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落网

乌鸦落网

文/胡曼荻

    曾写过一篇文章，题为《美国的乌鸦》，里面写了初到美国时，亲身目睹所历费城交通法庭的官僚黑幕，小小的贪污而已，且只是猜测，没有证据。写那篇文章时，原以为只是发发牢骚，没料到，不久后竟然有新闻证实，并且将费城的官僚贪污内幕曝光。即时有写续篇的打算，但每每被琐事打断，直到有杂志约稿，终有此文，以了却心愿。本人不是律师，也不是法律专业，只是在美生活多年，所见所历所思所想所写，只是单方理解，请不要以此文做美国的法律依据。

 

    美国以法治国，专门设有交通法庭，是所有法庭中最热闹的地方。美国是车轮上的国家，家家户户都有车，开车被警察开罚单，可能每个驾驶者都遇到过。闯红灯、该停的十字路口没有停，在高速上超速被警察开了罚单，如果不服气，可以到交通法庭去上诉，去交通法庭对许多美国人来说，是家常便饭，既不计入刑事诉讼，也不属民事纠纷，更像是抗争官方惩办，和政府执法部门打官司，赢了，免除罚单，不用扣分；输了，不过是几百块钱的罚单，却显示执行了作为公民可以和政府申诉的权利。

 

    以小见大，以微解宏，这里且通过费城的两起案例，来诠释下美国政府是如何惩治贪污，剜出蛀虫官员，让乌鸦落网。冷冬二月初，费城市政府九位交通法庭的法官被起诉，被控告滥用职权、贪污或作伪证，免职的免职，判刑的判刑；费城的一位女众议员因手下的人挪用竞选经费为她己用，而被廉署判罚。

 

    法官之一富图纳托·皮瑞（Fortunato Perri）并不知道他的电话被FBI监听，在和行贿者的通话中，还不满地说：“我觉得好像只有我在单向做事，却好像进入死胡同，没有双向回报一样。”没想到，自己真地进了死胡同，连小权施展的单向能力也没法发挥了，法官也做不了的。没有从他被起诉的文件里看，他不过得到一些小小的贿赂而已。他给一些熟人免掉交通罚单，换来的行贿不过是，他的花园得到免费修整，免费吃顿海鲜，如果汽车出问题，免费被修理。似乎皮瑞法官并没有得到任何金钱上的行贿，但以足以被免职伏法。

 

    美国联邦政府的总检察长大卫·姆杰（Zane David Memeger）表示：“很多情况，吃罚单的人并没有出现在法庭上，但是他们的罚单就被免掉了。当不安全的驾驶者仍在路上，市府和州府却丢掉了罚单财政收入。”跟着九位法官被起诉的，还有两位行贿的商人，其中一位就是认识的中国商人莫先生，他在中文报纸登广告，上面说他保证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可以将交通罚单免掉，嚣张之极。起诉书中也谈到这些中文广告，不知是不是有人将那些广告翻译成英文交给FBI。

 

    这九个落难法官中，几个法官被起诉向联邦大陪审团（federal grand jury）撒谎，另一些法官被起诉向FBI撒谎。被起诉后，这些昔日风光的法官们，被一排站在联邦政府法庭，作为被告，一个个被要求交出他们的护照和武装，然后交两万美金的担保金，才能被保释，等待被终审。他们的落网并没有影响费城交通法庭的正常运作，不同的是，法庭现在以诚为本。这个案子目前还在审理，没有最后定罪，但是九位法官均被起诉。美国很多案子拖很长时间，有时好多年。官僚审案，太慢，也可以说是司法程序严格仔细，不错杀无辜冤枉好人，也不让任何罪犯漏网。

 

    另一起案例，是一位叫布兰德·布朗（Blondell Reynolds Brown）的女众议员，她用人不善，费城伦理廉洁署（Philadelphia’s Board of Ethics ）将她的案子公布于众。布朗的案子，在她看来有些憋屈。她从2000年开始，就是费城的众议员，相当于人大代表。从费城费城伦理廉洁署公布的信息看，布朗毁在手下人的手里。布朗当众议员并不是很赚钱，似乎还有些拮据，一时没有钱偿还个人贷款，她竞选委员会经理约翰·麦丹尼（John McDaniel）就临时调了点竞选经费，大概三千三百美金，给她周转，结果被FBI发现，进行调查，发现她的竞选经理约翰以身试法，挪用十万美金用于个人私用，方知费城并不给任何人违法犯错的机会。

