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文雨:欲舞者

(2008-11-26 09:58:50) 下一个

  PART 1
  “男还是女……男不行,只要女。”
  “单身还是已婚……已婚不行,同居也不行,只要单身。”
  “养宠物……除了金鱼,养在缸里不会乱跑乱跳不会随地大小便的金鱼就行……什么,鸟,鸟不行,会唱歌,唱得很好听……它唱得再好听天天听我也会疯,不行!”
  “几点来看房……六点?六点不行,我还没下班,九点,九点我有约会……几点回来?说不准。这样吧,我八点到八点十五分在家,你过来一趟,行就定下来,不行就下次再说吧。”
  肖凡“啪”地一声关手机,再吐出一口气,皱眉看着紧闭的会议室,这个会开得没意思,但开会是江湖地位的最佳诠释,她花了三年时间,才得以在这个会议室占据一个位置。
  重新回到会议室,总经理任祥说的那些她都能背下来,但为了弥补刚才偷偷溜出去的小过失,她低下头,在笔记本上随意画了两个圈圈,做出一副做笔记的样子。画完圈圈,再抬起头,抓住任祥看视一碗水端平,实则没有焦距的眼神,露出对镜子训练过千万次的45度角职业微笑,并且满意地收到回应之后,再低头,再画圈,直到会议结束。
  会议结束之后,任祥问她,“晚上有空吗,去喝一杯?”
  肖凡睁大眼睛笑着说,“今晚约了人看房子,我那套房子,再不租出去,就亏本亏死了。”
  肖凡的房子是两年前一狠心砸下全副家当置下的,满足了期盼多年的私人空间的同时,却发现自己无力承担,只好租出一半,也算是现如今投资学里的流行,叫什么以租养贷之类的。
  任祥开玩笑,“你那套房子,干脆租给我得了,顺便问一句,你做饭的手艺怎么样?”
  肖凡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十年前做蛋炒饭,当蛋还在流动的时候,锅子先炒出了一个洞。”
  但凡职场打拼的男子,大多渴望找一位集温柔能干一体的女子做伴侣,他们不会希望自己在一天的辛苦之后,回到家里,再继续辛苦,当然,谈恋爱的时候例外。
  任祥看看肖凡,瓜子脸上镶着细细长长的眉眼,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还微微上翘,是一种纯真的性感。这样的女子,怎么看都应是宜家家室型,不应该是自己买房型的。
  “可惜了。”他这样对自己说,同时也是对肖凡厨艺的感慨。
  “是啊,真可惜,我还打算狠收你一大笔房租的。”肖凡也笑。

  PART 2
  这是一个房比人重要的年代,大多数地方都是先有房再有人,甚至有的地方有了房很久之后都没有人。
  这是一个房比人还多的年代,大多数房子空着,而大多数人,一生都在为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苦苦挣扎。
  肖凡认为自己很幸运,在她在工作的第八个年代,终于买到属于自己的房的时候,哪怕还是按揭中,哪怕每个月被银行在屁股后头象鬼一样地催着:“钱钱钱!”
  肖凡不过是在中午休息的时候,在网上发了小小一条信息,八点钟,她就可以在一下午响个不停的铃声中精挑细选了三个候选人等在楼下接待处。
  带这三位看过房子之后,肖凡宣布要求。
  “只有十五分钟,长话短说,新房,电梯,24小时热水,中央空调,无限制上网,家具电器一应俱全,阳台连着客厅,两边互不打扰,房租一月两千,包水电,半年付,不还价,押金四千,限单身女性,允许有男性访客,但不得在客厅接待,不准过夜。厨艺好可以自娱自乐,但必须及时善后。客厅卫生间也是同等待遇。”
  肖凡一口气说完,然后看到其中两位脸露犹豫,她对她的房子充满信心,但显然,有人对自己的钱袋缺乏信心,一如过去的她。
  只有一位短发女子,点头,“没问题,什么时候可以搬进来?”
  这位女子进来时,一直在后面,很少提问,甚至很少做声。肖凡承认自己一开始忽略了她,再仔细打量,不禁大吃一惊,实在是一位很精彩的女子,利落的短发,清澈的眼神,她注意到了这女子的唇彩,选了她欣赏的金属紫红。
  “随时,房租从搬进来第三天起算。”三天,是对那抹唇彩的奖励,她也有一支同样的。
  一个星期后,肖凡熟悉了她的新房客,秦关关。
  “你怎么一眼就相中了?”熟了之后,肖凡问秦关关。
  “相中什么?”
  “这间房。”
  “我没相中这间房。”秦关关回答,“我相中的是那个阳台,连着客厅的那个,这意味着你没有任何借口进我的房间。”
  肖凡比欣赏那抹唇彩更欣赏这个回答。
  秦关关的职业,用她自己的话说,是法律工作者,但既不是律师,也不是法官,更不是检察官。
  “我在国外读的法律,因为那个最贵,最难考。
  “然后呢?”肖凡想起她读书的国内师范,刚好相反,最便宜,最容易考。
  “读出来之后,发现在那边还是二等公民,不如回来做超等公民,就回来了。”
  “国外法律跟国内不接轨。”这一点认知肖凡还是有的。
  “入乡随俗就好。”秦关关回答。

  PART 3
  肖凡八点之后的约会是在酒吧,灯红酒绿,喧嚣热闹处。
  “房子租出去了。”肖凡说这句话的时候,跟她倒垃圾的神态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她倒垃圾时,穿得象垃圾,而此刻,却打扮得象圣诞树。
  “你那房子肯定租得出去,问题是,为什么不租给我?”方静一想起这事就有气,乘着三分醉意,乘着这酒吧的迷离灯光,半分真半分假的埋怨开了。
  “理由太多,想听哪一个?”肖凡打算酒后吐真言,喧闹中说过的话,热闹着来,浮华中去,记住容易,记仇,却是很难。
  “一个一个来吧。”方静打量四周,在这个帅哥泛滥的酒吧,今夜,不是太令人满意。
  方静有着和她名字相反的活泼神态和不断的小动作,这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很生动,但缺乏她这个年龄,已经超过25岁的女人应有的性感和妩媚。
  “第一个理由,我是小气鬼,担心你不付我房租。”
  “我是那种人吗?”
  “你是。”肖凡看着方静的眼睛。
  方静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不得不承认,“我是,同样工作八年,你买房子,我连睡的床都是你送我的。这么没面子的事还是少说为佳,换台,下一个理由。”
  “第二个理由,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男人讲穿一条裤子,咱们优雅点,共穿一条裙子吧。”
  “为什么要优雅点,我要性感点,共用一件胸罩吧,”方静的目光在肖凡胸前停留三秒钟,“我们都是B罩杯。”
  “朋友不代表没有隐私,我们的关系已使得我们的隐私临界点降到最低,接近警戒线,你穿过我的胸罩,三年前,但我从来没有穿过你的。如果我们住在一起,你会穿遍我所有的胸罩,而我,不会碰你哪怕是从来不穿的。你会太平衡,而我,会太不平衡,结果会怎样呢?”
  “你会杀了我吗,为了几件胸罩?”方静问。
  “不会,但我会诅咒你下辈子变成A罩杯女人。”肖凡回答。
  “我宁愿你杀了我。”方静觉得,这个话题,可以到此为止了,但在肖凡点出她的缺点让她心情不爽之后,她需要点痛快。
  “肖凡,你怎么总是在酒吧把自己搞得象圣诞树,穿得五颜六色之外,还挂满了叮叮铛铛?”
  “发明圣诞节的目的是什么?”肖凡问,眼中,有了焦距。
  “收礼物。”
  “我今晚的礼物找到了。”肖凡放下酒杯,朝着举杯正在对她微笑的男人走去。

  PART 4
  杨浮生不得不承认,他是实在无处可去才进的这间酒吧。酒吧的名字很吸引他――无所不在。
  三十年的人生,该玩的、不该玩的都玩过了,该尝试不该尝试也都尝试过了,他开始觉得无聊,一种想做点什么,却又是做什么都没劲的透顶无聊。更致命的是,他知道他这种状态,能吸引大把扑火飞蛾型的女子,就象眼前这位圣诞树,他也就更乐于保持下去。
  肖凡拿着烟,“借个火。”
  杨浮生掏出打火机,帮肖凡点烟,他不抽烟,却喜欢经常在口袋里放一个打火机,就好象他看出眼前这个女人明明不抽烟,却用这个借口跟男人搭讪一样。
  “一个人?”他问。
  “一个人?”既是回答也是提问。
  “一起喝一杯。”没有拒绝就吩咐酒保,“再开一瓶红酒。”
  在酒吧里跟男人搭讪的女人,赚的通常是开瓶费,这一点上,杨浮生觉得在可以接受的范围里,满足一下无可厚诽。
  她的手,按在他的手上,她的眼神跟她的动作一样大胆,直直地看着他,“不用了,我喝啤酒就好了,一瓶喜力。”
  啤酒正由豪迈迈向轻浮,但在酒吧,轻浮比豪迈更可爱。
  这个回答告诉杨浮生,她不是酒吧里谋生的女人,和他一样,都是排遣寂寞的都市男女。
  但她的打扮实在不象是来排遣寂寞的女子,没有女子会打扮成一颗圣诞树的样子来排遣寂寞。
  他仔细打量这个女子,她的气质告诉他,她受到良好的教育,应该也有一份收入不菲的工作,但她的打扮告诉他,她也许正是男人心中那种浮华之极的女子。
  肖凡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笑着指着手腕上链子,很廉价的号称水晶,却有可能是塑料的装饰品,“好看吗?”
  用挑选圣诞树的审美观吗?杨浮生苦笑,“好看。”
  “谢谢。”肖凡真心道谢,“我替这条手链谢谢你,谢谢你尽管言不由衷,但还是给予了它尊重。”
  杨浮生愕然。
  给一条艳俗手链以尊重?不象他会做的事,但在这位女子看来,似乎是理所当然,并且,他似乎也因此而获得了女子的好感。
  他打量这女子身上所有繁琐的饰物,现在,似乎都有了说得过去的理由。
  “你用这种方式尊重你所有的饰物吗,我是说,将它们一件不拉地挂在身上。”
  “是,有问题吗?”肖凡歪着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和眼角弯弯的笑纹,她知道自己这个笑容极其媚惑。

  PART 5
  “你家还是我家?”出了酒吧的门,杨浮生挽着肖凡的手臂。
  “你家。”
  “你胆子很大。”杨浮生忍不住提醒一下身为女人的肖凡。
  肖凡不以为意,“我已经活过了25个年头,虽然永远学不会从好男人里挑出坏男人,却知道怎么挑选坏男人中的好男人。”
  上车之前,肖凡拉着杨浮生站在自动售卖机前不动,杨浮生醒悟过来,掏出零钱买了一盒杜蕾丝。
  “我收回我刚才的话,你确实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一路山,两人并没有多余的话语,到达目的地之后,杨浮生先打开浴室的门,“要不要先洗个澡?”
  这是个有洁癖,但还算体贴的男人。
  肖凡放心了,进了浴室,关上门,但门没锁。
  浴室里到处都是镜子,镜中的自己,依旧年轻,依旧有期待,只不过,不再是曾经的期待,她笑着拍拍自己的脸蛋,再把身上那一堆林林总总取下来,从手包里找出早已备好的塑料袋小心装好,再脱掉衣服,打开水龙头,把自己交给热水。
  门开了,肖凡回头看着门口,水珠扬起飞一般的弧线,溅了他一身。她的脸上,身上,也都是闪闪发亮的水珠,但比水珠更明亮的,是她的眼睛,杨浮生曾经以为,大眼睛才是美女,但此刻,他不得修正这个观点,有一双修长眼睛的女人,会把她的光芒,聚拢在眼中,再慢慢漫延,直到,男人的心底。
  她用裸体坦然地面对他,没有遮掩,也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是衣冠楚楚的他,有了一丝慌乱,为自己身为成熟男人却没有足够的耐心。
  他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我来问你想喝点什么?”
  “啤酒,”肖凡闭上眼睛,继续享受热水冲刷身体的快感,“如果没有,或者其他什么酒都行,唯一的例外,是红酒,我对红酒过敏。”
  尽管水声很大,但她仍然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关门的声音,很轻的关门声,如果是几年前,她会因为这样的关门声爱上这个男人。
  产生爱,实在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负担爱,却是再也沉重不过的事。
  她承受不起。

  PART 6
  肖凡从浴室出来,身上穿着杨浮生的白色浴袍,披散着头发,脸上没有花花绿绿,身上也没有林林总总。
  “你现在干干净净的样子很好看。”杨浮生毫不掩饰他的欣赏。
  “谢谢,现在是我尊重本来面目的时刻。”肖凡接过杨浮生递过来的啤酒,喝了一口,却不吞下,抬起头,她的眼睛,大胆地看着他的眼睛,用她的唇,找到他的唇。
  杨浮生喜欢这种调情方式,不过是一夜情罢了,都是排谴身体内的寂寞空虚,都是寻找心灵之外的肉体快乐,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没有谁比谁高贵,也没有谁比谁矜持,不愿意可以随时喊停,愿意就尊重游戏规则,做一个合格的欲舞者。
  他温柔地吻着她,而她在同时回吻他,不到一分钟,两个人开始做爱,没有保留,没有羞涩,昏暗的灯光里,两位欲舞者熟练地探索着对方身体,热切地关注着对方的反应,熟练取悦对方的同时也取悦自己,倾听着越来越激烈的心跳声,感受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等待着激情到来的那一刻。
  对于熟练者而言,激情来得容易,去得也更快,呼吸平顺之后,肖凡并不急着穿上衣服,而是取出包里的烟,“介不介意?”
  杨浮生摇头,并且起身,找出打火机,帮她点燃。
  肖凡吐出一口烟,“你是那种会把女人宠坏的男人。”
  杨浮生苦笑,“你说对了,我的前任女友被我宠坏之后跟别人跑了。”
  “那你就太不应该了,让一个宠坏的女人到处乱跑,比乱扔垃圾更严重,环保局有没有罚你款?”
  “环保局没有,税务局倒是上门了,她把我偷税漏税的证据交给税务局,得到了税务局承诺的20%奖金。”
  “那你真够幸运的,万一你跟她结婚了再让她到处乱跑,就不是20%而是要分你一半身家了。”
  杨浮生不得不笑了,“你的思维方式真是异于常人,是该说你没心没肺呢,还是乐观过头?”
  “不是乐观,是因为太巧了,我把我的前任男友培养成‘四有’好青年之后,他跟别的女人跑了。”
  “四有?”这个说法很新鲜。
  “有知识,有品味,有前途,有耐心。”
  “那你有没有收到学费?”
  “有,两年前我领悟到与其靠培养男人升值还不如买套好地段的房子。”

  PART 7
  手机铃响,肖凡接通电话,“嗯,我十五分钟就可以好了,你过来接我。”
  放下电话,杨浮生问,“就走?”
  “怎么,想留我?”
  承认就在这场较量中失了身份。
  “我以为你的战利品只有房子,没想到还有专职私家车。”
  “不是私家车是出租车,谁出钱就属于谁的出租车,只比公车贵一点点。”
  “跟你说话很有意思。”杨浮生说真心话,他在酒吧挑中肖凡,是因为肖凡顾盼生辉时的大胆,没料到还有意外收获。
  “如果你认识我,就不会觉得有意思了,我是个很乏味的人。”
  “你的意思是,我们还是不留姓名的比较好。”杨浮生问。
  “你说呢?”肖凡把答案留给杨浮生去品味,同时以极快的速度把自己收拾好,最后抚着他的脸庞,再在他的唇上轻啄一下,“好了,不要再想那个宠坏了女人了,倒一杯酒,为自己庆祝,为了剩下80%的身家而不是50%。”
  她带上门的刹那,他悟出了答案,“你只对陌生人说真话?”
  肖凡的手,停在门把上,她有片刻的恍惚、失神,但很快回过神来,“陌生人,你猜对了。”
  “好吧,陌生人,你现在还会不会想起你的学生,我想他应该是那种好男人的坏男人吧。”
  肖凡看着这个男人足了五秒钟,就在杨浮生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却开口了,“会,我碰到每一个男人的时候都会想,不管是好男人还是坏男人,好男人不如他好得自然,坏男人却又不如他坏得彻底。陌生人,我把说真话的机会留给陌生人,我们永远都是陌生人。”
  “那我呢?”杨浮生不是在意别人眼光的人,但他真的想知道,这个女人对他的观感。
  “我想我已经告诉你实话了,陌生人。”

  PART 8
  钟声敲响十二点的时候,肖凡回到家,房间里没有开灯,但并不影响她发现阳台上有人。
  她住在不夜城里,她的阳台,永远看得见街边热闹的路灯。
  “我以为你明天才会搬过来。”肖凡认出阳台上的人是秦关关。
  “既然决定了,就不要犹豫。”秦关关走进来,手里,赫然,是一杯红酒,杯中摇曳的红色液体散发出诱人的魅力。
  肖凡闭闭眼睛,再睁开,“忘了告诉你,我对红酒过敏。”
  秦关关摇摇手里的红酒,“不好意思,你错过了申诉期限。”话虽如此,她还是把酒杯放在了一边,“不过,我以后尽量不让红酒出现在客厅。”
  “谢谢。”秦关关用一句法律术语告诉她,她越界了,然后,又用一个另体谅让她欠她一份情。
  肖凡不喜欢欠人情,欠帐还钱,理直气壮,欠情,却是永远的纠缠不清。
  肖凡朝自己房间走去,太晚了,明天还要上班。
  秦关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用太感动,我只不过认为红酒是一种太过私隐的物质,一点酸,一点苦,加一点不合时宜的甜,适合一个人在房间慢慢品,慢慢尝。”
  肖凡停住,“有人说过,喜欢红酒,本身就是一种品味,恭喜你,你有高尚的品味。”
  秦关关皱着眉头,这个表情不适合她,“我怎么从你的表扬里听出了讽刺的味道,是我多心吗?”
  “我不知道,如果你跟我相处久了,你就会知道,我有什么说什么,至于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没法控制。”
  秦关关迷惑,“你在公司也这样吗?这样性格的人也能买得起这样的房子?”
  “不是,我在公司是有什么不说什么。”肖凡回答。

  PART 9
  九点钟,肖凡准时坐在自己的位置,不早一步,也不晚一步,就象她对这份工作的要求一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任祥过来告诉她,“咱们公司被人收购了。”
  肖凡依任祥所愿,做出震惊兼恐慌的表情。其实她心里,既不震惊也不恐慌,收购罢了,比她去超市的频率高一点,超市她每天都去的,但比起她买房子的频率,又高出了很多,她这辈子,就买了一次房子,而她这家公司三年,已经经历过两次收购了,加上这一次,是第三次。
  “放心,我会罩着你。”任祥很满意肖凡的表情。
  “我可全靠你了。”肖凡小鸟依人得紧。
  “放心,十点开会,新来的董事长要求部门主管级都要出席,你什么也不用说,跟着我就行了。”
  这一句才是最最要紧的,肖凡明白。
  “放心了,我能有什么要说的。”肖凡更不忘记给任祥一颗定心丸。
  她想说的才多呢,例如,经销商和业余员联手私吞回扣,身为总经理的任祥得大头,她这个市场督导,偶尔,会分点蝇头小利。
  如果她来一招检举揭发什么的,估计到手的蝇头小利没了,但如果那位董事长答应把检举金额的20%作为对她的奖励,她说还是不说呢?
  反正无事可做,肖凡坐下来开始算,那20%的奖励具体是多少,算来算去也算不清,本来就是一笔糊涂帐,算得清楚才有鬼了,倒不过,拿了这20%,在这家公司肯定是呆不下去了,换一家,有这么好的待遇吗?有这么好摸鱼吗?
  答案是:否!
  不知不觉,肖凡在纸上又画了一堆大圈圈小圈圈。

  PART 10
  十点的会议准时开了,看来这位新董事长是遵守时间的人,只不知是只此一天呢,还是日日如此。
  肖凡继续低头画圈圈,只不过,画圈圈的地点,从她的办公位换到了会议室。
  门开了,前呼后拥进来的必是新董事长无疑,肖凡不能免俗地看了来人一眼。
  是他?
  昨夜的陌生人。
  方静警告过她,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肖凡有一秒钟的失神,随即释然,昨夜的事,这位董事长怕是比她更不想让人知道吧。
  肖凡开始考虑,前几天有猎头公司联络她,关于跳槽的事,本来没兴趣,不过,既然意外是生活的调剂品,总得尊重一番。
  肖凡习惯了一边想心事,一边在唇边挂着讨好的笑容。
  杨浮生第一眼看到肖凡,他觉得自己没有认错人,但第二眼,看到那个笑容,昨夜的陌生人,她的笑容时时都在轻蔑地嘲弄着什么,而眼前这个笑容,却是不折不扣地谄媚。
  杨浮生开始不确定,他咳嗽一声,试图引起肖凡注意的同时,观察她的神情,却失望地发现这位女子却是低下了头。他想起昨夜的女子,即使是赤身裸体,也不会低头。
  总经理任祥开始一个个介绍与会人员,杨浮生从这些人员先看他还是先看任祥的眼神中,判断他和任祥在这些人心目中所占的比重,孰轻孰重。
  杨浮生失望了,所有人都是先看任祥,再看他,包括那位叫肖凡的女子,任祥介绍她的名字叫肖凡,很不起眼的名字,也一副很不起眼的样子,至少,在这间会议室里。
  不过,他也没有太失望,他买下这家公司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是真正的酒徒,而红酒,是他的最爱。这家公司,是最具影响力的销售商之一。他是精明的商人,知道与其放任自己的爱好,不如将爱好也作为生意的一部分。

  PART 11
  “记不记得我的圣诞礼物?”肖凡问方静。
  “别人一年过一次圣诞节,你每星期一次,我怎么知道是哪一次。”
  “上一次。”
  “不记得了,不过,你挑男人的眼光一直不错,我拿眼珠子跟你换好不好?”方静的注意力从来都不容易集中,据她说,是从幼稚园就染上的毛病,她上的个性自由的贵族幼稚园。
  “他是我新上任的米饭班主。”肖凡宣布这个消息。
  方静惊讶地合不拢嘴,肖凡却觉得她有些大惊小怪。
  “那你还上这里来?”这间酒吧,是肖凡拆开圣诞礼物的地方。
  “等他成为这里的主人,我们再挪地方也不迟。”肖凡满不在乎,吩咐酒保,“再来一瓶喜力。”
  肖凡对着瓶口大口喝着啤酒的同时,看到了门口进来的男人,他先是站在门口扫视一遍,象在寻找什么人,然后,他的眼神定在她的身上。
  肖凡立刻知道,他找的人,正是她。
  她推了推方静,“上星期的礼物,又来了,介绍给你怎么样?”
  “为什么我每次都捡你剩下的?”
  “什么剩下的,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肖凡笑着对门口的杨浮生招招手。
  杨浮生来到这里,是因为无聊之极,在刚刚结束了一场同样无聊的应酬之后。
  他有想过会碰到肖凡,他甚至,有些期待肖凡见到他时的表情。
  他想象中的肖凡会有很多种表情,但决不是现是这样,极为夸张地招着手,虽然她这个手式,跟她身上圣诞树般的打扮很是配套。
  他笑了,笑自己,笑自己的莫名其妙,最聪明的男子尚且猜不透最蠢笨女子的心思,而自己居然在猜测肖凡这样女子的心思。
  他确定这个女子就是肖凡,他的员工之一,人有相似,只是五官而已,而不是感觉。

  PART 12
  “你好,陌生人。”肖凡跟杨浮生打招呼,“我的朋友,你同样可以叫她陌生人。”
  “那我怎么区别你们两个呢?”杨浮生决定陪肖凡玩这场游戏。
  “你认为有必要区分吗?”肖凡问。
  “有。”
  肖凡拉着方静,“我们走。”
  杨浮生没有阻止她们离开,正确的说,他没有阻止肖凡离开,毕竟违反游戏规则的,是他。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人人热衷于陌生人的游戏,只有陌生人跟陌生人,才说真心话,陌生人一旦相互认识了,再想起那些真心话,比赤身裸体还让人难堪。
  “可惜了。”肖凡站酒吧门口,吹着夜晚的风。
  “可惜了。”方静也说。
  肖凡为杨浮生违反游戏规则而可惜。而方静,则在为不能结识杨浮生而可惜。
  “接下来去哪里?”方静还不想回家。
  “回家。”肖凡故意说。
  方静的脸垮下来。
  肖凡摇头,“回家是三个小时以后的事,我们去游乐场好不好。”
  “游乐场?这么晚?”晚上去游乐场,方静有些犹豫,但心中却在蠢蠢欲动。
  “咱们翻墙进去,又不是没翻过。”肖凡没等方静点头答应,抓住方静的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就跑。
  方静咕哝,“我现在变得这么坏,都是你带的。”
  “是你自己本来就有不少的恶劣因子,只不过被我发掘了罢了。”肖凡不承担这个罪名。
  杨浮生愕然,他出来,不是有意跟踪,他向来认为跟踪是最没品的事,他听到肖凡跟方静的对话,也不是偷听。他不过是见肖凡走了,这地方也没有其他他能感兴趣的事或人了,他也想走了,他站在门口,等着小弟把他的车开过来,而他站的地方,刚好有根大柱子刚好挡住了他的身影。

