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深 深无怒

如若不爱,请慈悲走开。
正文

无知中得知

(2008-05-29 20:31:13) 下一个


然后,请允许我依旧怀抱起层层复层层的乡愁,在这个既不属于故乡也不属于他乡的地方,继续无知的前行

---雨深。《无知》读后

 

>>>>借人天空
>>>>闲吹 

 

我今天最终流落到借人天空,笑看东风的地步时,再一次读起米兰.昆德拉的《无知》,不免开始遥望和怀想起几年前第一次读它时的心情。如果现在非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一下它的话,倒是勿需消耗吹灰之力,昆德拉这部小说的题名,恰恰最能够说明。

 

而如果一个人最终用上了无知这样的形容词开始陈述自我的话,想来应该不难理解,此刻,当一月又一月,最终忘了多少个月的异国生活重重累积在身后之后,最终重读这部小说,该是怀了怎样复杂的心情。(尤其,在这个刚刚经历了大片的生命瞬间失去家园的时刻,更是徒添了无边的忧伤。)


在此呈上我浅薄的个人解读,然后,允许我依旧怀抱起层层复层层的乡愁,在这个既不属于故乡也不属于他乡的地方,继续无知的前行。。。

 

乡愁无解

在我的理解里,乡愁是缘于缺席而对遥远的场景的不知,从而引发的心灵渴望。对于故乡的渴望,对于往事的渴望。对于逝去的青春岁月的渴望。

甚至,对于一切,辽远的事物的渴望。

 

昆德拉借用史诗《奥德赛》,用了大片篇幅诠释乡愁。而徒然的怀想,无法挽救无知者的一厢情愿。在“伟大的回归”得以实现之后,是乡人对你的游历并不感兴趣的尴尬现实。

 “伊莲娜在内心深处看见了粗体写着的几个字伟大的回归,字词在重复之下获得如斯的力量。


回归无望

二十年后重返故乡,伊莲娜陷在与“伟大的回归”落差极大的这样的情境里: 

在这个世界上,她无法向任何人倾诉,因为人人都在歌唱,都在嚎叫; 在这个世界上,也无人与她倾诉,因为人人都在蹦跳,都在舞蹈.

 

一个几乎可以用镶嵌来描述抓住我印象的地方,是“截肢”的说法。在那场接风酒席上,伊莲娜被乡人做了一个截肢手术,把她多年异国生活的部分截去。然后,再试图把她的久远之前的过去和她的当前缝合起来。

毫不夸张的说,在我看到截肢这个词语的时候,瞬间就体会到的就是自己和伊莲娜同样躺在手术台上的恐惧与疼痛。

 

请客聚会这一章几乎是全书中最吸引我的地方。(原谅我以下的大段引用。)

“她翻了所有旧的通讯录,望着那些半忘不忘的名字看了很久。怀着极大的喜悦,买了这些颇有年份的波尔多红酒。她要重新赢回她们的友谊。”

但她们要求啤酒,她非常自责。这不就等于把那些将她们区分开来的东西全都摊开了吗?” 

这些女人全都一个劲儿七嘴八舌的说个没完,想插进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伊莲娜小心的顺着她们的话题试着把话头转到她想跟他们说的话题上,但是她失败了。只要她的话稍稍偏离了这些女人的心事,就没有人要听。

服务生已经送上来第二轮啤酒,她的第一杯还在桌上,泡沫塌榻的,跟一旁刚端上来,溢满了泡沫的啤酒放在一起,看起来好像很没面子。”

“后来,她们向伊莲娜提出一大堆问题,你记得那时? 你知道某某后来?伊莲娜背着景象慑住了,她们提问的问题,她一个字也答不上来。他们也没期待她会回答什么,他们越喝越醉,说出一些话,不停爆出笑声。不可思议的是,有些女人不听对方说的话。没有人继续跟伊莲娜说话了,不过,所有人都很开心。甚至到聚会散场,他们在街上还不停的唱。”

 “她们对伊莲娜曾经在外国生活这回事丝毫不感兴趣,他们就这样给伊莲娜做了一个截肢手术,把她多年的生命截去。现在,他们又搞了一个审讯大会,想把她久远以前的过去和她当前的生活缝合起来。”


他乡放生

二十年来的异国生涯,流亡,曾一直是她的特定的状态与身份。

而当迫使她流亡的因素不复存在,不能够继续使流亡继续存在的时候,她,却是一下子失去了方向。

从法国返乡的伊莲娜,终于结束了政治层面上的流亡。至此,才开始了真正意义的心灵上的流亡。。。

 “过去,她总是理所当然的把流亡视作一种不幸,然而,此刻她自问,难道那不是一种关于不幸的幻觉?一种被众人看待流亡者的方式所引发的幻觉?她不也是照着人家塞到她手上的使用说明书,来理解自己的流亡生活吗?”


