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关系：审视、反思与展望

9月上旬发生的中日钓鱼岛冲突事件不是孤立的。先有美韩剑指中国的黄海军演，继有日本强硬抓捕中国渔民，两件事几乎接踵而至。日本在把握挑起冲突的时机、拿捏应对处理的轻重上很老道，既配合了美国的军演，又彰显了自己对钓鱼岛主权的坚定立场，还迫使中国仓促应对，可谓一举三得。在中美日三方博弈东亚的大棋局中，日本抓人显然是蓄谋已久的事，而美国则是幕后总策划。

日本对中国的复杂而微妙的心态

自甲午一战中国战败后，日本一直从骨子里看不起中国。然而，与日本经济陷入长达二十年的低迷期相反，“一衣带水”的中国迅速在经济上崛起，这一升一降逐步缩小了中日间的国力差距，令日本惶恐、焦躁不已。小泉纯一郎上台后中日关系曾冷淡了很长一段时间，主要就是因为日本对中国崛起的抵触情绪和不服心态。日本人连南京大屠杀这种板上钉钉的事都死不承认，又如何忍得下“支那人”超过自己？

注意钓鱼岛冲突发生在两个重要的时间点：1.中国超过美国，成为日本的最大贸易国。面对美国对日本产品筑起的森严壁垒，日本痛苦地意识到：若失去庞大的中国市场支撑，日本经济将无法生存。2.中国的经济总量刚刚超过日本。这两大事件让日本政客心里很不爽。过去中国的经济总量超过某西方发达国家时，中国与该国的关系通常会出现波动。如中国的经济总量超过法国和德国时，中法、中德关系就频出状况。这些国家内心极不愿意接受中国政治、经济地位的提升。日本不仅有与法、德相同的心理障碍，更恐惧中国在崛起后一步步挤压日本的生存空间、并报历史宿怨的一箭之仇。故这次中日钓鱼岛冲突不是偶然的，是历史旧账、现实利益冲突和国际地位之争纠结难分的必然。

中国对日外交政策的全面反省 

以中日钓鱼岛冲突为契机，中国应该对对日外交政策进行充分的反省。首先，中国一直以“左翼”、“右翼”来划分日本政界和民间势力，这种一刀切、不承认有不左不右的“灰色势力”存在的传统思维模式早就该寿终正寝了。“左翼”、“右翼”都是随时空转换的。日本民主党籍外相前原诚司在10月15日放言：在钓鱼岛问题上日本“1毫米都不会退让”，证明对华友好的左翼民主党比总体上对华不友好的右翼自民党对华更强硬。加上近八成的日本民众对中国不满（年轻人更高达87%，见下文），显然日本政界、民间已全面“右翼”化。所以，“寄希望于日本人民”的幻想不应再有，“中日两国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的说法不应再提。

其次，中国应该醒悟到：21世纪是激烈争夺资源的世纪。在这个严酷的世界上，谁拥有了资源，谁就能生存下去，而拥有领土/领海是拥有资源的唯一前提。所以在中日争夺钓鱼岛的冲突中，资源极度匮乏的日本是为生存和未来而战，必要时它会拼上全部血本；而中国主要还是为荣誉和面子而战，缺乏拼上全部血本的决心和思想准备。中国应该正视的是：中日分歧的焦点，早已从过往的历史责任问题转移到对领土/领海的拥有和资源的争夺上。故在对华关系上，日本民主党政府可以“改弦易辙”，在首相不参拜靖国神社、教科书问题、南京大屠杀等问题上让步，但对钓鱼岛的主权决不让步，因为它是在为日本的生存和未来而战。

中日民意的推波助澜

中日两国民意对钓鱼岛冲突的激烈反应让世人惊异。

10月2日，日本18个城市同时爆发了有数千人包括青年和妇女参加的抗议中国的示威游行。这在其国民特别是青年和妇女普遍对政治冷感的日本很不寻常。日本右翼还大肆骚扰华人店铺，围攻中国旅行团。10月16日，日本右翼动员了六千多人赴中国驻日大使馆抗议，其规模之大是中日关系史上从未有过的。日本《产经新闻》和富士电视台于10月1日公布的一项调查显示：七成民众不满意日本政府对中日撞船事件所采取的措施；近九成的人认为中国以逮捕日本人和对日经贸限制作为报复日本的措施不适当；近八成的人认为中国的形象变坏；而20至29岁的日本男性回答中国不可信任的比例更高达87%。