  PART 13
  杨浮生在办公室里约见秦关关,天秤律师事务所按他的要求推荐来的人选。
  他的要求很苛刻,第一,要法律专业,不仅是中国法律,还要熟悉国外法律,这是专业要求;第二,要懂红酒,这是行业要求;第三,要女性。
  他提最后一个要求的时候,看到了事务所所长暧昧的眼神。他也心照不宣地笑,不解释是因为他认为女性更能让人放松戒备的缘故。
  “你的工作内容是在三个月之内把公司内部跟销售商之间互吃回扣的事查清楚,要证据确凿。”
  秦关关知道证据确凿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这将是整个调查过程中最难的部分。
  “我要以什么身份出现在公司?”
  “销售代表。”杨浮生玩味着这四个字,看着秦关关的反映。
  秦关关想起酒吧、餐厅里卖酒兼卖笑的女子,脸色微变。
  “你可以拒绝,不过三个月内的报酬是你目前工资的两倍,三个月后再加上追索金额的20%作为奖励。”
  杨浮生喜欢看男人和女人们在自尊和金钱之间挣扎时的表情。
  秦关关十指交叉,松了紧,紧了松,杨浮生把放手定义为自尊,握紧定义为金钱。
  他猜对了,当秦关关把手握紧时,她的选择是,“我答应你。”
  秦关关从杨浮生的办公室出来,看到了肖凡,和她脸上甚为乖巧的笑容,她一愣。
  “你在这里工作?”
  “三年了,我是这里的市场督导。”肖凡主动迎上前去回应秦关关的问候,旁人看来,这两位女子实是亲热之极。
  “巧了,我刚刚应聘上这里的新工作,销售代表。”
  肖凡明白得紧,以秦关关的学历条件,根本不需要屈就销售代表一职,但她什么也没说,照应笑得乖巧,一边说着“欢迎”,一边回过头,招呼同事,“过来见见新同事,男士们有福了,咱们公司又来了一位大美女。”

  PART 14
  秦关关不得不跟杨浮生打电话。
  “有个新情况,我认识肖凡,她是我的房东,我租她的房子住,她也知道我的底细。”
  秦关关所不知道的是,杨浮生喜欢这个巧合,他有理由找肖凡单独谈话。
  在公司里,肖凡把自己藏得很深,如果没有那一夜的陌生人经历,他怕是永远不会留意到公司还有这一号人物。表面上,她是任祥的人,但不热络,基本上任祥把她当成无害的摆设,而她,在他看来,很乐意扮演这一角色。她也把自己控制得很好,他查过她这几年的工资纪录,不算太离谱,但比正常要高出一点点。
  为了不惹人怀疑,杨浮生决定以亲和为理由,找公司每一位主管级员工单独谈话。
  这种谈话没意思,人人个个争着表达忠诚、进取之心,表达他见得多了,但相比而言,做出来的,他又见得太少。
  终于轮到肖凡了,她进来的时候,没有丝毫不安,这让杨浮生觉得很有趣,他真的想知道,肖凡什么时候才会害怕,难不成,爬游乐场围墙被抓才知道?
  “你是市场督导,对目前的红酒市场怎么看?”套话在大多数情况下还是非常有用的。
  “市场前景看好。”她不去做外交发言人还真可惜了。
  “好在哪里?”算是步步紧逼吧。
  “过了市场培育期,消费者对红酒的认知度越来越高。”教科书般中规中矩的回答,她也适合去写那些华而不实的销售技巧教程。
  “可是据我所知,你好象对红酒过敏,试想一位对红酒过敏的员工,怎么可能在销售红酒的公司胜任市场督导这样重要的职务?”杨浮生抛出杀手锏。
  肖凡睁大眼睛,“我对红酒过敏,没有啊。”脸上的表情无辜之极,“我的履历写得很清楚,我从十七岁开始就在法国鼎鼎大名的杜夫人酒庄做学徒了。”
  杨浮生无话可说了,他总不能掐着肖凡的脖子让她承认自己就是那晚的陌生人。
  “后天有个酒会,你明天不要来上班了,好好准备准备,跟我一起去吧。”
  “那个酒会在香港!”肖凡惊呼。
  杨浮生总算看到了肖凡脸上的惊讶,也许是真,也许是迎合他的意思做出来的吧,这个女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已经分辨不清了。
  酒会加上订货会,他有一个星期的时间,跟肖凡独处,看不清真假没关系,他只要不让这个女人再扰乱他的心绪就行了。

  PART 15
  “又是十二点,灰姑娘回家的时间。”秦关关对着进门的肖凡说。
  “灰姑娘,脚有毛病的那位?”肖凡嗤地一声。
  “灰姑娘的脚有毛病?”秦关关记得那个故事里没有提到这个细节。
  “要不她的鞋怎么别人都穿不上,肯定是畸形。”肖凡的眼光,落在秦关关手里拎着那瓶红酒上面。
  “今晚没有推销出去剩下的,我带回来了。”秦关关解释。
  肖凡点头,不再理会,打算回房休息。
  “我一直想知道,你对红酒过敏,是因为喝得太多过敏,还是没有喝过就过敏。”秦关关忽然问出这一句。
  “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告诉你答案。”只有告诉他人自己也不知道,才是拒绝最彻底的方法。
  “你应该知道,我进公司,不是做销售代表那么简单。”秦关关不介意让肖凡知道一些自己的底牌,反正即使她不说,肖凡也会知道。
  “我当你是因为太过喜欢红酒而当上红酒推销员,这个解释不错吧。”肖凡很乐意为秦关关找出合理解释。
  “我说过,红酒是一种品味,好的红酒,她的平衡,柔和与醇厚,是一个女人的最高境界,她应该是释放了压抑与脆弱,驱除了烦恼与忧愁的豁达与开朗。所以,不要把酒桌的喧闹跟我联系在一起。”
  肖凡转过头来,语带讥诮,“我倒听说过另外一句话,喜欢红酒的女人都是爱自己多过爱别人的女人,用男人的话说,是宠坏了的女人。要知道,对付宠坏女人的最好办法……”她停下来,“还要我继续往下说吗?”
  “不用了。”秦关关脸上,有一丝狼狈,肖凡回来之前,她都在做准备,她想到过,公司之外的肖凡会有些锋芒,但没想到,是如此地不留情面。
  肖凡却是笑了,她太过知道杨浮生让秦关关进公司的目的了,她唯一的要求,是让这事,彻彻底底与她无关。此刻的不留情面,无非,是争个上风,让秦关关不要妄图选她作为突破口。

  PART 16
  杨浮生一路观察着肖凡,除了过剩的讨好笑容,他没有新的发现。
  有时候想想,他还真有些贱,有人讨好,特别是肖凡这样骄傲的女子,不管是真是假,对男人而言,都应是一种满足。
  但他仍然忍不住,去探求讨好之后的真意。
  他还想要什么?他问自己,在得到一个女人的身体,清楚看过这个女人的裸体之后,难不成,他还想要这个女人的心吗?
  杨浮生惊出一身冷汗!
  他开始在后面的日子故意不去看肖凡,不去留意她的一举一动,但他没能把自己控制好,在这次酒会上。
  酒会的主人是鲁天磊,在酒的国度里,他是一则传奇,在他建立起属于他的酒的王国之后。
  从进门的那一刻起,杨浮生就知道,鲁天磊的注意力,在肖凡身上,而不是他身上。
  他有被忽视的愤怒,但等他看明白鲁天磊看肖凡的眼神,纯粹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里,他的愤怒,出离了。
  “好久不见。”鲁天磊伸出手,掠过他,直接伸向肖凡。
  肖凡也伸手,但不是跟鲁天磊握手,而是跟他介绍,“杨浮生先生,我老板。”
  肖凡用抬举他的方式打击鲁天磊,杨浮生品出味来了,他不介意被人忽视,他甚至,很乐意,在这种时候,当一名看客,看清肖凡和鲁天磊之间曾经有过的过去。
  但他们除了那句“好久不见”之外,什么也没说,或者说,肖凡没给鲁天磊说话的机会,她呆在最热闹的地方――食物旁边。
  与其说肖凡是在吃那些食物,还不如说,她在尊重那些食物,她细细品尝它们,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这令杨浮生想起在酒吧,她身上配戴的那些廉价首饰。
  大隐于市,只有最热闹处,才能把人隐藏得最彻底。
  这就是肖凡一直在做的事,她在酒吧,用最廉价的首饰掩饰自己;她在公司,用最无能的举止掩饰自己。
  杨浮生第一次见到把自己隐藏得如此之深的女人。

  PART 17
  “你做肖凡老板多长时间了?”鲁天磊在身后问他。
  “一个星期。”这是实话,不尽不实的实话,鲁天磊没问他认识她多长时间了,也没问他跟她上床有多长时间了,所以,他不必回答得太过详细。
  他听见鲁天磊吁了口气。
  “一个星期,不是很长。”鲁天磊的结论出来了。
  “有的人,点头之交真是点点头就过去了,而有的人,生死之交纠缠了今生还盼着来世,你觉得肖凡属于哪种?”
  杨浮生有种感觉,他只有打倒了鲁天磊,才能在肖凡心中占据位置。
  “肖凡不是死缠烂打的女人。”鲁天磊似乎很生气。
  “因为她没有死缠烂打着你?”杨浮生再一次承认,他是酒徒,不折不扣的酒徒。
  鲁天磊哼地一声走开了,找了个离肖凡更近的位置,肖凡仍在……尊重她的食物。
  杨浮生觉得这个场面真的好笑之极,为鲁天磊,也为自己,两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生一堆食物的气。
  时钟敲过十二点,身为同来的男士,杨浮生有权利带女伴离开,而男主人,必须站在门口,送走每一位宾客。
  “肖凡,太晚了,明天还要签约,先回吧。”
  杨浮生居然用商量的口吻跟她说话,肖凡还真是小小地吃了一惊,他是老板,他命令才应该合情合理,不是吗?
  她点头,挽着杨浮生的手臂,一起去取大衣,一起离开。
  社交礼仪的暧昧之处就在于,每一对结伴参加的男女,都被装扮成天经地义的一对,常被无心者羡慕,或被有心者嫉妒。
  鲁天磊,是那个有心的,杨浮生在跟他握手告别的时候,手握得特别重。
  “鲁先生的力气真是大。”杨浮生苦笑。
  肖凡对这个抱怨,没有评价,她不关心。
  杨浮生知道的是,肖凡对他和鲁天磊,都不关心的。他决心改变这种现状。
  有人说,当男人有心情谈起前任女友的时候,他是有心,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了。
  其实女人也大同小异,如果女人,不愿提起从前的感情事,那就是,她还没有做好接受新感情的准备。
  当天晚上,有繁星,有微风,有海浪轻轻拍打沙滩的声音。
  “我们是大学同学,我们在一起八年,跟夫妻没什么两样。”杨浮生谈起他的前任女友。
  “杨总,你喝醉了。”肖凡对了解杨浮生的过去不感兴趣,过去对于每个人来说,都过于沉重,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
  “我没醉。”杨浮生坚持。
  “喝醉了的人都喜欢说这一句。”肖凡更坚持。

  PART 18
  一个星期之后再回公司,秦关关已经成为销售部第一号美女,再加上修饰词,是性情美女。
  “这女子不错,放得开。”总经理任祥这样称赞她。
  肖凡暗笑,女人放不开是男人的福份,放得开,就是男人梦魇了。
  “对了,跟老板去香港出差,有何收获?”任祥打听着消息。
  “你不提我还忘了。”肖凡从抽屉里摸出一堆东西,全是她从地摊上扫来的,印着紫荆花,香港等字样图案的钥匙扣,小皮夹之类。
  任祥挑了一个印着紫荆花的银色钥匙扣,剩下的扔给了其他同事。
  “对了,我跟你提过的东西,你帮我带了没有?”任祥把肖凡拉到一边,小声问。
  “带了,临走时你千叮咛万嘱咐,我怎么敢忘呢。”肖凡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劳力士。
  “喏,这不是,才花了不到两百块,跟真的一模一样,不过,走得不是太准,不过也没关系,它每天不多不少多走一个小时,你大不了每天往后拨一小时就行了。”
  任祥把表揣进怀里,再掏出两百块,递给肖凡,“谢了,还好,是快一小时,不是慢一小时,就是万一忘记拨回去了,也可以跟别人咱走在时间前面。”
  杨浮生总算知道,离开香港的最后一天,肖凡跟他说出去一小时买点东西就回来是做什么去了,当时他有不悦,他本能地认为肖凡是去见鲁天磊了,并且不想让他知道。他想过阻止,但又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小气,犹豫之际,肖凡已经走了,为此,回来的路上,一言不发的人,换成了他杨浮生。
  现在看来,肖凡没去见鲁天磊,倒是去倒腾这些破铜烂铁去了。
  杨浮生不知该笑还是该气,女人,你能知道她们的脑子是什么构造?
  杨浮生只知道否定的答案,反正不是水泥,因为男人的脑子里都是水泥,凝固的水泥,所以,永远摸不透女人脑子里那些流动的特质。

  PART 19
  “你不在公司期间,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想不想知道?”回到家里,秦关关摆出久别重逢,滔滔不绝的架式。
  “不想,在你之前,有几个同事也动过这房子的主意,但我没答应,你知道原因吗?”肖凡问。
  “明白,家是家,公司是公司,说好听点是公私分明,说难听点是私隐空间,别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秦关关满不在乎,仰头,喝下一整杯红酒。
  肖凡皱着眉头,“我说过,我对红酒过敏。”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在这家红酒销售公司上班,每天接触的除了人就是红酒,现在如果我再相信你的鬼话,那我真成了傻瓜了。”
  “你没有听说过,干一行,恨一行吗?”
  “可是,我听到一个传言,有关你的?”秦关关凑上前来,眨眨眼睛,酒精迷离了她眼睛的焦距,使得这位原本俐落的女子,有了几分慵懒和风情。
  “传言都不可信,我为什么要听。”肖凡断然拒绝,她不再理会秦关关,回到自己房间,“怦”地一声关门房门。她的动作又急又重,整个屋子都好象在摇晃。
  肖凡知道,那些传言是真的,红酒的国度,太小了,小得,你总能遇到你不想见的人,不管是愿意,或不愿意。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仿佛看到衣着华丽的自己,三根手指宛如盛开的兰花般,拈着那只高脚水晶杯,还有杯中,暗红的液体。眼神迷离地扫过大厅里的那些男人们,每一个男人她都叫不出名字,但每一个男人,都是旧识新交,都不是陌生人。
  优雅才是女人最大的谎言,与红酒相伴,不开口,用眼神勾引男人的女子,永远就是优雅的,甚至,是高贵的,但一旦她说话了,特别是说真心话了,她就变成了最低贱的妓女。
  “肖凡,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一个声音在耳边回响。
  肖凡吃了一惊,手不受控制地,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打翻在地。

  PART 20
  “今天是周末,你明知道我周末没时间,还约我出来。”方静抱怨,在喧闹的酒吧。
  “那我一通电话,你为什么跑得比谁都快。”肖凡笑道。
  “你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人,说吧,出什么事了?”方静婉拒了酒保的殷勤,明天有一整天的工作,今晚没有卖醉的权利。
  “我遇到鲁天磊了,在香港。”肖凡的话没有起伏,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风雨欲来。
  “妈那个巴子!”方静一掌拍在吧台上,引来全场侧目。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方静大喝一声,袖子一撸,十成十的惹不起。
  肖凡忍不住嗤地一笑,“方静方静,你还真是糟蹋方伯父给你取名的一番心意。”
  “是啊,是啊,老爸是见我一出生就哭足三天三夜,给他下马威,他就给我取了这个‘静’字做紧箍咒。”方静嘴一撇,“男人啊,还真懂得把他们的夫权父权发挥到极至。”
  肖凡听着方静抱怨,不知不觉,喝完整整一扎啤酒,方静伸手挡住,“我知道你天生的千杯不醉,但你还是顾着点你的肚子吧,小心喝出啤酒肚。男人的啤酒肚叫度量,女人的啤酒肚叫什么?”
  “女人没有肚量,只有小肚鸡肠。”肖凡苦笑。
  “什么女人小肚鸡肠,那个鲁天磊才他妈的小肚鸡肠。”方静破口大骂。
  “方静,你能不能在说话的时候,不要带出那些……字眼。”肖凡皱着眉头。
  方静深呼吸,再大口用力吐出一口气,“帅哥,给姐姐开一瓶喜力。”
  “你明天还要工作。”方静是导游,她选择在周六周日带团,然后周一到周五,用她老爸的话说,叫无所事事,用她自己的话说,则成了享受生活。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姐姐我今晚一定要把那个混蛋鲁天磊骂个过瘾,你不是说,我喝醉了酒,骂起人来,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吗?”
  肖凡真的只能苦笑了,她本意是让方静陪她来发泄,现在倒好,发泄的反倒成了方静了。

  PART 21
  “男人他妈的没一个好东西!”怦,酒杯摔碎的声音。
  “男人都他妈的是混蛋!”嘭,酒瓶砸烂的声音。
  “男人都他妈的应该下在狱!”哇,呕吐的声音。
  “男人们还在天堂,我已经下地狱了。”肖凡摇头叹息。
  天堂里来来往往男人们正看着,地狱里徘徊两个疯婆子在大街上……耍酒疯,正确地说,一个耍酒疯,一个在无可奈何。
  “肖凡,你真的不应该放那个混蛋走,你应该缠着那个混蛋,让他不好过,让他死,不,让他死还便宜他了,让他生不如死。”方静死命揪着肖凡的衣襟。
  这就是典型的酒后吐真言。
  “是,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让他生不如死。”肖凡随口应着,心里却也有了几分痛快,这大抵,跟请人打小人是一个道理吧。
  “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才有钱。我不做好女人,我不要花自己的钱,我不要把钱给好男人花。我要做坏女人,我要花坏男人的钱。好女人花自己的钱,坏女人花坏男人的钱……”
  肖凡真的很佩服方静,醉得七荤八素,还能把这饶口令一样的劳么子说清楚。
  “好,我们去花光坏男人的钱,没钱就没有坏男人了。”幼稚园哄小朋友就是这样吧。
  “我要做坏女人!”方静砸完最后一个酒杯,最后一个酒瓶,吐空了肠胃,实在没什么可折腾的了,一屁股坐在路边,号啕大哭起来。
  “好了,你已经是坏女人了。”肖凡拿出了哄小孩的架式。
  “不是,你不是坏女人,我不是坏女人,坏女人不能自己掏酒钱,你是付酒钱的好女人,我是付酒钱的好女人。我要坏男人付酒钱,坏男人,坏男人,你们快出来,你付酒钱,我跟你回家……”
  肖凡慌忙捂住方静的嘴,周围开始有小青年吹口哨了,还有答应的声音。
  肖凡无奈摇头,那些应答的小青年不明白,他们,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坏男人,他们不过是,管不住嘴巴的小年青。真正的坏男人,不动声色,微笑着,在你心口最柔软的角落,插上一把刀子。

  PART 22
  杨浮生正好在这附近游荡,他是夜游者之一,出现在这里也很平常。
  看到那些小青年开始蠢蠢欲动,他拨开众人上前。
  “我送你们回去。”
  “小李,什么时候到……静喝多了,你过来接我们,无所不在门口。”肖凡对着手机说。
  “我的车就在那边,你们在这里不安全。”杨浮生试图跟女人讲道理。
  “巡警在那边,他们不敢,多谢你的好意。”肖凡一指那边,果然,有一辆110警车停在那边。
  这女人什么时候都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肖凡,你帮我找到坏男人了吗?”方静忽然一声呢喃。
  杨浮生抓住机会了,“她叫你肖凡,真巧,我也认识一位叫肖凡的女人,她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她喝醉了,不知道自己说什么。”肖凡甚至抬头,看着杨浮生的眼睛说这句话。
  “你还真死不认帐。”杨浮生没辙了,也不管一身名牌,在肖凡身边坐下来,“好吧,陌生人,我走累了,在这里坐一坐就走,你不应该介意吧。”
  “马路不是我家的,你随便坐。”肖凡虽然脸无表情,却也不得不感谢这个男人的关心。他在担心两个女子,一个还喝醉了,胡言乱语,在这大街上会被人欺负了去,他身为男人,不需要做任何事,坐在那里,就是保护了。
  有时候,肖凡真的痛恨这种观念上的不公,为什么男人坐在身边意味着安全,而女人,坐在身边则意味着软弱、麻烦……
  三个人坐在街边,方静偶尔会说几句醉话,吵着要坏男人之类,其余的时候,倒也还安静。
  一辆出租车匆匆在身边停下,“凡姐,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怎么才来?”
  杨浮生从他们的对话得知,他们之间,远非一般的司机与乘客关系,但他现在扮演的角色是陌生人,陌生人允许好奇,毕竟好奇是人类的天性,但陌生人没有发问的权利。
  “送一个远客出城了。”小李从车上下来,是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
  杨浮生感觉在他身上,能真正看到年轻的含义,有一点羞涩,但总体来看,是热情的,有一点怕生,但看到坐得很近的杨浮生之后,他用自己的被把自己和两位女子隔开。
  小李帮着肖凡把方静扶上车,开车走了,他们甚至没有跟他说声“再见”,因为他是陌生人,陌生人之间,没有“再见”!

  PART 23
  九点整,肖凡把考勤卡从机器里拿出来,插回原处。
  她一向是这样遵守时间,遵守得你挑不出任何刺,却又恨得牙痒痒。
  杨浮生走过去,“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他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这个举止引起了办公室众人的猜测,但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肖凡以为杨浮生会说昨天晚上的事,反正她已是百毒不浸,在去办公室的途中,她有心情跟一路遇到的同事道一声,“早上好!”。
  良好的人际关系是需要长久经营的,她不会忘记这一点。
  杨浮生苦笑,自从遇到肖凡,他这个表情出现的频率实在是太高。
  坐定之后,出乎肖凡意料之外,第一句就言归正题,“香港的鲁先生打电话过来,他明天会亲自过来,和我们公司谈‘极品女人’的代理权问题,他指名要你接待,有没有问题?
  “极品女人?”肖凡首先找了个最无关紧要的问题来问。
  “是鲁先生新推出的红酒品牌,听说在法国展出时,一举荣获金奖。”杨浮生不放过肖凡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那鲁先生还真给我们面子,肯把这么好的酒给我们代理。”肖凡脸上,又是杨浮生见惯了的讨好笑容。
  “鲁先生不是给我面子,是给你面子。”
  “鲁先生这么说?”
  “在香港的酒会上,他不是先跟你打的招呼吗?”
  “鲁先生是商人,咱们公司没实力,他怎么可能下定决心,这可都是杨总的功劳。”
  “鲁先生还没正式决定,只是说先跟我们谈谈。”杨浮生提醒她。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这个肖凡,适合当小学老师。
  “明天上午九点的飞机,你去机场接他,对了,顺便问一句,鲁先生跟你是怎么认识的?”最重要的问题用最不经心的方式提出来,即使是擢中了心事,也发不得火。
  “我们在同一家孤儿院长大,他是男人,是最有出息的那一个,是孤儿院的骄傲,而我,”肖凡一耸肩,“我是女人,是最默默无闻的,孤儿院的一份子,就这么简单。”

  PART 24
  肖凡在做梦,去机场接鲁天磊的前一个晚上。
  她梦见她又回到孤儿院旁边那条小河边,天很热,太阳不知为什么是白色的,男孩子们脱光了在里面游泳,男孩子们看起来快乐又自由,她也不知不觉脱下衣服想下水游一游,她是最羞涩的那一个,穿着背心和短裤。院长过来,把她从水里抓起来。院长的手很重,抓得她手腕都肿了。
  她看见她的手,在迅速在肿大,在溃烂,烂出一个很大一个洞,把她整个人都吞噬进去。
  她醒来,举起双手,隔着不夜城的路灯看着自己的手臂,这是一双女性的手臂,纤细,而光洁,有一点轻微的神经质在里面。
  电话响了,先看钟,临晨三点,这个时间会打电话来的人,只有一个,“方静,什么事?”
  “他要回来了。”方静说。
  不需要把“他”的名字说出来,他们两个都知道,“他”,是鲁天磊。
  “你怎么知道?”难道鲁天磊这次回来,不仅仅是谈合约这么简单。
  “晚饭的时候听爸爸说的,他捐了一大笔钱给孤儿院,政府要搞一个盛大的表彰仪式。”
  “值得恭喜,男人式的衣锦还乡,”肖凡冷笑未毕,又想起一事,“晚饭时就知道的事,到临晨三点打电话告诉我,中间这段时间,你做什么去了?”
  “我在想,要不要告诉你。”方静老老实实回答。
  肖凡想起她的梦,夜半时回忆自己的梦,就好象审视自己的灵魂一般,清晰得令人心都在颤抖。
  “对了,你好象已经知道他要回来了?”方静也回过味来。
  “今天上午知道的,他要跟我们公司谈红酒代理权,由我接待,他指名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半天,才传来方静的声音,“肖凡,公事公办吧,别跟那个混蛋谈私事。有什么麻烦,打我跟小李的电话,你知道的,我们的电话24小时都为你开着。”

  PART 25
  等待真的另一种麻木,另一种境界来临之前的磨砾,就象流水冲刷砾石一样,冲刷中内心的不平、愤怒、担心,甚至是恶意这等尖锐的情绪,等到现实来临的那一刻,只剩下大方得体的微笑和恰到好处的冷漠。
  “鲁先生,你好,我代表公司来接您,我们杨总希望能够在中午的时候与您共进午餐,杨总听说您是本地人,安排了特色菜给你接见洗尘,您先在宾馆休息一会儿,我们会有专车接您过去。”肖凡有板有眼地说着接待内容。
  鲁天磊眼一闪,“杨浮生听说我是本地人,听谁说的,你吗?”
  这个男人永远把自大摆在第一位,认为她跟杨浮生闲着没事,拿他做中心话题锻炼舌头的灵活程度吗?
  “鲁先生的奋斗史,从本地最大日报的头版头条到街头小报,都有刊登,所不同者,是侧重点。至于鲁先生是本地人,不管是哪个侧重点,都必须首先提到的。”
  鲁天磊明白所谓不同的侧重点是什么,街头小报大概是大讲特讲他的风流韵事,而本地最大的日报,大抵离不了所谓奋斗血泪史,商场经历之类,但他不喜欢的,是肖凡说这话的表情,看热闹之外,还幸灾乐祸。
  不管过去多少年,有一点总不会变化,肖凡,以他的窘迫调剂心情,以他的痛苦,作为武器。
  “你似乎很高兴。”鲁天磊忍不住说出口了。
  “鲁先生言重了,只不过我有一个朋友是做印刷的,靠印鲁先生这些大小消息,发了笔小财,为朋友高兴罢了。”
  “我高兴我还有这种为人带来财富的功效,还有,既然你知道为朋友高兴,你居然不为我高兴,是不是已经不把我当你朋友了?”鲁天磊很是不悦。
  “不敢,鲁先生这样的尊贵人,不敢高攀。”
  “要不要我提醒你,我们曾经是同一家孤儿院一起长大的朋友。”
  “那你真是太不应该了,朱无璋当了皇帝之后,为了避免他那些朋友们提起那些难堪的童年往事,把童年的玩伴全杀了,你要提醒我的,是这件事吧,你放心,我很识趣的。”
  一加一等于二,这样的答案都有人怀疑,那更复杂的谁对谁错之类的事情,更不可能只有一个标准答案。鲁天磊明白这个道理,和女人争辩是不智,男人的智慧不应在这种地方。
  他选择:闭嘴!

