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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故事

(2014-11-20 07:29:48) 下一个

                                  一个人的故事

 

汪然住在比较远的郊区,每天在地铁上要花一个小时以上,于是他出门很早,回家很晚。不是一般的早晚,而是虽然他在那个地方住了二年,却完全搞不清楚同住的室友,好像他们不停的换,而他只是在那里睡一个觉。

主要是他喜欢清静,他在一个大公司的某一个部门做计算机系统的维护,那个东西有些隐秘,所以他是一个人一间办公室,门一关安安静静。

但是,当他今天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大吃一惊,因为对面坐着另一个人。他正想自己是不是走错了门,那人却满面笑容地抬起头来。这一下他连退出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因为那人长得跟他一模一样,就像他在镜子面前看到了自己。他赶紧低下头来,小声地问:

“你,你是谁?怎么在我的办公室?”

那人热情地伸出手来,亲切地说:

“大家都叫我小王,今后我就和你一起工作了。”

 

汪然发现今天发生了不小变化,原来没有人到这里来,而今天还没有上班,就有人来和小王聊天,刚刚过了上班的时间,顶头上司就走进了办公室,他非常惊讶,原来上司有什么事,都是一个电话让他去的。

更让他吃惊的是上司满脸笑容的和小王勾肩搭背,说:

“走,到我办公室去,你这里太挤了,别人送我了顶级的哥伦比亚咖啡,一起来尝一尝!”

而这个上司却一贯以对下级严厉而著称的。现在就根本没有看他一眼,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个多小时以后小王才满面红光回来,汪然有点怯生生地问:

“你是不是老板的什么亲戚,怎么他对你这样好?”

小王哈哈大笑,说:

“我才没有这样的亲戚,他这样是因为我将来会是他的老板。”

“你,你怎么能够成为他的老板?”

小王走过来拍拍他的肩,有些神秘地一笑,说:

“你怎么会不知道,就是别人不知道,你也应该知道的。”

汪然正在想那个他应该知道,而不知道的是什么,小王去却对他说:

“歇一歇,不要一天到晚就是干,那没有用的,活干得越多别人越不知道你。我刚刚到公司的时候跟你一模一样,拼命干,结果别人认为这是理所当然,成绩自然都变成了别人的。”

接下来小王跟他闲谈,他惊讶地发现,小王对他非常地了解,不是一般,而好像是什么都知道。他就有些不解地问:

“我的事你怎么都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到公司的?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

“我是和你一起来的,你怎么会不知道我,你知道的,只是你没有在意。”

他看着小王那种神秘的表情,突然觉得是有些熟悉,但是,就是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他,心想,我是不是对公司的人际关系过于冷漠了?

 

那天离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小王就对他说:

“你慢慢地忙吧,我可要走了。”

“要是老板问起来,我怎么说呢?”

“老板不会问,他知道我在哪里。”

那天下班后,汪然和往常一样在网上闲逛,聊天。突然发现一条对话出现了,ID和自己的非常类似,他立刻想,这会不会是小王?一问,果然不错,然后问:

“你在哪里?”

回答是在一家顶级酒店和人过生日,他又问:

“和谁?”

回答是看照片,他一看,即有些吃惊又好像明白了一些事,因为照片是小王和董事长的千金在那里的亲密无间。他在公司的网页上看过董事长的全家福。

 

过了一段时间,他和小王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是,这种友谊却是奇特的复杂无比。一方面,他佩服小王那种毫不掩饰的勃勃野心,与人打交道的那种纯熟手腕;另一方面,他十分厌恶小王的毫无原则,说真话比假话还要不自然。于是就经常争论不休,比如他说:

“你怎么能够对人一点善心都没有?你对任何人都不相信,你做事情似乎从来不想一想别人。”

小王哈哈大笑,说:

“你又错了,我真正是一个很有善心的人,比你要多得多。我每个星期去教堂,我经常去参加慈善活动,这个周末我就要去参加一个照顾无家可归者的活动,你什么时候关心过那些可怜的人?顺便说一句,我就是在教堂认识了董事长的女儿。

但是,公司不是一个表达善心的地方,俗话说,职场如战场。所谓的善心是要在什么场合,对什么人,你难道对所有人都有善心?那就不是叫善心,而是叫loser的心!

