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快到五一,马敬业突然振奋起来,觉得自己是大哥,房子也最大,应该把一家人聚到自己家来,就跟吴国英商量这事。吴国英淡淡地说:我没意见,你提前到食堂里定几个好菜,端到家里来吃。现在食堂改革的不错,出点钱还能吃到一些好菜。
马敬业搓着手说:对,这个意见提得很好,既节省了劳动力又节省了煤气,只要去端一下就行。可是你觉得,应该谁去端呢?
吴国英斜眼看着他:当然是你了,你是大哥,又是主持人嘛。
马敬业就为难了:这个嘛,有点难办。我这个手啊,最近不知道怎么搞的,有点抖,等会儿把菜抖泼了可就不大好了。
吴国英转脸不看他了:那就让马爱芜他们夫妇端吧。
马敬业欣喜若狂:这个主意太好了,亏你能想得出来。
喜了一阵子又为难起来:可是谁去说呢?老吴,还是你跟马爱芜去说说吧。
吴国英就起了故意刁难的歹意:都是你的主意,还是你去说吧。趁着说三国的空叫华一个人就给你端过来了。
三国?马敬业一愣:我为什么要跟华讲三国他才来端菜呢?
吴国英不耐烦地说:好了,我去跟他们说就是了。
马敬业笑嘻嘻地说:好,这就好。
马晓宏的回信收到,马敬忠去单位拿了,整整一天也没打开,直到晚上见到于是真才交给她,好像儿子的信跟他没关系,却又在于是真读信的过程中认真地察言观色,好奇地问:说什么呢?
于是真不理他,一路看下来,表情越来越紧张,到最后,把信一扔,瘫倒在沙发上哭天喊地:哎呦,我的儿啊,你妈好命苦啊,你不回来,也不给妈找一个媳妇,成一个家,最起码你妈也有个念想啊。你个作孽的儿啊。
马敬忠这才从地上捡了信,只见信中说:爸妈,你们好,在纽约的一年合同即将期满,已经接受了一家欧洲乐团的邀请,去那里完成两年的合同。至于以后,这种流浪一般的生活挺好,挺适合我,一个不想也没有能力对别人负责的人。至于没有孩子的命运,妈,这是注定的,命该如此。我没有做父亲的能力,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马敬忠小心翼翼地说:哎,你想开点。
于是真坐直了,泪眼直直地看着马敬忠叫道:你他妈现在要我想开点,你早干嘛去了?
马敬忠莫名其妙地说:我早能干嘛?
于是真破口大骂:你这当爹的,你没本事你别要儿子啊,不会养只会生。好好的儿子让你给吓得,打得,现在成了这样,我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马敬忠气短地哼哼:我只会生不会养,都是你养的,现在来抱怨我了。
于是真撒泼道:我不抱怨你我抱怨谁啊?街坊邻居都看着你打的,你别想耍赖。
马敬忠忍气吞声地自语:马敬业那两口子吵了一辈子,老了不吵了,我们倒好,年轻的时候好好的,老了倒是吵起来。
于是真抹着眼泪说:怨气可以忍,总有爆发的时候。我年轻时为了儿子忍了,现在没有儿子就爆发出来。怎么样?
马敬忠傻笑道:那我躲了行吗?
于是真指着他:你敢躲?躲到大街上去我就骂到大街上去。还不让我骂。
三家人聚在马敬业家吃午饭,桌子小,坐不下,吴国英跟对门借了一张桌子,老一辈的马敬业夫妻、马敬忠夫妻和李婉茹坐一桌,马爱芜夫妻和裘索及孩子们坐另一桌。马敬业喝一口酒,叹道:此一生也,碌碌无为,一晃就这么过去了,如今我马敬业也有了外孙,可喜,可叹啊。
没想到勾出了于是真的痛处,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众目睽睽之下,马敬忠帮着解释:晓宏刚来了封信,说美国这个合同期满了,还不回来,又去什么欧洲,合同更长了,变成两年。听他那意思,不想回来了。
没等别人答话,马敬业一拍桌子爽朗地说道:我觉得,马晓宏是个明白人,比我明白。好男儿志在四方,何必被个家拴住?早知是这个结果,我马敬业早年不如浪迹天涯,无妻无子,说不定早干一番事业出来。
吴国英首先发难:什么叫早知是这个结果?这个结果是什么?退一万步讲,你有什么事业可干?
马敬业来不及做答,马敬忠又抢了话头:孤家寡人乃人生之大忌,无妻无子,那有什么意思?就算干一番再大的事业,也没劲。
马敬业一挥筷子,不以为然地说:那是小人物,乌合之众才这么认为,有志者,如大鹏展翅,鹏程万里,那才是人生的境界啊。
吴国英冷笑道:你就是小人物,乌合之众嘛,你怎么知道人家大鹏的境界呢?