  PART 26
  方静约肖凡出来,第一句话,“你没事吧?”
  肖凡失笑,“我能有什么事?”
  方静仔细看了肖凡半天,“那就好。”
  肖凡摇头,照旧喝着她的啤酒。
  过了好半天,方静忽然又蹦出一句,“鲁天磊没说什么吧?”
  “他能说什么,你忘了,论说话,他从来都不是我的对手。”肖凡尽量让自己轻松些。
  “但是每一年,代表学校参加辩论大赛的都是鲁天磊。”方静提及往事。
  肖凡一口把瓶里剩下的啤酒喝尽,“太晚了,明天还要上班,我先回去了。”
  方静自知失言,一把拉住她,“再陪我一会儿,最多,我罚酒一杯。”
  肖凡其实生的是自己的气,方静这样,她也不好再闹,“好了,你也别罚自己了,你那不是罚你,简直是在惩罚我。”
  方静知她是提起上次醉酒的事,脸一红,“我都说什么醉话了?”
  “理想。”肖凡慢慢悠悠丢出两个字。
  “我居然还有理想?”方静不敢相信。
  “做坏女人!”肖凡公布答案。
  “不可能!”方静连连否认。
  “我有证人。”
  “谁?”
  肖凡看到门口,杨浮生正进来,忙改口道,“小李。”
  “那小子,算了,唉,真可怜,大好理想青年又被我们荼毒一次。对了,说起小李,他让我转告你件事,说他快存够钱了,让你做好准备,你要做好准备做什么,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结婚。”肖凡哈哈大笑。
  “和谁?”
  “小李。”
  “他?少来。”方静嗤地一声。
  说真话的时候反而没人相信,即使是面对自己最好的朋友,肖凡觉得有必要自我检讨一番。
  “真话只说一遍,爱信不信,小李三年前跟我求婚,我让他攒够三十万再来找我。”
  方静惊讶得合不拢嘴,好半天才结结巴巴说道,“你你你……肖凡你不要摧残民族幼苗,小李比你小8岁。”
  “当年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你猜猜他怎么回答我的?”
  “怎么回答的?”
  “他说,不就是小几个月吗,有必要大惊小怪吗?”
  “小……小几个月?”方静只差翻白眼了,“是96个月,个位十位随便找一个四舍五入都是100个月,这也叫几个月。”
  “这话你别跟我说,你跟小李说。”肖凡没好气。

  PART 27
  杨浮生面前一字排开着五个酒杯,每一个酒杯都盛着红酒,各种品牌,深浅不一的红酒。
  就是这样一个举动,让他成了酒吧里的焦点。
  “他在做什么?”
  “他在品酒,第一杯大家族,第二杯红颜容,第三杯英雄泪,第四杯青春年少,第五杯,是红酒中的极品,等闲难得一见,是披头士。”肖凡低声介绍道。
  “隔这么远你也看着出,”方静吐了吐舌头,“专业就是专业,难怪你当初寻死觅活也要学那个什么酿酒了,果然有趣。”
  “我倒是羡慕你,贪玩,就学了导游专业,成日里游山玩水,多好。什么酿酒,不过是杯中物罢了,没什么好看的,走吧。”
  肖凡拉着方静要走。
  “他为什么要把顺序打乱?他为什么要先喝那杯青春年少,有什么讲究?”方静一边走,一边恋恋不舍回头看,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酒没有心情,但喝酒的人却心思各异……”肖凡看着杨浮生重新摆放的酒杯,闪了下神。
  “你看出他的心思了?”方静推了她一把。
  肖凡回过神来,笑道,“你当我什么,算命的不成,一个人的心思也是混猜的。”
  方静嘴一撇,“少糊弄我了,你小时候猜鲁天磊的心事,一猜一个准。”
  “方静!”肖凡脸色都变了。
  鲁天磊是肖凡的禁忌,方静今晚是第二次失言了,她平时不会这么没分寸,鲁天磊回来的消息把她也搞得心烦意乱了,“好了,不说了,我们走吧。”
  她知肖凡不想呆在这里,尽管她很想看完这场品酒,但作为说错话的补偿,她决定乖乖地跟肖凡离开。
  她们在门口碰到了一个人……鲁天磊,他正从门外进来。
  门关着,才能隔绝烦扰,但门关着,就只能作为迎客之用,今夜,他们都是这里的客人,唯一的相似之处,让他们相遇,并且避无可避。
  “真巧。”鲁天磊发挥身为男人的风度,抢先开口。
  “是啊,真巧,我们正打算离开你却进来。”肖凡微笑着,抓住方静的右手在用力,方静的手被抓痛了,但她什么也没说。
  “那我们是有缘还是无缘呢?”鲁天磊问。

  PART 28
  曾经有一段时间极度喜欢过“缘分”这个字眼,当身边发生的一切无法解释清楚的时候,而那种感觉又太过深刻,她就用“缘分”来概括。
  鲁天磊身上,“缘分”被她使用得太多,多得,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开始憎恨这个字眼。
  “我更喜欢用‘有缘无份’四个字来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肖凡这样回答鲁天磊。
  鲁天磊的眼神黯淡下来,“肖凡,论说话,我从来不是你的对手。”
  肖凡离开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那是因为,这是这个世界唯一允许我赢过你的地方。”
  “辩论赛的奖品,你要不要?”十岁的鲁天磊问八岁的肖凡。
  肖凡整整三天不跟鲁天磊说话。
  “辩论赛的奖品,你要不要?”十二岁的鲁天磊问十岁的肖凡。
  肖凡把奖品扔在地上,再踩上一脚。
  “辩论赛的奖品,你要不要?”十四岁的鲁天磊问十二岁的肖凡。
  肖凡把奖品送给了八岁的方静,拉起鲁天磊的手,“走吧,我们一起去玩。”
  鲁天磊永远都不明白,肖凡到底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在他第三次要把奖品送给她的时候。
  她没有接受他的礼物,却在第二年帮他织了一条围巾,那年的冬天特别冷,风很大。孤儿院的老师们没留意到,肖凡却知道,帮他戴上围巾的时候,她说,“保护好嗓子,嗓子哑了,就不能拿第一名了。”
  站在一旁的方静骂他,“鲁天磊,你是大坏蛋。”
  鲁天磊不知所措看着肖凡,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
  “别听方静乱说话,她发小孩儿脾气呢。”肖凡柔柔地说,帮他把围巾围得更严实一些。
  女孩子比男孩子发育要早。
  那一年,肖凡悄悄停止了长高,而鲁天磊,他长高的过程,正刚刚开始。
  那一年,他们刚好一样高。
  他们一样高的时间,也只有那一年。
  那个时候,鲁天磊只要睁开眼睛,就能看到肖凡的棕色眼瞳,有脆弱、有烦扰、有温柔,也有寂寞和渴望,就象此刻手中这杯红颜容,酸和甜、苦和涩平衡得恰恰好,但也正是这种太好的平衡,却又无端端,在心里,生出怅惘。
  不知何时,酒吧里放起了王菲的歌……
  我把风景给了你
  日子给了他
  我把笑容给了你
  把宽容给了他
  我把爱给了你
  身体给了他
  ……

  PART 29
  深红色的青春年少,散发着橘子的清香,和年少轻狂的烟薰味,奇怪的组合,却偏偏,有着不可思议的和谐美。
  鲁天磊曾经问他的酿酒老师杜夫人,“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不能这样,最美丽的年少滋味,不正是如此吗?”杜夫人这样回答他。
  鲁天磊喝一口杯中的青春年少,微笑着,回忆起他的年少滋味,细细想来,全是肖凡年少的味道。
  肖凡于他,就如这杯中的青春年少,一半是温馨的呵护,另一半,却是憎恨,到后来,他分不清肖凡是在憎恨他,还是憎恨他们的感情,更奇异的是,他居然就象迷恋这杯中酒一样,迷恋年少的肖凡,迷恋他们之间的温馨与憎恨。
  “有心事?”杨浮生观察鲁天磊很久了,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自然,也不会忘记他和肖凡在门口的,与其说是寒喧,不如说是对峙。
  “哪里。”鲁天磊笑着喝尽杯中最后一滴青春年少,“我只是在品评这酒的味道罢了。”
  “我以为你会更喜欢红颜容?”杨浮生盯着水晶杯上一滴残留下来的红颜容,顺着杯口缓缓流下来。他想起肖凡的裸体,紧绷而细致,却又香甜而优雅。
  “红颜容是红酒中的极品,寻常难得一见,怎么可能不喜欢。只不过,品评红酒不仅仅在于她的味道,更在于品评时的心情,什么样的心情,配什么样的红酒,象你这样,”鲁天磊的目光,扫过吧台上一字排开的五个杯子,“不过是显示一把舌头技巧罢了。”
  这男人说话跟肖凡一样,不留情面。
  杨浮生有心跟这个男人辩解,就当是,男人之间的小小较量吧。
  “我记得品酒要从淡到浓,鲁先生今天反其道而行之,先喝红颜容再喝青春年少,有没有可能是青春年少的复杂掩盖了红颜容的温柔典雅,才会使鲁先生觉得今夜更适合你的是青春年少,而不是红颜容?”
  “从专业评酒的角度来看,有可能,”鲁天磊不理会这小小的挑衅,自是有他的理由,“你品评红酒,我却是品评心情。红颜容是皇室之酒,是你心中的极品女人,青春年少虽是廉价很多,却是我身体里抹不平的心头刺。今夜,我们各选各的酒,但人有情,酒亦如此,过了今夜,就不知这酒,会选什么样的人了。”

  PART 30
  “极品女人是鲁先生花费三年时间亲自研发出来的新酒,去年在法国荣获金奖,多的,我也不说了,还是先请在座各位品评过之后再说吧。”鲁天磊的助理在会议室介绍他们带来的新酒。
  有资格品评红酒的人是三个,杨浮生、任祥和肖凡。
  秦关关站在一旁看着,不解,肖凡并非公司的第三号人物,缘何她有资格坐在那里品评红酒,特别是平日声称对红酒过敏的女人。
  “她怎么坐在那里?”秦关关悄声问一旁的同事。
  “你竟然不知道,肖凡是国内屈指可数的评酒师之一。”同事一脸惊诧莫名让秦关关有些没面子。
  “你们都不说,她也不说,再说,她在公司的职位是市场督导不是评酒师,我怎么可能知道。”秦关关抱怨。
  “做红酒这一行居然没听说过肖凡,你怎么混进我们革命队伍的。”同事取笑她。
  “她……很有名吗?”秦关关真的有兴趣了。
  “有名,何止是有名,十六岁远赴法国学习红酒品评,被酒业王国的传奇女子杜夫人收为入室弟子。”
  “后来呢?”秦关关兴奋不已。
  “后来,后来没了……”同事的注意力,被会议室的情景吸引了,推推秦关关,“别说了,快看,肖凡要评酒了,难得一见。”
  肖凡放下酒杯,等着杨浮生先开口,他是董事长,职位最高。
  “我是酒徒,糟蹋好酒的酒徒,我还是不说了。”
  肖凡再看着任祥,他是总经理,是公司的二号人物。
  “我是商人,满身的铜臭味。”
  “肖凡,还是你说说吧,我也想知道,杜老师教你的那些,应该不是白教的吧?”鲁天磊食指和中指轻敲着桌面,肖凡熟悉那个手式,是挑战。
  她已经过了因挑战而冲动的阶段,把手中的红酒放在桌上,“颜色是难得的深红,且纯净中少有杂质,应该能吸引消费者的目光。”
  “就这些?”鲁天磊很是失望,肖凡所说,也就比餐厅里的推销员,好上那么一点点。
  肖凡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好笑的神情,似在嘲弄鲁天磊的执着,在这种场合,显得不合时宜。

  PART 31
  “鲁先生怎么会想到这酒取名为极品女人?”肖凡忽然丢出这么个问题。
  “肖小姐问题还真是与众不同?”
  岁月在这个男人身上发生的最大的变化,是他学会了利用职位来逼迫对手说出真心话。
  不过,与工作相关的真心话,说了,又何妨。
  “这酒的口感总体来说,偏于强劲而失之柔和,但余味悠长,且颜色是圆润的深红,圆润得少有沉淀,鲁先生这酒,用个比方来形容,就象是把三种极端融合在这杯酒里。”
  “所以,你在建议我把这酒改名,叫极端女人而不是极品女人吗?”鲁天磊笑道。
  杨浮生眼前一亮,“我现在倒是认为鲁先生将这酒命名为极品女人,恰到好处。所谓男人眼中的极品女人,温柔也好,叛逆也好,甚至容颜之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足够地强势占据男人的心,入侵男人的灵魂,一生一世。”
  “还有,这样的女人,从外表上看,可以不美丽,不大方,甚至不矜持,但必须有女人的体贴和包容,就象这极品女人的的红,圆润的深红,盛在圆口宽肚的水晶杯里,就是一种宽容美。”鲁天磊接下杨浮生的话。
  “这两个男人,在说酒还是在说女人?”门外的秦关关听得一头雾水。
  “你说呢?”所谓的销售精英不置可否。
  “我觉得他们在说女人。”秦关关嘀咕。
  “那是因为你还不是极品女人。”好一记当头棒打在秦关关头上。
  “难不成他们在说酒?”秦关关不服气。
  “那是因为你还不懂红酒。”搞半天左右不是人。
  “喂!”秦关关火了。
  “人家小姑娘都发火了,”一旁有人打圆场,“对小姑娘说话留点口德。”
  “男人的魅力,要留给女人,至于小姑娘,要多历练历练,历练成了女人再享受那种待遇不迟。”该名销售精英还在振振有词。
  秦关关愤而离去,身后传来一阵叹息,“唉,只有小姑娘才会这样沉不住气。”
  秦关关实在忍无可忍,回过头刺了一句,“只有小男人才会那样叽叽歪歪。”
  在场众人哄堂大笑,惊动了会议室里的人。

  PART 32
  把会议室的门打开,让公司其他人也听听这里的评酒,本来是任祥的主意,杨浮生本不欲同意,但肖凡却是无所谓的态度,杨浮生也不好过于拂了任祥的面子,毕竟,秦关关的调查工作才刚刚开始,虽有了些蛛丝马迹,却没有确切证据,打草惊蛇就不好办了。
  但眼见得外面这些人闹得有些不象话了,领头的还有自己请来的秦关关在内,杨浮生有些坐不住了,走过去,亲自把门关了。
  众人一见董事长亲自来关的门,脸又沉得吓人,当即一哄而散。
  “贵公司的员工,很有趣。”鲁天磊脸上并无丝毫觉得有趣的样子,只是审视着肖凡,他好奇,以肖凡的品味,怎么会在这样的公司一呆,就是三年。贪图这里的薪水高吗?以她的资历,能拿得更高。
  “他们也是想听听‘极品女人’到底是怎样的酒,毕竟这酒在业内声誉极高。”任祥的解释很是薄弱。
  肖凡本想出言相帮,一看杨浮生铁青的脸,还是不把自己也拖下水的好,只是低头再饮了一口红酒,当成是事不关己。
  “那极品女人到底是怎样的酒呢?肖小姐。”鲁天磊几乎是咬着牙齿说这话。他想起,十四岁的肖凡,为了孤儿院的声誉,可以不顾一切,去追打那些街头小混混。
  “坦率地说,这酒,就鲁先生的口味来说,也许是极品,但不意味着因此就成为了消费者心目中的极品。总之一句话,技巧重于口感。就好比很多女人,想成为极品女人,反而忘了与生俱来的优点,结果是,得不偿失。”肖凡说到这里,放下酒杯,“作为公司的市场督导,我不建议公司代理极品女人。”
  “你一个小小的市场督导,不要不懂装懂,鲁先生亲自酿造的酒,又在法国获得金奖,哪有不好的道理。你不建议你们公司代理,现在代理权就一定属你们吗?”鲁天磊的代理开始沉不住气了。
  肖凡第一次把注意力关注到这位助理身上,一位美丽得有些咄咄逼人的女子。
  “我是实话实说,起到小小市场督导的份内之职,至于决策的事,留给老总们来做。”
  肖凡懂得在适当的时候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PART 33
  肖凡在自己房间看看书,上上网,今夜不是她出去寻找快乐的夜晚,是她享受安静和独处的夜晚。
  有敲门声,打开门,秦关关端着红酒站在门口。
  “我想找你谈谈。”
  秦关关的样子很认真,肖凡看在“认真”二字的份上,走出了房间,但没有接秦关关手里的红酒,而是自己打开冰箱,取了罐啤酒出来。
  “说吧,我想你忍了很久了。”
  “我做人很失败吗?”秦关关问。
  “你今晚喝了多少?”肖凡先问这个问题。
  “不多。”秦关关扬起酒杯,“三杯而已,我的酒量是三瓶。”
  “你为什么认为自己做人失败?”肖凡想先问清楚这个问题。
  “因为这个。”
  秦关关指着一本书,肖凡低头一看,《蝴蝶梦》,典型的灰姑娘故事之一。
  “整本书,我只喜欢其中的一句话:但愿我是个三十六岁上下的贵妇人,披一身黑缎子,戴一串珍珠项链。”秦关关说。
  “你是喜欢这句话,还是把这句话当成你的理想?我记得,书里的这种女人,吕蓓卡,从为人到结局都不怎么样。”
  “随你怎么想,我不认为女人把这个当这个理想有什么错。”
  肖凡想起白天在会议室外的那场小风波,当时全神贯注对付鲁天磊去了,没听得太清楚,但事后,有好事之人跟她细细说了。
  “你是不是认为在这家公司,如果你是三十六岁上下的贵女人,披一身黑缎子,戴一串珍珠项链,就会有人尊重你,会有人对你献殷勤,会对你言听计从,会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吗?”
  秦关关坐正身体,就象书里形容的那样,尽量显示年轻女子那一丁点儿可怜的尊严,“你不就是这样吗?”
  肖凡失笑,“请容我先纠正一点,我还没到三十六岁,你甚至连二十六都没有,就开始想象三十六岁时的生活,是不是太早了点。”

  PART 34
  “三十六不是指年龄,是指一种境界。”秦关关解释。
  肖凡摇头,“小姑娘,你觉得我真没听懂三十六的意思吗?”
  秦关关被肖凡一句“小姑娘”,喊得皱起了眉头。
  “怎么,不喜欢听人喊你小姑娘,要知道到了我这个年龄,最喜欢听的就是这一句。”
  秦关关正要答话,对讲机里传来大厦管理员的声音,“肖小姐,门口有位鲁先生找,说是你朋友。”
  “鲁?”肖凡脸色微变。
  “要不要请鲁先生上去?”大厦管理员问。
  肖凡咬咬下唇,似乎在下定某种决心,“你让他等会儿,我下来。”
  “鲁先生?姓鲁的,”秦关关也在疑惑,眼前一亮,“鲁天磊,是不是鲁天磊,只有他姓鲁,这么晚来找你,怎么,看上你了,是追你当他女朋友还是请你到他们公司做评酒师?”
  “小姑娘,你的问题真是太多了。”肖凡啼笑皆非。
  “又叫人家小姑娘!”秦关关噘着嘴抱怨。
  “小姑娘,有点个性的小姑娘,请你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就认真做好小姑娘的事,不要模仿所谓三十六岁,披黑缎子,戴珍珠项链的女人,男人对付那种女人,只有两种方式,一是不讲真话,二是永远不讲真话。”
  “肖凡!”秦关关喊住她,“你觉得我的理想不伦不类吗?”
  “不是,”肖凡回答她,“你的理想不错,只不过,除了理想之外,还有现实,我觉得按照你的性格和发展趋势,三十六岁的秦关关,应该是那种对男人大声地说‘不’的性情女子,而不应成为那种披黑缎子,戴珍珠项链,扇着观赏多过实用的小扇子,歪头脑袋吐出两个字,‘讨厌’的所谓风情女人。”
  肖凡在秦关关低头在想她的话时出门,当然,大抵是因为现代社会更流行长裤的原因,她记得在出门前,换了件黑色真丝长裤,宽大的裤角,比裙子更能彰显女性魅力。而珍珠,据说是永恒的,她正好有一条圆润之极的珍珠项链。

  PART 35
  鲁天磊一眼就认出那条珍珠项链,十年前他送给肖凡的礼物。
  “有十年了吧,没想到你还留着这样项链。”他说。
  肖凡笑道,“当然了,上万块钱的东西,又不是你这样的亿万富翁,哪能说扔就扔。”
  鲁天磊张张嘴,正要说话,回头看见年轻的大厦管理员好奇地看着他们两人,咳嗽一声,低下头,用脚踢了踢地面,“先找个地方喝杯咖啡吧。”
  肖凡点头,“就方便呢,隔壁就有家小咖啡馆,就怕够不上你的品味。”
  鲁天磊苦笑,“我什么出身来历,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不成,不要再糗我了行不行。”
  肖凡收回那些已到嘴边的话,笑笑,伸出右手,“走吧。”
  二人在咖啡馆的角落坐下,老板娘亲自过来,对着鲁天磊说,“想喝点什么?”
  “随便吧。”鲁天磊的心思不在咖啡上面。
  肖凡却把目录递到他面前,拿眼瞪他,一定要他认真点一杯。
  肖凡执拗起来不是一般的可怕,鲁天磊记得很清楚,也不多话,接过目录,点了一杯他常喝的摩卡。
  老板娘对肖凡笑得意味深长,肖凡却是无所谓一耸肩,“我照旧好了。”
  鲁天磊明白过来,“你们认识的。”
  “方静有一句话,没喝过这里的咖啡,不算真正喝过咖啡。”肖凡说,先指老板娘,再指鲁天磊,作着介绍,“林以蓝,鲁天磊。”
  林以蓝伸出右手,“久仰。”
  林以蓝只说了两个字就离开,反倒是鲁天磊一头雾水,“她久仰我什么?”
  “她是方静的朋友,好朋友。”肖凡强调“好朋友”三个字。
  “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些年,你把自己安排得很好,一份不能说有远大前途,但安稳第一的工作,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几个知心朋友。”
  “你认为我应该过怎样的生活呢,才过得象鲁天磊抛弃的女人?”肖凡问。

  PART 36
  林以蓝在这个时候送咖啡过来,缓和她们二人之间的气氛。
  肖凡绷紧脸,“你是故意的。”
  林以蓝笑道,“既然知道我是故意的,就别忙生气,好好领会我这么做的原因就行了。”
  肖凡低头一想,发现自己在发不能解决问题的无名火,释然一笑,“好了,鲁天磊,你就谢谢林以蓝的救命之恩吧。”
  鲁天磊的感谢方式是喝一口咖啡,道一声,“好!”
  林以蓝低头在肖凡身旁耳语一句,肖凡抿嘴一笑,也悄悄回了一句。
  林以蓝说的是,你原说鲁天磊是好男人中的坏男人,今天看来,更象坏男人中的好男人。
  肖凡回的是,好男人变为坏男人是进化论中的男人进化论。
  鲁天磊明知这两人在拿自己说笑,但男人的风度告诉他,还是装作不知道比较好。
  林以蓝走远之后,鲁天磊说,“你的朋友很有女性魅力。”
  肖凡摇头,“下次不要在她面前说这种话,她是LES。”
  鲁天磊惊讶得合不拢嘴。
  “我以为你在法国呆了那么多年,应该习以为常了。”
  “我是传统的中国人。”鲁天磊似乎在强调这一点。
  这句话有表明心迹的意思,肖凡用喝咖啡来掩饰她忽略这一句的打算。
  鲁天磊意识到了,他只用沉默应对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肖凡打破沉默,“你来找我为了什么事?”
  鲁天磊说,“来看老朋友。”
  “是啊,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十几年的老朋友。”
  二人因为老朋友三个字陷入年少回忆,回忆,不管快乐或悲伤,其过程,都是一种温馨,特别是在有咖啡相伴的时候。
  “surprise!”肖凡的肩被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方静。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肖凡问。
  “带了一个欧洲团,买了礼物给你,等不及明天早晨,还是连夜给你送来。”方静说完这话之后,看到坐在一旁的磊鲁天,脸色大变。

