又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苏蓉正在上课,突然接到他的电话,只告诉她他的外公病重,让她立刻请假跟他去外公家。连续两位长辈病重,她的心里承受能力遭到了空前的挑战,草草结束课程,立刻向主任请假。生老病死人人无奈,主任很通情理的准了假,她抓着手袋就冲出了校门。
  司机师傅体谅她的孝心,一路开得飞快,终于感到机场。
  远远的就看见他穿着黑色的大衣站在那里,也是一身轻便,什么行李也顾不上拿。走过去握住他的手,不是平常的温暖,居然也是冰冷的。
  “放心,不会有事的。”现在这个时候,也只能这样安慰。
  他沉默了半晌,才轻轻的说,“是不是因为我那天说错话,应验了?”
  一时没有转过神来,看着他落寞的表情,突然想起那天他说师父的话来,刚要笑他无聊,立即意识到他是真的担心,才会因为一句无心之语而自责。转过身环抱住他,象安慰小孩子那样拍打他的后背,不停的重复着,“没有的事,外公一定没事的,不要瞎操心。”
  十一月的上海,阴冷,多雨。
  撕不开扯不断的细雨下得人烦躁压抑,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片刻没有耽搁的感到上海最有名的心脏外科医院,在重症监护室里与他家的亲戚见了面,包括那位靠在病床上吃着薯片的老人家。
  他的脸色立刻就冷下来,要不是碍着病人和长辈的面子,怕是当场就要发飙了。
  “舅母,这是怎么回事?”转头看着有些愣忪的舅母和无措的洛诗,还有那一大家子远远近近的表姨母和堂舅们,他突然感到厌烦,算来算去无非是为了各自的利益,现在居然联合起来算计起他来。
  “噢,你外公他刚刚脱险,医生说明天就可以转回普通病房了。”舅母脸上有些讪讪的,大概没想到他会来得这样快,而且,还是带着她来的。
  “小涵啊,多久没见了?表姨可真有点想你呐。”旁边过来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打扮得,很时髦,只不过不太符合她的年龄和身份罢了。
  “恩。”他淡淡的打个招呼,拉紧她的手来到病床边。
  “外公,我来看你了。”他俯下身去在老人的耳边大声说话。
  “哎?是小涵啊,你都多久没来看我了,你要是再不来,外公可要生气了。”老人中气十足,一点也不象需要深切治疗的样子。
  “我带了未婚妻来给你看看。”外公有轻度的脑萎缩和健忘症,还有些耳背,越是久远的事情记得越清楚,反倒是眼前的事情总是糊涂。
  “什么未婚妻,洛诗不是一直在这吗?洛诗……”老人向床尾叫着。美丽的公主想要过去床边,却被他挺拔的身躯挡住,无法靠近。
  “她叫苏蓉,外公,我说过要带她来见你的,今天夏天的时候,你忘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她拉过来,倚在身边,把她的手放在外公的手里。
  “我才没忘,是叫苏苏吧,我记得的。”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闪现着孩子般的认真表情,与师父别扭的时候很象,心中立刻生出亲近的感觉。
  “外公,我是苏苏,我来看你了。”握住老人干瘦的手,轻轻摩挲。
  “恩,多有灵气的姑娘,小涵你的眼光不错。”老人乐呵呵的眯缝着双眼,频频点头。
  “那当然。”听他得意的口气,好象考试得了第一名似的着急夸耀,她的嘴角向上弯起。
  身后,公主和老佛爷的嘴角也弯了起来,只不过是向下的。
  不管身后多少双嫉妒、不满和郁闷的眼神,骆带着她离开病房回到他原先住的屋子。一座幽深的院落,一幢异域风格的三层小楼,他的房间在顶层,是典型的男孩子的风格,满墙的武器图画和满架的飞机模型,看上去蔚为壮观。
  “你小时候喜欢飞机?”伸手去摸那些已经有些年头的粗糙模型,在那个时候,有这样一架子的模型,一定很让人羡慕吧?
  “恩,我曾经想做飞行员,可惜眼睛不合格。”他习惯性的去扶鼻梁,尽管那里并没有架着镜框。
  “不过你开车很好啊,也算去之不远了。”
  “呵,多谢老婆大人安慰。”他笑着亲她的脸,被她躲开。
  “嘿,谁是你老婆啊?”她瞪眼。
  “当然是你,只能是你,你以为还能是谁?”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说着直白的情话,她低头,这样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效果从来都是加倍的,甜蜜。
  “刚才外公已经承认你是我的未婚妻了,谁也不能再耍什么花招了。”他的声音转高,坚定的说。
  “谁要耍花招?”不是来探病吗,虽然病人的表现有些出人意料,不过,没事不更好吗?
  “你以为舅母让我过来是为什么?外公的确生病了,不过你也看见了,并没有她说的那么严重。”她们的算盘,打得够响。
  “恩,的确是。”
  “舅母还是没有死心,她带着洛诗在这里,还能打得什么算盘?不过是想利用外公给我压力,让外公亲口点这个鸳鸯谱,算准了我一定不会公开违抗他。”
  这么阴险?
  “不过她们没想到你会来,而且外公还很喜欢你。他刚才夸我眼光好,等于就是承认了你的身份,没人敢再反对。”没想到她那么得人意,外公是真的喜欢她。
  他低头吻她的发心,终于可以放下心了,不用再担心家里的反对给她造成压力。有外公的首肯,他们起码不会再明目张胆的刁难她,已经足够了,而暗地里的为难,有他挡着还不至于有什么影响。接下来的,就是他和她的事情,与其他人无关了。

  第 49 章
  热闹的晚饭过后,骆被一大群亲戚当中带“父”字的表姨父堂舅父拉去聊时事谈经济,留下她和若干女性亲戚一起谈天说地,临走的时候他说“别担心”,可独自面对这些姨母舅母们,她的自信远没有面对那些副总时来得充分。
  所谓的“来者不善”大概就是如此了吧?看着温柔甜美的王洛诗被舅母领过来,她就有种预感,接下来要上演的是“三堂会审”还是“批斗大会”呢?
  “他舅妈,你们家洛诗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他表姨,你们别夸她了,这孩子,刚才还掉眼泪呢,说骆哥哥嫌弃她呢。”老佛爷拍拍小公主的手安慰着,眼睛却向她这边飞过来。很明显的不满,已经不能说是暗示了,根本就是明示。
  “哎哟,洛诗快别难过了,谁不知道你骆哥哥从小最疼你,哪次见面不带着你到处玩啊。”另一位女士插花进来,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啊。
  苏蓉坐在沙发上,低头喝茶,打定主意绝不轻易答言,且让她们说个够吧。
  几位女士再接再厉,固执的围在她的前后聊自己的天,真不知道她们哪来那么大的嗓门,隔着一个沙发聊天都不嫌累。
  “洛诗今年大三了吧,念得什么专业来着?”
  “念的是外交管理学院,毕业了是要去当外交官的!”
  “啊哟,洛诗可真厉害呀,不象我家的那丫头,什么没出息念什么,非要去考师范!也不想想,有几个当老师的有大出息的,与其那样还不如现在就找个老公嫁了算了。”
  这位表姨的嗓门真大,而且就站在苏蓉的身后,她的耳朵被震的嗡嗡响,可是又不好用太明显的动作,只好无奈的按了按耳朵后面。
  “你以为现在当老师的那么好嫁呢?有几个能像苏小姐这样攀上个金龟婿的呀?”
  刚才还是指桑骂槐的影射她,现在可已经是直接出招了,苏蓉的嘴角绷起来,忍让也是有限度的,如果这样欺负人的话……
  “你们别说得那么难听,苏小姐跟小涵可是情投意合呢。”舅母坐在旁边的沙发里,笑吟吟的敲边鼓。
  苏蓉乖巧的一笑,在适当的时候示弱,乃是最佳的惑敌之术。
  “苏小姐是作老师的啊,是不是很辛苦啊,我有个表侄女也是当老师的,每天被那帮小孩子折腾得够呛。”
  “可不是,现在的小孩子啊,一个个的精得跟小耗子似的,一不留神就逃课、打架、早恋的,你说当个老师还真不容易呢。”
  “你说的那些还算好的,我那个表侄女是幼师,整天追着孩子跑,吃喝拉撒的都得管。”
  “幼师算不错了,孩子小,虽然吃喝拉撒的管起来挺麻烦,但最多也就是身体累点,要是孩子大了,不但费力而且劳心,咱们根本都想不到的那些妖蛾子那帮孩子都能给你整出来。”
  “没错,听我女儿说,她们学校前阵子不是有个高一的女生跳楼了吗,听说啊,已经怀孕三个月了,也不知道是谁的,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教育了一番,然后就自杀了。听说那个老师也被警察带走了呢。”
  “是吗,这年头的老师还真是不好当啊,一不留神就进了警察局了,啧啧啧。”
  几个女人差点把老师说成了本世纪的悲情职业,然后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她,等着看她的窘态。老佛爷也一边喝着茶一边盯住她瞧,看样子是很满意这番话的攻击性,洛诗公主也闪着大眼睛看着她,眼里的那点同情很快被幸灾乐祸所代替。
  苏蓉既不着急也不恼,端着茶杯象征性的抿了一口,“这毛尖不错。”
  周围的几个女人互相看了看,想不理这茬儿蒙混过去?没门。
  “苏小姐觉得,当老师是不是很辛苦?”对面的表姨沉不住气了,她们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怎么这位一点反应都不给?她不答言这戏可怎么唱下去?
  苏蓉抬头看了她一眼,了然的眼神扫过她,看得她脊背一凉,微微后退了一步。
  “各位表姨和舅母,现在哪有不辛苦的职业呢?老师有很多种,你们说的这些我不是很清楚,至于我做的这种辛不辛苦,那要看象洛诗妹妹这样的学生守不守规矩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一定要她说,那就说喽。
  “这关洛诗什么事?”旁边的表姨很不屑,“洛诗念得是外交学院,那可是培养外交官的地方。”
  “就是啊,洛诗她们学校可不是谁都能考上的,不但分数高,家世也要清白,怎么可能有那种不听话的学生。”
  “我知道,所以我没觉得辛苦啊。”苏蓉微微笑,冲着表姨赞同的点头。
  “说什么呢,我们说的是洛诗她们学校。”表姨撇撇嘴。
  “唔,外交学院的研究生班,有一门课是我教。”她诚恳的点点头,“来上课的都是货真价实的外交官没错,他们既没有调皮捣蛋的,也没有跳楼自杀的,所以我应该不会有进警局的机会。”
  看着她若无其事的反击,几个女人脸都绿了,给外交官上课,她当的是什么老师啊?疑问的看向信息提供者,老佛爷有些尴尬,她不过是个大学老师,怎么连外交学院的课都能上,还是研究生班?
  “那我怎么从来没在学校见过你?”看见那几位吃鳖,洛诗小公主不甘心,出声置疑。
  苏蓉叹气,怎么我说的话没听见吗?