 

    约翰被FBI起诉贪污舞弊，布朗虽然没有被起诉，却被费城伦理廉洁署警告并罚款两万美金，告诫她犯规，滥用捐款。这事经过媒体报道，沸沸扬扬在费城政界传扬，估计她政治前途暗淡，下届选举时，对手会拿此事做藉口，连任的可能性会大大受到影响。

 

    天下乌鸦一般黑，贪污在美国政界，暗箱操作，也是随处可见。只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不过美国的监督制度相辅相成，极大地牵制并限制了贪污 的发生，即使发生了，公开的检举知道和媒体监督，也会使当事者无处可逃，被对手剥离得体无完肤。

 

    费城市政府是联邦政府的微缩版，也是三权分立。立法权、行政权和司法权相互独立，相互制衡。打开费城市府的网站，最右上角的几个钮言简意赅地介绍了费城的市府组合：市长办公室（Mayor's office)、市议会(city council)和法院(courts)。议会是费城的立法机构，制定法规；法院是司法机关，解释法律；市长办公室是行政机构，执行法律。除此还有两个钮：大检察官(district attorney)和警局(sheriff)，大检察官是司法机构，警局是可供市府调动的执法机构。这便是费城市府的结构图了。

 

    市长是民选，然后可以自己组阁，来任命各部门的头脑们。费城市府所有的行政部门，集中在市中心的三座办公大楼里，小政府是美国追求资本主义的结果。作为政府官员，市长都是市民自己选的，一举一动都在选民的眼皮底下，如果官员做了贪污舞弊的邪事，连任肯定是没有希望的。市长首先要对选民负责，赢得选举的压力，是制约他循规蹈矩的基本。如果市长有什么违法行为，法院和大检察官也会义不容辞地进行起诉，进入法律程序制裁。

 

    市长只是签署各个法令，使之生效，如果市长觉得法令不合民意，有权利否决，让制定法令的议会重新讨论。费城的议会所有的议员都由民选。每到选举年，议员们都要积极活动，拉选票，被选民认可。可以想象议员们的选举压力是很大的，想做任何贪污行贿事之前都要三思后后行。

           

    费城的法庭有刑事法庭、民事法庭、家庭法庭和交通法庭。美国有陪审团制度，陪审团来决定案件的结果。法官要服从陪审团。但如果检控官故意歪曲证据，引导陪审团做出有利于控方的投票结果，外人也无从知晓。在美国，除非非常机要的案子，几乎所有的案件都是由陪审团来判决的，法官只是做最后总结陈述。陪审团的所有成员都是老百姓，每个美国公民都有责任被法庭召唤，有义务当陪审团。我就被费城法庭寄来一封去当陪审团的信函召唤，做了一天预备陪审团，结果没有被抽中，没有去听审案件。但费城法庭还是寄来九美金的工薪费用。所有的案件民众都会参与政府审案。

 

    不过，美国媒体公开，新闻记者不受舆论控制，追求新闻真相是记者的操守。如今微博时代，人人都可以成为自媒体，脸书和推特等社交媒体的自由，新闻透明，让作假和官员的舞弊贪污被无限放大，官员自然有心没胆做些违法的事情。

 

    美国没有反贪局，但是费城有一个类似的机构，便是前面提到的费城伦理廉洁署，这是一个隶属市长办公室的，专门用来监督公务员行为清白的机构，由五名成员组成，只要接到任何投诉，都会进行独立调查。九名法官是FBI调查的结果，不过费城伦理廉洁署的存在，像个纪检委一样，任何人都可以举报，是起震慑作用，防患于未然，很多官员只能自己清廉为政了。向联邦大陪审团说谎是伪证罪，会被定刑，就像克林顿当时的案子，他本来不过是道德上的，但因过堂取证时开始不承认，就被认为做伪证，几乎被弹劾。

 

    美国还有一个很特别的联邦机构，就是美国联邦调查局FBI（Federal Bureau of Investigation)，独立监督调查所有可疑违法的事情。FBI可以跨州遍市，无所不在。费城的这两起案例最终被揭露，便是因FBI的介入和调查了。

 

    不知为何费城的交通法庭的法官们，做了那些舞弊的丑事，压了这么多年而没有被曝光。不过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既然有胆子做了，结局只有一个，终有一天真相大白，丢官卸职，被司法起诉，只有在狱中面壁思过了。

 

2013-04-27 完稿@美国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