  PART 37
  “你来做什么?”方静问。
  “我来……”鲁天磊话音未落,方静操起桌上的咖啡,一把泼过去,鲁天磊来不及反应,当即泼了一脸一身。
  “方静!”肖凡和林以蓝同时惊呼。
  “你来一次,我泼一次,见一次泼一次,别人怕你,吹捧你是什么酒业国王,我怕你什么,在我眼里,你什么也不是,除了是没心没肺忘恩负义的混蛋王八蛋!”
  “方静。”肖凡阻止她。
  “什么叫算了,肖凡,你应该跟鲁天磊把帐算清楚,算算他到底欠你多少,从你十六岁辍学到处打工赚钱供他在法国学酿酒算起,还是更久一些,你放弃奖学金,放弃去法国的机会,如果你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这个男人出人头地之后抛弃你,还能象什么也发生过一样坐在这里闲话家常,我无话好说,无帐可算。”
  “方静!”肖凡气得嘴唇发青,手脚发颤,林以蓝赶紧过来扶着肖凡坐下。
  “方静,你又不是不知道肖凡动不得怒,你还这么逼她,是不是存心不给她活路走。”林以蓝责备方静。
  方静看肖凡的样子,有些后悔,但一看见对面的鲁天磊,脸上嘴里都软不下来,哼一声,头扬得老高。
  肖凡端起桌上的咖啡,先喝上一口,定定心神,“方静,三年前,你问我,为什么不去法国找鲁天磊算帐,我是怎么回答你的?”
  方静不答。
  “你不说,我替你说。如果生气能解决问题,我一定会生气,如果一个人的感情能算清楚,我也一定会算给你看。”肖凡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两行眼泪,从方静脸上流下来,她连去擦一下的欲望都没有,任那两行眼泪在脸上流淌。
  这就是方静,流眼泪也要正大光明地流,不屑于那些偷偷摸摸的举动。
  肖凡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林以蓝扯了张纸巾,帮方静擦干眼泪,笑道,“越大越个孩子。”
  三个女人的世界里,没有他鲁天磊的立足之地,鲁天磊深深看了肖凡一眼,今天这场对话,被方静搅了局,并不意味着他们之间就走到了尽头。
  “我先走了,下次方便的时候再找你。”

  PART 38
  肖凡看着鲁天磊的背影,不过一个背影罢了,她也舍不得移开眼神。但当鲁天磊意识到什么,转过头的时候,肖凡,却是,若无其事的低下了头,鲁天磊看到的是,她很平静地在跟方静说些什么的样子。
  “你呀!”方静一个指头戳过去,戳在肖凡的额头,一回手,却是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你做什么?”林以蓝抓住方静的手。
  “早知道肖凡这么放不开,刚才就不应该赶那没良心的走,我怎么就是这么沉不住气。”
  肖凡却是摇头,“没什么放不开的,舍不得跟放开是两回事,不是自己的男人,舍不得更要放手。”
  方静嘟着嘴沉默了好一会儿,喝了两大杯凉开水,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嘴,“反正我就是看那个鲁天磊不顺眼,谁让他当年那样对你。”
  林以蓝在肖凡对面坐下来,“肖凡,你说还是我说?”
  肖凡想想,“这事因我而起,还是我说吧。”
  方静莫名其妙,“你们要说什么,这么慎重。”
  “我们想说的是,感情的世界里,本没有谁对不起谁这回事。爱是付出,不爱是不付出,就这么简单。付出了就是对得起自己的感情,担心付出了没有回报而不去付出,对不起的,不是别人,反而是自己的感情。其实想起过去,还真没什么好后悔的。”说到这里,肖凡情不自禁笑了起来,“那时候小,只觉得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就是全心全意对这个人好,没想到别的,也这么做了。方静,你现在是因为我没有得到回报而为了报不平,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年我不去做这些事,现在后悔的,反而会是我。”
  方静不做声。
  “想想你自己,你是因为爱而付出还是因为回报而爱?”林以蓝问方静。
  方静嘴闭得象蚌壳。
  三个人静静坐了很久,肖凡觉得有些困了,抬手看表,已经过了十一点,“明天还要上班,我现回去睡觉,哦,对了,方静,你不是说给我带了礼物回来吗?”
  方静一拍脑袋,“天,瞧我。”一摸身边没有,站起来团团转,只差趴到桌子底下找了。
  林以蓝捂着嘴笑。
  方静看得明白,“蓝姐,我知错了,下次再也不乱发脾气,乱扔东西了,你还给我行不行。”
  林以蓝把礼物还给方静,方静交到肖凡手里,肖凡刚要打开,方静却挡住了她,“回去再看吧。”
  肖凡一笑,把礼物揣进口袋,道一声,“谢了,下次请你喝酒。”
  林以蓝在一旁笑道,“肖凡有礼物,我呢?”
  方静一伸舌头,“以蓝姐,下个月我飞南美,一定给你带最好的咖啡豆。”
  林以蓝笑道,“我哪是稀罕你的礼物,是让你记得有林以蓝这个人就行了。”

  PART 39
  肖凡回到家,秦关关还没睡,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枕头一副等着肖凡回来的样子。
  肖凡既欣赏又头痛这种年轻的执着。
  “我一直在等你。”秦关关毫不隐瞒。
  “也就是说,今晚得不到答案,你是睡不着的了。”肖凡也无可奈何,“好吧,你说吧,说你想说的,说完之后,各进各的房间,各睡各的觉,各不相干。”
  “我坐在这里想了很久,想自己到底是想成为你为我设计的,利落说‘不’的女子,还是想成为披黑缎子、戴珍珠项链的女人。我的答案是后者,为什么,是因为我固执、白痴还是偏执?”秦关关问。
  肖凡叹口气,坐下来,“因为现实生活中,利落说‘不’的女人容易被男人当成对手,而披黑缎子,戴珍珠项链的女人,能够得到更多男人的青睐,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吧。”
  秦关关想了想,“这不仅是女人的悲哀,更是身为女人之一的我的悲哀。”
  肖凡纵有满腹心事,也被秦关关这句话惹得笑了起来,“好了,悲哀的问题女士,我是不是可以去睡觉了。”
  “不行。”话出口之后,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个拒绝来得太过僵硬,秦关关自己也忍不住先笑了,“我等你等到这么晚,并不只想听女人悲哀之类的话,我想知道的是,你是怎样成为那种女人的?我在这家公司呆的时间不长,但已足够让我了解,在这家公司,你就是那位披黑缎子,戴珍珠项链,动动手指就能让男人说奉承话的女子,而我,就是那位一天喝三瓶酒,拼命维护可怜自尊的小女子。”
  “成为我这样的女人对你真的这么重要?”肖凡不知不觉在秦关关身边坐下,她也有了她想知道的答案。
  秦关关点头。
  “对你有什么好处?”肖凡再问。
  “因为那对我,就意味着成功。”秦关关回答。
  肖凡觉得这是她有生之年,所听过的最动听的奉承话,她心中,有一股悲伤的喜悦地涌动。
  “成功或失败,大多数时候,别人和自己,看法从来都是背道而驰。”肖凡说。
  秦关关以为肖凡藏私,“你不愿教我吗?”
  肖凡只有摇头,“我为什么要把我认为是,一生中最失败的东西教给你。”

  PART 40
  没等秦关关回过神来,肖凡已经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打开方静送给她的礼物。
  一条和她脖子上戴着的一模一样的珍珠项链。
  价格尚是其次,她跟方静之间的友谊,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超越了金钱,但有些东西,不是友谊能够超越的。
  她找了客人少的时间,把方静约到以蓝的咖啡馆,把礼物退还给她。
  “为什么?”方静以为是价格问题,“放心,新年的时候,我会挑一份更贵的。”
  “方静,不是价格,是价格后面的东西,这串项链,代表了年少时的一段青梅竹马,是不能被取代的,你明不明白。”
  方静的脸,沉了下来,“我不明白,我只明白,在你心里,任何人,任何事,都能被取代,只有鲁天磊是例外,是不是!”
  “任何人任何事,你,以蓝,鲁天磊,甚至我们在无所不在遇到的那些陌生人,在我心里,都不能被取代。”肖凡只能这样回答。
  “你骗我!肖凡,你一直在骗我!”方静忽然大喊一声,珍珠项链也被她扯断,珍珠洒了一地。
  “方静。”肖凡喊了一声,想解释,却发现这种事,越解释越伤人。
  “无话可说了吧。”方静冷笑,快步冲了出去。
  肖凡发了一会儿呆,看着洒了一地的珍珠,叹口气,蹲到地上,一粒一粒先捡起来再说。
  一个身影蹲下来,也在帮她捡。
  肖凡知道是谁,苦笑,“以蓝,方静为什么看不透呢,到底谁才是真正适合她的那一个?”
  “不要说方静了,你呢,要我看,你也是看不透的那一个,方静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她那种说风是雨的性格,过两天,我打电话把她约出来,你们见一面也就没事了。”
  肖凡把捡到的珍珠放到林以蓝的手里,林以蓝待要推辞,肖凡却是摇头,“不管怎样,你先收着,就当是先帮我保管吧。”

  PART 51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还打算忙完公事,晚上去你家找你。”鲁天磊说。
  肖凡眼看着站在一旁不离开的助理,但笑不语。
  鲁天磊醒悟过来,“纪芸,你上楼去帮我把今天的约会全推了。”
  纪芸答应一声离开。
  “你的助理很有意思。”肖凡对着纪芸的背影说。
  “她也是孤儿。”鲁天磊只说得这一句,肖凡就明白他的意思了。纪芸的心事,估计鲁天磊心里也知道得七七八八,只不过,纪芸还有最后的控制力不捅破这层窗户纸,不影响正常工作,他也由得她。
  “明天孤儿院有个活动,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鲁天磊征求着肖凡的意见,仿佛这十年,他们从未分开过,也从未闹过别扭,甚至,鲁天磊也没有另娶他人。
  肖凡摇头,“孤儿院我就不去了,你知道的,我不会再回孤儿院。”
  鲁天磊也不勉强,转过话题,“我们难得在一起,陪我走走。”
  肖凡跟在鲁天磊后面,在酒店的草地上走着。
  “鲁天磊,你给我站住,不准你走在我前面。”肖凡似乎听到自己年少的声音。
  她记得,鲁天磊真的就站在那里不动,等她走到他前面去。
  她反而生气了,“让你站住你就站住,你有没有脾气啊。”
  “为什么发脾气?”鲁天磊问,眼睛因为看透她心事而闪闪发亮。
  肖凡不禁摇头微笑。
  “想起了什么?”前面的鲁天磊忽然回过头来,看着她的微笑。
  鲁天磊的说话声,打破了肖凡的回忆,她抬起头,眼前的鲁天磊,已经是成熟男人了,不再是她记忆里好脾气的小男生。
  她怅然,也无措。
  “你笑起来的样子,跟当年一样,好看。”鲁天磊忽然说了这一句,很快转过头。
  肖凡盯着鲁天磊的耳朵看,虽然很不礼貌,但她忍不住。
  果然,她看到鲁天磊的耳根在发红。
  从小就知道,别人害羞会脸红,鲁天磊红的稍稍奇怪点,是耳朵。
  “你也和当年一样。”肖凡感叹。
  鲁天磊回过头来,他的眼神,抓住她的眼神,阳光下,青草地,一切,都仿佛回到年少时。

  PART 52
  “五年前,我回来找过你,方静说,你不想见我。”打破沉默的是鲁天磊。
  五年前,是鲁天磊跟杜夫人结婚的那一年。
  “我是跟方静说过这话。”肖凡不想透露更多。
  “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我们能够面对面好好谈一谈……”鲁天磊的话里,有惋惜之意。
  “你会不会不娶杜夫人?”肖凡打断他。
  鲁天磊一愣,摇头。
  “我那时找你,是想让你给我三年时间,只需要三年,我会建立一个酒业王国来迎娶你。”
  “用什么方式呢?”肖凡丝毫不为“酒业王国”四个字所动。
  鲁天磊说不出话来,他的酒业王国,建立在婚姻基础上。
  “你很清楚,杜夫人的胃癌已到末期,即使有最好的医生,最多也不过两年的生命,我跟她的婚姻,是满足一位一生孤独女子的最后愿望罢了,你为什么不能容忍?”鲁天磊试图从另一个角度来解释。
  “我没怪过你,也没怪过杜夫人,杜夫人,”肖凡想着那位已经长埋黄土的女子,“毕竟是我的老师,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我只是有些事,还想不通,也许,等我想通了这些事……”
  “你的答案,跟十年前一模一样,你想不通的那些事,到底是什么?”鲁天磊一把拽住肖凡的手。
  肖凡挣扎了一下,鲁天磊的力气很大,和男人比力气,是女人最大的悲哀,这方面,女人永远是输家。
  “你弄疼我了。”肖凡平静地说。
  “对不起。”鲁天磊赶紧松手。
  “天磊,我们之间,你没错,杜夫人没错,有错的,一直是我。”肖凡说,“如果你觉得受不了,你大可以不必管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鲁天磊蹲在地上,双手抱头,“肖凡,不要逼我,三年前,你只要说一句,我就不会娶杜夫人,可你说在你想通之前,怎么也不会见我。一年前,杜夫人想见你最后一面,你却说‘不如不见’,你到底有什么想不通,我到底哪一点做得不好……”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肖凡也蹲在地上,把他的双手,从他的头上拿下来,放在她的手心里握着,亦如,年少的时候。
  “天磊,我们都有心结,你一出生就在孤儿院门口,没人知道你的父母是谁,这么年下来,你也淡了,不去费心寻找。但你最希望,是拥有一个自己的家。但我,我跟你不一样,我虽然也是孤儿,但我最害怕的,是拥有一个家。我们两个,命中注定,有缘无份。”
  鲁天磊有些明白过来,心中一动,“你的心结,不是杜夫人,也不是我,是家?”
  肖凡知道自己说得太多了,她放开他,站起身,不再看他,“我今天来,不是谈我的心结,是想找你要一样东西,极品女人的独家代理权,真正的极品女人。”

  PART 53
  鲁天磊只觉得心冷,从手指尖一直冷到心底最深的那个角落。
  好半天,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居然,利用我们十多年的感情谈代理权!”
  肖凡脸上,有过些许的犹豫,不过是一瞬间,她仍然继续着她的心意,“给,还是不给。”
  “你明知道,极品女人就是属于你的酒,你想要,任何时候,任何方式,你都可以拿走,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用这种方式!”鲁天磊简直在咆哮了。
  阳光很是灿烂,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肖凡用手挡住阳光。
  “原因很简单,极品女人如果不冠上你鲁天磊的名,如果不拿到法国获那么一个奖,她的市场价值,仍是等于零。现如今,她身价百倍。”
  “肖凡,你变了,变得不尊重红酒本身的品质,反而去营营汲汲红酒背后的商业利益,你不配做一个评酒者,你不配做杜夫人的徒弟。”
  “给,还是不给。”肖凡还是那句话。
  “你要极品女人的代理权做什么?”
  “赚钱。”肖凡回答。
  “你要赚钱做什么,我的钱不够你花吗?”鲁天磊真的不解。
  “你也知道说你的钱,你的钱跟我的钱,是两回事。”
  鲁天磊一怔,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过去的肖凡,不会抠这些字眼。
  “对不起,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并无用钱砸人的意思,你不是那种人。但你从前也说过,宁愿欠人钱,不愿欠人情。你欠我的情,用区区一个代理权偿还,从此人情两清,不好吗?”
  肖凡说得平淡,鲁天磊听得心惊,肖凡是认真的,认真地利用极品女人这个机会,跟他人情两清,从此,各不相干。他不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他不甘心。
  “如果我不给呢?”他问。
  “三年前,我看中一套房子,用全部积蓄付了首期,如果不失业的话,月月付按揭当然没关系,但现在,如果我拿不到极品女人的代理权,三个月内,我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银行会收回房子,扫我出门睡大街。”
  “你随时可以进我的公司,坐任何你想坐的位置。”鲁天磊说。
  “我宁愿睡大街。”肖凡回答。

  PART 54
  肖凡第二次坐在曾琼的办公室。
  “你比约定的时间迟了一天。”曾琼说。
  “我需要多一点的时间来处理你说的需要面对的问题。”肖凡解释。
  “那你处理好了没有。”曾琼问。
  “也许,我刚刚结束了一段持续十年之久的感情,从此两不相欠。”肖凡接着说,说罢一笑。
  曾琼离开办公桌,走到对面的小型吧台,倒了杯红酒回来递给肖凡。
  肖凡迟疑不接。
  “持续十年的感情也能结束,一杯红酒又算得了什么,不是吗?”曾琼说。
  肖凡终究是接过了那杯红酒,但她始终没有喝,只是拿在手中。
  “你刚刚说到,结束了一段持续十年之外的感情,并且两不相欠,你们从前互相拖欠吗?”
  曾琼挑了张CD,一会儿,音乐声响起,是那首著名的老歌――Change partners.
  We were waltzing together to a dreamy melody
  When they called out “Change partners”
  And you waltzed away from me
  Now my arms feel so empty
  As I gaze around the floor
  And I\'ll keep on changing partners
  Till I hold you once more
  Though we danced for one moment
  And too soon we had to part
  In that wonderful moment
  Something happened to my heart
  So I\'ll keep changing partners
  Till you\'re in my arms and then
  Oh my darling
  I will never change partners again
  肖凡的注意力,被音乐所吸引,忘了回答曾琼的问题。
  “我喜欢这一句,不停交换舞伴,直到我们再度相逢,虽然只能共舞片刻,并且很快就要分离,但那灿烂时刻,已深印心底。”
  舒缓音乐的衬托下,曾琼的说话声,有一种特别的韵味,能够直到人心深处。
  肖凡想起她找鲁天磊要极品女人代理权,他深受打击的表情,跟年少时,知道她已经辍学时,一模一样。
  肖凡知道,错过这个男人,是她一生的遗憾,但她找不到,说服自己抓住这个男人的理由。
  她只能象歌曲里唱的那样,不停交换舞伴,记住曾经有过的灿烂。

  PART 55
  肖凡坐在街边公园的长椅上,其实她很想大哭一场,但她顾忌着路人的眼光。
  她还没有哭,只不过把孤寂和心事写在了脸上,就引来了匆匆而过路人们的侧目,她不知,如果她真的就那样,不顾形象大哭一场,等待她的,又是怎样的侧目结果。
  她在那长椅上坐得越久,越是会想起鲁天磊,她因为心中仍有的眷念而伤感,她盯着自己的手臂,宛若梦中醒来般那样。
  阳光下,有树叶的阴影印在手臂上,风吹树叶,树叶在随风而动,那手臂上的阴影,也因此而移动。她知道,因为极品女人,鲁天磊不会原谅她,就象她不会接受鲁天磊一样。
  一想到这里,她开始害怕,她甚至有一种,想跑到鲁天磊身边,反悔一切的冲动,但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在长椅上坐够了之后,站起来,朝公司走去。
  “极品女人的代理权,我拿到了。”肖凡对杨浮生说。
  杨浮生大概从肖凡的脸上看出了点什么,把心愿达成的喜悦稍稍控制了些许。
  “我没看错人。”
  “不,你看错人了。”肖凡说,“极品女人的代理权,我既不是以公司名义,也不是以你个人的名义拿的,我是以肖凡的名义拿到的。也就是说,极品女人的独家代理权,归我肖凡私人所有。”
  有那么一会儿,杨浮生确实有一些失望,甚至,有一些被愚弄的愤怒,但他知道,失望也好,愤怒也罢,对事实并无帮助。
  “你打算怎么做?”
  “五五分帐。”
  “你笃定我一定答应?”
  “你是商人,商人跟天斗气,跟地斗气,跟人斗气,但绝不跟钱斗气。”肖凡说。
  杨浮生抛开情绪,笑了,“你说得对,但公司情形你再清楚不过,以任祥为首的销售班子,只顾着自己的小算盘,整个公司都快被他们淘空了。即使有极品女人这么好的产品,摊到公司,你、我身上,也不一定能赚到多少钱。”
  “秦关关的试用期是三个月吧。”肖凡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是又如何?”
  “还剩一个月,这家公司最值钱的只有两样,23种酒的独家代理权和经营十年之久的销售渠道,这应该也是你收购这家公司的目的吧。作为公司的拥有者,23种酒的独家代理权,归你所有,而销售渠道,就目前而言,是控制在任祥手里,但一个月后,就不好说了。我清楚的只有一条,这条渠道归谁,谁就能帮我赚钱,那我就选择跟谁合作,就这么简单。”

  PART 56
  方静走得很快,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希望自己的愤怒,能够在这疾走中消失殆尽。
  但愤怒没有消失,反而越发在增涨,在她到达肖凡门口的时候,开始迸发。
  她用手拼命拍门,屋里没有动静,再用脚踹,也没有动静。
  管理员被惊动了,“小姐,请你马上离开,你的行为在严重骚扰这幢大楼的住户,否则我们报警了。”
  方静大喊,“肖凡,你给我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我不走,我宁愿被警察抓走也要问个明白。”
  也许是最后一句触动了肖凡,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门开了,肖凡出现在门口,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对管理员和被惊动的左邻右舍道歉,“不好意思,我睡着了,没听到敲门声。”
  没有热闹可看,围观人群散出之后,揣着心事的两位面对面了。
  “进来吧,愣在门口做什么,还嫌闹得不够。”肖凡打破沉默。
  方静的愤怒,在肖凡打开门的刹那,暂时被压抑下来,但肖凡一开口,又似乎找到了渲泄的窗口。
  方静“怦”地一声甩上门,进门之后,不理肖凡拿来的拖鞋,直接甩掉脚上的高跟鞋,赤脚站在客厅。
  “你怎么能这样,就算这么年来,鲁天磊做了很多对不住你的事,你也用不着,跟那些要钱不要脸的女人有样学样,拿感情去换钱,你这样,怎么……”
  肖凡给方静倒了杯白开水,就在这个时候,递到她的手里。方静把杯子接在手里的同时,也停止了抱怨,开始担忧,“肖凡,你说实话,手头最近是不是缺钱花缺得厉害,好好地把房子租出去不说,还……”
  肖凡坐在沙发上,抱了一个枕头在手里,等着方静的下文。
  但方静的话每每到关键时候,都留着半截。肖凡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性急的方静,也是善良厚道的方静,把她们之间的友谊看得比什么都重的方静,到了这种时候,即使是自己气得要死,也不忍出言伤害她。
  肖凡只有,代她说了,“说呀,怎么不说下去,你今天来,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厚着脸皮找鲁天磊要极品女人的独家代理权?”
  肖凡干脆得没有一丝心虚理亏的成分,让方静愕然,她只能先点头再说。
  “我厚着脸皮找鲁天磊要极品女人代理权的事,是谁透露给你的?”肖凡问。
  以肖凡对鲁天磊的了解,知道诉委屈不是他的风格,更何况诉说对象还是方静这个见他一次骂他一次的火爆女。

  PART 57
  “鲁天磊身边那个,叫纪什么芸的。”方静回答,“你跟她很熟悉吗?怎么她好象对你很不满,一副你得罪她很深的样子?”
  “我跟她只见过两次,说不到三句,你猜猜,怎样就能得罪她很深呢?”肖凡问。
  那就只剩下一个原因――男人,方静明白过来,“鲁天磊?”
  肖凡点头。
  “鲁天磊那臭男人有什么好,趋炎附势、忘恩负义……”
  “够了。”方静还要再骂下去,肖凡打断她,“不知道刚才是哪一个,为了那个趋炎附势、忘恩负义的男人找我麻烦来着。”
  方静不好意思笑笑,挨着肖凡坐下,把脸送到肖凡跟前,“门也踢了,骂也骂了,没得挽回了,要不,你就朝这脸上打几巴掌,权当出气如何?”
  “打你,我嫌手疼,算了,今儿就饶了你。对了,这些天怎么不见你人影,跑哪里疯去了。”不知不觉中,肖凡不仅转移了方静的愤怒,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以蓝要我陪她去旅游,说什么反正这段时间我没心情开工,就当是废物利用。这家伙,我堂堂一个国际导游陪她去什么郊外游,还被她说成废物利用,你说我冤不冤。”
  “你不开工,不赚钱,不是废物是什么,哦,错了,比废物还不如,人家废物还能回收俩钱,你坐在家里,坐吃山空,只有消耗没收入,还真是比废物都不如。”肖凡心中一动,接下话茬。
  方静虽然脾气火爆,却也不笨,听出话中有话。
  “肖凡,你是不是真是经济上困难,我还有点积蓄,你……”
  “方静,”肖凡摇头,不让她讲下去,指着这房子,“方静,你说,以我现在的工资,要工作多少年才能买下这套房子?”
  方静随便一算,“你工作八年的全部积蓄,也就够付这房子的首期,剩下60%,少算点,也要十年吧。”
  “一个女人的青春,有多少年?”肖凡继续问。
  “十几二十年吧。”
  “我用我的全部青春岁月,换来这套房子,以你对我的了解,我打算做什么呢?”
  “做什么?女人买花戴,肯定是思春,想嫁人,至于自己买房子,那就是嫁不出去了,想做老姑婆啊!”方静一惊,她知道肖凡的性格,说得出就做得到,更何况是已经做到一半的事,“肖凡,你老实讲,你买房子,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嫁人,一个人守着这房子过一世?”