  “我的课通常是在部里上,你见不到我也正常。”既然人家问了,还是得回答,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等洛诗妹妹真的成了外交官,欢迎你来听我的课。”
  这次小公主终于听见了,也听懂了,白皙的脸孔憋得通红,已经是泫然欲泣了。
  苏蓉在心里摇头,这样脆弱的温室花朵,大概也只有温室最适合她。“三个女人一台戏”,今儿这出可算是大戏了,可惜,她无意出演,更无意旁观。
  突然的电话铃声救了她,礼貌的致歉、起身,离开那个令人别扭的包围圈,把一群唱念俱佳的最佳女主和女配们留在身后。
  
  第 50 章
  号码是再熟悉不过的,边往外走边接通,那头是渴盼已久的声音——
  “想不想出去看看?”
  “看什么?”
  “看看我十岁以前生活过的城市啊。”低柔的声音随着电波传来,轻浅的萦绕耳畔。他生活过的城市么,这么灵秀的江南小镇,难怪他的讲话总是若有若无的带着些妩媚的腔调,想起在江城初见时的情景,心底涌上丝丝甜蜜。
  “那你有没有骑着白马踏着五彩祥云而来呢?”她轻笑着,他是她的英雄,救她于水火。
  “什么?”他愣了一下,就是出去逛逛顺便买些衣物,还用得着骑马吗?开车行不行?
  “呵,没什么,你在哪里?”拍拍脸颊,有些轻佻了。
  “我在车库,你出门往左拐,顺着石子路走就能看见了。”
  “好,我就来。”
  在车上把刚才的戏文当笑话念给他听,他却不象她那么轻松,眉头皱起来——
  “她们这么说你?”
  “呃,也没什么,不过是闲聊罢了。”看着他严肃的表情,苏蓉反过来安抚他。
  “哼,外公都已经认可了,她们还不肯死心。”这样张狂的围攻,真的不打算把他放在眼里么?为了一些小利,她们还想要怎样?
  “哎,都说了是闲聊,我不是也反击了吗?”看看他绷起的嘴角,她有些担心,“都是些长辈,说说也就算了,我不会放心里的。”
  “你不知道,她们,不过是为了江城的股份。”
  “她们有江城的股份?”
  “不是股份,我不过是最招母亲的叮嘱关照他们一些,每年派给他们一些红利。大概是听说我把江城转到你的名下,害怕再也拿不到红利,才跟舅母一起想促成我和洛诗的事情,到时候自然可以继续不劳而获。”
  “即使那样的话股份也还是在我名下呀?对她们关心的东西根本一点影响也没有啊。”苏蓉摇头,骆跟谁结婚和江城的股份以及她们的分红根本没有关系,这些人哪里来的热情那样围攻她?
  “她们只愿意按照自己的逻辑去考虑问题,因为她们根本不相信江城已经属于你了,才会那样帮着舅母。”
  苏蓉点点头,她们匪夷所思的思维逻辑已经领教过了,真是令人心有余悸。
  “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不用顾着谁的面子,该怎样就怎样。”
  “嗯。”苏蓉的眼睛眨了眨,既然事情都过去了,也就算了,毕竟还是长辈,她还能怎样?眼看着他又要开口嘱咐,她决定还是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免得一路上都要听他的唠叨,这家伙的功力都快赶上师父了。
  “那个,她们说你每次见到洛诗都会带她出去玩,是不是真的呀?”
  “别听她们胡说。”扭头瞥了她一眼,看见她狡猾的样子,知道她是故意的,没好气的回答一句,忍不住伸手拧了一下她的脸颊,“不要尽说些不着边的话,想想等下要买些什么,不要漏掉了,我们还要在这边住上一阵呢。”
  “咦?你不是还要调查那些事故吗,不查了?”外公身体看起来并无大碍,就这样留下了?
  “有阿楚在查,再说,我也想留下来是陪陪外公。”骆看着眼前的马路,眼中浮上一抹愧疚,“以前很少有机会这么陪他,虽然这次只是虚惊一场,但是我真的害怕以后想陪都没机会。”
  刚听说外公病情危急的时候,他是真的紧张,以前总是忙着为公司为别人到处跑,只能趁着出差的机会来看看,那时候他才意识到,外公也许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等着他了。
  外公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他们也陪了两个星期,而且是实实在在的陪着,除了晚上回老宅子休息,其余的时间都呆在医院里。
  不过要说陪,还是她陪着老爷子的时间比较多,骆总裁大多数都是坐在沙发上看公文写邮件,只偶尔在被老爷子问到的时候才停下来说上几句。
  老爷子祖上世代经商,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历过商海沉浮,如今虽然有些健忘,但对往事的记忆反倒格外清晰,说起过去的老掌故仍然头头是道绘声绘色,苏蓉听得也是津津有味,时不时的与老爷子探讨争论一番,惹得老人谈兴大发,慷慨激昂的讲个不停。
  “想当年,我爷爷那会可是给胡雪岩当过学徒的,跟着胡老板东奔西走,过的桥比你们走的路还多呢,要不然,哪来的这份儿祖业呀。”
  “红顶商人哎,真了不起。”苏蓉一连崇拜的表情看的老爷子心情大好。
  “那当然,想当年胡老板的生意做得可是大了去了,没有他做不成的生意。”老爷子突然叹了口气,“可惜呀,树大招风,还是被人家当成了眼中钉啦。”
  苏蓉一看老爷子的情绪很有些低落,也没有像平常那样打茬,只从身后的果盘里拿了个橙子来剥。
  老人家毕竟年岁大了精神不济,吃着橙子就睡着了。她轻手轻脚的把被子掩好。回头看他时,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淡定表情,转念之间明白过来,老爷子讲的这些八成他已经听了无数遍了,难怪无动于衷呢。
  拿了瓶果汁坐到他身边,他往里边让了让,让她坐得更舒服。小声地喝着果汁,凑过去看他的笔电,是阿楚发来的对工地事故的调查报告。凝神看了一会儿,抬头去看他,他轻轻的点头。
  “要回去了?”她摇着空了的果汁瓶子,那报告上讲的如果属实,回去后少不了一番动作。
  “嗯,外公明天出院,我们后天回去。”他合上电脑。
  “我觉得,他不象是会做这些事的人。”虽然她这样说也许他会不高兴,但她确实不相信这些事情会是邵庭指使。
  “我知道。”毕竟也是一起长大的,虽然不爽他觊觎阿苏,但他的为人和秉性还是清楚的,“阿楚的调查里说的是骆氏,而骆氏不只他一个人。”
  “但他不是骆氏的当家吗?没有他的允许怎么可能……”
  “骆氏复杂的很,即便是邵庭现在也不敢说完全控制了骆氏。”所以,即便不相信是他所为,有些事也不得不做了。
  
  第 51 章
  隔天,这个城市难得的迎来了一个大晴天。
  外公平安出院,骆和苏蓉也准备返京。临走前,外公拉着她的手嘱咐,“苏苏,记得常来看外公啊,小涵没空你就自己来,下次外公带你去老街转转。”
  “放心吧,外公,我每年都有寒暑假呢,一定过来看您。”苏蓉的眼眶有些发酸,每次都受不了这样的离别。
  “外公,说得好象我都不来看您似的,喜新厌旧,这就不稀罕我看您了?”他难得的跟外公撒娇,哄得老爷子哈哈笑,畅快无比,原本淡淡的离愁转眼就不见了。
  无比崇拜的向他致敬,惹来他不屑的一瞥,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这人,说他胖还喘上了!
  回去之后,骆和楚离忙着核实调查的结果,大概也在悄悄的安排着反击。苏蓉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是邵庭安排的,也不去参与他和楚离的行动。至于师父那边派下来的任务,苏蓉也借口要给学生答疑,一律拿回办公室做。
  在外公的家里呆了快半月,课程还是拉下了,虽然有人代课,也要花时间巩固一下才好。其余的时间都用来探望师父师母佳凝姐姐和佳凝姐夫,当然还有她的老爸老妈老哥和嫂嫂,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
  所以,当她从报纸上看到那些新闻之后,惊得嘴巴半天没合上。
  八卦女王李老师从对面探过头来,“苏老师,你说,这江城是不是跟骆氏对上了?两家本来井水不犯河水的,怎么突然较上劲了呢,一个工程也能抢个惊天动地,值得吗?”
  “是吗?”抬头看看凑过来的李老师,八卦女也关心财经版?
  “干嘛这么看我?我就不能关心一下经济形势吗,怎么说咱也是经管专业的老师啊。”八卦女不满的说,“何况,那骆氏的总裁长得真是帅啊,比rain还性感!”
  “你噢——”苏蓉看着她眼睛里冒出来的小桃心儿直摇头,这才是八卦本色吧。
  接过她递来的报纸,战况的确够热闹,难道他还是不相信邵庭吗?还是,这事真的和邵庭有关?
  苏蓉一整个下午都无法集中精神,最后终于还是去了老师家。
  一进门就闻到饭菜飘香,师母和佳凝姐姐在厨房忙碌,师父和邵庭在客厅天南海北。
  “阿苏,你来啦。”佳凝姐姐热情的招呼她。
  “嗯,姐夫没回来?”
  “他啊,在实验室里忙起来就不知道吃饭睡觉了,不用管他,等会我给他送些吃的过去。” 佳凝姐姐爽朗的回答,她们夫妻早就习惯以实验室为家,真的忙起来可以几个月不回家。不过自从回国,在她面前大哭一场之后,佳凝姐姐就不再那么拼命了,既不想让父母操心,也是打算要小孩了。
  “佳凝姐姐,下次姐夫在这样,你就等他回来之后不给他做饭吃,让他天天去食堂吃面条。”
  “为什么要等他回来之后?”佳凝姐姐扭头问她。
  “因为姐夫和你一样,忙起来吃什么都是一样的,估计给他吃生的面条他也会夸筋道的。”她笑咪咪的回答。
  “哈哈,那等一下我就带上生的面条给他,看看他是什么反应。”佳凝姐姐大乐,跃跃欲试。
  “丫头净出些鬼点子,你姐夫对你那么好,你还好意思陷害他。”师父不满的打断我们的对话,“真是最毒妇人心啊,你说是不是?”
  邵庭也不回答师父,只是看着这个方向轻轻的笑起来,一时间烟花烂漫。
  苏蓉低下头,心中的沉重感又浮上来,回看那张俊美的笑脸,一时间手足无措。幸好佳凝姐姐及时救驾,才解了她的尴尬。
  “爸爸,戴维再怎么好,也是我这个姐姐跟阿苏亲啊,她帮我怎么不对啦!”
  “老头子,你说谁的心毒啊?”师母慢声细语的开了腔,师父脸上的表情一僵,干咳一声转过头去,朝对面的邵庭挤眉弄眼的打暗号。
  佳凝搂着苏蓉的肩膀笑起来,眼看着师母洗好双手走出厨房,边走边对师父说,“老头子,你是不是眼睛不舒服?要不要我给你上点眼药啊?”