中国民众的反日情绪同样持续高涨。就钓鱼岛冲突发帖的中国网民95%以上持激烈反日的态度。在当局的严密监控和媒体的普遍噤声下，10月1日和4日在山东淄博仍相继发生了中国人用矿泉水瓶袭击日本青年足球队和抢夺日本国旗的事件。10月16日，为抗议日本右翼分子包围中国驻日大使馆，中国的成都、西安、郑州、宁波、杭州等地都爆发了大规模的反日游行。中国政府和民间的专家学者普遍认为：中国民间对日本的不满和厌恶决不会低于八成半，激烈程度比日本民意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这种“中反日，日反中，抗议浪潮一浪高过一浪”的民意推波助澜下，中日若爆发军事冲突，两国民意都会大力支持，足以让各自的政府放开手脚，全力一搏。

中国面临的困境

不少中国专家学者指出：从明年起，中国经济将进入类似日本一九九零年代“低迷十年”那样的阶段。对于两年后胡、习的交班，有中国民间经济学家说：“他们交接班的情况好比清朝嘉庆结束、咸丰开始的样子，真正的大衰败才来”。中国目前在外交上面临的重重困境从另一面印证了“狼来了”的话不是耸人听闻：中国与美国、欧盟、日本三强最近接连爆发了贸易赤字、人民币汇率、稀土出口之争。中国若不让步，即面临着三强的强硬报复和制裁。在四面楚歌声中，中国的反制手段越来越弱。据估算，人民币若升值20%，中国的出口至少跌掉三分之一，届时大批外向型企业将倒闭，大批劳工失业，这对国内各种问题已堆积如山的中国，恐怕将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一代的中国领导人都没有经历过战争，缺乏毛、邓那一代打天下起家的枭雄敢用一场对外战争来转移国内矛盾/冲突的胆魄。一旦中日为了钓鱼岛开战，这一代中国领导人心里最先想到的，恐怕是百年前沙皇在一战战败导致“十月革命”发生的历史阴影。在“维稳第一、政权第一”的心态下，他们如何敢轻言对日开战并有战胜日本的信心？ 

钓鱼岛：维系中日关系的未来

围绕对钓鱼岛主权的争夺，于中方不利的是：日本已经实际控制钓鱼岛超过四十年，且有效地排斥了两岸四地的民间保钓人士登岛插旗。除非中国用海巡船甚至军舰强行闯关（这等于宣战），否则中国已在事实上失去了钓鱼岛。时间拖得越久，日本越在道义上、军事准备上占据上风。

于日方不利的是：今后中国的渔政船（或将来的“海岸警卫队”、“海上武警”的舰只）将不时前往钓鱼岛海域逗留、闯关，钓鱼岛将成为日本的长期精神包袱。中方船/舰与日本巡逻舰大玩心理战、捉迷藏，多少会打击日本声称拥有钓鱼岛主权的说辞和自信。若有一天双方再次撞船甚至擦枪走火，届时局势如何发展谁也无法预测。钓鱼岛撞船事件已成为中国不得不在东海和南海采取转守为攻国策的转折点，中方更可藉机甩掉与日方好容易才达成的共同开发东海油气资源的协议，这是日方极不愿看到的。

回眸历史，在9.18事变和7.7事变中，日本都是用强词夺理的藉口、贼喊捉贼的伎俩，干强占中国领土的勾当。如今日本虽然军力不济，又受和平宪法的制约，但日本人在钓鱼岛冲突中的蛮横嘴脸和卑劣手法与他们供奉在靖国神社的老祖宗如出一辙。历史上正是中国人的绥靖政策和畏惧心态助长了日本人的嚣张气焰，中国人绝不能重蹈历史的旧辙。对比同样与日本人有领土争端的俄国人和韩国人所表现出的强硬，中国人应该感到羞愧。战后日本在美国的卵翼下安然生存了60多年的历史证明：大和民族虽是个贪得无厌、食髓知味、得寸进尺的民族，但他们更是个敬畏强者的民族。如果第二次中日甲午战争因争夺钓鱼岛主权而爆发，中国惟有抱定不惜与日本（乃至美国）全面开战、战斗到底的决心，必要时放弃“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承诺，才能取得自己的“诺门坎”、“硫磺岛”式的胜利，在报历史的一箭之仇的同时，让日本彻底断了染指钓鱼岛的念想。

(原载《争鸣》2010年第11期，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