  PART 58
  肖凡问,“有什么不好?”
  “岂止是不好,简直是糟透了,烂透了。”方静脱口而出,“比鲁天磊那个烂人还糟。”
  “你宁愿我嫁给鲁天磊,也不愿我孤独终老,是不是,你担心我从四十岁开始走下坡路,五十岁开始没人请我做工,六十岁开始老人痴呆,七十岁开始盼着早一天入土又害怕不可预知的死亡世界,是不是。”肖凡问得很认真。
  方静沉默半晌,“你都说得这么详细,仿佛身临其境一样,凭良心说,与其说我为你担心,还不如说你自己更害怕吧。”
  “所以我现在要拼命赚钱,赚一大笔钱,四十岁退休,五十岁环游世界,六十岁还有艳遇,七十岁死了也值。”
  “所以你不顾一切,找鲁天磊要了极品女人。”方静渐渐明白过来。
  肖凡不出声,算是默认。
  反倒是方静,受不了两个人这样面对面坐着,什么也不说,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勉强笑笑,也算是一种劝解,“其实呢,鲁天磊虽然是个烂人,曾经对你不住,但总比那些结了婚之后再闹第三者,闹离婚的烂了心肝的男人要好一些。如果你实在觉得没人可嫁……”方静深吸一口气,为自己增加些许勇气,说出下面的话,“就嫁给鲁天磊吧,他的成功,也有你的付出,万一到时候闹离婚,你还可以分他一半家私,有了钱,人生在世,虽然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但该吃的吃了,该玩的玩的,该享受的享受了,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虽然在世人眼中,我跟鲁天磊在一起,是我走狗屎运,但承蒙你看得起,认定是鲁天磊配我不起,不是我配不上他。但即使是这样,你也仍然愿意我嫁鲁天磊,也不愿我选择现在的生活方式,自己买房子,自己一个人过日子。”
  “女人终归是要嫁人的,管它是男人还是女人,总得嫁一个。”方静说。
  “是啊,你选择嫁女人,我选择男人女人都不嫁,你就因此而觉得你的选择比我更幸福?”
  方静无法回答肖凡这个问题,也就是几天前,她曾经认为,如果能和肖凡永远在一起,于她自己,是一种幸福,但肖凡说“不”。肖凡认为不幸福的事,她也幸福不起来。
  今天,她在建议肖凡跟鲁天磊在一起,只是因为她在觉得肖凡选择一个人的生活,注定不幸福。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就在方静以为,她们这场对话,将会没有结果的时候,只听得肖凡幽幽叹了口气,“方静,其实,我谁也不选,不是鲁天磊不够好,也不是这世上好男人都绝种了,而是是因为,我了解我自己,我的前半生,已经太象我妈妈了,后半生,不想再走妈妈的老路。”
  方静打了个寒噤,她把身体移过去,头靠在肖凡肩上,不知是想从肖凡身上汲取些热量,还是想,把自己的热量传到肖凡那边。

  PART 59
  鲁天磊把自己反锁在酒店房间三天,不出门,不见任何人,不接任何电话。
  纪芸聪明地知道,这是她的好机会。
  以她对鲁天磊的了解,鲁天磊这样的男人,拒绝同情,欣赏理性、自立,和有节制的女性温柔体贴。
  纪芸选择沉默,沉默着把作为助理的份内事做好,再把处理结果写在小纸条上,从门缝里塞进去。
  三天之后,门开了,原本搁在门边的小纸条顺序摆在桌上,鲁天磊从房间里出来,刮了胡子,换了套崭新的浅色西装,清爽而整洁。
  纪芸盯着桌上的小纸条看。
  鲁天磊笑着说,“你处理得很好,没什么问题。”
  这应该算是称赞了,纪芸心头一热,看向鲁天磊的目光,也热切了不少,但鲁天磊,却是避开了。
  “陪我出去走走。”他说。
  纪芸跟在鲁天磊身后,走了几条街,她不知道鲁天磊想做什么,但她愿意,就这样,跟在这个男人身后,就这么走下去,哪怕是一辈子。
  但是,鲁天磊停下了脚步,等于是停止了她的追随。
  “我想了三天,只得出一个结论,没有人能取代肖凡在我心目中的位置,任何人都不能。”
  仿佛一声巨雷在耳边响过,响过之后,脑海里,只剩一片空白。
  “哦……”纪芸觉得自己的声音,虚弱得仿佛不是从自己的嗓子里发出来的。
  “纪芸,你会帮我,是不是?”鲁天磊不动声色。
  纪芸盯着这个男人的眼睛,她没有眨眼,这个男人也没有眨眼。她看得很清楚,这个男人眼里有她的影子,但仅仅只是影子,最普通不过的物理现象,感情,却是连同情都吝于赐予她。
  她的心,凉了。
  “怎么帮?”她问。
  “我已经答应把极品女人的独家代理权给肖凡,你要做的事,是拖,从生产到销售,每一个环节,只要是合同允许的范围内,能拖多久是多久。”
  这是要她做恶人,这个男人,无法拒绝自己深爱的女人时,利用另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去做炮灰。
  “公司损失会很大,调发,生产,市场前期工作,全部白做。还有,红酒市场的淘汰率这么高,等极品女人获奖的风头一过去,新的市场热点再出来,这个产品,等于全废了。”
  “废了就废了吧。”鲁天磊这样回答。

  PART 60
  秦关关没有拿到她的游戏奖品,她的新职位是市场助理,用任祥的话说,“跟肖凡多学着点。”
  每周五个工作日。
  星期一,肖凡用来跟销售方面衔接,秦关关刚上任,只能只听不说。
  星期二,肖凡去图书馆查看红酒方面的最新资料,大部分是法文,而她,只懂英文。
  星期三,是公司销售例会,这种会议,她托了肖凡的福,有权列席,但无权发表意见。
  星期四,肖凡会到各大超市、餐厅等销售现场转一圈,看看有哪些新上市的产品,也看看原有产品的销售情况。
  星期五,秦关关捉摸不透肖凡用这天来做什么,她呆在公司,守着电脑,有人过来跟她拿资料的时候,她会反映过来,并且微笑着,快速找出来。或是有销售人员过来跟她问某种品牌红酒的特征时,她也会在一时间内回答。
  但秦关关看得出来,每个星期五,肖凡的心,并没有专注于工作,这一天,她吃老本。只不过,因为她老本够厚,旁人看不出来。
  但一个人用全付精力专注于一件事时,答案,也就迎刃而解了。
  秦关关明白过来,肖凡对这份工,并没有多大的企图心,她只是,尽职尽职之外,应付罢了。以肖凡的能力背景,在这家公司,三年也没有升迁,大抵,跟她的应付态度脱不了干系吧。
  真相,似乎总在意料之外。
  秦关关觉得,她找到了肖凡的弱点。她明白任祥的暗示,取代肖凡位置的那天,就是她进入任祥销售班子核心层的那天。
  就在秦关关苦思取代肖凡方法的时候,肖凡主动来找她了,“这个月的市场分析报告,你能不能试着做一下。还有,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在这次的销售例会上,由你来解释这份报告。”
  天上掉馅饼也不过如此了。
  “我?”秦关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跟着跑了这么久,而且你的底子也足,肯定没问题。”肖凡的口气,百分百前辈提携后辈。
  “你在玩什么?”秦关关欢天喜地离开之后,站在远处看得分明的杨浮生问。
  “没什么,给小姑娘一个机会,也算是小小帮你一把,日后,好让你承我这份人情。”肖凡说。
  “你会有这么好心?”杨浮生表示怀疑,“以她的资历水平,暂时还不具备完成这项任务的能耐,你想看笑话吗?”
  “就是我想看笑话,也得先问问任祥答不答应。”肖凡笑道。

  PART 61
  任祥没有让肖凡失望,秦关关的市场报告,有根有据,获得公司上下一致好评。
  杨浮生却开始失望,对秦关关。
  秦关关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任祥帮她完成市场报告一事,她有三个时间主动跟杨浮生报备,报告完成之后,会议开始之前,会议结束之后。
  她有手机,杨浮生24小时开机,她随时随地都能拨通杨浮生的电话。
  但是,她没有!
  秦关关沉浸于报告成功的喜悦中,也满足于从前对她不理不睬的销售经理们的赞许中,甚至,是憧憬于即将取代肖凡位置的期盼中。
  与此同时,杨浮生失去了等待的耐心。
  杨浮生开始怀疑秦关关的忠诚,怀疑她是否也跟肖凡一样,打着两边摇摆的主意。所不同的是,肖凡摆在桌面,而秦关关,藏在桌子底下。
  杨浮生很是恼怒,他能容忍肖凡的摇摆,因为肖凡有摇摆的资格,秦关关却没有。
  杨浮生在会议结束的第二天,把秦关关约在上次见面的咖啡馆。
  “昨天那份市场报告,是你做的?”杨浮生问。
  秦关关点头,虚荣心驱使她扯了第一个谎。
  “你说红酒市场趋向饱和,进入价格竞争阶段,目前最重要的是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市场份额,削弱竞争对手的力量,以期将来的销售利润,这是你的结论还是别人教你的结论?”杨浮生希望秦关关明白,这个结论对他本人,对公司,意味着什么。
  “我。”秦关关的回答告诉他,她不明白。
  “你的结论?”杨浮生冷笑,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放到桌上,“你这个月的工资,拿了支票,明天起不用回公司上班了。”
  秦关关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充满自我抗争的勇气。
  杨浮生的决定,她连问一声为什么的勇气都没有,站起来,拿了桌上的支票,默默走人。
  就某种程度而言,她知道,杨浮生讹诈了她,支票上的数目,正如杨浮生所言,是她这个月的工资,当业务代表也好,市场助理也好的工资,而不是,他们一开始约定的调查数目。
  秦关关觉得自己就好象,一位考试成绩不及格的考生,面对试卷上老师的批改错误,已没有辩解的勇气。

  PART 62
  保护自己,最安全的地方,只有家,关上房门,就是隔绝了外面的危险和伤害。
  但肖凡把房子租出去,获得收益的同时,也带来了外面的危险。
  今夜,她的伤害,是秦关关,喝醉了的秦关关。
  “为什么!”她拎着酒,以控诉者的姿态站在肖凡面前。
  “什么为什么?”肖凡不想跟醉酒之人多费唇舌,但秦关关挡在她的房门口。
  “为什么害我,呃。”秦关关打了个酒呃。
  “发生了什么事?”肖凡问。
  秦关关扬着支票,“我被杨浮生炒了,你高兴了。”
  没想到杨浮生的动作如此迅速,肖凡不禁吃了一惊,解雇秦关关对她而言,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她需要时间,还有安静的空间,想想将要发生的事情。
  “你的我的人,有什么事,应该我说了算,你喝醉了,先去睡觉,明天我去找杨董,看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肖凡这话,算是对秦关关的合理敷衍。
  秦关关不再接受敷衍,在自己敷衍过自己之后。
  “你会有这么好心?”秦关关冷笑。
  “我没理由害你。”
  跟醉酒的人讲道理根本是白废工夫。
  秦关关砸醉了手中的酒瓶,继续砸桌上的杯子,果盘等等一切玻璃制品。
  现在肖凡知道了,就象方静喝醉了酒习惯骂人一样,秦关关喝醉了酒,习惯砸玻璃制品。
  秦关关最后砸碎的是客厅正中间的玻璃茶几,巨大的响声把秦关关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吓醒了,看看眼前一片狼籍,还有自己的双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恭喜你总算清醒了,我现在出去,回来的时候,要看到这个战场已经打扫干净。还有,所有损失,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各承担50%。”
  “你这算什么,良心不安?”秦关关追在后面要答案。
  “错,我对你良心安得很,现在,不过是同情罢了。在公司,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我的原则,你做销售代表,跟我扯不上关系,我乐得跟你嘻嘻哈哈。但你做市场助理,做我的下属,如果你一心一意跟着我办事,我会罩着你。或者你一心一意跟杨浮生办事,他也会罩着你,但是,你却选了一条最错误的方式,你既不跟我,也不跟杨浮生,甚至,连任祥都不是,你为你的虚荣心工作。好好想想,谁最应该为你的虚荣心买单?
  房门在肖凡身后关上,她没看到秦关关的失声痛哭。或者,她是有意不看。

  PART 63
  肖凡在林以蓝的咖啡厅。
  她点了最浓的黑咖啡,还破例,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吸烟。
  原本,她吸烟,只是与男人答讪的方式,用来摆设。
  “你有心事?”以蓝在她对面坐下。
  “算是吧,我需要平复自己的良心。”肖凡说。
  “良心?”以蓝微笑着气氛显得不是那么沉重,“这么严重的字眼,你做什么了?”
  “今天,我对付了一个小丫头,成功使她离开公司。”
  “哪个小丫头,需要劳烦你出手?”
  “住在我屋里那位。”
  “你说过,杨浮生请她过来是查销售那边的亏空,与你何干,你没理由对付她?”以蓝不解。
  “有她在公司,杨浮生跟任祥就会一直斗下去,原本,他们斗得死去活来,只要不少我那份工钱,都与我无关。但现在,我手里握着极品女人的独家代理权。代理权是有期限的,而且鲁天磊的态度,我不想把这事给拖黄了。”
  “你怎么做的?”以蓝问。
  “我甩手让秦关关独立承担一份她承担不了的工作,她势必要找人帮忙。杨浮生不会出手,这工作与他要求的调查内容无关。任祥必须出手,他需要秦关关取代我的位置之后增强他的实力。”
  “任祥帮了秦关关,这小丫头把工作完成得很漂亮。这是好事啊,如果我是杨浮生,我会认为小丫头成功打入了任祥这一伙人的内部。”以蓝说。
  “可惜,你不是杨浮生。杨浮生是个较真的男人。我跟他……”肖凡停下来,斟酌着字眼。
  “你跟他怎么?”以蓝不怀好意追问。
  肖凡就着手里的烟,点燃另一支,“露水情缘罢了,这个男人要求百分百的实话。他接手这家公司,第一件事是查任祥这帮人的底,而不是想办法跟他们谈条件,搞利益均沾。”
  “停停停!”以蓝做了个手式,“我对你们公司的明争暗斗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你跟那位杨先生的露水情缘,是怎么回事?”
  “他也是无所不在的常客,就这样。”肖凡一耸肩。
  “但显然,你把他跟无所不在的那些陌生人,区别对待了。”以蓝指出。
  “所以,我抵死不认。”
  “回到你刚才话题,至于那个露水情缘,我会找方静拷问细节,你去无所不在鬼混,从来都带上她的。如果我是秦关关,我会找机会跟你们那位杨先生解释说,任祥出手帮她,说明她的工作大有进展。”以蓝试图为秦关关找出机会。
  “很显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杨浮生看中的是第二条。任祥对秦关关提拨看重,远远超出其他人员,已经引起了杨浮生的警惕。我再适当抓住机会,提醒杨浮生,他当然可以派人查任祥的底,但任祥也可以把他派来的人收归己用。最重要的一点,两个月时间,秦关关没有给杨浮生提供有用的信息,已让杨浮生的耐心到了极限。要搞走秦关关,逼杨浮生跟任祥握手言和,对我而言,只需要在后面轻轻一推。”
  “你怎么推?”以蓝很好奇。
  “直接告诉杨浮生,极品女人,我要么跟他合作,要么跟任祥合作。”
  “帅!”以蓝吹了一声口哨,“可我看不出对你有什么好处,也看不出跟撵走小丫头有什么关系?”
  “杨浮生是男人,男人不喜欢来自女人的威胁,他只会选择跟任祥联手,再跟我讨价还价,就这么简单。要跟任祥联手,为表诚意,必须炒掉秦关关。”
  “你不是在告诉我,不管秦关关做得怎样,杨浮生都会请她走人?”以蓝惊问。
  “不错。”肖凡捻熄手里的烟,“我知道他的心意,给他制造了一个理由。”

  PART 64
  办公室里,杨浮生告诉肖凡,“我决定放弃调查,跟任祥合作。”
  肖凡问,“有没有我的事呢?”
  “一口价,20万,买断极品女人的代理权,如果你真的拿到合同的话。”
  20万,足够她支撑很长一段时间了,但不足够支撑长达一生的安全感。
  有好事者算过,一个人一生一世,需要花费200万,20万,不过是其中的十分之一,而她的人生,还有一大半没过完。
  肖凡起身,收起桌上的文件,再拿出一张纸。
  杨浮生打开,是一份辞职报告。
  “你什么意思?”
  “你出20万,摆明了没得谈,我又何必再呆在这家公司,省得到时候,你再派人来查我。”
  杨浮生在肖凡的辞呈上签字。
  肖凡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在此刻,再说出不该说的话。
  “肖凡,你是个人才,很遗憾我们不能就极品女人一事达成合作协议。”杨浮生甚至伸出右手,最友好不过的告别仪式,“祝你心想事成。”
  肖凡也混混噩噩伸出右手,算是做戏做全套,礼节周到地跟杨浮生握手道别。
  肖凡去见曾琼。
  “今天是最后一次来见你。”
  “为什么?”
  “我失业了。”
  “你担心医药费?”
  “难道你不担心?”肖凡问。
  “如果我说,我更担心你的病,你会不会认为我很虚伪?”曾琼问。
  “不会,我会感谢你,但你认为我这样的人,会接受同情吗?”肖凡也问。
  “为什么不能?”
  “同情对我而言,是一种侮辱。”肖凡实话实说。
  “那故事呢,反正这一次你已经付过钱了。前几次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你说我听。最后一次,我给你说过故事,如何?”
  肖凡点头,她正想听听这个心理医生有何见解。
  “有一个女人,她这一生,谈过三次恋爱。第一次是高中时,那时候,不会赚钱,也不懂得金钱的用处。两个人只是相爱着。老师对说,再这么爱下去,会考不上大学。两个人寒窗十年,只为考大学,为了一段感情放弃寒窗十年的努力,女孩觉得不划算,主动放弃了。第二次是大学时,那时候,做做家教兼职什么的,也偶尔能赚一点钱了,知道有钱可以送情人节玫瑰,没钱只能在马路上吹冷风。有钱能吃情侣套餐,没钱只能喝打嗝汽水。毕业时,父亲对她说,是不是想一辈子在马路上吹冷风喝打嗝汽水。她不想,又放弃了。第三次是功成名就之后,女人喜欢上一位既有点象高中情人,又有点象大学情人的男子,她有钱有房有车有事业,有能力承担一个家,但男子对她说,等他也有同样能力的时候,他一定会来娶她。女子等了三年,并从金钱到人脉上帮这位男子,三年后,男子娶了他的女秘书。”
  “你想通过这个故事告诉我什么?”心理医生的名头摆在那里,肖凡不想打哑谜。

  PART 66
  “我不是语文老师,不做中心思想段落大意分析,我想问,你对这个女孩怎样看?”
  肖凡想了想,“女孩,很……洒脱。”
  “洒脱是粉饰过的用词。”
  “任性如何?”肖凡问。
  “女人任性到舍弃感情的时候,有一个更好的词语形容。”曾琼微笑着。
  “无情无义。”肖凡脱口而出。
  “那男人呢,如果这三个故事里做决定的是男人而不是那个女人,你又如何去评价?”
  肖凡点头笑着说,“世人皆说,此乃成功人士,杰出男人之代表也。”
  “世人皆说?肖凡呢?”曾琼问。
  肖凡笑而不答。
  闹钟在此时响起,意味着治疗时间的结束,肖凡站起身来,伸出右手,“很好的故事,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
  “明白什么?”曾琼一扬眉。
  “我的问题,不过是男人跟女人的问题罢了。”
  “罢了之意,就是这个问题很小,小得根本不需要放在心里。”曾琼说。
  “为什么不能是另一种可能,这个问题很大,大得根本无法解决,只能罢了。”
  “你想认命?”
  肖凡一笑,“也许,在我山穷水尽的时候。”
  曾琼送肖凡到门口,握手告别的时候,肖凡忽然想起一件事,“那个故事的主角,是谁?”
  “我以为你不会问?”曾琼笑。
  “我是彻底的劣质女人,无法克制劣质的好奇心。”
  “你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曾琼说,伸出右手,“祝福的话,是一路顺风好还是心想事成好?”
  “一路顺风吧,心想事成就不必了,我自己都不知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又如何能成?”
  “那就一路顺风。”
  两个女人的手轻轻握过,有一种鼓励,不需要力量,理解就够了。

  PART 67
  肖凡在自家楼下碰到杨浮生,一看就知,是特意的等待。
  “杨总,真巧。”公司事公司了,人情世故是私事,肖凡依旧笑语妍妍。
  “还真是凑巧,特意来这边看朋友,不想被朋友放鸽子。一起吃晚饭了。”
  不是能令人信服的借口,但能对得过去,更何况,人们对借口的要求也一直只是说得过去罢了。肖凡点头一笑,算是就此揭过。
  “不好意思,我约了人。”
  “你真忍心丢下我一个人吃晚饭。”杨浮生半假亦半真。
  肖凡心念一动,反客为主,“好吧,我们约在这附近,你一起来吧。”
  她把杨浮生带到以蓝的咖啡馆,同时也是杨浮生和秦关关密谈的地方。进门之后,肖凡不看杨浮生脸色,直接到吧台,跟正低头算帐的以蓝打招呼。
  “不好意思来晚了,我们的晚餐约会,多一个人不介意吧。”
  以蓝一愣,她跟肖凡根本没有所谓的晚餐约会,但她抬头看到肖凡身后的杨浮生,立刻会过意来,“杨先生是这里的常客呢,怎么,居然也认识肖凡?”
  “看来这世界真是太小了。”杨浮生说,他悟到一些事情。
  “是啊,真巧。”悟出又如何,既不是端人饭碗,自无须看人脸色,肖凡不咸不淡附和着。
  “晚餐是蛋糕,卖剩的。”林以蓝更过分,谁让肖凡事先不打招呼,谁让杨浮生胆敢解雇她最好的朋友。
  “有咖啡就行了,老板娘的咖啡,是这个城市最好的咖啡。”杨浮生认清形势,好言好语说些不费力却是绝对讨好的恭维话。
  林以蓝的微笑在杨浮生眼前掠过,转到肖凡眼前时,却是加上一个快速的白眼。
  肖凡摊开双手作无辜状。
  “煮咖啡还有一会儿,你们到那边等如何?”林以蓝指着偏僻的包厢位,那里,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的谈话内容,除非是刻意。
  肖凡脸上的无辜变成了震惊,以蓝居然出卖她!
  “放心,我煮咖啡的速度也是这个城市最快的。”以蓝眨眨眼睛。
  肖凡哭笑不得,这叫什么,卖掉她之后,再慎重说明,她可以分得其中的一点蝇头小利?