  “不用了,不用了,我眼睛舒服得很。”师父立刻双目圆睁,冲着老伴呵呵笑了两声。
  “没事就好,看你精神头不错,赶着开饭之前,跟我出去走两圈,等会儿吃饭也好有个好胃口。”说着伸手去搀师父。
  “老伴,不是饭后才走两圈的吗?”老爷子有些不服气,这老太婆,怎么平白无故的就加码啊,刚刚不是才走了一圈吗。
  “放心,饭后那两圈也少不了你的,我这不是看你闲得慌特意陪你的吗。”老太太很有威仪的站在沙发边,右手伸着,也不着急,等着老爷子慢悠悠的拿起拐杖,再慢悠悠的站起来,再慢悠悠的扶住她的手,然后搀扶着向门口走去。
  “阿苏,我现在真是万分庆幸当时作了回来的决定,不然这样的情景恐怕永远也不会亲眼见到。”佳凝把头歪到苏蓉的肩上,自言自语的说着。
  “佳凝姐姐,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幸福啊?”
  “恩。”
  “你觉得,要是再多一个小外孙,师父师母是不是更高兴啦?”
  “你这丫头,怎么时刻不忘作说客啊,真是跟爸爸一样唠叨。”佳凝捏捏她的脸颊,抱怨着。
  “哎,谁让你自己不争气啊,还要我每次说。”
  “哼,小丫头,等轮到你的,看我不每天烦死你们两个。”佳凝用手指点着苏蓉和邵庭,恨恨的威胁。
  苏蓉听她这么说,不由一阵尴尬,心知她是误会了,大概师母没有交代清楚,这个他可不是她的他啊。可是当着邵庭的面,佳凝又是个大嗓门直脾气,一时半会的也不好解释,索性等到没人的时候再说吧。
  回头看见邵庭那副熟悉的似笑非笑的表情,苏蓉在心里暗暗咬牙,自家的公司都快炸锅了,还有心思在这儿谈天说地的,早晚有你哭的时候!
  晚上告辞出来,邵庭送她到停车场,一路上苏蓉几次开口想问他,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等她拉开车门要坐进去的时候,邵庭突然扶住车门,轻轻的开口:
  “你有话要问我?”
  “恩?”苏蓉动作一顿,回头看他,昏黄的路灯下,他的眼睛仿佛宝石,熠熠生辉,那么专注的看着她。
  “想问什么就问吧,你知道我决不会对你撒谎。”
  “我……”对着如此温柔的邵庭,苏蓉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要是他象一开始那样咄咄逼人的话,她还知道该怎样应对,可是这样的他,让人无法拒绝,又心怀愧疚。
  “邵庭,你有空就多关心一下邵氏,就算师父有再好的扩张良策,也得要邵氏能够撑到那一天才行吧?”
  邵庭闻言微微的眯了眯眼,嘴角若有若无的勾起一个优雅的弧度,也不说话,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她。
  苏蓉一阵心慌,拨开他的手坐进车子,刚要发动,邵庭忽然弯下身来,敲了敲车窗。苏蓉把车窗降下,他低头,只对着她轻轻的说了一句,“你在担心我。”然后迅速的站直身体,潇洒的挥挥手,转身离开。
  苏蓉对着他的背影呆了好一会儿,才恨恨的踩下油门,冲出停车场,远远的似乎飘过一阵爽快的笑声。
  
  第 52 章
  那天在停车场被邵庭小小的调戏之后,苏蓉一再的鄙视自己的同情心,居然会去担心那个妖孽,真是不自量力。索性连江城的事情也不再过问,踏踏实实的教书了。
  好在那天之后,邵庭似乎也忙碌起来,很少再来找师父论道了,师父有师母和佳凝姐姐相陪,也不记得找她催要之前交给她的那些财报分析了。苏蓉暗暗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清闲一阵子了。
  这天是二师兄的生日,晚上的寿筵她要代表师父出席,所以特意开了车过来,方便下课后回去换衣服拿礼物。
  院里的教务会结束之后,苏蓉早早的下楼取车。礼物已经买好放在家里,换了衣服还要早点过去给二嫂帮忙,本来二嫂打算让她带着骆一起的,不过他最近忙得几乎都见不到人,只好算了。
  离下班高峰还早,车子走在环路上畅通无阻。
  不断的把车速加快,苏蓉的眉头也跟着越皱越紧——有人跟踪她!后面的两部黑色奥迪在她刚从学校出来就跟上了,开始还装模做样的隔着几辆车远远的吊着,后来见她不停的加速,索性也不再躲闪,摆明了跟上来,任她一路加速仍然咬得死紧。
  苏蓉左手握住方向盘,右手从包里掏出手机,对着后视镜连按两下,随手扔回座位。四下不停的看着路上的指示牌,在心里搜索着可行的对策,眼看着后面跟着的那辆车打开双闪想要超过来,苏蓉利落的打亮右转灯,直接并过三条车道,罚单是肯定免不了了,当务之急是尽快甩掉他们。
  三下两下的拐上辅路,苏蓉利落的打轮,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路口猛地拐进去,眼看着有一辆车没来得及转弯直接冲了过去,她微微一笑,悬了半天的心算是放下了。
  不再搭理紧咬着她不放的另一辆车子,苏蓉从储物箱里翻出一个绿底白字的车证放在前挡,慢悠悠的开进了一个宽敞的大院,门口的那块白底红字的招牌终于最后的那条尾巴给吓跑啦。那辆车子本来是跟着她在门口减速的,最后却没敢真的停下,而是重新加速从门前飞速开了过去。
  苏蓉笑了笑,幸亏成警司当年突发善心帮她办了一张通行证,否则今天哪能这么顺利的甩开这帮喜欢盯梢的家伙?
  重新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电话那头响起一把清丽的女声,“哪位?”
  “曼丽姐——”她有些夸张的扁起嘴巴,带上了一点哭腔的说,“我是苏蓉,我就在你们楼下,快过来接我吧,我刚才被人追杀了~~”
  “啪”的一声电话被切断,不到半分钟,一个身着警服的窈窕身影从面前的分局办公楼里冲了出来。
  闲适的靠在成浩办公室里宽大的沙发上,苏蓉喝着成警司亲手泡的茶,在心里偷偷的乐。果然啊,叫上曼丽姐是最英明的决定,不然哪里会有这么好的待遇,顶级乌龙哦!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眼前这女人是不是疯了?没事跟警察开这种玩笑,还追杀,要不是看在曼丽的面子上,哪能容得她在这里逍遥自在的喝茶?哼,管她是谁的老婆,一律先扔出办公室再说。
  “你什么态度?有这么问受害人的吗?”曼丽的俏脸一寒,柳眉微皱,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出口,成浩立刻举手投降,非常从善如流的换了语气重新问过——
  “阿苏妹妹,今天是怎么回事啊,跟哥说,哥给你作主!”说完一脸谄媚的去看曼丽,就差摇尾巴了,“这样行不行?”
  “噗”的一口茶喷出来,受不了啦,有谁见过成警司这个模样的?天呐,曼丽姐你是我的偶像你是我的神,you are my super star!
  在曼丽严正的警告下,成警司象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委委屈屈的亲自带着她去刑侦科作了笔录。
  真是难为他了,堂堂的成警司,居然亲自带她做笔录,那笔录的小警官一见到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敲键盘的手一路的抖到底,打字速度比小学生写字还慢!看来除了曼丽姐,大概没人能有这个本事指示得动成警司了。
  陪着苏蓉说明情况,等那个打字龟诉的小警官把记录上传到局里的信息平台,又到信息科把她用手机拍下来的车牌号码交给手下人去查,成浩终于难得的正经了一回,在曼丽面前摆了一把上司的谱儿——
  “曼丽,今晚的宴会你陪阿苏一起去,等这边的车牌查到了我给你电话。”
  “是。”曼丽利落的答应,转身要带着苏蓉离开。
  “等等,”苏蓉愣了一下,刚才自己说晚上要去参加师兄的生日宴,成浩立刻神经兮兮的追问了个够,等问清楚了时间地点和人物,却发了这个命令。“成警司,至于吗,我又不是国家领导人,还要给我配保镖?”
  “怎么,你有意见?”成浩瞥了她一眼,现在觉得兴师动众了?早干嘛去了,“你不是说有人追杀你吗,为了保护你的人身安全,这是必须的。”
  “呃,”苏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个睚眦必报的成浩,小心眼,在这等着她呢。
  “阿苏,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在没查清楚对方的来历之前,你还是不要单独行动比较好。”
  “没错,曼丽说得对。”曼丽难得的站在他那边,乐得成浩差点手舞足蹈起来,幸灾乐祸的对她说,“你呀,就乖乖的跟着曼丽,千万不要单独行动知道吗?不然要是真的出了事,我可没法向骆交代。”
  “放心,没人让你去交代。”苏蓉不满的瞪他一眼,说得她象个小孩一样,还交代?
  “嘿,我可不敢冒这个险,谁不知道骆那家伙是标准的妻管严啊。”成浩难得的找到个机会取笑他们一次,却忘记了自己正是一现场版的妻管严。
  “是么,成警司,那么你若是结了婚一定是个大丈夫喽?”苏蓉看了看身旁俏脸生寒的曼丽,朝成浩笑得不怀好意,起码成警司是这么认为的。
  
  第 53 章
  苏蓉本来以为曼丽是以私人身份陪她参加宴会,热心的找出礼服给她穿,没想到她来这里却是有公务在身。
  曼丽一路开着警车呼啸而过,引来侧目无数,她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还是觉得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有点拘谨,呃,毕竟是第一次坐警车,而且是拉着警报的警车,而且是拉着警报还这么招摇过市的警车……
  终于下了车,曼丽姐酷酷的吩咐她,“等会不要乱跑,要站在我看得见的地方,等宴会结束我再送你回去。”
  “遵命!”她差点敬个礼过去,好在及时打住了,不然大概手里的礼物也就报废了。
  “事情查清楚之前不要一个人单独行动,这几天我会来接你上下班,还有,有情况随时给我电话。”曼丽姐虽然换了便衣,仍然英姿飒爽难掩凌厉的气势,成浩这家伙在这点上的眼光的确没话说。
  “好。”毫无异议的点头,这种事情既然惹上了,还是听专业人士的吩咐为妙,自作主张惹麻烦的事情她是不会做的。
  宴会设在城中有名的饭店内,门前停的都是清一色的机关用车,看车型就知道级别都不低。理了理裙摆,苏蓉信步走进灯火辉煌的大厅。
  门童礼貌的迎上来,查看过她的请贴后,恭敬的引着她来到宴会厅门口。
  宴会厅里宽敞明亮,已经有三三两两的来宾聚在一起谈笑了。苏蓉站在门口巡视一圈,立刻发现了正与人寒暄的二师兄。不去打扰师兄,她四下转悠着搜寻二嫂的身影。
  “丫头,找你二嫂么,她在厨房忙着呢,等会就出来了。”二师兄笑呵呵的站在他身后,显然是发现她四处晃荡了。
  “二师兄,你不用应酬客人啦?”苏蓉笑嘻嘻的打招呼,顺便把手上的盒子交给师兄,“这是师母做的酱牛肉,知道你最爱吃,早就做好了等你去拿了,可惜你一直没时间过去,这次就让我带过来了。”
  “呵,谢谢小师妹。”二师兄眉开眼笑的接过去。
  “不过,为了惩罚你这么久都不去看师父,牛肉被我没收了一半。”苏蓉得意的看着眼前的笑脸突然僵掉。
  “恩,师兄的确是该罚,师父病倒了我都不知道。”师兄眼睛里的笑意被浓浓的自责和愧疚代替,让人心疼。
  “哎,师兄,我说着玩的,师父师母都知道你忙得很,不是故意不回去的。”苏蓉赶紧安慰,“牛肉都还平安啦,我可没有强迫他们骨肉分离呀!”