爱人语轻

丧夫,再加上独自抚养两个女儿,初在法国沉重生活下的伊莲娜,其男友古斯塔夫,曾带给她过希望。

是希望,甚至是感恩。非爱情。

 

昆德拉一直善于动用各种理性工具来分析性。

“她只能在他面前刻意表现出欲望,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别的报答方法了。”

“在巴黎,古斯塔夫曾经专心聆听,听着伊莲娜渴望说话的声音;在布拉格,古本身成了说话的那个人。她伟大的回归显得很是奇怪:在巴黎街上,周围都是捷克人,那种从前的熟悉气息吹拂着她,一下子就让她开心起来。然后,她回到家里,却成了个外国人,不发一言。

“话语连绵可以为逐渐衰颓的肉体爱欲,覆上了一层遮掩的薄纱。话语中断的时候,肉体爱欲不在的事实霎时浮现,宛如幽灵。从此,和伊莲娜见面的时候,他宁可有她的母亲在场。他把她家人的陪伴当成一道屏障。”

在故事的结尾,当伊与情人约会的时候,男友和母亲,最终也发生了她和情人间发生的事情。


知音不赏

约瑟夫,本故事的男主角,一出场,就被这样的定义了:乡愁不足。虽然一样的流亡,一直以来,对于过去,他持有的唯一姿态:挥别,逃离。

 

共同的流亡经历,曾经的巴黎相遇,浪漫的机场重逢,让伊莲娜视他为爱情救星。把两人的约会看的如第二次重生般隆重。

她一直握着酒吧邂逅他曾送给她的烟灰缸,那是她所有的,对于未来的激情想望。

 

这是他们最终在捷克的酒店约会场面:

她瞥见床头柜上有一本丹麦文的书《奥德赛》。“他们重逢的那一段,我反反复复读了又读。”“他跟你一样,有二十年都不在自己的国家”“这二十年,他对尤利西斯是忠贞的吗”“她不能不对他忠贞。所有的人都盯着她哪。二十年的贞洁。他们做爱的夜晚一定很辛苦。我猜想,过了这么二十年,佩涅洛佩的性器官都收紧了,缩起来了。”“就跟我一样”她大笑,继而“不是,我不是说我的性器官,她没有缩起来。”

 

“突然间,她沉醉在那明确提到性器官的话语里,她压低了声音,用几个脏字对他缓缓重述了最后的句子。

多么出乎意料!二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些捷克的脏话,他一下子就兴奋起来。因为这些粗俗,淫秽的话,只有在他故乡的语言里,才能对他发生作用,正是为了这些语言,为了这语言深远的根源,他才会涌起那一代又一代,代代相传的兴奋。”

 

全面性的情投意合,竟发生在母语中的淫词秽语的爆发之中。

然后,使小说真正可以成为小说的东西,在他们互相拥有之后的时刻,发生了。约瑟夫早不记得那个让她视为生命的烟灰缸;他,压根就不知道她是谁。伊终于明白了这样的事实,他只是在向着一个陌生女人发泄。

长久以来的支撑,终究是一场梦。如同此时一再向伊袭来的困意,注定了最后的结局一定是在酒店的房间沉沉睡去。


姊妹难求

而约瑟夫又不能算情场骗手。看心理历程的追踪:

“往事徒然显露了身影,但他在其中却没有感受到一丝爱恋,没有丝毫回归的念头。只保留了一个轻轻的想望:脱离。如果我是医生,我会在她的病历表上,写下如此的诊断:此人还有乡愁不足的问题。”

书中这样描写在多年之后他回到捷克后跟哥哥的会面,两个人都在对方的脸上找寻,找寻死亡的气息。

和伊不同,约瑟夫一直是爱着自己的妻子的,约瑟夫的渴望,是拥有一个真正的姊妹。

 

当伊莲娜发觉他根本不曾记得自己时,一声一声的紧逼着他,让他叫出她的名字。

他叫不出。

这是他最后,在她熟睡之后,离开房间,赶往机场的时候,他留下的那个纸条,在最后的落款上,注上了“我的姊妹”的原因。

 

从飞机的船舷窗望出去,在天空的尽头,他看见一颗细长的枯树站在那里,像是一只手臂兀自高举。故事停留在这里。告别的枯树,无知的孽缘,虚妄的哀愁,在这个结尾之后,似仍在无边无垠的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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