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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宏军之死

(2008-11-08 01:17:32) 下一个

             (纪实)

  我们到农场上山下乡时,个人的箱子都放在单独的一间房间,宿舍里睡二十人,行李挨着行李。连队里这样安排说是为了宿舍看起来整齐,当然人集中起来住,在冬天也能省些烧柴。可放箱子放在另一个房间被偷橇了怎么办?没关系,连队安排了夜间巡逻的人,到了晚上十点以后就把这间房间锁上。

  这天夜里,夜间巡逻的人去锁门,习惯性地用手电在屋里乱晃,猛然看见一个人象是在开箱子!吓了他一跳。快点了!我该锁门了!他说道。那人猛一转身,对着手电筒的光柱。他赶紧关了手电,然而他觉得这是个人不是他们宿舍的,马上意识到这是个小偷,来橇箱子的!他想立刻跑掉,但责任心让他一把带上了门,并用手中的大锁将门锁上。来人哪!有人偷东西啦!有人在橇箱子!快来人哪!他大喊着,疯狂地奔回只有二十米远的大田队男宿舍。

  大田队小子们的动作是迅速的。听到那颤抖的嚎叫,一个个赤条条地冲出宿舍门,直奔放箱子的屋子。我们几个跑得快,寒冷的夜幕下,只见一个黑影破窗而出,摔倒在地上。大家一拥而上,把这个大胆毛贼按到地上。当这个家伙被连踢带打地推进宿舍时,就着烛光一看,原来是离场长期不归的鸡西青年刘宏军。听鸡西青年说,他和鸡西煤矿的一个流氓盗窃团伙混在一起,也进过公安局。

  北京的小子们上来就打。有人在放箱子的屋子看过,已有两个箱子被橇开,里面的东西扔了一地。证据确凿,狠打!奇怪的是,为什么刘宏军到连队来偷东西?显然他对连队的情况不熟悉,否则他怎么在晚上十点锁门的时候在橇箱子?甭想那么多,先打吧!

  刘宏军倒在地上,用手护着自己的脑袋,缩成一团,一声不吭。他挨打挨得还挺老练。

  第二天我所在分场保卫干事把刘宏军带到分场关了小号。他仍是拒绝回答一切问题。保卫干事一生气,关起来看!什么时候想说了再来找我!从此再也不提审,只是找个青年当看守,日夜看管着刘宏军。

  那个看管刘宏军的青年颇紧张,上厕所,到食堂吃饭都形影不离地跟着。里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炕占了半间屋子。看守和刘宏军都住在这里。白天刘宏军就是对着桌子上的让他写交待材料的纸发呆。晚上睡觉时,看守把刘宏军和自己的棉袄、棉裤拿到另一间屋子去,再让别人把小号的门反锁上。他没让刘宏军脱得赤条条,没有棉衣、棉裤、皮帽子、棉鞋,不想死的人是不敢在这严冬季节逃跑的。

  然而刘宏军在春节之后的一天夜里还是成功地逃跑了。他是单衣单裤钻窗户跑的。很多人都估计是他的哥们儿做了接应。

  那天深夜,看守刘宏军的青年猛然从睡梦中惊醒,黑暗中发现刘宏军正顺着窗户通风用的小窗子往外爬。小号的窗户都已钉死,只有通风的小窗子可以打开。可这小窗子窄得二十厘米见方,很难想像人能钻出去。瘦小的刘宏军拼命地往外钻,窗户咔咔直响。他把双手伸在头前头钻,只穿着单衣单裤。看守惊醒时,他上半个身子都已钻了出去。他大叫一声,上前就抓。刘宏军猛地一使劲,人便到了窗子外边。他只抓到一只袜子。跟着刘宏军摔到雪地上,跳起来一下不见了踪影。看守立刻冲到走廊里大声嚎叫:人跑啦-!刘宏军跑啦-!快来人哪-!

  分场值夜班的干部正领着几个人在另一间屋子打牌,听到喊叫赶紧冲出办公室逃犯,但跑到小号窗外下什么都没看见,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家都看着开着的小窗子下发愣。前后没两分钟,他能上哪儿?!人们在革委会建筑物四周找了一会儿,拿着手电乱照,还是没线索。靠近窗子的雪地上能看见刘宏军的脚印。再往外是一条被踩实了冰雪的路,上面是不可能有刘宏军的脚印的。

  有些慌张的人们立刻去找保卫干事,在家中把他从被窝里揪出来。一种不祥的念头搅得保卫干事心神不宁。他反复问那看守,在他看到刘宏军钻出去的时候,是否看见屋外还有其他人?看守吓坏了,只是说不知道。也是,窗子上结了厚厚的冰花,外边什么也看不见。

  分场汽车队匆忙发动了一部卡车到公路上去找。保卫干事动员了些人在分场里转,当然不会有什么结果。可也不能不找呀?一般的推论是,单衣单裤的一个人逃跑,肯定跑不远,八成会冻死!有人来接应的话,也不会接了人就马上跑,冰天雪地的夜里往那儿跑?应该是找个什么人家藏着。保卫干事没有带着人挨家挨户地搜查。搜查谁的家?农工们的家?他们怎么会和刘宏军有来往?男青年宿舍?来接应的人会找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做据点?干部家?更不可能!再有就是已婚的青年家里。带着人到那些东北青年的家中搜查?那人家不跳起来,为什么单搜我家?!

  第二天上午,分场又出动了许多人在分场附近的地里,草甸子里拉开大网找。人们议论纷纷,这拉开大网在雪地里找人大概是认定刘宏军冻死在哪儿了。

  事情似乎不了了之,可几个月后刘宏军的尸体被发现了,不过不是在大草甸子里,而是在井里。就在分场革委会不远的井里。小号是革委会建筑物的一个房间,刘宏军当然知道这口井在什么位置。看来他从小号透气的小窗子出去就径直朝井口奔,然后就一头跳了进去。跑这段路一分钟都用不了。他早就想死!每天想着怎么去死,想到这真有些毛骨悚然。分场里的人们在刘宏军跑了之后居然没想到在这口井里去找,真有些奇怪。这口井很深,井口又很小,平日只是革委会的干部们来打点水。

  四月底的一天,某君打水,不慎将水桶掉在井中。他借来锚钩来捞他的桶,却锚上来了一只袜子!他翻开一看,竟发现里有整个的脚指甲盖!几个月的谜底终于就此有了答案。早晚的事。

   惯例。找人捞出尸体,用炕席卷起来,井水都被掏干,免得人们想起泡过死人而恶心。埋刘宏军时都没用棺材,用炕席卷着放在分场的仓库里好几天,尸体都臭了。他的家属不知道是没得到信儿,还是不肯来。最后分场主任发了话,先埋了算了!事情就这么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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