  “你这鬼丫头。”疼爱的揉揉她的头发,也不顾她满脸的哀怨,和不断整理头发的双手,只觉得心里满满的愧疚,“我们几个常年不在师父身边,凡事都不能照顾周全,这几年多亏了你这丫头,本来应该是我们照顾你的,结果却是你替我们照顾了师父。”
  “师兄,你别难过,现在师父已经没事了,而且,佳凝姐姐也回国了,师父师母现在不知道多高兴呢,不用担心啦。”
  “恩,佳凝能回来师父一定宽心不少啦,其实老爷子最疼这个女儿,却总是嘴硬不肯说出来,佳凝也是倔脾气,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主儿,在国外一呆就是十多年。”师兄仿佛又回到当年,唏嘘不已。
  “师兄,佳凝姐现在跟师父也常常斗嘴,不过,佳凝姐夫倒是跟师父很谈得来。”想起幽默可爱的佳凝姐夫,苏蓉忍不住咧开嘴。
  “是吗,我还没见过戴维呢。”
  “找个时间过去看看呗,刚好他们的项目告一段落,最近半个月都闲得很,每天陪着师父遛弯。”
  “恩,等这阵子忙过去了,一定要去看看。”
  刚和二师兄聊了几句,他就被人叫走了。苏蓉还没来得及安抚一下开唱空城计的五脏庙,就被刚刚从后厨赶来的二嫂拉去应酬女宾了。
  二师兄家里的两个孩子都在国外念书,二师兄整天忙于公务,二嫂也是公务缠身,难得有机会拉住一个能聊到一起去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
  “阿苏,怎么骆涵没跟你一起来?”
  “他最近忙江城的事呢,我都见不到他的人。”
  “就是最近出的那几起事故?”
  “对,这事来得蹊跷,他跟楚离正查着呢。”
  “恩,我那里也听到些反应,不是普通消费者的投诉,倒象是有预谋的举动。”
  “他们也是这么认为,这阵子正追查呢,也不知道有结果了没有。”
  “哎呀,这些事情让他自己去烦好了,走,我带你认识些人,以后办事也好方便些。”
  抽了个空在场内搜寻曼丽姐的身影,嘻,果然被她抓到了,成警司利用职务之便跑来探班了,拉着曼丽不知道说什么,边说还边往角落里闪。
  唉,非礼勿视,苏蓉把眼神收回来,不留神被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拖住了视线,那个人刚好转身,扎扎实实的照了个面。
  只好走过去打招呼,没办法,谁让人家是长辈,再怎么不对盘也不能等着人家过来呀。
  “舅父。”苏蓉浅笑行礼,还是用了最亲近的称呼。
  “嗯。”骆部长点点头,有些意外在这里遇到她,看刚才陆行长和夫人待她的态度,似乎关系很亲近,怎么没听小涵提过呢?
  还是那样冷淡的态度,除了笑,苏蓉也没话说了。
  “你和陆夫人很熟?”大概是发号施令惯了,随便的询问都是气势汹汹的样子。
  “呃,是。”叫二嫂习惯了,一时没反应过来陆夫人是谁。
  眼前的骆部长若有所思,打量的目光让她倍感压力,好在师兄及时过来搭救。
  “骆部长怎么在这里呀,王部找了你半天了。”二师兄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近了才看见她,有些诧异,随后了然,仔细看看他们之间的气氛,对她说,“阿苏也在?你嫂子正找你呢,在餐厅那边。”
  “我就去。”苏蓉朝骆部长说了声“再见”,转身跑去厨房,身后的谈话声也渐渐远去。
  “陆行长,苏小姐是您的——”
  “阿苏啊,是我的小师妹。走吧,王部可要等急了。”
  “哦,好。”
  
  第 54 章
  宴会结束后,苏蓉等所有宾客散尽了,才向师兄告辞。
  跟着曼丽来到停车场取车,却发现成警司正靠在车旁,自告奋勇的要送她们。成浩本来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冷不丁的被曼丽一个眼神给镇住,立刻换上严肃的表情,正色道,“我有事情要告诉阿苏,呃,然后顺便送你们回去。”
  “哼,”曼丽轻哼一声,随手把车钥匙抛向他。
  成警司潇洒的单手接住,见曼丽不再反对,乐颠颠的拉开车门,恭迎两位女士上车,当然,曼丽和苏蓉坐后排,俨然把堂堂警司当成了司机。
  成浩无奈,谁让他自己乐意的呢。
  “今天那两个车牌查到了,是‘悦芳酒楼’保全部的车。”成浩继续补充道,“这家酒楼是邵氏的产业。”
  “邵氏……”难道真的是邵庭做的?苏蓉的眉头皱起来。
  “我已经给骆打过电话了,等他这两天忙完会亲自送你上下班,那之前就让曼丽先接送你。”
  “好。”这样的安排她没理由反对,虽然还是不太能相信。
  “记住不要单独行动,外出找曼丽陪你,在学校要呆在人多的地方,不要……”
  不愧为人民的好卫士,成警司说起注意事项来那是滔滔不绝连篇累牍罄竹难书,苏蓉给曼丽递过去一个同情的眼神,曼丽回给她一个已经习惯了的眼神,两个女人相视而笑,把前坐的成浩笑得心里直发毛,终于闭嘴,还车厢以清静。
  接下来的两天,苏蓉乖乖的由着曼丽送她上下班,除了上课就是呆在办公室,连李老师约她逛街都没去。她不想让他担心,还记得那天成浩送她回去,刚进门就听见书房的电话响个不停,接起来,原来是他。
  “手机怎么打不通?”他气势汹汹的责问。
  “没电了。”她掏出手机后才发现已经自动关机了,赶忙换了电池,短信提示音就一直响个不停,全都是他的未接来电。“下次不会了。”心里一阵歉意,赶紧向他保证。
  “嗯,这段时间要注意安全,想去哪里就让曼丽陪你,过两天事情结束了就好了。别让我担心。”
  “好,我会的,有曼丽姐在,你不用担心啦。”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和倦意,让她忍不住心疼,所以格外的听话,宁可哪都不去。
  可是,苏蓉不知道的是,那天早些时候得知她被跟踪的事之后,他差点摔了电话,气急败坏的对楚离吼,“给我约邵庭那小子见面,马上!”
  突来的怒火惊得楚离差点从凳子上掉下去,一向温文尔雅的骆何时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即使是使手段对付邵氏的时候,也没见他有什么激动的情绪,虽然跟人家抢生意这种事骆也是头一次做,但相比之下,显然这次的怒火带给他的震惊更多一些。
  低头拨电话,迅速敲定时间地点,回头报告,“明天下午,邵总亲自过来。”
  骆靠在椅子上没有吭气,只挥手让他先走。
  楚离赶紧收好文件离开是非之地,轻轻的把门带好,嘱咐门口的秘书千万不要进去触霉头。唉,要是周秘书在就好了,应付老板的怒火还是他比较有经验,毕竟是当爹的人了,脾气耐性都锻炼出来了,哪像他啊,女朋友都没有一个,整天跟着老板东跑西颠的,还要看老板脸色,命苦啊——
  第二天下午,邵庭准时赴约。
  两个男人面对面的坐下,谁也没有出声。楚离和邵庭的助手面面相觑,对各自老板的表现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跟着一起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便有志一同的随着上茶的秘书溜出办公室,掩上门,两个人互看一眼,各自悄悄的松了口气。
  里面,邵庭端起茶杯,慢悠悠的在手里转动,语气轻松了问了一句,“骆总找我来,不会只是为了品茶吧?”
  “我为什么找你,你难道不清楚吗?”
  “还请骆总赐教。”
  “你自己做过什么,难道还要我说吗?”骆看他一眼,冷声说道。
  “呵,恕邵庭鲁钝,我只知道江城最近很与邵氏过不去,没想到骆总抢起生意来也是如此的干净利落。”邵庭握着杯子笑得很无辜。
  “你以为我很闲,没事在这里陪着邵氏玩么?”
  “那是为了什么?”
  “难道还要我帮你回忆之前都做过些什么吗?”
  “洗耳恭听。”
  “哼,你自己看吧。”把手边的一摞文件摔过去,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邵庭拿起文件,一页页的翻过,表情渐渐绷紧,等看到最后一页,终于眉头紧皱,有些紧张的问,“她有没有受伤?”
  “托邵公子的福,她暂时没事,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每次都能这么幸运。”听他提起苏蓉的事,忍不住冷嘲热讽一下,昨天接到成浩的电话,心里一阵阵的后怕,万幸她没事,不然……
  “那就好。”邵庭的表情轻松下来。
  “亏她还帮你说话,跟我说你决不会做这些,可是结果呢?”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只是肯定一点,如果她有个万一,邵庭今天绝不会有机会坐在这里。
  “的确不是我。”听到她没事,稍稍安心,思路重新清晰起来。文件上的内容条条都指向邵氏,而且,那两辆车子的确是邵氏的,只是那间“悦芳”么,那是叔叔送给邵芳的生日礼物,也一直是叔叔的人在打理,难道?他心里存了疑惑,表面上却没有带出丝毫,只沉声说,“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哼,你们邵氏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只是不要扯到她身上,否则,我不保证会作出什么。”
  “我知道。”邵庭点头,他又何尝不是?既然这件事牵扯到她,就一定要查清楚,有些事情拖到如今,也是时候好好解决一下了,否则后患无穷,他决不能这样置她于险地。
  “一个月,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我会帮你制造机会,让你把那些该处理的关节和人摆平,确保他们不会再惹出事来,也算是感谢你上次帮她的忙。”
  “哼,我帮的是她,用不着你来感谢。”邵庭冷着脸,并不领情。
  “那就当你欠我个人情。”骆一笑,这小子还是那么别扭,“总之,早点摆平那些关系,否则我会亲自动手,到时候我可不会再管邵氏的死活,她的平安才是我关心的。”
  邵庭轻哼了一声,扯了扯嘴角没有答话,沉默一阵之后轻轻点头。
  
  第 55 章
  这一个月,邵氏的日子真是不好过。
  邵氏建设的不少工程被江城将走了不说,邵氏的餐厅酒店和娱乐厅,不是被曝光卫生不达标,就是接连被客人投诉,要么就是被举报有非法交易而被警方查封,生意一落千丈,整个邵氏被闹得鸡犬不宁惨淡经营。
  过了些天,报纸上竟然披露出江城正在大肆收购邵氏股东手中的股份,一时间,邵氏内部人心惶惶,而总裁邵庭却连续一个月没有露面,董事长,也就是邵庭的叔叔,终于坐不住了,亲自出面把邵庭找了来。
  “小庭,你是邵氏的总裁,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找不见你的人,你这样如何服众?”董事长气度从容,手里的拐杖把地面敲得咚咚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尊长模样。
  “叔叔,我不在,不是还有您吗?”邵庭闲散的靠进宽大的椅背,笑得满不在乎。接手邵氏这几年,叔叔手里的权利仍在,手下的追随者众,有些事情甚至直接绕过他。他这个邵氏总裁,其实并不如外界所想的那么名副其实。
  “我还能帮你几年?邵氏始终还是你的,你怎么能这么不尽心。”董事长的脸上严厉依旧。
  “既然邵氏迟早都是我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喽。”邵庭换了个姿势靠着,他这个总裁作到现在,慢慢的也收拢了一批人和权力,但是叔叔毕竟掌管邵氏十几年,尽管逐步的交出了一些,还是有很多事情做不下去,所以,也是时候让他们放手了。
  “你这个不成器的小子,你让我怎么放心把邵氏交给你?”拐杖又在咚咚的敲打地面,董事长愤怒的脸上满是焦急,就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让他不敢完全放手,他老了无所谓,可是邵氏怎么办?那是几代人的心血啊。
  “叔叔,既然您不放心,那就您亲自来管好了,邵氏的事情您哪件事做不了主呢,何必还要找我过来?”邵庭嘲讽的笑着,总是这么不放心,也不知道是不放心他,还是不放心把邵氏交出来,既不想担上篡权的名声又想把邵氏控制在自己手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你!”董事长愕然,邵庭自接手邵氏以来一直中规中矩,对自己也算尊敬,何曾这样有恃无恐的顶撞过?现在这么大的麻烦也不见他着急,难道是他自己搞的鬼?