马敬业语塞:你,我不跟你这种人一般见识。
说罢,低头扒饭,吧唧吧唧,响声雷动,嘴里顿时塞得满满的,腮帮子上青筋暴起。邻桌马爱芜跟旁边的裘索低声道:这形象,跟咱们心目中的鹏程万里也差得太多了吧。
裘索笑道:大鹏也不过如此,展翅的时候还挺雄壮,一到吃喝拉撒,可能还不如你爸形象美观呢。
马爱芜喷饭:就是,就是。
于是真哽咽道:我是妇人心、见识短,我就认个死理,什么都不如孩子重要。
李婉茹扶着她的肩膀说:晓宏会回来的,早晚的事。让他到外面这样经历一下,见识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马敬业喷着饭说:马晓宏是男人,不急,四十多生个孩子也行。关键是现在他要建立自己的事业,这么浪迹天涯,世界巡游演出,说不定哪天就成了名成了家。
马爱芜从那张桌子上回过头来说:成名成家又怎么样?自己的生活是另一码事。中国父母的误区就是,把事业的成就当做努力的唯一目标,却不知道做人更重要。
有旁人在,马敬业就不肯服输:做人是什么?做人首先要立业。这都不懂。
马爱芜反驳道:那些有了份工作的人就会做人了吗?后面路长着呢,有些人退休了还没学会做人。
裘索拉了马爱芜一下:好了,别说了,你这么说就能帮别人做人吗?
李婉茹给马敬业加了块肉说:退休了,更要保健,注意自己的身体,少生闲气。
马敬业很少得到李婉茹的热情,如此这般就有些受宠若惊,马上捧起碗来就吃,还一边说:哎呦,好吃,好吃,我早听说李婉茹的菜做得好吃。
李婉茹一笑,吴国英还是忍不住提醒他:这个菜不是李婉茹做的,是食堂端来的,李婉茹只不过给你放到碗里了。
马敬忠转身对宝宝说:宝宝,过来给叔爷爷看看你又长了多少。
宝宝走到他身边,被他抱住说:这个小混血妞儿,把父母身上的优点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了,你好会长啊。是个美人胚子,将来肯定能当明星。
李婉茹也笑着说:宝宝真的越长越漂亮了。
华在最远的角落里说:我倒是宁愿宝宝将来做一个不靠相貌吃饭的职业,娱乐圈的沉浮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
马爱芜似乎不同意:如果孩子是那块料,你都挡不住她;不是那块料的话,怎么也扶不上去,但是家长应该给孩子提供机会。
华挤着眼睛说:你自己说挡都挡不住,那还用得着你提供机会吗?
马爱芜没搭理他,继续说:原来那个二百五似的李纲,你们还记得吗?跟我一个中学的,已经做到一个频道的总监,就靠他爸爸退休前给他在台里谋了一个职位。
吴国英啐道:现在这个世道就是这个样子,流氓得志。我怎么不记得那个李纲?不学无术,一看就是个靠不住的人。
裘索插嘴道:其实李纲还是个聪明人,就是当年学习成绩差。做人嘛,挺有自己的作风,一点也不咄咄逼人,跟人相处很实在,帮了不少人,台里人缘很好,才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上。
其他人都莫名其妙:什么李纲?这个人怎么没听说过?
吴国英冷冷地:你们不用知道这个人,小人。
不知怎么搞的,像吴国英这种靠念书上来的人就跟混世之人有不共戴天之仇。裘索没管吴国英的态度,婉然道:上次我宣传领养协会的时候还用了他一次,他请我吃饭,还念叨马爱芜,说是他的初恋。
吴国英把脸一垮:那是他一厢情愿。
马爱芜脸红了一下,瞥了一眼华,华马上笑着说:看来我得跟这个李纲喝一杯,英雄相惜嘛,都是好眼力的人。
马爱芜啐道:初恋个屁,他才不是英雄呢,比华差远了。华你说你十五岁就交了第一个女朋友,可李纲全是面上的花招,底下全是虚的。
华看着马爱芜笑道:底下怎么虚的?
马爱芜咳嗽两声:嗨,停了,停了,再不停就老人、小孩不宜了。
老人一桌不再理会他们的对白,自己倒酒吃喝去了。马敬业还挂记着他的理想,没人理他,讪讪的,就赤眉白眼地问裘索一句:裘索,那你希望你的孩子将来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裘索看着众人说:我希望他将来和我爸爸一样,不管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