  PART 68
  “原来你跟这里的老板娘是朋友。”杨浮生试图以最温和的方式表达出自己的不满之意。
  “很好的朋友,几乎天天见面。”肖凡说得坦然。
  “我跟秦关关,没什么的。”杨浮生急于把自己撇清,在私务方面。
  杨浮生的私务其实与肖凡无关,“哦,秦关关这段时间心情不好。”
  “小姑娘在家里呆几天就没事。”杨浮生不放在心上。
  “她失业了,双重失业。”
  “她条件那么好,有的是公司高薪请她,不着急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条件不好,肯定没公司要我。”圈子兜来兜去实在没意思,肖凡语带讥诮。
  “我这不是给你推荐新工作来了吗?”杨浮生陪笑。
  “哦。”肖凡有了兴趣,她想知道杨浮生的大棒之后,是怎样的蜜枣。
  “几个朋友搞了个红酒网站,差一个懂行的内容总监,我看好你。”杨浮生这才算是说明了来意。
  杨浮生等了很久,等不到肖凡的回答,她低着头,在想些什么,想得很认真。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杨浮生再次强调。
  肖凡抬起头,笑道,“你的意思说,对于我这种打工者来说,是个好工作,不是吗?”
  “那要看你对好工作的定义是什么?”杨浮生点上一支烟,他也发现,自己似乎透露了一些不该透露的内容,需要借助一支烟,一些烟雾来掩饰些明亮。
  “钱多活少离家近,能不能满足?”肖凡从抬头的那个刹那开始,一直保持着这个笑容。
  这个笑容在杨浮生看来,保持得太过认真,太过努力。
  “任何老板都不会提供给员工这样的工作。”
  “但这个工作可以满足上述那些要求,并且,于我而言,还是专业对工,兴趣即工作之类。”肖凡似乎在刨根问底。
  “这样难道不好吗?”杨浮生打了几次打火机,都未能把手中的烟点燃。
  肖凡从包里掏出自己的打火机,帮他点燃。
  “要不要?”杨浮生指着自己放在桌上的烟问。
  肖凡摇头,“我只抽自己的烟。”
  但她没抽烟,不管是杨浮生放在桌上的烟,还是自己放在包里的烟。
  “我考虑一下。”这是肖凡最后的答复。
  “这么难得的机会,为什么拒绝?”杨浮生离开之后,林以蓝问肖凡。
  “你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吗?”肖凡问。
  “不相信。”林以蓝摇头。
  “我也不相信,我只相信,有所得必有所失,我担心,这个‘所失’,我失不起。”

  PART 69
  林以蓝看着肖凡,“而我现在担心的是,如果不接受那个所谓的‘所得’,你真的要睡大街了。”
  “找工作很容易的。”肖凡微笑着安慰林以蓝这个正在为她担心的朋友。
  “工作容易找不错,扫大街,端盘子,擦皮鞋都是工作,工作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是你。”
  “不错,有问题的是我。”肖凡强自微笑着,看看手表,“我约了方静,晚餐的蛋糕你自己吃吧,反正吃不完还可以卖钱,亏不了的。”
  肖凡并没有约方静,她只想一个人走走,一个人静静。
  街道两旁的橱窗,店主把最美丽的诱惑摆放在街边,却用玻璃阻隔人们攫取的双手,惟一能打开那扇玻璃之门的通行证是金钱。
  肖凡看着玻璃橱窗里的诱惑,她口袋里的通行证能够打开眼前这一个诱惑,却不足以打开这一生所有的诱惑。
  一点冰凉滴在脸上,肖凡看着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路灯下折射出微弱的白光。有人说,雨水的存在是连接天与地的爱情,但若天与地的爱情都不过是天地间微弱的一点闪烁,她这样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人,她的爱情,是不是更要卑微如尘埃了。
  肖凡不愿再想下去,悲伤于她而言,是一种既解决不了问题又赚不到钱的垃圾一样的情绪。
  她抬起手,把眼前散乱的碎发挽到耳后,露出宽宽的额头和看得到前言的眼睛。她扬起手,打算在车来车往中招来一辆出租车回家。
  一辆出租车在她身边停下,她一猫腰,一低头,刚准备钻进去,却在这同时看到了出租车上的计价器。
  现实点,失业者还是不要坐出租车。
  肖凡叹口气,身体从出租车里出来,“不好意思,我忘了一件事。”
  “什么?”司机莫名其妙。
  “我忘记我身上没带钱了。”肖凡说。
  “神经病。”司机收敛了笑容,开车离去,车开得很急,溅得肖凡一身泥水。
  肖凡刚欲动怒,却忽然没有气势,只是站在那里,笑笑。
  这个笑容,她送给自己,对自己的嘲弄。
  就在此刻,肖凡发现,对于愤怒、不平,一个笑容,也许才是最好的方式,对自己而言。
  她决定走路回家,试试自己面对眼前那些风,这些雨,到底能支撑到什么程度。
  雨下了两个小时,肖凡整整走了两个小时。
  第一个小时,很累,她放弃了脚下的高跟鞋,拎在手中。
  上一次赤脚是什么时候?10年前,还是15年前,她居然,对自己身体的事,也记不起来了,是不是因为太多美丽的鞋子,让她连赤脚的感觉和时间都忘记了?
  第二个小时,她开始骄傲,为自己的身体居然能在雨中支撑这么久而骄傲。
  她手中的高跟鞋,开始在手中前后摇晃,赤脚走着的她,一步比一步更轻盈。

  PART 70
  “肖凡多大了?”路边的汽车里,纪芸问鲁天磊。
  鲁天磊听得出这里面的不以为然,“年龄是女人最大的秘密,如果肖凡知道我把她的年龄告诉了你,你说她会不会饶过我。”
  “你的意思是说,肖凡的年龄,你知道?”纪芸一扬眉。
  鲁天磊哈哈一笑,“我有个朋友前些时候结婚,两个人是青梅竹马,新郎被灌醉之后,我们把他跟新娘从穿开裆裤起的糗事都套出来了。”
  纪芸忍不住轻笑,“你们这帮男人,也真够无聊的。”
  “还有更无聊的,前些天,我们又聚在一起,那家伙又喝醉了,对天起誓,下辈子再也不找青梅竹马了,实在是太糗了。”
  “你的笑话虽然很好笑,可我就是没听出这笑话跟肖凡的年龄有什么关系?”纪芸不解。
  “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当时我们就问这个醉得不知天日的家伙,不要说下辈子的事了,这辈子你打算怎么办?你猜猜那个家伙怎么回答?”
  纪芸摇头,她不觉得这个故事还有讲下去的必要,但鲁天磊是她爱慕的男人,她因此而愿意听完他所讲的每一个故事。
  “那家伙说,就这么过呗,谁上我这辈子幸运,碰上个青梅竹马。”
  “幸运?”纪芸惊问,她以为这种情形下,男人应该说倒霉才对。
  “你不懂。”鲁天磊摇头,“你一点也不懂,真是可惜。”
  有一种伤感,就在这个时候,涌上了纪芸的心头。这个男人,在明了她的心意之后,断然拒绝了。而这一次,却是在告诉她,她在感情上,连追赶他的资格也没有。
  她不服气,真的不服气。
  “有什么是我不懂的?”纪芸冲口而出,她不再顾忌鲁天磊的上司身份,以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心,为自己的感情,寻找一份公平。
  “如果你真的懂,就不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了。”鲁天磊打开车窗,看也不看她一眼,下车,朝着肖凡的方向过去。
  “我真的那么令人讨厌?”纪芸问。
  但可惜,鲁天磊没有听到,也或者听到了,却不认为有回答的必要。

  PART 71
  “我感到很幸运,能看到这样的你。”鲁天磊站在肖凡面前,笑着说。
  “你很幸运?”肖凡歪着头,指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也看到了这样的我,看来这世界幸运的人真是太多了。”
  “但他们不认识你,不了解你,不明白这样的你,对于我,对于你,有多重要。”鲁天磊回答。
  “这样的我,对你有多重要?”
  “我现在知道了,原来,你也有抛开一切,单纯快乐的时候。”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还有机会跟你谈一场单纯的恋爱。”鲁天磊学着肖凡的模样,把皮鞋脱下来,提在手中,赤脚走在大街上。
  “不要以为你学我的样子,我就会原谅你所做的一切。”肖凡的脸上,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我没打算让你原谅我,反正你原不原谅,我都会那样做。”
  “我也可以告诉你答案,不管你怎样费尽心机,我也不会去那个网站上班,你的网站。”
  “不管你来不来我的网站,我都会搞下去,我是商人,这个网站会为我带来商业利润。”
  “我们好象达成了共识。”肖凡大笑。
  “所以,说声再见吧,我喜欢再见这个字眼,因为我期待再见面的时候。”鲁天磊伸出右手。
  “你还真是吝啬,我都要走了,你连个拥抱都舍不得。”
  鲁天磊张开双臂。
  肖凡却是笑道,“要我说了你才会抱,真是一点诚意也没有,算了,不让你抱了。”
  “你到底是想让我抱还是不想让我抱?”鲁天磊问。
  “本来想,但现在不想了。”
  “这算什么,女人心,海底针?”鲁天磊笑问。
  “女人,你的名字叫变化无常。”肖凡加快脚步,“猜猜,你跟不跟得上我的脚步?”
  “开什么玩笑,论跑步,你可不是我的对手。”鲁天磊也加快脚步。
  肖凡却是一转身,冲到马路中间,汽车喇叭响成一片,鲁天磊一愣,就这样看着她惊惊险险地从车流中穿过。
  “你不要命了!”鲁天磊没有犹豫,跟在她身后过了马路。
  马路上传来司机的咒骂声。
  肖凡却是笑了,“好了,你合格了。”
  “这么容易,我以为会是更难的题目。”
  “没有题比生命更难。”肖凡说。

  PART 72
  杨浮生又一次坐林以蓝的咖啡厅,就象最普通不过的客人,喝着咖啡,吃着小点心。
  林以蓝知道他不是来做客的,不过,她不想太早揭晓答案,她还想多赚上杨浮生几天咖啡钱。
  毕竟,如今这个世界,标榜自己是绅士的男人很多,但为了博取女人亲睐而经常性拿出来使用的男人太少。
  杨浮生的绅士风度,正在使用中。
  他很安静地坐在角落喝着这里最贵的爱尔兰皇家咖啡,临走时还留下丰厚的小费。
  “方静,我舍不得抛弃这个常客。”林以蓝说。
  “那你就再等等。”方静笑道。
  两个人在杨浮生离开之后,坐在窗边的位置喝着她们最喜欢的蓝山。
  “其实我更喜欢红酒的味道,可惜,肖凡走了,还真是怀念肖凡的酒柜。”方静舔了舔嘴唇。
  “原来你重视肖凡的酒柜超过肖凡这个人。”林以蓝取笑她,“你就不怕我告状。”
  “肖凡最大的怪癖就是,她居然认为红酒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用来怀念的。一杯酒罢了,有什么值得怀念的。”方静不以为然。
  “所以你不是肖凡,你是方静。”林以蓝说。
  “我很庆幸我这辈子是方静,而不是肖凡。”方静忽然说。
  普通的一句话,触动了知道过往之人的心事,两个人都低下头,喝着各自的咖啡,品尝着各自心中的苦涩。
  好一会儿,方静抬起头,“以蓝,我……”
  林以蓝举起手,阻止她说下去,“方静,不要往下说了,你有你的情感,我有我的自尊,虽然在感情面前谈自尊是极其可笑的,但我却不能因为可笑就不去做,不去维护。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你不要给我任何维护的理由。”
  方静低头继续喝咖啡,窗外,有无数陌生人经过,有看不见的风吹过,也有一些熟悉的人,装作从此经过,只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寻找记忆中熟悉的身影。

  PART 73
  秦关关在酒吧间体会着红酒的感觉,亦或是,男人们的眼光,在她身上流连的感觉。
  “你想在这里寻找什么,买了肖凡的房子,穿着和肖凡同款式的衣服,泡肖凡喜欢的酒吧,勾引着肖凡曾经勾引过的男人。你想做什么,成为第二个肖凡吗?”方静笑问。一连半个月,她都在这里碰到秦关关。
  “我记得肖凡不喝红酒,只喝啤酒。”秦关关点出自己跟肖凡的不同之处。
  “可你手中的红酒,比我手中的啤酒更象肖凡这个人。”
  “你为什么不这么想,我动用父母的积蓄,买下肖凡的房子,是因为这是一项值得的投资。我穿和肖凡同样款式的衣服,是因为今年流行这个款式,而这个酒吧,它的风格适合我的口味,至于这些男人,他们除了曾经是肖凡勾引过的男人之外,也是你勾引过的男人。你说,我想做什么?”秦关关不甘示弱。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但我的这种感觉你不会放在心上,你需要的,是……”肖凡手一指,门口,杨浮生正推门进来,“是那个人的刮目相看吧。”
  秦关关不出声,转动着手里的红酒,红酒的鲜艳,被灯光吸收之后,再尽数折射到她的脸上,使得这位年轻女子身上,满是似醉非醉的媚惑。
  方静忽然抿嘴一笑,放下手中的啤酒,敲响吧台前的小钟,喧闹的酒吧顿时安静下来。
  方静搂着微笑的林以蓝,“今天是我们定情的日子,这个ROUND,我们请。”
  一秒钟的寂静之后,是尖锐的口哨声和拍手叫好声,还有川流不息前来祝贺的人群。
  秦关关看到,祝贺的人群里,有杨浮生的身影,他收回了停留在她身上太过短暂的目光,加入了祝贺的人群中。
  他挤到前面,伸出右手,“恭喜你们。”
  方静握住杨浮生的手,不放开,“想不想知道肖凡的消息?”她忽然说道。
  杨浮生一怔,忘了收回自己的手。
  站在远处的秦关关,一眼不眨地看着暧昧之极的这一幕,死死咬住下唇。
  反倒是林以蓝看不过,在方静耳边说了句,“你还真是残忍,算了,你唱白脸,我去唱红脸罢。杨浮生这活是你揽的,你可要给我摆平了。”
  林以蓝待到方静把杨浮生领到角落的位置之后,这才走到秦关关身边,笑道,“成年人的第一步,就是知道什么是需要在意的,而什么,是根本不需要在意的。”

  PART 74
  “我做不来你们的虚伪,明明心里在意得紧,却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秦关关反唇相讥。
  “既做不来,为什么偏偏要勉强自己?”林以蓝好脾气笑笑,“放心,我不是方静那死丫头,那家伙没理都是从来不饶人的,更何况,她认定了你对不住肖凡,当然更不会饶过你了。”
  林以蓝话音刚落,就看见秦关关脸色明显缓和下来,林以蓝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叹气。
  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下吧,有一个很没意思的故事,反正我泡吧是因为无聊,你就听听这个没意思的故事,当是陪我无聊一把。”
  “有一个男人,还有一个女人,男人是好男人,女人是好女人……”林以蓝说了个开头。
  秦关关打了个半真半假的哈欠,“林小姐,你真没有讲故事的天份,还不如讲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每天都念经,念了一遍又一遍,念了一遍又一遍,念了一遍又一遍……”
  “是啊,男人和女人的故事,好男人坏女人,坏女人好男人,坏女人坏女人,好男人好女人,这些故事天天都在上演。这个故事,确实乏味得很,不听也罢。”林以蓝忽然失去了讲下去的兴致。
  “等等,”秦关关喊住了她,“我却忽然有了听的兴致。”
  “在此之前,我确实很想强迫你听这个故事,但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老和尚念经。我在你这个年纪,也受不了老和尚念经,更听不懂那些重复又重复的经文。”
  林以蓝站起身,“秦关关,这身打扮真的不适合你。白色珍珠不适合你,没有伤口的衬托,珍珠跟死鱼的眼珠子没有分明。黑色衣服更不适合你,黑色又名生理色,是女人为了掩饰身体的隐私而不得已时而选择的色彩,而男人,则为了称赞女人的隐忍而赋予黑色高贵的头衔。”
  秦关关把红酒泼在桌上,红色的酒渍在白色桌布上迅速漫延,象血,在身体里是热的,流出来之后,却是冰冷无比。
  “林以蓝,你比方静更刻薄。”
  “因为,我已决定喜欢女人,不再讨好男人。”林以蓝笑道。
  “喜欢女人就可以刻薄吗?”
  “不是,喜欢女人不再需要掩饰自己的本性,我本是刻薄之人。”林以蓝笑道,“我喜欢我的刻薄。”

  PART 75
  “有一个男人,还有一个女人,男人是好男人,女人也是好女人。”酒吧的另一边,方静说着同样的故事。
  听故事的人,是杨浮生。
  他不打断方静的话,不去碰桌上的酒,也不点燃手里的烟,一言不发听这个故事。
  “好男人和好女人结婚了,一日三餐,柴米油盐。好男人越来越好,用世人的话说,努力了上进了。好女人也越来越好,用世人的话说,勤快了更贤惠了。一年后,他们有了孩子,好男人升职了加薪了,好女人失业了,成了孩子他妈和好男人他老婆。七年之痒,好男人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
  方静在这里停下来,看着杨浮生,“站在男人的立场,你希望这个故事是怎样的一个结局?”
  杨浮生哈哈一笑,“既然是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当然是可以原谅的错。”
  方静握紧了手里的酒杯。
  一只手过来制止了她,是林以蓝。
  “这么快?”方静问。她跟杨浮生讲的这个故事,才刚刚开头。
  林以蓝笑笑,“不快哪来得及阻止你做傻事。”
  方静这时候再想想刚才的情形,也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但她转念一想,如果时光回流,估计她方静,还是同样的选择,同样的冲动。
  “我本来打算把这杯酒泼到你脸上的。”方静实话实说。
  “我知道,也完成了让你泼,但绝不原谅的心理建设。”杨浮生回答。
  “这就是男人的宽容?”方静问。
  “总比女人的牙尖嘴利好。”杨浮生也不是省油的灯。
  这样的争辩没意义,林以蓝插了一句,“故事讲到哪里了?”
  “讲到男人会原谅男人的错,女人却不会。”方静说。
  “可我听说世上一半以上的出轨丈夫浪子回头金不换。”杨浮生存心气方静。
  方静又要发作,林以蓝拦住她,笑道,“别人的故事就由别人讲的,回到我们的故事,那个好女人,没有原谅她的好男人丈夫。”
  “后来呢?”杨浮生问。
  “你认为这样的故事还有后来?”方静问。
  “所有的故事都应该有结局,不是吗?”杨浮生点燃手里的烟,“这也是你们讲这个故事的目的吧。好男人是谁,鲁天磊吗,好女人呢,难不成是肖凡?”

  PART 76
  “肖凡是好女人?这是我所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秦关关在杨浮生身边坐下。
  杨浮生皱了皱眉头,但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林以蓝。
  “确实,所有的故事都应该有结局,但一个故事的结束,意味的另一个故事的开始。如果这个故事的开头,就是一个悲剧,杨先生,你还有兴趣听下去吗?”林以蓝说。
  “我不喜欢悲剧。”秦关关说。她坐过来,是因为杨浮生,不是因为悲剧。
  “那你可以走了。”方静说话的口气任何时候都象吞了炸药。
  “你放心,我马上就走,说完一句话就走。”她站起来,站在端坐不动的杨浮生面前,这个角度,让她可以俯视这个男人,“我从肖凡那里买下的,除了房子之外,还有一样东西……极品女人的代理权。”
  “我休息时从不谈公事,明天上午九点半到我办公室来。”杨浮生说。
  “不见不散。”秦关关扔下四个字走人。
  方静盯着秦关关的背影忍不住发笑。
  “有什么好笑的?”杨浮生有些发窘。
  “好一句不见不散,我以为情侣约会才会说一句。”方静明显在取笑杨浮生。
  “我还在等你的结局,或是开头。”杨浮生提醒她。
  “结局你已经认定了,好女人是肖凡。轮到你选开头了,有这样过去的肖凡,你能否接受?”林以蓝抢在方静前面问。
  杨浮生想了想,“很可惜,你们不是陌生人。”他想起肖凡,只对陌生人说真话的肖凡。
  此刻,他不想说真话。
  他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杨浮生没听完这个故事。”看着杨浮生离去的背影,方静愕然。
  “每个人都只愿听想听的故事,演自己想演的角色。”林以蓝拍拍肩安慰她。
  “你的意思是说,杨浮生决定放弃跟肖凡发展的机会了?”方静问。
  林以蓝点头。
  “切,这年头情圣都他妈的死绝了。鲁天磊这样,杨浮生也这样。”方静忍不住开骂。
  “算了,你做女人既做不到三贞九烈,就不要强求做男人要做到情圣这个地步。”

  PART 77
  秦关关上午九点准时坐在杨浮生的办公桌前。
  “我不管你找肖凡买下这个代理权花了多少钱,在我眼里,它就值20万。”杨浮生先声夺人。
  “肖凡把这个代理权给我的时候,说了一段很有意思的话,我觉得有必要转告你。”秦关关笑笑。
  杨浮生不问,他知道秦关关会说下去。
  “肖凡说,她不再年轻了,销售不是她的专长,一个店铺一个店铺去铺货,一个酒楼一个酒楼去促销,她有心无力。但我秦关关就不一样,年轻是我最大的资本,法律从专业上赋予我精明,红酒销售我也是驾轻就熟,再加上任祥跟我也算得上有三分交情。任祥此刻就在门外,你说,我拿了这纸代理合同去找任祥合作,他会是什么态度?”
  “肖凡把你教得很好。”杨浮生不得不承认。
  “我从来就是最优秀的学生。”秦关关的骄傲更甚。
  年轻女子的自信,在杨浮生的眼里,从来都不能忽视。“只要你能保证鲁天磊在极品女人的销售方面,不设置任何障碍,极品女人的销售收入,你可以提成10%。”
  “鲁天磊要为难的是肖凡这个人,肖凡退出,他没理由难为我一个小姑娘,说不定,还会看在肖凡份上照顾我几分。不过,我要求的提成是15%。如果不行的话,任祥就在外面,他底子虽然薄点,但给我30%应该不成问题。”
  “任祥的底子,撑死了也就是两百万,极品女人,我看在肖凡的面子上投入600万。”
  “1000万,肖凡说您出得起这个钱,也只有这么多钱,才能撑起这个牌子。”
  “1000万,是你算出来的,还是你算出来的?”杨浮生对这个好奇。
  “肖凡。”秦关关毫不隐瞒。
  “你做什么了让肖凡这么帮你。”杨浮生语带嘲讽。
  “我买下肖凡的房子之后,她说要报答我,就这么简单。”
  杨浮生却认为,这事,绝不会那样简单。
  “合作一事,大体就这样了,具体细节,等正式合同出来之后,我们再详谈,”杨浮生翻了翻行程表,“后天吧,后天下午等我的秘书把正式的合同文本准备好,我们再正式签约。”
  “我看杨总您的秘书也挺忙的,合同这种小事,还是我自己来搞定。一则我自己的事,自己心中有数,更何况,学了几年经济法,合同这种小事反而让别人来代劳,说不过去。”
  经济法第一课,导师讲的不是专业,而是一句话,无论何时,何地,何事,把合同撰写权抓在自己手中,后面的一切,才有得谈。秦关关记得很清楚,今天,她也试着照做了。
  杨浮生一愣,不过,他心不在此,略一犹豫,也就应承下来。
  秦关关临走之前,杨浮生问,“肖凡现在在哪里?”
  “她没提,不过,看她把房子都卖了,应该是离开本城了。对了,我想起来了,是一个叫什么‘小李’的出租车司机来接走她的。”
  杨浮生记得那个司机,一个在现阶段认为爱情比面包更重要的男人。

  PART 78
  世界很大,人很多,但找一个人并不难,问题是,你愿不愿意去找。杨浮生现在愿意找到肖凡。他记得小李的车牌,通过出租车行找到了他。
  “肖凡在哪里?”林以蓝和方静的吞吞吐吐,故作玄虚让他的耐心消失殆尽。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小李的身上除了醉意之外,还有警惕,很矛盾的情绪组合。
  杨浮生帮这个男人倒上一杯酒,算是,算是在有求于人的时候放底姿态。
  小李喝下杨浮生倒的酒之后,忽然趴在桌上放声大哭。杨浮生记得,他的初恋破灭之时,也是这样,假醉,真哭,却微弱地希望在别人心中留下真醉假哭的印象。
  杨浮生就着小李的杯子,给自己倒上一杯,也是一饮而尽。
  “肖凡拒绝你,是因为我。”
  小李茫然,他想起来了,他见过这男人一面,在酒吧门口,当时方静喝醉了,他赶到的时候,这男人正陪着肖凡。
  他极力睁大眼睛,打量这个男人,做工考究的西装,价值不菲的手表,还有金钱堆砌,但已嗅不出金钱气息的所谓气势,让这个男人,至少在外表上,显得比他强,显得更能给女人以幸福。
  “同样,肖凡拒绝我,也是因为你。”杨浮生继续说。
  “你什么意思?”小李开始动怒了。
  “你能给肖凡的,除了感情之外,一无所有。我能给肖凡的,是包括感情之内的所有。”
  “但肖凡还是走了。”小李不甘示弱。
  “因为她不想伤害你。”杨浮生面不改色心不跳。
  “肖凡去了西部。”小李摔碎了酒瓶,“你去找她吧,我祝你们,美满幸福。”

  PART 79
  “肖凡怎么想到去西部?”方静不解,“她在那个地方,既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
  “你的说法不对,肖凡在这个世上,已没有亲人,只有我们这些朋友,而我们这些朋友,不能代替她生活。”林以蓝琢磨着桌有的面团,是烤蛋糕好呢,还是干脆擀面条好。
  “不会是因为我吧?”方静忽然紧张起来。
  林以蓝很满意方静的紧张,这种情绪使她在不知不觉中加大了揉面的力度,她决定吃擀面条,肯定爽口。
  “你怎么不回答,难不成,真是我?”方静半天等不到林以蓝的回答,越发紧张。
  面揉得差不多了。
  “不是,你的影响力,还大不到那个程度。”林以蓝赶在方静差点把面团扔在地上之前开口了,“她去西部的原因很简单,那里有最好的葡萄。”
  “肖凡打算自己酿酒!”方静惊呼,跟着肖凡做了几十年朋友,酿酒于她,虽是外行,但也知,没有十年八年工夫,是酿不出好酒的。
  “也许吧,你没听肖凡自己说吗,红酒和男人,她选红酒,现在和未来,她选现在。”
  方静使劲揉着面团,好半天,才蹦出一句,“鲁天磊呢,他怎么办?”
  “天下情圣都死绝了,你说过的。”林以蓝用这句话来堵方静的嘴。
  “可咱家肖凡也不是三贞九烈,你说过的。”
  “所以肖凡可以退而求其次,所有女人都可以退而求其次。”林以蓝好象不打算放过方静。
  “你在挖苦我?”方静意识到了。
  “不是,我在嘲笑我自己这个其次,别人的退而所求之次,”林以蓝微微一笑,“好了,够了,这面不用再揉了,再揉就过了,今晚我们可以吃最爽口的刀削面。”
  方静远远地坐着,看着林以蓝用刀片把面团削成花瓣一样的薄片,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妖娆的弧线之后,落在滚烫的开水里。
  “以蓝,你既上得厅堂入得厨房,那个男人为什么不要你?”方静忽然很想知道。
  林以蓝的动作窒了一下,但也不过是小小地掉了一片面片在地上,呆会儿用扫帚扫扫就干净了。
  “没什么,男人嫌我太敏感,嫌我话太多,嫌我不独立不自立。”