  “叔叔,您的年纪也大了,不如就退休养老吧。”邵庭体贴的建议,递过一份文件,“这是股份让渡书,价钱绝对公道,绝对比江城的出价高。”
  “邵庭,不要以为你做了总裁就可以为所欲为,要知道,这个总裁是我给你的,我随时可以收回!”手中的权力握了十几年,真要交出去难免有些舍不得,即便这原本就不是他的东西,但是,握在手里时间久了,几乎以为就是自己的了。何况,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收回?”邵庭邪邪的笑着,“叔叔,您以为靠着手里的股份还能威胁到我吗?即使把邵芳手里的也算上,恐怕也没办法让我下课了。而且,就算您收回去,您打算自己坐这个位子?您不是怕别人说闲话么,还是,您想让邵芳来做这个傀儡?就算她自己乐意,您以为其他的股东会同意?难道您觉得她这次惹的祸还不够大,给邵氏惹的麻烦还不够多吗?别开玩笑了。”
  “她惹了什么祸?”董事长被邵庭这一连串的质问给惊住了,自己的底牌他摸得清清楚楚,连邵芳这步棋都想到了,看来他是早有准备了。
  “叔叔,您以为江城会无缘无故的针对邵氏?阿芳做的事难道不是你默许的?没有你的首肯那些人肯听她的调遣?”邵庭说的不慌不忙。
  “阿芳她,只是气不过,闹点小孩子脾气罢了,哪有那么严重?”听他一点一点戳穿自己的部署,让他暗暗心惊。
  “叔叔,即便您真的疼阿芳,也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啊。惹下这么大的乱子您让她怎么收场?”邵庭不经意的笑笑,“您是不是觉得,只要她闹得凶一点,再泄漏些线索出去,江城就一定不会放过她,到时候她一害怕自然什么都听您的安排?”
  “你不要胡说,我不过是帮侄女一个小忙。”董事长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被一个小辈这样指摘,任谁也不会好过的。
  “可是这次您恐怕要失算了,周骆涵的怒火不是随便谁都能承受的,尤其是这次惹到的刚好是他最在意的。”邵庭幽幽的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对面的人,“凭您掌管邵氏十多年的经验,居然会失察到这个程度?”
  董事长沉默,本来想利用阿芳制造的混乱给他个警告,让他知道敬老尊贤,不要以为做了总裁就可以不把他这个叔叔放在眼里,没想到邵芳真的把江城惹急了,搞到现在的局面,确实不好收场了。他看向邵庭,他的脸上还是蛮不在乎的笑着,他却不得不在心里重新评价这个侄子。
  “如果我不签呢?”他开口,想试探对方的底线。
  “不签也没关系,叔叔,反正江城收购的股份加上我的,已经足够控制邵氏了。”
  “你竟然联合江城对付自己人?”举起拐杖就要砸下去,不管他怎么算计,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勾结外人啊。
  “联合?谈不上。自己人?叔叔,您把我当自己人了吗?”邵庭耸了耸肩,自嘲的一笑,这位叔叔,一直都把自己当成外人防着,居然还说什么自己人!
  “不管怎样,邵氏也应该姓邵!”董事长的拐杖又咚咚的敲向地面,恨不得过去敲在他身上。
  “做生意嘛,互惠互利罢了。”邵庭不以为意,那只是个交易,碰巧他们的目标一致,也就少了许多顾虑,合作得比较顺畅而已。
  “好吧,我签。”董事长突然好像不认识这个侄子了,身上的力气瞬间抽离,一下子软倒在座椅里,长长的叹了口气,真的是老了,比不过年轻人的手腕了。
  邵庭看着苍老的手颤微微的签下名字,突然有一丝不忍,“叔叔,邵氏我会打理好的,您就安心养老吧。”
  “嗯。”强硬不再,他也只是个普通的老人而已,“好好跟阿芳说,不要太苛责。”
  “放心。”妹妹毕竟是妹妹,已经教训过了,还能怎样?
  
  第 56 章
  解决了邵氏累积多年的桎梏,邵庭疲惫的靠回椅背,姿态不再从容潇洒,透出无法掩藏的疲倦。当年父亲突然去世,母亲伤心过度身体虚弱,只好带着妹妹和他远赴他国,把邵氏交给叔叔打理。
  十几年过去了,邵氏在叔叔手里发展壮大,却也埋下了不少隐患。待他接受后想要兴利除弊的时候,却遭到了叔叔一派元老们的抵制,纠缠了几年,互不相让,谁也不能压倒谁,邵氏却因此元气大伤。
  本想着等叔叔主动退休之后再作打算,却不料生出这么多事情,而且叔叔并不愿意交出所有权力,总希望能有所保留,可是这样的分治局面并不时他想要的,也不是如今的邵氏所需要的,所以终于下定决心果断出手,借着与江城的联手,把那些枝枝杈杈全部锯掉。
  现在问题终于解决了,以后邵氏可以完全按照他的想法去发展了,可是在最初得偿所愿的满足之后,内心涌起的却是空虚和无力。把邵氏发展壮大又如何,身边连一个可以分享快乐的人都找不到。
  突然之间极度羡慕骆那小子,能得她的陪伴,难怪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放下一切与他合作,只为保护她的平安,换成是他,也是一样的。眼前突然闪现出那天她愣忪的神情,嘴角慢慢的勾起来,她是真的有点担心自己吧,不然也不会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
  当时他已经知道江城必定会有所动作,也想好了对策,但是她的担心还是让他感到窝心,虽然对她来说那只是对朋友的关心,但即便如此,他也欣喜无比,也许,他和她只是差在了一个阴错阳差之上。
  低头想起邵芳的那番对话,心下不禁黯然,兄妹俩个,竟然载在同一个人的手里,偏生他对那人又一点都恨不起来。
  邵庭的书房里,他把江城的那份报告摔到邵芳面前。这个妹妹,自小娇惯,跟着母亲在国外这几年更是被宠得无法无天,为了自己的小心思,几乎陷整个邵氏于绝地。
  拿起报告瞄了几眼,邵芳有些心虚的缩了缩肩膀,看向对面满脸严肃的哥哥,心里开始打鼓,叔叔说过会把一切处理好,怎么江城还会知道?那骆他一定很生她的气了,怎么办?其实一开始她就后悔了,只想给他点颜色看看,谁让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满心满眼的都是那个叫苏蓉的!
  “哥,我不过是小小的报复了一下周洛涵,值得你那么大惊小怪的?”犹自嘴硬。
  “小小的报复?你的一句小小报复到了工地上就是人命,你懂不懂?你不知道这样做你可能会去坐牢!”邵庭厉声质问。昨天母亲还打电话过来问她的情况,他支吾了几句没有多说什么,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又最疼这个女儿,要是知道她闯了这么大的祸,免不了的担惊受怕,只好瞒着。
  邵芳一哆嗦,却还是不肯服软,“有什么关系?大不了赔他们几个钱嘛,叔叔会帮我摆平的。”
  “哼,你以为叔叔会帮你摆平什么?”到了现在居然还在嘴硬,已经被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悔改!
  “叔叔答应过的,他会帮我搞定那些的。”邵芳被他的声色俱厉给吓住,嗫嚅着说。
  “叔叔他现在自身难保,还能帮你搞定哪些?”他们绕过他做的那些事,以为他不知道么?暂时的容忍不代表会永远容忍下去,他们必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叔叔怎么了?江城找他的麻烦了?”叔叔一向最疼自己,不象哥哥经常教训她。所以这次她没有跟哥哥讲,而是直接找了叔叔,可是,叔叔出了什么事吗,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你当邵氏是什么地方?能帮你随随便便就摆平这些?”看着这个任性的妹妹,邵庭心中涌起强烈的无力感,苏蓉和她的年纪差不了多少,却是天壤之别。
  “哥,不是还有你么,你对阿芳最好了,你不要吓我嘛。”邵芳走过来拉他的手臂,向以前每次惹他生气时那样的撒娇。
  “你知不知道这次邵氏的损失有多大?”她以为这是在闹着玩么。
  “不就是几个工程吗,我们又不差这点钱。”邵芳撇嘴,不以为意。
  “邵大小姐的口气倒是不小,那么请问你帮邵氏挣了多少回来?”冰冷的语气带着责备,邵芳心中没底,下意识的还要撒娇,试图蒙混过关。
  “哥——”
  邵庭冷冷的甩开,“你也不小了,怎么还学不会三思而后行?”狠下心责问,这次一定要让她吸取教训,不然今后不知道还会惹出什么乱子。
  邵芳俏脸通红,委屈的掉泪,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死死的盯着邵庭,“哥,是不是因为我找人跟着那个苏蓉,你心疼了对吧?”
  “不要胡说,明明是你不对。”邵庭敛眉,这个妹妹虽然任性,这点小聪明却还有。
  “哥,那个姓苏的有什么好?你这样,洛涵也这样,你们都护着她,为什么?”她不服气,堂堂邵氏大小姐,哪里差了,一个周洛涵看也不看她一眼,如今哥哥也因为这个女人教训她!
  “邵芳!”邵庭拧眉,就知道为这些事情闹别扭,却不肯好好想想如何收场,“若是换了别人做这些事,恐怕早被关进监狱了,你此刻还能站在这里跟我顶嘴,已经是仰仗了邵氏的庇护,你还想怎样?”