我并没有谁都不相信,我就相信你,不然我就什么都不会跟你说。”这时小王脸上那种奇怪的表情又出现了,“我知道你是好人,其实我原来也与你差不多,总是相信别人,结果永远就是一个失败者。不过你用不着担心,你就安安心心做一个有善心的人吧,我会照顾你的。”

“我凭本事吃饭,不需要别人的照顾。”

小王笑着摇了摇头,说:“你难道不知道老板早就想解雇你了,幸亏我警觉到了,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当然,现在他是想都不会想了。”

 

汪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只要是小王在场,所有的人似乎都对他视而不见,好像他并不存在。而且,当小王不在,他和人讲话的时候,别人态度大变,好像有几分巴结,他总是感到有点受宠若惊,就想是不是他们把自己和小王弄混了,说话就有点结结巴巴,结果别人就露出那种非常奇怪的表情。

让他最惊讶的是一个女孩,自己一直暗恋的对象,突然有一天说:

“是不是有两个你,而我总是把你们弄混,”沉默了一会,若有所思地说:“我也不知道应该喜欢哪一个。”

总的说来,看到小王那么受欢迎,看到他把人拉拉打打,玩弄于手掌之间,汪然不知道为什么,也有几分得意,好像自己也出了一口气。

 

有一天晚上,汪然走出公司回家,外面蒙蒙细雨,虽然公司灯火通明,却依旧不能穿透阵阵烟雾,那一切仍然时隐时现,在灯光下跳跃。

他突然发现有一台车停在不远的地方,好像围绕在云雾之中,他本能的一闪,后退到立柱的阴影里。就在这时,有人打开了车门,车中亮光一闪,在雾中光芒四射,但却有一种神秘。这时他非常鲜明地看到车中的两人,小王和他的女神。

这时小王突然拉住了她,她回过头,脸上无比幸福,满是柔情,她吻着他,依依不舍。小王却直盯盯看着这边,好像知道他在这里。汪然一动不动,一直看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浓雾中。

他感觉自己不能动,脸颊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他似乎一直感觉这一天终将来临,但是,却发现还是那么让人心碎。他就这么呆立,直到小王的车灯直射过来,不停的闪,他只好走向前去。

小王并不是像他想的那样洋洋得意,而是脸上有一种怜悯,说:

“你不高兴了,因为你的女神喜欢了我?”

“没有,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也许你对她更好。”

“你真的不在乎,一点点都没有?”

这时汪然发现小王说对了,他在乎,开始想到自己要是小王就好了。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急促地说:

“那么董事长的女儿和她你到底爱哪一个?你要怎么办才好?”

小王冷冷一笑,“有什么爱不爱,好不好,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汪然读懂了那种笑容,心中一冷,说:“你不能那样,难到你不知道她对你一往情深,做这种事情,你不怕别人骂你猪狗不如?”

这时汪然发现小王在他面前第一次有些失去了那种笑嘻嘻的沉稳,变得十分激动:

“你要我怎么办,你难道要我与你一个样子,在人生的狭壁中度日,那不行,那样不会有爱情,女神有一天也会离开我,没有女人会喜欢失败者。

她真正是一个很好的女人,善解人意,在我不顺心的时候,给了我多少安慰。我经常想,也许就这样和她一辈子平平淡淡也是一种生活,大家不都是这个样子吗。但是,我不是大家,我注定不甘平庸,那么将来就是她不离开我,我也会离开她,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她好。

董事长的女儿出生名门,她家里可不是那种土豪,而是封了爵位的英国贵族,那种高雅,气派你这种土包子是理解不了的。”

汪然承认自己理解不了,但有一点他是能理解的,在小王那副玩世不恭的外表底下,却跟他一样缺乏自信。

小王这时面带冷笑,“我告诉你,这就是为了善心,我要和你的女神结婚,房子都会永远买不起,只有等着别人的慈悲,我凭什么能有善心。

汪然有些气愤地说:“你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理论,这不行,我要去告诉她。”

小王这时却又恢复到了从前,眯着眼睛笑笑,说:

“你不会的,你太在乎女神了,做不出让她伤心的事情来。”

汪然不得不承认他又看准了,自己实在是做不出来。小王停顿了一下,缓缓地下了决心:

“你说得对,这样拖下去不行,说实话我真是爱她的。但是,不能因为儿女情长坏了我们的大事,我明天自己会告诉她,我想她是能够理解的。”

 

汪然发现自己和小王越来越近了,经常有一个人交流并且理解自己是很难得的,似乎对他有了一些依赖,直到汪然发现最近事情越来越不对头了。小王最近完全不与他谈公司的事情了,一改到处转悠,一天到晚都在计算机面前忙碌,但是,汪然却一点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显然不是工作,那汪然应该知道。汪然总想弄清楚,但是小王一改常态,一看到他走过来,马上就把正在看的页面关掉,原来是根本就不回避,连女朋友的肉麻话都让他看的。

有一天,他输入密码,突然发现自己进入了小王的邮箱,他有些不解,自己怎么能够知道小王的密码,一看小王正好不在,不由地好奇地打开,这一下登时冒出了冷汗,因为他看到了小王写给董事长邮件。就在这个时候,小王走了进来,看到了他在干什么,好像并不惊奇,只是毫无表情地看着他。

汪然说道:“你,你,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在干什么?你是怎么进入到别人的邮箱,你应该没有这样高的授权。”

“得了,别装得那么天真无邪,你也进了我的邮箱,我不生气,对你我毫无隐瞒。干我们这一行的,只有肯动动脑筋,会找到办法的。”

“但是,你怎么能够把别人的邮件给董事长,这是违法的!”

“违法?没有。这是公司的邮箱地址,是公司的财产,董事长就是代表着公司,只有董事长不反对就不犯法。”

“你这是侵犯别人的隐私!”

“那些邮件谈论的是公司的事情,不是隐私,我对他们的情人毫无兴趣。”

“但那些内容是他们不想让董事长知道的呀。”

“首先是他们不对,阴谋反对董事长。反对董事长就是反对公司,任凭他们乱搞公司就有危险,我们都饭碗不保。更不能容忍的是坏了我们的大事,我绝对不能坐视不管。

这我只是开始,你等着瞧,我还有更厉害的办法让他们好受!”

汪然这时突然对小王感到了一种害怕,他知道小王会越走越高,也许将来会一统天下,那么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却不知道怎么来反驳他,好像他也有几分道理,于是有些气短的说:

“我想你的父母亲肯定不会是这样教你的。”

“当然不是,他们都是一个样子,让我们做一个诚实的好孩子,就像你一样。但是,我不能和你一样,也不想和你一样,我要让他们为我而骄傲,让那些轻视过他们和我的势利小人懊悔。”

“用这种方式你认为他们仍然会骄傲吗?”

“他们不会知道,因为我永远不会说,这是我为他们所做的牺牲;人们也不会知道,因为他们从来都是只看结果的。”

然后小王的目光充满着怜悯和不舍,却说:

“我就知道你要坏我的事,我们二个不能是朋友,不能并存,你说一说,我应该拿你怎么办?”然后他想了想一下说,“心里烦,你搅的我做不了正事,走吧,我们到顶楼上去散散心。”

在顶楼上,小王站在了楼边的墙上,旁边就是万丈深渊,汪然赶紧说:

“这太危险了,快下来。”

“我从来不拍危险,只觉得刺激,你也上了试一试。”

不知什么原因,汪然居然伸出了手,让小王把他拉了上去,但却不敢看下面。这时他突然想,小王要是掉下去就好了,自己就可以重新回到平平静静的生活。就在这时,小王突然问:

“你在想什么?”

汪然从来没有对小王说过假话,这时就有些结结巴巴:

“我,我,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他看看小王,那脸上仍然是那种神秘的微笑。紧接着,小王突然将他轻轻一推,他失去了平衡,直直地堕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落得并不快,而是慢慢地从每一层楼的窗外飞过,人们依然忙碌,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只有他的女神看见了他,泪流满面,却是那么万般无奈,让他无比心疼。

他发现自己并无恐惧,反而觉得是一种解脱,那一下他什么都明白了,从今世上再无汪然,只有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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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laodad 回复 悄悄话 精彩的短编小说!!这是一种悟世的反省,IT人应该读之再三感知其中道理!!!!
颐和园 回复 悄悄话 德州红脖兄,您得对这世道多悲观,才写出这篇小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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