  PART 80
  杨浮生坐在了这里,但他对自己仍有疑惑,居然会在得知了肖凡的行踪之后,应承了朋友之托,跑来相亲。
  他看表,女方迟到了十分钟,这很正常,女方有迟到的权利,就跟男方有等或不等的权利一样。
  他坐在那里,心平气和地等着。
  十分钟刚过,女方在他对面站住,“你好,我叫曾琼。”
  “杨浮生。”他站起来,帮女士拖椅子,并自我介绍。
  “我虚岁32,实岁33,打算在一年内结婚,如果杨先生有结婚的诚意,我们试着交往看能不能合得来,如果没有,我们就此作罢。”
  “什么叫合得来?”杨浮生问。
  “第一,不准借钱,你不找我借,我也不找你借。第二,不刨根问底,没事打事,和平共处,就这样。”
  “很公平,也很直接,但我有附议。”
  “请说。”
  “性。”杨浮生看着曾琼的表情,等着她的解答。
  “合得来我不反对,合不来就算了,三年之后你可以打野食,但不准在我面前。”曾琼说。
  杨浮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但幸好,还能保持脸部肌肉的正常运转,“那是对我要求,你呢?”
  “社会对我是什么要求,我就对自己怎样要求,如果有一天我做不到,我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你,并主动要求离婚,律师费我会付。”
  这个女人很有意思,有意思到,不是一般的男人能受得了的。
  杨浮生轻笑着,“先喝口水,你从来这里到现在,说了一长串,能水也没喝上一口。”
  曾琼一怔,也不禁笑了,“你是我这一年来第7个相亲对象。”
  “难怪你跟机关枪一样,自说自话。”
  杨浮生这一句,生生打掉了曾琼脸上的笑容,“我以为你在跟我和平共处。”她说。
  “我正在跟你和平共处,不要怀疑这一点。而且,你的条件很诱惑人,前面6个相亲对象为什么不答应?”
  “他们嫌我年纪大,虽然他们每一个年纪都比我大,还有一个超过40岁。”
  曾琼对杨浮生谈不上好感或恶意,相亲的对象之一,日后,有可能成为自己的丈夫,据说是一生中面对时候最多的那个人。这个男人到目前为止,还在听她说话,没有借故逃走,好象她有必要了解了解这个男人。
  “你多大了?”
  “你查户口?”
  “我是医生,职业习惯。”
  “比你大。”
  “大多少?”
  “没大多少。”
  “没大多少是多少?”
  “我认为你年纪还小就行了。”
  话在这里停住了,再往下说,就类似于暧昧或是情话了。
  杨浮生忽然觉得,如果找一个人担任妻子这个职位,眼前的女人,不一定是最好的人选,但无疑,是适合的人选之一。
  “我明天去西部,有件私事,如果能解决,回来我给你电话,如果不能解决,我们就不再联络了。”

  PART 81
  “杨总去了西部,我看到秘书帮他订的机票了。”秦关关对鲁天磊说。
  “怎么忽然跟我提这事,我以为秦小姐过来是跟我谈有关极品女人合作事宜的。”鲁天磊将身体靠在沙发里,与这位年轻女子保持一段距离。
  “极品女人的事,照道理应由我跟杨总一块儿过来才合适,但杨总临时有急事,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一切工作去一趟西部。”秦关关看得出这男人平静下的不悦。
  “跟秦小姐谈也是一样的,秦小姐又是肖凡看中的人,我哪有不放心的道理。”鲁天磊打了个哈哈,站起身来,打开办公室的门,招呼纪芸进来,“具体事宜,你跟这位纪小姐谈,有什么事随时打我电话。”
  鲁天磊交待完毕之后,匆匆离开办公室,拨通方静的电话,“肖凡去了西部,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以为你知道,你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绝顶好男人吗?”方静听到这个男人的声音就没好气。
  “方静!别闹了,肖凡是不是去了西部?”
  电话那头是好一阵沉默,“你怎么知道?”
  “杨浮生去了西部。”
  “杨先生千里迢迢追寻真爱去了,鲁先生有何打算?”
  “真爱?”鲁天磊重重哼了一声,“杨浮生会为情爱去找肖凡,方静你脑子里除了情爱之外只剩下浆糊。”
  方静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被鲁天磊骂了,“鲁天磊你个王八蛋!”
  回应她的,是电话挂断的声音。
  “又被方静骂了?”林以蓝失笑,“这小妮子,上帝对她真是偏心太过了,一张好脸,一副好身材之外,还配了一张好嘴。”
  “一张好嘴,我看她成今天这样,都是你惯的。”鲁天磊哭笑不得,“好了,肖凡去了西部,这事之前怎么一点影也没有?”
  “你们男人常说我们女人多心,男人多心才是真的。肖凡不过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罢了,值得你们这样吗,一个杨浮生已经纠缠不休了,好了,总算打发走了,现在轮到你了,我要是肖凡,哪会等到今天,早走了,被你们烦走的。”林以蓝摇头笑道。
  “肖凡做事一向有分寸,我倒是不担心,我担心的是杨浮生,他对肖凡的意图,不单纯。”鲁天磊只能说到这里。
  “怎么个不单纯法?”林以蓝脑筋动得飞快,“你在担心杨浮生利用肖凡来对付你?肖凡是那样没主见的人吗?”
  “肖凡不是没主见,而是主见太多,才会搞得我们成现在这样。”鲁天磊有些懊恼自己是不是太过纵容肖凡了。
  “肖凡不是主见太多,而是顾虑太多,”林以蓝忽然叹了口气,“你们男人成日里把爱挂在嘴边,但对女人到底又了解多少,你以为有钱有地位能让女人们吃饱穿好就是爱的全部吗,但女人们心里到底想什么,顾虑什么。女人不比男人,男人和女人结婚之后,男人的社会形象将更稳重,更有责任感,更将会被赋予更多的机会,而女人的社会形象只能是更狭隘更自私和剥夺机会。”
  “肖凡的顾虑是这些吗?”鲁天磊心中一动。
  “肖凡有肖凡的隐私,我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告诉你,但你居然从来没问过,或者说,你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就是方静一直骂你的原因所在,鲁天磊,你太粗心了。”话,林以蓝只能说到这里。

  PART 82
  三小时飞机之后是四小时汽车,杨浮生双脚站在西部的土地上,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里的人很热情,没有都市里戒备的目光,或是自保的沉默,直接告诉了他肖凡的去处。
  正是葡萄成熟时,肖凡站在葡萄架下,踮起脚,伸直手,用指尖轻触着圆润的葡萄,发自内心的轻笑着,葡萄的光泽在她脸庞眼底流转,她的样子,象一个嘴馋的孩子,看着她最心爱的糖果。
  杨浮生站在一边等着,等着肖凡先发现她,先跟他打招呼,为自己千里迢迢而来争得一点微妙的平衡。
  肖凡回头的时候看见了杨浮生,“好久不见,真是稀客。”
  肖凡伸出右手,言语中,说话间,丝毫没有往日恩怨的阴影。
  “听一个朋友说起这里的葡萄不错,顺便过来看看。”杨浮生临时找了个借口。
  “这里的葡萄确实不错。”肖凡接着杨浮生的话往下说。
  话虽由杨浮生起,他自己却不知怎么接了。他想问这段时间肖凡过得怎样,但眼看着肖凡神采飞扬,气色也不错,这个问题纯属多余。
  “极品女人的事,秦关关做得不错。”想来想去,还是这个题目有谈下去的可能。
  “这小妮子有潜力,是做销售的人才,做法律不行,太冲动了。”肖凡还是接着杨浮生的话说。
  “还是你看人有眼光。”说说恭维话让气氛更融洽也是他能想到对策之一。
  “杨总打算什么时候走?”肖凡忽然问道。
  “走?”杨浮生一愣,这么快就下逐客令了。
  “这里民风虽然热情,但更保守,不比都市里,我一个单身女子,不方便招待男客,开车去城里要三四个小时,杨总还是早些离开,走夜路不安全。”肖凡说。
  杨浮生想起他进村时无意中听到的只字片语。
  “对了,我怎么听村里的人说你死了丈夫?什么时候的事?”
  “没什么,我来的时候跟村民们编了个善意的谎言,告诉他们我是死了老公,立志守节,继承老公遗愿在这里研究葡萄的,所以村民们对我极好。”肖凡笑道。

  PART 83
  杨浮生说不出话来,他不明白这世界的女人们都怎么了。前任女友离开他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他连她的样子也很难想起来了,但前任女友那句话,他一直记得很清楚。
  “杨浮生,别以为我看中的是你这个人,你在我心目中,根本一文不值,但加上你的钱,你就成了我心目中的金龟!”
  肖凡是他见过的女人中,少有的不把钱当作生活目标的女人之一,更难得的是,肖凡懂红酒,在红酒行业有着相当的影响和地位,他想在红酒行业一展鸿图,肖凡,会成为他最耀眼的金字招牌。前提是,这块金字招牌,要以女人的身份,打上他杨浮生的标签,挽着他的手臂,站在他身边,而不是以下属的身份,有可能被打上任何人标签,站在他的身后。
  但忽然间,他对肖凡,有了一种把握不住的无力感。
  “很少有女人会诅自己做寡妇。”杨浮生说。
  “其实做寡妇也没什么不好,”肖凡笑道,“就拿这个村子来说吧,象我这个年龄的女人,不嫁人就是精神有问题,嫁人后死老公是命硬,但立志守节就值得尊敬了,我现在是命硬清静,并且值得尊敬的女人。”
  “你觉得你之前的生活,没有得到足够的清静和尊敬?”杨浮生不解。
  “也许吧。”肖凡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也许?”杨浮生偏要寻根问底,却不知是让自己彻底死心呢,还是再抱一线希望。
  “这里有电视,但台很少,节目也很少,大多是一些新闻之类,而且寡妇是不允许有娱乐活动的,晚上的时间,我只好用来看那些新闻节目,也因此也看出点感悟来。你愿意听吗?”肖凡脸上有一种疲倦之后的平静,坦然面对杨浮生探究的眼神。
  杨浮生知道肖凡在告诉他实话,或者说,对他感情的回答。
  “你说吧。”他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对肖凡,还有,对自己的红酒发展计划。
  “当男人们用他们与生俱来的名和姓出现在前台,大部分女人,能让世人记住的名和姓,很少属于她们自己。她们的名字,常常被人们遗忘,他们的姓,源自她们的丈夫,她们为站在前台所付出的一切,是源自对丈夫的忠贞,而不是个人的意愿。”
  “你是女权主义者?”杨浮生第一次听到肖凡说出如此激烈的话语。
  肖凡叹气,“为什么女人想做男人已经做过的,理所当然的事,总会被男人们定义为女权主义者呢?我不是任何主义者,如果一定要定义一个主义,就自由主义者吧。我喜欢简历的填写格式,姓名,肖凡,性别,女,我是肖凡,只不过性别女罢了,就这么简单。”

  PART 84
  数十年的岁月,回忆时,总觉得太匆匆,但曾经,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口袋里也没有一毛钱的时候,想到将来的生活,总觉得一天也捱不下去。
  鲁天磊站在孤儿院的门口,功成名就之后,他回来过,但只是站在孤儿院的门口,用剪刀把红得头晕的绸带剪断,把金得晃眼的招牌挂在太阳底下,他看不见,站在远处,个头也不及他高的那些孤儿们,他们脸上的表情,是在匆匆回忆,还是畏惧将来?
  方静在孤儿院门口等他。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问?”方静说。
  “对不起。”鲁天磊没有告诉方静,是林以蓝提醒的他。林以蓝警告过他,如果说出实情,方静根本甩都不会甩他。
  他有点小小的过意不去,也感激林以蓝的相助。但林以蓝却说,“成长的幸福在于,会对年少的耿耿于怀多一份宽容。但这也正是成长的悲哀,沉溺于没有激情的平静之中,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渴望激情。”
  鲁天磊想他明白林以蓝的意思,她用成人的宽容为他跟肖凡扫平感情路上的障碍,而方静,仍在期望他跟肖凡之间,能是十全十美的情感。
  他想跟方静说明白,他根本不相信,这世间,还有十全十美的感情。
  但他不能说,他知道,他要是说了,能最后一点遗憾的感情都可能失去。
  他选择,谎言,或者说,人人都在纵容的……善意的谎言。
  “我爸爸在等你。”方静说。
  方静的爸爸,方启南,是孤儿院的院长,也是鲁天磊的恩师,他年少时的一切机会,都是方启南院长帮他争取的。
  “进去之前,我先告诉你一件事,我爸爸跟肖凡的父母,是最好的朋友,曾经是,现在,也许还是。”
  “最好朋友的定义是什么?”鲁天磊有一种不安的好奇,他想先确定一下。
  “你还没笨到家。”方静笑了,“最好朋友的定义是,我爸爸会象要求自己女儿一样要求肖凡,不管肖凡是否愿意接受。他会象天下所有父亲一样,设计好女儿想要过的人生,不管这人生,是不是她愿意要的。”
  “院长……”
  “我只想告诉你,”方静打断他,“院长是合格的院长,爸爸,但不是肖凡,还有我,想要的那种爸爸。我们都不是好女儿,更不是好女人,就这么简单。”

  PART 85
  “你把肖凡这个名字看得比女人这个标签更重要。”杨浮生说。
  “因为肖凡这个名字是我自己的象征,而女人,不过是世人在肖凡身上贴上标签罢了。我为什么不为我自己而活,而去为一枚标签而活?”肖凡问杨浮生。
  “我们每个人都为标签而活,按你的说法,杨浮生是我自己,男人是我的标签,我不觉得为我自己而活,跟为男人这个标签而活有什么不同。”杨浮生不认同肖凡的说法。
  “那是你拥有标签与本人合二为一的幸福,自然不理解标签与本人一分为二的痛苦。”。
  “你在说绝大数男人拥有标签与本人合二为一的幸福,而绝大多数女人沉溺于标签与本人一分为二的痛苦吧。肖凡,真不知你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爱你的男人。”杨浮生不由想起鲁天磊,还有小李,和此刻的自己。
  肖凡不在意笑笑,“爱我的朋友们会说我自我折磨,爱我的男人说我生下来是折磨他们的,你呢,杨先生,你怎么看呢?”
  “我?”杨浮生失笑,肖凡把他逼到不得不回答的墙角,他不得不用笑容为自己辩护,“幸好我没爱上你。”
  这一句,是真心话,他对肖凡,只是动心罢了,男人遇到觉得适合的女人总会动心的。
  男人对于他动过心,但不再想娶回家的女人,总会保留一丝仁慈。
  日落时分,妖娆的红任性地舞动着,有一种不到精疲力竭,誓不罢休的气势。
  杨浮生在一旁偷偷打量着肖凡,她的头微扬着,背挺得很直,杨浮生觉得一生一世维持这个姿式,对一个女人而言,太过辛苦。
  他真心劝解,“肖凡,别那么固执。”
  “这么劝我的人,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肖凡看着天际那抹妖娆红越来越失去原有的气势,越来越有心无力,深沉的蓝,潮水般涌上来,笼罩着这天,还有这地。
  肖凡笑了,“夜了,我不留你天留你,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我们可以喝点酒,说点酒醉胡话。”
  “你现在可是寡妇,你不怕寡妇门前是非多?”杨浮生提醒她。
  “没事,我可以对他们说,你是我哥。”
  “他们能信?”杨浮生不信。
  “因为我一直行为良好。”
  “那可真是委屈你了。”杨浮生想起无所不在,打扮得有如圣诞树的肖凡。

  PART 86
  “肖凡这个名字是这孩子自作主张取的。”方启南提到肖凡的表情,是无奈,彻底失败之后的无奈。
  “我怎么记得她一进孤儿院就叫肖凡了。”鲁天磊实在想不起来了。
  “她进孤儿院那年是七岁,惟一的要求是改名字,说女孩子平凡一点好,我当时建议她叫肖萍。她说那个名字不吉利,叫肖凡更有意思,我当时只觉得这孩子早熟,但一想到这孩子从出生所经历的种种,不早熟反而奇怪,也没往深处想,还帮她用肖凡这个名字重新登记了户口薄。现在想起来,七岁的孩子,取这个名字,就有了深义。”
  鲁天磊在一旁静静听着,他感觉得出,已过花甲之年的院长,对肖凡的一言一行,记得清清楚楚。
  “肖凡这个名字很普通啊,有什么特别的?”鲁天磊不解,也不认为一个七岁的孩子能为自己的一生决定些什么,虽然给自己取名字是特别了些。
  “这是我后来才想通的,浮萍是无根之物,没有根就意味着没有主见,她不愿自己叫肖萍,给自己取名肖凡,有可能平凡,也有可能不凡,一切,取决于她自己。”方启南说着自己的猜测。
  鲁天磊想着这些年的种种,忽然悟到,肖凡确实在平凡与不凡之间走着钢丝,看得透平凡游戏里的规则,却偏偏每每违反规则,选择规则之外的种种行为。
  “肖凡进孤儿院之前曾发生过什么事?”他知道,答案,一定在那里。
  “与其问肖凡进孤儿院之前发生过什么,不如问,肖凡为什么会成为孤儿。”方启南打开窗,看着窗外。
  鲁天磊顺着方启南的目光看过去,那里,是通往孤儿院的林荫道。
  鲁天磊记得这条林荫道,是肖凡最痛恨的,她痛恨到,每天绕远将近一公里路,也不从这林荫道下过。
  他记起肖凡的话,“我不恨这林荫道,我恨的是,为什么要用女贞树。他们把这世间最生机勃勃,最从容不迫的,唤作女贞的树,密密地植在道路两旁。女贞不是纤细的花,也不是柔弱的草,她是一颗树,需要空间让她长高长粗。但林荫道的缔造者不给他们机会,他们让她们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如果长高了,他们会把那些长高的部分连枝带叶一起剪掉。如果长粗了,他们会把她连根拨起,然后另选更多的女贞种在那里。直到有一天,所有的女贞树,都弯腰低头,将这看得见天空的大路,变成一条所谓四季常青的林荫道。”

  PART 87
  “男人为什么形容女人是纤细的花,柔弱的草,甚至,攀附的藤,却从来没有人说女人是一颗树,一颗长得又高又直的树。男人是一颗树,女人也是一颗树,当他们互相喜欢的时候,很自然地你靠着我我靠你,你扶持我我扶持你。不象花那样只是点缀,不象草那样只是铺垫,更不象藤那样,只是包袱。”
  夜幕降临之后,满天星斗之下,肖凡在屋前生起了篝火,还拿出用褚红的罐子装着的,暗红色的,说不名字的自制土酒。
  几杯下肚之后,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肖凡开始说话了。
  “我爱一个人,一个男人,你认识的。”黑夜里,杨浮生能看得到肖凡眼里的光彩,“很小的时候就爱上了。”
  “那个人是鲁天磊。”杨浮生帮肖凡说出这个名字。
  “是他。”出乎意料,肖凡爽快地承认了。
  “我以为你会否认。”杨浮生有些失落。
  “爱一个人又不是值得羞耻的事,有什么必要否认。”
  肖凡忽然站起身来,沿着山坡向上跑,夜很黑,离开了篝火的闪烁,肖凡的身影很快就黑夜吞噬。
  忽然,杨浮生听到肖凡的叫声,“天磊天磊天磊天磊,我爱你!”
  杨浮生惊呆了,他记得,他同样的疯狂是在很久以前的初恋,从此,他的感情,变得含蓄而不确定。
  他在篝火旁等了很久,肖凡没有回来。不得已,他也顺着山坡向上走。然后,他看见了肖凡,她坐在山坡上,一脸的泪水。
  看到杨浮生过来,肖凡微扬起头,看向夜空。杨浮生记起,从前的肖凡,也总是把头仰成这个角度。他一直以为,把头仰成这样是因为骄傲,但此刻,他不这样想了,这样的姿式,眼泪,流不下来。
  “我对村民说,我的丈夫,名叫鲁天磊。”肖凡说。
  “可你也说了,你的丈夫死了,你在咒鲁天磊,或者说,你诅咒你所爱的男人,这就是表达爱情的方式?”杨浮生以男人的身份为鲁天磊打抱不平。
  “应该说,这是我诅咒自己的方式,我诅咒自己是寡妇,为了我的任性,为了我的生为女人,接了身为女人所能接受的所有教育,却不愿做牺牲的妻子,奉献的母亲而诅咒自己。”肖凡回答。

  PART 88
  “肖凡的母亲曾英,用肖凡父亲肖宇阳结婚之前的话说,是个可爱的小女人,有点小脾气,但还算是在男人能忍受的范围之内。会读书,会考试,也会做事,大学毕业后在上百个竞争中脱颖而出,和肖宇阳进了同一家不错的公司,也并且由于女子特有乖巧、细腻和善于讨人喜欢,不仅使得她身上有了所谓白领的气质,更使得她在公司的职位和待遇上都超过了肖宇阳。他们两人在经历了中小学情窦初开,大学确定关系,工作三年之后,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家庭。”方启南开始回忆往事。
  鲁天磊听得索然无味,没有什么特别的,有人曾经这样过,有人现在这样过,更多人,将来还会这样过。
  如果故事的主角不是肖凡的父母亲,鲁天磊不会有耐心听完这个故事。
  “他们和所有的夫妻一样,有最快乐的蜜月,但蜜月之后,就是平淡并且需要不断解决问题的家庭生活。曾英的第一个问题是工作,公司有规定,夫妻二人不能在同一家公司上班。蜜月回来第二天上班,公司要求她辞职。虽然曾英已经做好了辞职的心理准备,但由公司先提出来,这使得她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婚姻生活的第一个不平衡,由此而产生。天磊,我记得你们公司也有类似的规定吧?”方启南忽然问。
  “不仅仅是我的公司,一般上点规模的公司都会有类似不成文的规定,以区别于一般的夫妻档。公司是做事的地方,虽然有对事不对人,但事都是人做出来的,人都是有感情,会冲动的动物,哪有可能分得那么清楚。”对这一点,鲁天磊是这样认定的,也是这样做的。
  “曾英辞职之后,用了三个月时间,找到另一份工作。”方启南继续说。
  “找一份工哪要得了三个月。”鲁天磊不以为然。
  “诚然,但曾英心里憋了一口气,想找一份比原来还光鲜体面的活,能用三个月时间,也算是不错了。”方启南不是叹了口气,还是出了口气。
  “也是。”鲁天磊明白了。
  “问题不出在工作上,而出在找工作的三个月上。这三个月,曾英一边找工作,一边做起了暂时的全职家庭妇女。肖宇阳因此也过上了这辈子最幸福的三个月,温暖的家,可口的饭菜,整洁的西装和体贴入微的妻。”
  “男人一生的梦想,也不过如此了。”鲁天磊感慨。
  “但曾英重新开始工作之后,肖宇阳的男人一生梦想,结束了。”方启南也打破了鲁天磊的暇想。

  PART 89
  “我今天才知道,你原来是工作狂。”晚上十点,任祥在公司碰到正在桌前收拾的秦关关。
  “彼此彼此。”秦关关看着任祥一脸的疲惫之后的释然。
  灯光下,秦关关的眼睛很亮,皮肤很有光泽,嘴唇,也格外丰盈鲜艳,任祥心中一动。
  “一起宵夜吧。”他提出申请。
  秦关关稍一犹豫,“你不提宵夜这两个字还好,你一提,我还真是饿了。”
  任祥欣赏秦关关的那一点点犹豫,大方中隐含女人应有的矜持。
  宵夜其实很简单,一碟花生米,一大盘小龙虾,既咸且辣,少不得三五瓶啤酒漱口。两人又都是好酒之人,三杯两盏下肚之后,渐渐摆出无话不谈的架式。
  “杨总不在公司,你这么拼命给谁看。”任祥建议之中也有三分试探。
  “没办法,倾家荡产拿了代理权,虽然只是小头,但公司多赚一分,我也能早一点收回成本。”秦关关举起酒杯,“任总,我秦关关以后是喝粥还是吃饭,可全靠你了,你可得帮我一把。”
  任祥哈哈大笑,“我帮你,你帮我还差不多。现在的女孩子还真不敢小瞧,前几天我还以为你辞职不干了,一眨眼工夫,漂漂亮亮地成了小老板。小头又怎么样,你总算为自己赚钱了,我做了十几年销售,到头来,还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好了,不说这个,喝酒喝酒。”
  任祥举杯,秦关关也不推辞,连干了好几杯。
  “你还真天生是做这一行,好酒量,好酒品,痛快。”任祥今夜,忍不住要多夸秦关关那么几句。
  “酒量我倒是听说过,一般吧,酒品是什么?”秦关关不解。
  “你的酒量比起肖凡,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比起喝酒的爽快劲,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过,酒量你是地,酒品你是天。”
  “什么意思?”
  “肖凡的酒量,是传说中天生不会喝醉的人,要不然也做不了评酒师。但她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滴酒不沾,没劲。”任祥说。
  “不会吧,我怎么常见她在酒吧喝酒,还喝得不少。依我看,是你们知道肖凡的海量,没人敢跟她喝。”秦关关笑道。
  “跟肖凡斗酒,比死还惨。”任祥说,“男人输掉的除了酒量,还有自尊。”
  “酒量也罢,自尊也罢,都是你们男人的借口,要我说,男人倒是什么都可以输,就是不能输得倾家荡产。”秦关关眯着眼睛喝完最后一杯啤酒,再摇摇杯底,那些沉在杯底的泡沫,彻底消失,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PART 90
  “你醉了。”杨浮生夺过肖凡手中的酒壶。
  “醉了好,可以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肖凡捧住杨浮生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喜欢我,是因为我够独特吧。”
  杨浮生被问了个措手不及。
  “也许吧。”醉酒的人,明天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随口敷衍了事。
  “我也有一点喜欢你。”肖凡忽然说。
  她的脸距离他的脸很近,近得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近得能看清对方眼神里的自己。
  近在咫尺,伸手就可以抱在怀里的女子,对杨浮生而言,是巨大无比的诱惑。
  他不觉伸出双手。
  但肖凡推开了他,“可是我不爱你,你也不爱你。”
  杨浮生摇头,男人永远不懂女人所谓爱与喜欢的区别。
  肖凡把杨浮生的摇头看在眼里,“我肯定我有一点喜欢你,而不是爱你,是因为我看你就象看一部喜欢的电视剧,是悲剧我会哭,是喜剧我会笑,没有结果我会遗憾。但睡一觉醒来,喜也好,悲也好,甚至那些遗憾,我都会忘得干干净净。天磊却不一样,不管我在无所不在有过多少男人,不管我睡多久,醒来之后,我想到的,念着的,仍是这个男人。”
  杨浮生明白了,“我是你微不足道的过客,而鲁天磊,是你命定的男人?”
  “没有哪个人是微不足道的,也没有任何人是命定的。浮生,你离了女人会活不下去吗?”肖凡忽然问。
  杨浮生想起他的前任女友,离开时,他有过伤心,有过愤怒,但没有……活不下去。
  但真实的答案太过伤人,他沉默,酒醉之人需要的不是回答,而是倾听。
  “所以,离了男人的肖凡也可以活下去,她这一生,绝对不会再延续她母亲的悲剧。”