  邵芳被他喝止住吵闹,愣愣的站在那。
  邵庭叹了口气,尽量压住怒气,沉声说道,“回去给我想清楚了,这次到底错在哪里,想不清楚就不要出门!”
  邵庭很少这样大声呵斥她,虽然经常教训她,但是只要不是太过分,一向都是由着她闹,闹够了也就消停了。但是这次不一样,她说的也对也不对,的确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牵连到了苏,但更多的是为了整顿邵氏,这几年来叔叔手里的势力不容小视,很多事情都是卡在这些元老派系的手中,再不好好整顿一番,即使没有外力的影响,邵氏也很难有所作为。
  而且最近与苏蓉的师父几次探讨,心中已经对邵氏今后的发展有了比较清晰的规划,而这个计划要想实施起来,没有强硬的手腕和集权的管理,断难实现。
  “哥——”邵芳从没被哥哥这么严厉的训斥过,满心惊恐之余,只是道傻傻的站在那里,默默流泪。
  看着邵芳像小时候一样拉着他的衣角不肯松开,邵庭暗暗叹了口气,过去搂住她,放缓了语气,轻声安慰,“阿芳,邵氏不是你一个人的玩具,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应该学着担起自己的责任,哥不能护你一辈子,回去好好想想,以后应该怎么做。”
  邵芳流着泪点头,抽抽噎噎的走了,剩下邵庭一个人站在书房叹气。
  
  第 57 章
  骆放结束与邵庭的电话,轻轻的靠在椅背。
  邵庭已经收回了邵氏的权利,邵芳也教训过了,她已经不会再有危险。揉了揉眉心,还好,不枉这一个月他帮着邵庭制造舆论,暗中收购邵氏股份,帮助他顺利掌控邵氏。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这次的合作如此顺利,大概是为了她的安全缘故,才能如此。否则,他自嘲的一笑,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跟这个狼子野心的家伙合作。
  现在,这次意外带来的麻烦已经清楚,一切回归本位,只除了江城和邵氏各有损失。没想到那个任性的大小姐这次能搞出这么大的乱子,恐怕连邵庭都没有想到,着实的被摆了一道。
  他阖上眼睛仔细思索,现在只剩下了托管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从各方调查的结果看,阻力很可能来自舅父那里,想利用行业禁令阻止他放手江城,无非是还想利用这个重要的筹码,可是,他决心要做的事情,又岂是一纸禁令能挡得了的?
  先前已经同五师兄商量过,既然此路不通,索性就不走托管这条路,改由五师兄个人参股,再通过他鼓动的身份聘请海外的管理团队进驻江城,刚好可以绕过禁令中涉及的国内公司资产转移的条款。
  真是想谁谁到,他正想着托管的事呢,就接到了舅父要他周末回去吃饭的电话,仍是秘书打来,叮嘱他带着苏蓉一起。
  骆低头思索了一下,淡淡的笑了笑,不知道这次舅父又拿了什么底牌出来。
  经过了那次不甚愉快的见面,苏蓉反倒放松了心态,再度面对时反而比以前轻松许多,才能在二师兄的生日宴会上那般对答。
  突然接到舅父的电话,让他周末带着苏蓉回去吃饭。有些奇怪舅父突然转变的态度,虽然舅母是对他的婚事反弹最大的,但是他很清楚,舅父才是最后的决定因素。现在舅父这么明显的示好,难道是因为外公的表态?
  不管怎样,总算是个好消息。
  周末一大早,他们还是早早的出发,挑了一瓶红酒作为礼物,带上礼物,苏蓉跟着他第一次正式的登门拜访。家里的保姆恭敬的把他们迎接进去,端上茶水,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进门之后,恭敬的行礼,递上礼物,苏蓉仔细观察着骆部长夫妇的表情和神态,舅父仍然威严沉稳,舅母仍然仪态端庄,简单寒暄了几句之后,就再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难得的是老佛爷的态度,很值得捉摸,明明心里不乐意,却也努力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也同她闲聊了几句,而且难得的没有含沙射影意有所指。
  苏蓉有些诧异,暗暗思量自己最近是不是作了什么让老佛爷高兴的事情,这样的态度,她只能用“受宠若惊”来形容。
  保姆准备的菜式非常丰富,不过主人脸上的表情就没那么丰富了。除了骆和舅父之间简单的对答之外,餐厅内寂然无声,明明开了一盏桔色的吊灯,满室的蕴黄光辉,此时却让人感觉无比冷清,更衬托了餐厅的空旷。
  终于结束了用餐,老佛爷借着与牌友有约,也不管骆被叫到书房,诺大的客厅只剩下苏蓉一个人,转身打电话叫了司机出门。
  苏蓉谢过保姆递过来的果盘,坐在华丽的真皮沙发里把电视频道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虽然无聊得令人郁闷,不过总好过跟老佛爷相看两相厌吧,她在心里悄悄安慰自己,只盼等会可以早点离开。
  书房里,骆部长还是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点了支烟,默默抽着。骆看着他,眼中一片沉静,等着聆听教诲。
  “小涵啊,苏蓉的师兄你都认识吗?”骆部长轻弹烟灰,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认识。”没想到舅父会问这个,只是照实回答。
  “怎么从没听你提过呢。”
  “她不常跟师兄们见面,也就没有提起。”
  屋内沉默了好一会,只看见青色的烟雾腾起。
  “小涵,没想到你这样防着舅舅,你是怕我会去利用她的那些师兄吗?”沉痛的声音里夹杂着苦涩,骆的心轻轻的一震,他当时,的确是这么想的。
  “舅舅……”
  “算了,我大概在你眼里已经成了一个狡诈世故的地道政客了吧。”带着一丝无奈的声音有些微的沙哑,有些失神的望着沙发里脊背挺直的骆,“这些年,我沿着这条路走下来,官是越做越大,可是你们缺都离我越来越远了。”
  “舅舅,你不要这么说。”
  “没关系,我都知道,你外公甚至不愿意见到我,认为我已经不是他那个志向远大的儿子了,不知道姐姐会不会也这么认为。”手指抚上桌上的照片,里面的女子疼爱的看着身边神采飞扬的少年,笑得温柔无比。
  突来的沉默,两个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那个温婉的女子,是此生无法遗落的温暖。
  “舅父,我托管江城,并不是因为对您不满,而是,有另外的考量。”骆主动开口,希望可以解开舅父的心结,这么多年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舅父是真的希望能够为这个国家做出些贡献,而那些算不上光明磊落的手段,其实也是情非得以,他能理解。
  “你说。”从回忆中醒来的骆部长,卸去了贯有的严厉和深沉,恢复了一个长辈的慈祥。
  “江城的主业是地产,虽然利润丰厚但毕竟国内的市场有限,而且挣老百姓的钱总没有挣外国人的钱来得过瘾。”他看向舅父,小时候自己就说过,和自家人抢东西最没意思,不知道舅父还记不记得。
  骆部长笑了笑,果然还是他那个心高气傲的外甥,不屑于只在国内争抢市场。
  “另外,我收缩了江城的其它业务,是打算把精力放到农业上,”收到舅父疑惑的目光,他继续解释,“有些事情单靠政策主导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比如农业。那些国际炒家可以轻易的利用粮食期货打垮一个国家,越南就是例证,我们虽然有自己的农业可以支撑,但是……”
  “怎么?”
  “舅父,您是部长,您看到的数字足够应付任何可能的粮荒,可是,您知道那些数字之下的真实情况吗?”骆顿了顿,“统计出来的数字有多少水分您很清楚,但是您知道,即便是挤干了水分的数字,真正换算成可以吃到嘴里粮食,又要打多少折扣吗?那些报表上满当当的粮仓,真正有粮食的又有多少?”
  舅父的脸色突变,仔细思考他的话,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你说的,是真的?”把烟蒂狠狠的按进烟缸,丝毫没有感到手指被火星烫到的痛楚,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后果谁能承受?
  “是。所以我想,只要有装满的粮仓在手,便不用管他们如何炒得风云变色,至少威胁不了我们。”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良久,才听见一句低沉的声音,“就按你想的去做吧。”
  
  第 58 章 
  从书房出来的骆,有些差异的看着窝在沙发里昏昏欲睡的苏蓉。
  “舅母呢?”
  “噢,出去跟朋友打牌了。”揉揉有些发酸的脖子,有点哀怨的看着身后的沙发,这么高级的沙发居然也能落枕,她还真不是享福的命啊。
  “呵,”他轻笑,看出她眼里的郁闷,拍拍她的脸颊安慰道,“好了,收拾一下准备回去啦。”
  “不用收拾,现在就可以走了。”
  “好,我们走吧。”
  路上,骆把刚才在书房同舅父的对话转述给她之后,就看着她不停的皱眉头,
  “还在想刚才的事?”骆有些好笑的问她。
  “来之前我就觉得有问题,明明之前对我还是刻意挑剔,怎么突然就变天了,而且今天老佛爷的态度让人很意外,舅父的也是。”苏蓉蹙着眉头,有些担心。
  “舅父的态度还好啊,只是舅母有些针对你而已。”
  “谁说的,你不知道那次单独约谈我的时候,骆部长有多严肃啊。”苏蓉想起那天的遭遇还有些气闷。
  “舅父什么时候找过你?”这件事她从来没说过,他本来还担心舅父和舅母会找她的麻烦,不过很长一段时间也没见她提,也就放下了,原来是早就找过她了。
  “呃,不记得了。”她有点心虚,隐瞒不报也是不想添麻烦,那时候他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嗯?”他冷冷的看过来,忍不住一阵心慌,实话脱口而出——
  “就是你去机场送洛诗的那天。”条件反射下的语速尤其的快,眼看着他的眉毛再次聚拢,想蒙混过去是不可能了,只好老实招供,“那天从舅父那里出来,我就去你的办公室找你,结果在休息室睡着了。”
  抬头再看看他抿紧的下颌,好吧,再继续招,“后来你讲电话的时候把我吵醒了,还没来得及出去你就走了。”
  “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怎么不说?”他沉声问道,居然跟他打哑谜?
  “你直接通知我要开会,我能怎么说?”想起这个她就气,为这她难受了好些天呢,紧接着师傅又生病,直到师母的开导才让她彻底解开这个心结。
  “所以你那天哭得那么伤心?就因为我对你说谎了?”他那么说本来是不想增加她的压力,没想到却适得其反,那段时间她怕是没少伤心吧。
  “也不完全是,你回来之前师母已经劝过我了,我那天哭就是因为压抑太久需要发泄一下。”那天哭得史无前例,自己也是头一次发现原来她这么能哭。
  看她低着头沉默,知道她是想起那时的辛苦了,也不去打扰她,伸手打开音响,轻柔的音乐流淌出来,希望能给她少许安慰。
  苏蓉低头难过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明明被威胁的是她,被骗的也是她,怎么这会儿却是她在这满怀愧疚的低头忏悔了?也不想想她是为了谁哭的。
  “不难过了?”
  “哼。”
  “怎么了,自己不难过就要拿别人出气吗?”其实只要是她,做个出气筒又算什么。
  “谁要拿你出气啦,本来就是你的错,要不是你,我才不会哭得那么没形象。”从小到大的面子都丢在他这儿了,实在感觉有点亏。
  “也不想想那些难过和压力是怎么来的,”骆突然冷冷的瞥她一眼,“看你下次还敢瞒着我,这就是教训。以后记得凡事不要自己放心里,要记得跟我说知道吗?”
  突来的严厉让她一愣,随即便听出了那警告之下的关切赫心疼,心里暖暖的。
  “好。以后我不再自作主张了,什么事情都告诉你,你也一样,知道吗?”她向他保证,也让他向她保证,无谓的猜疑最伤感情,她绝不允许因为这些影响到两人的感情。
  “好。”他的回答沉稳有力,让她莫名的安心。
  “那就别再伤脑筋了。”想去揉她的头发,却被她笑着躲开。
  她点点头,过了一会,还是有些不放心,既然答应了什么事都不会瞒他,那么这个一定要说出来。
  “骆,我被跟踪那天去参加二师兄的寿宴了。”
  “嗯,我知道。”有些凶狠的点头。要不是成浩说她有曼丽陪着,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去的,所以才会打那么多电话,可是她的手机居然没电!
  “在宴会上我碰见舅父了,舅父还问我跟二嫂是什么关系……”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改变的态度啊,后来二师兄应该是告诉他了吧。
  “嗯。”怪不得今天舅父会有那样的开场白,原来如此。
  “二师兄大概说了。”她低头摆弄手指,不知道舅父这次让他们过来是不是为了这个,如果只是因为她身后的那些关系的话,是不是有点太功利了?自己要不要接受这样的转变呢?
  “没关系,舅父知道了也没关系。”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不过,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原来不说是不想给师兄们惹麻烦,但是既然是二师兄亲口说的,想必心里也有了准备,而且,看舅父刚才的态度,应该不大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那要是舅父为了这个而改变态度……”
  “管他是为了什么原因呢,我们不就是希望他们能够接受、不再刁难么,现在目的达到了,我们该高兴才对,想那么多做什么。”只要他的心意是真的,别人怎么想有什么关系。
  “可是,二师兄那里……”
  “放心,既然是二师兄自己讲的,他肯定有所考量,你就不用瞎操心了。难道你还不相信二师兄的本事吗?”
  说的也是,二师兄是谁啊,那可是二师兄哎!
  “好啦,现在你该好好想想接下来的事了。”他双目含笑,终于拨云见日守到云开了,想想以后的幸福生活,总算可以真正的放下心来。
  “接下来什么事?”
  “你自己想。”
  “嗯……”苏蓉努力的想,终于,“啊,对了,我们应该好好请曼丽姐吃顿饭,她可是为了我被跟踪的事情辛苦了好几天呢。”
  骆在旁边悄悄叹气,这丫头,关键时刻怎么这么不上道啊!
  
  第 59 章
  快到农历年的时候,江城和邵氏之间的明争暗斗早已平息,邵庭把骆手里掌握的邵氏股份收回,真正的掌握了邵氏的大权,而且按照苏蓉师父的规划,开始推行他的连锁布局。
  江城这边的事情也已经安排妥当,因为舅父态度的转变,官方的限令已经撤除,楚离也与外方的管理团队接触了一段时日,相互熟悉各自的工作方式和习惯,为正式的合作打好基础。
  苏蓉暗暗松了口气,套用一句官方用语,今年终于可以过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啦。
  这天,苏蓉见缝插针的拉了电话不断的骆出来吃饭。
  见他满眼的疲惫,苏蓉便自告奋勇的要求开车,骆没意见,这几个礼拜确实辛苦,为了早点把托管的事情安排好,几乎夜以继日了。不过总算进展不错,估计再过几个月,江城就可以出国接单了,楚离也可以独当一面了,接下来,他便可以专心投入到新的计划了。
  “喂,我们要去吃饭啦,拜托你把公事放一放好么。”苏蓉一边开车,一边叹气,明明事情都已经风平浪静了,他反而比以前更忙了,每天总要在书房忙到很晚。
  “好。”他非常听劝的点头,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我们去哪里吃饭?”
  “今天要请曼丽姐吃饭啊,不过成警司死缠烂打的要跟着一起来,看在他也忙了点小忙的份上,我就答应了。”
  “怕是你不答应也没用,那家伙别的不说,缠人的本事可是一流。”骆在心里暗笑,成浩那小子,每次都要笑自己太紧张她,也不看看自己被曼丽给磨成什么样子了。
  “没错,连曼丽姐都拿他没办法。”这一点她绝对同意。
  到了餐厅,成浩和曼丽已经在包间里等了,曼丽穿了便装,但仍是坐得笔直,成警司可不管那些,闲散的靠在椅子里,怎么舒服怎么来,前提只有一个,挨着曼丽。
  “成警司,拜托你拿出点警司的样子好不好?”苏蓉一边落座一边摇头。
  “阿苏,你管好自家男人就好了,干嘛还要啰嗦我啊。”成浩翻个白眼给她,把椅子又往曼丽身边挪了挪。
  “切,你以为我乐意管你啊,我是觉得,你坐在曼丽姐身边,实在不搭调。”苏蓉看着他大大的叹了口气,眼睛里闪过一抹狡诈,忙忙的低头去喝茶。
  成浩闻言,紧张兮兮的转头去看曼丽,见她正慢悠悠的喝茶,心才算放了回去。
  “小丫头,乱讲话。”成浩恨恨的瞪过去,阴险诡诈,每次都吓唬他。“曼丽才不会这么想呢,噢?”谄媚的帮曼丽续杯,讨好的笑着。
  “我当他是透明的,不会有影响。”曼丽清丽的嗓音淡淡的说了一句,立刻敲碎了成浩脸上的笑容。
  “啊?!”成浩目瞪口呆,不会吧?这么惨!
  苏蓉和骆坐在对面偷偷的笑,为了照顾成警司脆弱的自信心,两个人忍得十分辛苦。
  饭桌上,骆和成浩聊着他们那群朋友们的近况,苏蓉和曼丽在一边聊着自己的话题。
  “曼丽姐,你家成警司对你可真是情比金坚啊。”苏蓉窃笑,成浩那么跋扈的一个人,被曼丽制得死死的,半点不敢忤逆。
  “他可不是我家的。”曼丽抿着茶水,垂眸轻叹。
  “怎么,你还没答应作他的女朋友?”苏蓉呆住,成警司追了曼丽两年多,特意留在分局不肯上调,怎么曼丽姐还没松口?那家伙也太失败了吧,还处处以男朋友自居。
  “他的女朋友,岂是我能当得起的。”幽幽的叹了口气,眉间淡淡清愁,看得苏蓉有些失神。
  成浩家里的背景也挺吓人,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的做到警司,虽然脾气有些暴躁跋扈,却从来都是女孩子倾慕的对象,加上外形粗犷却心思细腻,非常讨女性的欢心。没想到,却在两年前踢到曼丽姐这块生平第一铁板。
  曼丽出身江南小镇,那样婉约柔美的女子却是分局里立功最多的女警花,行事果断雷厉风行,成浩一到分局就听说了她的大名,但他的大男子主义作怪,总觉得一个女警能有多大本事,平时点缀一下办公环境也就算了,真到办案还得看男人的。直到他与曼丽合作侦破某案时,才对这个说起话来温温柔柔,做起事来却老辣干练的漂亮女警刮目相看,进而再见倾心。
  成浩做事说一不二,既然看对眼了,当然立刻展开行动。没想到第一次约会邀请就被干脆利落的拒绝,而且只有一句“我没空”,半个字都不肯多说,让他非常的没有面子。不过成浩却越挫越勇,坚持不懈地追求了两年多,痴心不改,让他周围包括苏蓉在内的朋友都大跌眼镜。
  “因为他家的背景?”这样的犹豫她也曾有过,不过她一向尊重直觉,只要感觉对了,其它都不是问题,即使有问题她也有信心变成没问题。
  曼丽默然。两年来,尽管她从没仗着他的关系得过一点好处,尽管所有最危险的任务她都抢在前面,局里的流言蜚语仍然不绝于耳,她实在没勇气,没有勇气面对接受他之后的局面。
  “曼丽姐,那不是他能选择的,生在那样的家庭不是他的错,为什么却要拿这个来惩罚他呢?”
  “我不想在他的庇护下工作,我做警察是为了圆爸爸的梦想,我要靠自己的力量,可是他……”
  “他护着你了?”
  “嗯,他不肯让我去一线。”整天要她在办公室里作壁花,她实在郁闷得很。
  “呵,”想不到成警司还有这样营私的行为,“你不喜欢?”
  “当然!”曼丽有些激动,音调稍微有些高,成浩立刻回头递过一个询问的眼神,看见曼丽低头喝茶,才又转回去。
  苏蓉暗暗摇头,成警司算是彻底交待了,曼丽这样的态度,看来没人推他们一把是不行的,好歹朋友一场,唉,该出手时还得出手啊。
  “曼丽姐,”苏蓉在曼丽耳边低声的说,“要是成浩出任务的时候遇到危险,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去帮他。”
  “要是他受伤了需要照顾呢?”
  “帮他啊。”
  “要是他想喝粥了?”
  “煮给他啊。”
  “要是他一会喝多了开不了车呢?”
  “送他回去啊。”这个阿苏怎么了,尽问些不着边际的怪问题。
  “你看,要是他有需要你一定会去帮忙对不对?对他来说也是一样啊,多么自然的事情,为什么放到他身上你就接受不了呢?”苏蓉循循善诱,曼丽姐外表柔弱,其实很有主见,只是在这件事情上当局者迷,看不清楚他的心。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他不过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关心你而已,要是换成你,恐怕比他还过分你信不信?”苏蓉调侃她,“你们不过是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去关心对方而已,你给的,他兴高采烈的接受,他给的,你也心安理得的接受就是了,干嘛那么别扭?”
  曼丽抬头看看她,又转头看看他,低头不语。

  第 60 章
  “不过是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去关心对方而已。”因为这句话,曼丽终于放下了顾虑,再抬头时冲着苏蓉嫣然一笑,举起茶杯敬她。成浩似有所感,有些疑惑的回头看着她俩,“你们搞什么?”
  “我们义结金兰啊,怎么,你有意见?”苏蓉看着他笑,成浩的心一紧,这丫头不是又挑唆曼丽怎么治他吧,怎么笑得那么诡诈啊。
  “阿苏,不要吓成浩,他很胆小的。”骆在边上说着风凉话,引得成浩哇哇叫。
  “你们两口子,干嘛针对我啊,还说什么要感谢我们拔刀相助呢,太不厚道了!”