  PART 91
  “曾英和肖宇阳婚后第一次吵架是在曾英重新工作之后的第二个星期,为了一个没洗的碗。”方启南说。
  “这也能吵起来。”鲁天磊不信,他有很多年没洗过碗了。
  方启南听着门外的动静,他选择在书房,并且紧闭房门,和鲁天磊进行这场对话,而不是开放客厅,实是因为任何一间客厅,都藏不住哪怕是一个小家的隐私。
  方静在厨房跟母亲帮忙作饭。
  “你爸爸一个朋友,有个儿子刚从国外回来,你从小也见过的,静,你……”方母的话刚起了头。
  “妈,我说了,这辈子不嫁人。”方静一刀切偏了,土豆丝切成了土豆条,她懒得再修理,直接挑出来,扔进垃圾桶。
  方母见状,不由摇头,“不过是切粗了点,再补两刀就行了,干吗一定要扔掉。”
  “土豆丝就是土豆丝,不是补过两刀的土豆条。”
  “也不知你这性格遗传了谁,炖土豆牛肉扔掉切细的土豆丝,炒土豆丝又容不下土豆块。”方母叹道。
  “妈,我说了,扔掉的既不是土豆丝,也不是土豆块,是土豆条,土豆条是瑕疵品,是失败,不是菜,也做不成菜。”方静强调。“不一样都是土豆吗?”方母不解。
  “土豆条比土豆丝粗,不适合炒,炒出来杂生。又比土豆块细,不适合炖,炖出来会成土豆泥,更没品。”
  “你妈我做了一辈子菜,土豆丝、土豆块、土豆泥,都是土豆,从小到大我怎么教你的,做女孩子要乖巧,听话,别动不动就耍性子,你这样下去,哪个男人受得了你。”方母动气了。
  方静啪地一声,把菜刀搁在砧板上,“是,做女人要乖巧要听话,不能耍小性子,男人调皮捣蛋才有出息,不做家事才能成大器,外婆这么教你,你这么教我。你把外婆的话听进去了,听话,顺从,贤惠,忍让,哪一点你没做到,你得什么好了,老爸表扬你把家持好了,还是夸奖你把老人侍候顺心了,要不然前天怎么让老爸……”方静看到母亲脸上的震惊,悲伤,她的话,在这里停住了。
  “说啊,怎么不说下去,你妈我没本事,管不了你爸,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就不信,今天收拾不了你。”方母顺手拿起墙角的扫帚,没头没脑朝方静身上打来。
  方静一动不动,让母亲打在身上,“你还不如现在就拿把刀把我送终了,可千万别学曾阿姨,砍肖叔叔砍得一点也不手软,轮到肖凡就手软了。”
  方母一怔,手里的扫帚,跌落在地上。
  厨房门口,站着本来打算进来打圆场的鲁天磊。

  PART 92
  晚上九点,秦关关跟任祥终于把这个月的销售总额统计出来,二人相视一笑。
  “你应该请我吃饭。”任祥说。
  “你也有提成,应该你请我吃饭才对。”秦关关回道。
  “我混了十几年才混了个销售提成,你出道不到一年就成小股东,你不请谁请。”任祥笑道。
  “算了,咱们也别争了,打工的,赚一点点零头的小股东,AA吧,谁让那个赚得最多的大老板在外面逍遥呢。”秦关关意有所指。
  任祥会意一笑,“这话中听,就冲着你这话,这顿,我请!”
  照样是路边的小摊,几盘咸得太过辣得要命的有损美容的食品,三五瓶劣质啤酒,两个衣鲜光履的俊男美女不顾形象在此大嚼浑喝。
  “还是当老板有钱好啊,几百万砸下去,眉头也不皱一下,女人跑了,一张机票追过去,这叫什么,气度加情圣,绝种好男人。”任祥就着三块钱一瓶的啤酒开始感慨人与人际遇的不同。
  “我的理想是当老板娘!”秦关关高举酒杯。
  “我的理想是当老板!”任祥坏坏一笑,“为理想干杯!”
  秦关关放下酒杯,身体前倾,右手撑在桌上,勾勾食指,“任祥,你占我便宜。”
  任祥很听话地把头凑过去,笑道,“理想怎么是占便宜呢,就算是占便宜也真心真意的便宜。”
  “你倒是说说,哪个人占便宜是占得虚情假意的?”秦关关笑问。
  任祥一时语塞,好半天,方才讷讷道,“你们这些女人,就是不肯在口头上吃半点亏。”
  “那是因为便宜都让你们男人占尽了。”秦关关这话接得贼快。
  任祥一愣,“什么时候,你说话变得跟肖凡一个腔调了,不过,这些话,肖凡放在脸上,从来不说出来。”
  任祥这话,秦关关听在耳里,不由微微一笑,“怎么又扯到肖凡身上去了,对了,你说,肖凡有没有可能成为我们的老板娘?”
  “这事儿,没准。”任祥叹了口气,“男人的原则是,千万不要得罪女人,她们有可能前一天是你的下属,第二天就变成你的老板娘。”
  “怎么,你做什么事得罪肖凡了,担心人家变成老板娘回来报复你?”秦关关一副八卦表情。
  “得罪肖凡,我哪敢,我还指着哪一天她在红酒行业提携提携我,也代理个产品来交给我打理,让我过过当小股东,小老板的瘾。”任祥打了个哈欠。
  “这话可是你说,我记着呢,别到时候后悔。”秦关关在任祥面前晃着三个手指头,“今儿是三号,你是三号说的这话。”

  PART 93
  杨浮生在下飞机,回到这个城市的时候,遇到了正在等机的鲁天磊。鲁天磊即将搭机离开这个城市。
  “回来了。”客气的应酬话,出自鲁天磊。
  “回来了。”敷衍的回应,出自杨浮生,再加一句礼节上的问候,“什么时候再来,打个电话,我也好尽地主之谊。”
  “一定。”
  鲁天磊只说一定,这个一定却没具体的日期,杨浮生知道,鲁天磊不会再回这个城市了。
  商人的承诺只跟利益有关,与利益无关的诺言,还请一笑置之。
  杨浮生微笑,“一定。”
  他看着鲁天磊离开的背影,忽然发现,这个男人身上不久前还能抓住的最后一点年轻激昂,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迈入中年的内敛和沉静。
  前来接机的是秦关关和任祥,两个人在看到他之前,有说有笑的样子,不知在讨论些什么。待到发现他好笑的目光之后,两个人立刻咳嗽一声,敛尽笑容,摆出天下太平的架式。
  杨浮生反而好奇了。
  但他把好奇摆在心里,“极品女人的销售推广工作,做得不错,我收到你们的邮件了。”
  “这一次,秦关关功劳不小,把鲁总那边衔接好,把红酒的出货、检验、运输、储藏等相关环节处理得井井有条,我做红酒销售十几年,也是第一次见到。”任祥说。
  “我一个新人,哪里懂得什么,鲁总那边,我秦关关哪有面子,还不是杨总的面子。公司里面,就是任经理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这才没出差错。”秦关关说。

  PART 94
  “鲁天磊走了。”方静想不通。
  “你见他一次气一次,他走了岂不是正顺你的意。”林以蓝笑道。
  “可他还没听我老爸讲完肖凡的故事。”这才是方静怎么也想不通的地方。
  “男人的好奇心没女人那么重,所以打开潘多拉箱子的是女人而不是男人。”
  “你也相信那些鬼话,这世界的疾病、战争、灾难等等诸如此类的痛苦都来源于女人而不是男人。”方静忿忿不平。
  “你为什么不从另一个角度来想,打开那个箱子的之所以是女人而不是男人,是因为女人更能隐忍、承担这人世间的痛苦。”
  “你的意思是说,鲁天磊在逃避肖凡的痛苦,是我一直高估了这个男人。”方静抱头,一屁股坐在桌上。
  林以蓝叹了口气,“桌子旁边有专门用来坐的椅子,你为什么不坐?”
  “我就坐一下,有什么关系,你这不是没客人吗?”方静争辩道。
  “现在没客人不代表呆会儿没客人,万一被他们看见,您的尊臀就搁在跟他们搁放嘴里的咖啡、糕点的同一个地方,他们会怎么想?还有,这张桌子今儿被您的尊臀这么一搁,好死不死已经被我看见了,每一个坐在这里喝咖啡的人,都会让我产生联想,你说,我这生意,做还是不做。”
  “我的屁股得罪你很深吗?”方静不知这场严肃的对话怎么会扯到她的屁股上去的。
  “你的屁股没得罪我,但让我有心理阴影。”林以蓝叹道。
  方静明白了,站起身来,走到吧台,挑了一壶咖啡和一小碟蛋糕,放在她刚才坐过的地方,她坐在那里,喝着咖啡,吃着蛋糕,面无表情。
  “你在做什么?”林以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方静的样子,象极了正在闹别扭的孩子。
  “吃早餐,今天我还没吃早餐,再顺便克服心理阴影。”方静回答。
  “不错的理由,”林以蓝轻笑,但攸地,她看清了方静的神情,有了领悟,笑颜尽敛,叹道,“不得不承认,方静,你长大了。”
  “是啊,我长大了,能吃能喝自然会长大,每个能吃能喝的生命,都有长大的一天。”方静伸了个懒腰,再拍拍手,“好了,吃饱喝足,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吃饱喝足,最大的痛苦就是思考。现在,吃饱喝足的我幸福得什么也不想,我的心理阴影……”她两手一摊,“没了,无影无踪了。”
  “方静,你满25了吧?”林以蓝忽然问道。

  PART 95
  “真看不出,你今年还不到25。”任祥笑道。
  “24岁零四个月。”说起年龄,秦关关很是认真,“不要跟我提25这个字眼。”
  “25怎么得罪你了,难不成,你怕别人说你是250?”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任祥能很自然地开秦关关的玩笑了。
  “25岁对女人是一个坎。”秦关关有些伤感。
  “怎么,就开始担心嫁不出去了,我还以为你是事业型的。”任祥半开玩笑半试探。
  “我野心很大,既要事业,又要爱情。”秦关关表明自己的观点。
  “鱼与熊掌不可得兼,有没有听说过?”任祥提醒秦关关,“做人不能太贪心。”
  “是啊。”秦关关点头,“做女人尤其不能太贪心。肖凡曾经笑话我,我还有一年的抗争时期,我得好好珍惜这一年。”
  “一年的抗争时期?”任祥不解。
  “肖凡说,女人25岁之前,是使尽浑身解数为自己争取,25之后,却是疲惫的妥协。”秦关关对这句话印象很深。
  “肖凡性情古怪,是男人都吃不消,好好的,你学谁都成,拜托,就是不要学肖凡。”任祥双手抱拳。
  秦关关嘴角噙笑,嗔道,“奇怪了,你是我什么人,我学谁要跟你打报告,要征得你的同意?”
  “我是你什么人?当然是你认为我是你什么人,我就是你什么人了。”任祥的身体,更靠近了秦关关一些,右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秦关关一动不动,“我要是认为你跟我是仇人呢?”
  “那不就结了,前世是仇人,今世才能成为夫妻。”任祥手一紧。
  秦关关轻巧一转身,任祥的手,搭不住她的肩膀,正失望间,他的手,却被她握住,“你对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这句话有何看法?”
  “同意。”任祥举双手赞同。
  “肖凡有一桩生意,我想邀你合伙,有没有兴趣?”秦关关问。
  “我不喜欢肖凡这个人。”任祥皱起眉头。
  “做生意而已,做生意不是谈恋爱,只需要喜欢钱,享受成功的喜悦就够了,不需要喜欢那个人。”秦关关不以为意。

  PART 96
  杨浮生对任祥的辞职请求,早在意料之中。任祥宁为鸡首,不为牛尾的性格,他第一次见面就看出来了。但有一个小问题,他是接到辞职书之后三天感觉出来的,他的准备,还是不够充分。
  公司里,有一些手忙脚乱,而他,呆在公司的时间,开始成倍成倍地增多。最困难的时候,他甚至有过动摇,红酒这个行业,到底进,还是退。
  幸好,他的字典里,对于“退”这个字眼,是深恶痛绝的。
  幸好,他的身份里,有足够的资本让他,将“进”进行到底。
  这一“进”,就是整整一年,回首这一年,惟一的收获是,不管任祥什么时候辞职,他的准备,都难以做到充分,但“进”,他有机会,“退”,却是死路一条。
  他的“进”,让他获得了这次红酒博览会的邀请函。
  博览会的主办人是鲁天磊,挽着他的新婚妻子,在门口,他们微笑着握手,手指与手指的交握,深入不到手掌的程度。
  杨浮生识得那位新婚妻子――纪芸。他也注意到,婚姻生活,让这位曾经有些咄咄逼人的女子,多了几分温婉和柔顺。
  此次博览会的焦点,是鲁天磊推出的新酒,据说,品质超过极品女人。这酒,放置在纯白的大理石上,用厚重的红金丝绒盖着,比之新娘子的红盖头,更多了一份凝重。
  身为主人的鲁天磊,上台致简短的开幕辞,她的新婚妻子,站在台下,微笑着为他鼓掌。
  众人目光注视下,一位女子走上台来,缓缓揭开红盖头。
  这位女子说,“酒的名字叫:红颜知己。”
  杨浮生认识这位女子,他怎么可能不认识――她是肖凡。

  PART 97
  “告诉你一个笑话,“方静在林以蓝的厨房笑得前仰后合。
  “什么笑话让你笑成这样?”林以蓝削着黄瓜皮。这方静,嘴刁也就罢了,眼也生得刁,吃拍黄瓜能黄瓜皮的影也不想看到。
  “老妈子昨天又唠叨上了,她担心我将来嫁不出去。”方静边笑边说。
  林以蓝的手,停了一下,“我们的事,伯父伯母不知道?”
  “我哪敢,说出来的结果只有一个,死!老妈子会吓死,老爸会气死。”
  林以蓝开始在砧板上大力拍着黄瓜,怦怦怦怦,碎黄瓜溅得到处都是。
  “以蓝,你小心点,溅了我一身。”方静尖叫。
  “那你还不赶快出去,接下来我要剁大蒜籽了,小心溅到眼睛里,搞得跟红眼病似的,航空公司把你赶下飞机,扣你工资,可别怪我。”
  “你放心,我就是得了红眼病,也是最漂亮的红眼病患者。”方静站在厨房一动不动,“看在漂亮的份上,机长一定不会为难我。”
  “男人不舍得为难漂亮女人,还是男人不舍得为难方静?”林以蓝忽然问道。
  “方静是漂亮女人,漂亮女人是方静,有区别吗?”方静不明所以。
  林以蓝看着砧板发了半天呆,方才低声应道,“没区别。”
  方静觉得不对劲,扳过林以蓝的脸,仔细打量着,“你怎么了?”
  林以蓝避开她的眼神,“没什么。”
  “眼睛怎么红了?”方静不放过她。
  “现在流行红眼病,前几天眼睛就开始痒痒了,好了,你快点出去,省得传染你。”
  林以蓝想把方静推出厨房,方静却忽然抱住她,轻声问,“我们,真的没有未来吗?”
  林以蓝三天之后才给方静想要的答案。
  “我们在走完全不同的路,我在25岁之前认命,25岁之后争取,你却是在25岁之前挣扎,25岁之后妥协。”
  方静很伤心,她舍不得。
  “舍不得是因为知道自己必须要割舍。”林以蓝眼里,没有一滴泪。

  PART 98
  身在局中,又是那个被设局的人,自然难以明白局中真味。但结果出来之后,又要另当别论。
  杨浮生明白得紧,他,就是那个被设局的人。也许,还有鲁天磊。
  聚光灯下,暗红色的红颜知己用苔藓绿的酒瓶包裹着,象一条长满水藻的河,束缚了一切流动的念头。
  肖凡轻抚红颜知己,不多,也不少,三遍。然后,一招手,仪态万千的礼仪小姐送上一柄小铁锤。肖凡接在手中,微微一笑,在全场目光的注视之下,只听得“怦”地一声,肖凡拦腰一锤,瓶身破碎成两截,失去支撑的上半截跌落下来。暗红酒,在纯白大理石桌面上缓缓伸展开来,分外刺目,酒香,也在这个时候弥漫开来,似乎是一瞬间,整个大厅都被这酒香所占据了。
  杨浮生深吸一口气,把自己交给这酒香,不期然地,他脑海里浮现出与肖凡的激情之夜。
  “红颜知己,是这样喝的。”灯光下的肖凡用中指轻醮大理石上的液体,再放入舌间,微闭双目,似陶醉,更似诱惑。
  观众纷纷效仿肖凡的举动,一尝红颜知己的味道。
  站在商人的立场,杨浮生知道,肖凡成功了。
  他看到,角落处,任祥跟秦关关在洽谈合作事宜。另一边,纪芸看向肖凡的目光,是既幽且怨的,但一转头,迎上鲁天磊的观注时,却是既柔且顺的。
  他穿过人群,走向肖凡,伸出右手,“恭喜。”
  肖凡的笑容,有些僵硬,但大庭广众,她还是握住了这只手,“谢谢。”
  “我以为你会永远留在西部。”杨浮生说。
  “没有人会永远留在某个地方。”肖凡暗示。
  “是啊,人们只会呆在适合他们的地方,适合你的地方,是城市,不是乡村。”杨浮生接口。
  “谢谢。”肖凡这一句是真心诚意。
  “谢我什么?”杨浮生明知故问,“应该是我谢你才对,至少,你没有象我的前任女友那样,去税务机关检举揭发我,你只是,挖了我的墙角而已。”

  PART 99
  走的人太心急,送的人到得也早,离别的情绪拖拉得让人受不了。
  机场,要走的人是肖凡,来送的人是鲁天磊。
  “谢谢你费心帮我推出红颜知己。”肖凡向鲁天磊道谢。
  “应当的。”鲁天磊把肖凡的事业当成自己事业的一部分来经营。
  “既娶了人家,就好好对人家,别辜负了。”肖凡劝道。
  “我知道。”鲁天磊点头,对此,他不愿多谈,也许,就象肖凡所说,是人家的事。
  二人一时无语,浅了,不如不说,深了,徒添心事。
  “你……”二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又同时谦让。
  肖凡顿了顿,先说了,却不是心里原想着的内容,更不是鲁天磊想听的,“红颜知己的事,以后少不得要麻烦你。销售渠道方面,虽有任祥和秦关关盯着,但物流一直是你垄断的。”
  这是没话找话了,她的事,他焉有不尽力之理。
  但他还是慎重其事答应,“你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这话一出口,肖凡就觉着自己有些失言了,当下自嘲一笑,解释道,“任祥跟秦关关都很能干。”
  “是啊,你找的两个帮手都不错。”背后说人不厚道,但不得不承认,却是最安全不过的话题。
  “他们的婚期订在年底,是秦关关的主意,她是铁了心在25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肖凡不觉得秦关关的想法有什么好笑,但说的时候,她仍然笑了。
  “她这么想,也不无道理。”鲁天磊想的是,如果肖凡在25岁那年嫁给了她……他没想下去,理智提醒他,没必要再想下去。
  离飞机起飞还有近一个小时,但可以办登机手续了,肖凡说,“我走了。”
  鲁天磊看着肖凡的背影远去,心里,不能说没有遗憾,但回到家里,纪芸微笑着递上一杯热茶,他喝上一口,闭上养神片刻,睁开眼,纪芸仍然坐在对面,手里结着一件男式毛衣。
  “前几天,方院长打电话来说,你的亲生母亲来找你了,要你找时间过去一趟。”
  纪芸织毛衣的手,停顿了片刻,“不用了。”
  “为什么?你记恨她把你扔在了孤儿院?”鲁天磊奇道,“不管怎样,她都是你母亲,我们也不是没能力养她,见一面又何妨。”
  “不用了。”纪芸说,“我担心我们,承担不了那些过去。”
  鲁天磊不再追问下去。

  PART 100
  肖凡约了方静在餐厅见面,作为朋友,她不想看到方静和林以蓝以分手作为结局。
  “我马上就要走。”方静不坐下,抓起凉开水一顿猛灌,急着要走的样子。
  “赶这么急做什么,难不成有人逼你嫁人。”肖凡开着玩笑。
  “你说对了,我正是要赶着去嫁人。”方静这一次,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你!”肖凡愕然。
  “你放心,我会顺便把以蓝也嫁出去的。”方静笑道。
  “你在玩什么花样?”肖凡却笑不出来了。
  “我有了合适的结婚对象,也帮以蓝找了一个,航空公司最英俊的飞行员,一对飞行员。”方静做了个鬼脸。
  “什么一对飞行员?”直觉告诉肖凡,这里面不寻常。
  “你猜对了,他们是一对。”方静坦承。
  “以蓝同意吗?”林以蓝不妥协的性子,肖凡明白得紧。
  “我会求到她同意为止。”方静轻快的脚步,不懂拒绝的味道。
  肖凡独自一人吃午餐,邻桌,有人举杯向她致意,她抬头,是熟人,她曾经的心理医生,曾琼。
  曾琼也是独自一人用餐。
  “真巧。”肖凡过去打个招呼,“你也来这里吃饭。”
  “表面上看来,我在这里吃饭,但实际上,我桌上的午餐,一动也没动。”曾琼笑道。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肖凡笑问。
  “我在相亲,那个男人没来,我只好在这里发挥传统女人最擅长的美德――忍耐。”
  “你的意思说,你在这里等一个连相亲都会迟到的男人?”肖凡惊问。
  “正确的说,是相亲都不敢来的男人。”曾琼站起来,看看手表,“迟到整整一个小时,他不会来了。我是时候寻找下一个相亲对象了。”
  曾琼离开之后,肖凡低头在想,她想不通,曾琼这样的女子,也会接受相亲。
  她想不通的事,还在后头,吃完饭结完帐出来,她在餐厅的门口,遇见了杨浮生。
  “这世界真小。”对于杨浮生,肖凡心里,一直有愧疚。
  “是啊,真小,”杨浮生笑道,“我有一件事想不通,你回来之后,仍然住在以前的房子里,可见你并没有把房子买给秦关关,你怎么说服秦关关死心塌地帮你的?”
  “我现在的公司,秦关关和任祥占49%的股份,房子只是一个赌注,如果红颜知己失败了,秦关关可以拿走那套房子,就这么简单。”
  “就是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了解人心,极品女人是你第一个机会,一纸代理权不足以让任祥这样的人破釜沉舟帮你,但成功的极品女人却不一样。”杨浮生明白了,转过话题,“挖墙角一事,我不想追究,想不想知道原因?”
  这也是肖凡的疑问。
  “我算了笔帐,极品女人这个单,我也赚钱了,此其一。鲁天磊结婚了,新娘不是你,此其二。”
  “第一个理由我赞同,第二个,为什么?”
  “鲁天磊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不是吗。第一次是年龄比较大,但有经济实力的妻子,为此,他可以少奋斗30年。第二次是崇拜自己的小妻子,为此,他可以平平安安多活30年。找一个崇拜自己的女人做妻子,生活的确会因此而单纯平顺很多。”
  “那我祝你健康长寿。”肖凡不愿再听下去。
  “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来这里,不是巧遇,曾琼的相亲对象,是我。”杨浮生的话,制止了肖凡离去的脚步。
  “但你没进去。”肖凡说事实。
  “因为我看见了你,忽然觉得,生活里只剩下一潭死水,没有激情,即使多活100年,也是枉然。”杨浮生笑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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