  “阿浩,我们没说什么,你不用担心。”曼丽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声音轻柔,听得成浩呆若木鸡,半天没合拢嘴。
  苏蓉坐在曼丽身边得意地笑笑,对上那边骆同学赞赏的目光。
  那之后,成警司明显的精神恍惚,不管骆说什么,只知道傻乎乎的乐,搞得骆没办法,只好请曼丽早点带着有些范进中举的成浩回去。
  目送他们离开,骆问她,“你今天和曼丽说了什么,让她的态度有那么大的转变?”人人都知道成浩的好事多磨,两年多了都还没有结果,不过从刚才的情况看,大概也要好事近了。
  “也没说什么啊——”苏蓉有些得意的回答,“就是随便聊聊嘛。”
  “不说?”骆的眼神飘过来,看她得意洋洋的样子,随即潇洒的一笑,“那就算了。”
  “哎?”这人!苏蓉咬牙,明明想知道,却偏要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等着别人自动招供。哼,偏不让他如愿。
  “不过,曼丽姐倒是和我说了点什么。”见他没什么反应,只好自动接下去,“她说,被人追求的感觉很好啊,让我也试一试。”
  身边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扔了一个眼神过来,然后?
  “我觉得她说的很对啊,好象你都没怎么追求,我就自己送上门了。”
  “呵,那是我的魅力够大。”他洋洋自得。
  “你也承认了吧,那就按着曼丽姐的建议来吧。” 自从识他开始,不是帮他整顿公司就是替他处理麻烦,每天都忙忙碌碌紧张无比,根本没时间享受恋爱的甜蜜。现在江城的事情处理好了,他应该有时间满足她这个小小的愿望了吧。
  “什么建议?”他的脊背怎么有点发凉?
  “重新追求我一次啊!”
  “开什么玩笑,你都答应嫁我了。”
  “是啊,我都答应嫁你了,你答应再追求一次有什么不行的?”
  “都已经开始准备婚礼了,还追求什么?”
  “不行,你都没有好好追求过我,这样嫁给你太亏了!”
  骆看她不象是平时说笑的样子,觉得事情有些严重,试着给她将道理。
  “苏,你看,我这么优秀的男人被你这么轻松的套牢了,很明显的稳赚不配啦!”
  “骆,你看,我这么优秀的女人被你这么容易就娶到了,很明显的你赚我赔嘛!”
  ……
  摆事实讲道理的结果,还是苏蓉占了上风,骆同学只好一边筹备新公司,一边重新约会送花看电影,把所有能想到的追求方式重新演绎一遍,光是求婚场面就演习了不下十次。最后还是苏蓉的父母看不过去了,力挺女婿,亲自拍板,五一结婚!反对无效!
  婚礼是个浩大的工程,是对体力和耐力的极大考验,苏蓉正用切身体会证明着这一点。
  好不容易从婚纱店试了礼服回来,苏蓉一头栽到沙发上再不肯起来。骆摇摇头,没见过她这样不喜欢试婚纱的准新娘,才试了两套就喊累,剩下的只好在电脑里试,最后还是决定去国外定做。
  “不是你自己说不要太奢侈,坚持从婚纱店买礼服的吗,现在又嫌累。”看她满脸疲惫,去拧了湿毛巾给她擦脸。
  苏蓉接过热腾腾的毛巾敷在脸上,真舒服。
  她的手机突然在包里响了起来,悦耳的铃声显得闷闷的。实在没有力气了,拨了拨他的手臂,张开手等着她把手机递过来。
  只好从沙发另一边把她的包包抓过来,里面的东西还算整齐,轻易的就找到了一闪一闪叫个不停的电话。递到她手里,看着她敷着毛巾讲电话,无奈的笑笑,她一旦犯起懒来绝对是天上地下无人能及,每个动作能省就省,绝不多动一下。
  随手取拉包包的拉链,突然一块从夹层里露出来的条纹布料吸引了他的注意,拿出来,是块男士的手帕,显赫的品牌。
  苏蓉讲完电话,又把手机递出去,却半天不见动静。奇怪的掀起毛巾,就看见他的手里拿着一块格子的手帕盯着她看,眼睛里是熊熊的……醋意。
  仔细去看那块手帕,再看看这个很久没用的包包,想起来了。
  “这个是邵庭的,我忘记还给他了。”
  他的眼神更恐怖了,如果可以的话,他大概很想在她身上盯出几个窟窿来。
  “呃,是老师住院那次,我刚交完押金就遇到他,一时没控制住哭了一会儿,他就把手绢借给我。”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缓和,继续解释,“我洗好之后打算还给他的,不过那会忙里忙外的就忘记了,这个包包后来没怎么用,就一直放里面了。”
  勉强算是接受了她的解释,不过心里还是怪怪的,直觉的想把这个给处理掉。心动就要行动,直接把手里的东西折好放进口袋,酷酷的扔给她一句,“我帮你还给他。”
  苏蓉聪明的点头,这个时候,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至于到底还不还,怎么还,就不是她能管的了。
  事实上,骆这次又说谎了,他根本没找什么机会去见邵庭,甚至连婚礼都没邀请他,即使在某些场合碰见了,也仅限于打个招呼点点头而已。
  也许潜意识里骆一直把邵庭当作危险的假想敌,而且苏蓉对他的印象还不错。所以自从那次合作之后,骆把江城交给楚离负责,经由专业的团队管理,把重心慢慢转移到国外的建筑业,尽量减少与邵氏以及邵庭的交集。
  防患于未然,骆把这一条贯彻得很彻底。  

  第 61 章
  苏蓉幸福的做了五月新娘,骆也结束了历时一年的追妻行动。
  婚礼可以算得上盛大,光是女方的亲友就近百人:师父和九位师兄再加上各自的家属,取个平均值也得乘以四,再加上她的父母兄嫂,朋友同事,已经毕业的学生及其家属们,还有二师兄的同僚,苏蓉精简再精简,也还剩下这么多必须邀请的。
  至于男方的亲友,那就更不用提了,光是亲戚就来了几十位,骆生意上的伙伴,以及骆家的世交,骆部长的同僚,还有楚离周秘书成浩和曼丽。
  当然,邵庭也到了,虽然骆没有给他请柬,婚礼就是在邵氏最豪华的饭店里举行的,为这个,准新郎还差点拍桌子,最后是苏蓉的一句话才让他偃旗息鼓,苏蓉当时轻轻的叹了口气,“我是嫁给你还是嫁给饭店啊”。
  结婚当天到场的来宾人数之多,规格之高都令人瞠目,身为伴娘的李老师充分发挥八卦女王的特长,对各方神圣了解得极为透彻,甚至连她这个即将要与这些人建立起千丝万缕联系的主角都自叹不如。
  “哇,邵氏总裁这么年轻英俊,真是没想到,不过我怎么觉得他有点面熟呢?”
  “噢,天哪,那个混血帅哥是谁?咦,好像坐进女方来宾的位置上了,阿苏,快介绍我认识!”
  “喂,那个穿制服的帅哥是谁?哦,可惜名草有主了,哎,他们过来了哎。”
  苏蓉一路敬酒已经不胜酒力,借口去洗手间悄悄溜出来歇一歇,结果被身边的人呱唣得头更晕眼更花了,迷迷糊糊的感觉好像是有人朝她走过来,却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脸。
  “苏老师。”甜美的声音让她几乎立刻就想起一个人,那个美丽的系花。
  “是赵赟?”她叫出名字。
  “是我,老师,我给您介绍,这是我的室友程媛,她仰慕您很久了,听说您结婚,死活都要过来。”赵赟拉过身边的女孩子给她介绍。
  那是一个娇小美丽的女孩子,盯着她一个劲儿的瞧,时不时的点点头。听赵赟这样说,立刻朝她笑得春花灿烂,“苏老师您真漂亮,哎呀,我很早就听说您了,上次在江城的新年宴会上还远远的见过您一次,”稍稍停顿了一下,她身旁的人眉头皱了一下,很轻,不过却被苏蓉不小心看到了,小心思还没转完,程媛又轻快的说下去,“当时因为一些事情,嗯,没打招呼就离开了。不过今天总算见到您了,真是太荣幸了!”
  苏蓉有些惊讶,她什么时候这么有名了,居然还有粉丝仰慕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一笑,“我哪里有那么大的魅力。”
  程媛爽朗的一笑,“老师,您的魅力当然大了,我听很多人都提起您,如雷贯耳啊,可不只美好的一面之辞。”
  赵赟点头,毕业一年,她也从不同人的口中听说过苏老师的大名,吃惊之余,更加崇拜。
  苏蓉轻轻拍着赵赟的肩膀,“阿赟在营销咨询界也是声名鹊起的新秀呢,这么出色的女孩子是我的学生,我真的很骄傲。”有感而发,毕业舞会上的伤感又涌上来。
  “老师,结婚可不能哭啊。”程媛不只从哪变出一条手绢,帮她擦掉泪水。
  “哼,说得好象你结过似的。” 程媛身边站着的那个高大俊朗的军官,打过招呼之后一直都没说话,如今一开口就把程媛脸上的笑容冻僵,好功力。
  “喂,你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爸爸的婚礼你还是伴郎呢。”程媛不服气的反驳回去。
  “你说谁是猪?”那军官凉凉的甩出一句,嘴角轻轻的勾起,突然之间笑得祸国殃民。
  “哎,袁里,你能不能不要拆我的台啊!”程媛用力去揪他的胳膊,不愧是军人,脸上的表情丝毫不变,只冲着她不屑的哼了一声。
  “你自己搭的台子没找好地基,干嘛怪别人?”
  “你!”程媛用手指着他却又觉得有点理亏,只好讪讪的收了手,转过头来跟苏蓉认错,“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唉,好吧,我是猪。”
  苏蓉看着两个人的互动觉得好笑,旁边的伴娘和赵赟也被逗乐了。只有程媛,忿忿的咬牙,不时的瞪他一眼,嘴巴里面念念有词。他理也不理,只在有人经过的时候不着痕迹的把她挡在里面,小心的护住。
  苏蓉看得微微一笑,又是一对欢喜冤家,不过看他们的样子,这个袁里还有得等呢。
  正和赵赟她们聊得开心,新郎倌风风火火的过来抓人。看见其他人,礼貌的打过招呼,拉着苏蓉就走,还不忘交待伴娘,“回去跟伴郎说,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留下的伴娘和赵赟她们面面相觑,这两个人,婚礼都敢翘班?
  事实证明,新郎和新娘的确是翘班了。骆带着苏蓉去换了一身轻便的休闲装束,带上实现已经准备好的两个大大的背囊,离开酒店直奔机场。
  “这是干什么?”
  “度蜜月。”
  “不用等婚礼结束吗?”
  “属于我们的仪式都结束了,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闹去好了。”
  “我们要去哪?”
  “去看我们的庄稼啊。”
  “庄稼?”
  “你不是答应过我,跟着我去做个农妇吗?现在就是去种田啊。”
  “什么?那我的学生怎么办?还有老师的课题?还有……”
  “傻瓜,你只有三个星期的假期,你以为能做一辈子啊?”
  “啊?!”
  “你怎么这么晕啊,是不是刚才跟那个赵赟在一起也变晕了?不是说过要作农业吗,新公司已经开始运作了,农场就在新疆,很漂亮的一片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怎么不早说?你早有预谋了!”
  “没错。”骆得意的点头,“从在度假村见到你我就有预谋了!”  
  果然是,早有预谋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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