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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子的故事

(2007-09-20 11:40:29) 下一个
              辩子的故事

记得小时候学校座位很有讲究,男生和女生是插花般座着.男生的隔壁都是女生,反之亦然.据说这样可以减少讲话和小动作,因为在那个时候分男女界限,男女生之间是不怎么说话的.

大约二年级或者三年级时,班上从外地转来一女生正好座我前面.一般来说,我不爱答理她们.在我看来,她们都是爱哭,爱闹,爱告状的动物.能够不惹,就不要找麻烦.我现在真为我那么小就能够看透人生真諦而感到无比自豪,但可惜的是,我在以后的人生中,却没有能坚持这个原则,结果她们给我带来无穷多麻烦(何止麻烦!).这验证了那句老话:知易行难.的确,看透何用,真諦我们都知道,但你能做到吗?但这一个有所不同,因为她有一条长辩子,它不停在我面前晃悠.
现在流行谈到自己童年便吹嘘自己的性意识觉醒有多么早,好像小孩不色迷迷长大就没有出息.不过我看这帮家伙现在也不怎么的.我不是说我是多么纯洁,而是认为我的行为与性别无关.如果前面座着一个男生,那辫子一样刺激我,我也一样会那么做.

从这个辫子开始在我面前出现起,我就有了一个想法.如果把它栓在椅背上,会怎么样?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会给我带来麻烦,应该把它忘掉.但就象大侦探波罗所说:邪恶的种子一旦在心中种下,它一定会长大开花结果,把你带向毁灭.我的确想把它忘掉,但你一抬头,就看见它引诱你,向你招手,这种痛苦,没有经历过,你很难想象.大人总是说我不能控制自己,我认为这对我不公平.这件事发生在第三节课,那就是说我整整忍了二小时.对一个八,九岁的男孩,你还要怎么的!

多年以后,我在Fry’s, 也遇到相似的问题.这次当然不是辫子,是降价的CPU.我知道不应该买,这么大幅度,这意味着是淘汰前甩卖.但的确是便宜,$100.和我现在用的是同一系列,而速度稍高,而我买这一个花了300.于是我就在那里想来想去,痛苦无比.终于我想通了,不就是$100, 买了!只当买个不痛苦.这过程还不到二小时. 真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侦探就是大侦探,他对人性的弱的了如指掌.毫无疑问,我具有人类的一切弱点,也许还多点.

结果和我的料想的一样,下课时,她想站起,结果被辫子拉住,摔倒在地上.先懵了一下,然后象她的同类,在笑声中哇的哭了出来.接下来的就进入了程序,老师走过来验明正身 “是你干得吗?” “不是我干的”.

“不是我干的” “我不知道”. 一般来说, 我与老师和母亲谈话是以这二句中的一句开头. 这是我幼年无比苦恼的地方. 但每到这个时候, 心中有些害怕, 这二句话不过脑子脱口而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事后因撒谎罪加一等, 但我不是有意撒谎, 真的不是.

等到我长大后, 我 读了一些心理学的书. 我才知道, 这真是一个, 不, 多个历史大寃案. 人保护自己, 这是一种本能, 是长期进化的结果, 不是撒谎, 这有法律为证. 在美国, 在法庭上, 当检察官问你: “是你干得吗?” 你可以理直气壮的回答: “根据第五修正案, 我有权不回答这个问题”. 客气的意思就是, 这是你的工作, 我可不抢你的饭碗. 不客气的意思就是, 我知道你这个蠢货找不到证据, 不要在这里烦我好不好. 这法律可真不错, 至少充分考虑来了儿童心理学. 我要在小时候知道这个法律就好了, 至少少一半的折磨. 但转念一想, 这好像不符我国国情. 你想想, 我要对我妈或老师这样说, 她们非气晕过去不可. 那就不是罪加一等, 而是罪加N等了. 

当我一个人走出校门, 天已黄昏. 我那个时候就知道下班可真是个好东西, 没有了这东西, 我不知道要被老师留到什么时候. 尽管独自一人, 我在放学路上可不会寂寞. 但我越近家门, 走得越慢. 当我推开家门时, 我终于明确的知道我所担心的麻烦是什么, 它来自我母亲.

据说现在的孩子都怕老师, 但我从小就有点怕母亲. 原因非常简单: 第一, 老师要管四, 五十个学生, 而我妈妈好像只管我一个. 第二, 老师会上下班, 妈妈不会. 我妈直言不讳地对此表示苦恼. 但她不知道的是, 我也一样. 比如说, 假日去公园, 她跟我说: “ 今天过节.我不管你, 妈妈今天放假”. 但不到三分钟, 就听见她大叫: “飞儿, 快离开水边!” 就见她飞快跑过来, 把我紧紧抓住. 可她知道我会游泳, 而她反而不会. 我跟她说过不知多少次不要当众叫乳名, 我感到整个公园的人都看着我, 真是脸面丢尽. 所以我很小就知道, 大人的话, 不可当数.

不过今天好像还好, 她脸上十分平静. 饭桌上, 她简单地问了问我姐姐和我在学校的情况. 我一边惴惴不安回答, 一边想, 也许老师和我姐都没有告诉她, 所以她不知道? 当吃完饭, 她让我姐洗碗, 平静地对我说, 到里屋去, 我有话对你说. 到此, 我的一切希望完全破灭.

她把我拽到她面前, 用食指点点我额头: “你哪个小脑袋在想什么?”.
我认为大家都知道应该知道我的回答: “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欺负女孩子?”
“我不知道”.
“不许回答我不知道!”
“我不晓得”
“你把我要气疯!”

母亲停了停, 接着开始她的长篇训话. 我母亲是三十年代的大学生, 那一代人, 都是 “五四” 运动的产物. 在她看来, 不尊重妇女是人类最不可以原谅的恶习, 是万恶之源. 母亲从马克思语录, 妇女解放程度是衡量人类文明的标准开始, 讲述她所经历的妇女解放史. 母亲幸亏没有活到现在, 不然看到现在满街小姐, 该作何感想.

母亲在讲她的, 我却在想一个到现在我都没搞清的问题. 不是说男女平等吗, 我为什么非要让着女孩, 到了我这里就不平等? 这难道不是一个大问题吗. 但很明显母亲的教育起了作用, 证据就是, 直到现在(毫无疑问, 将创持续下去)的婚姻生活中, 我永远处于下风. 现在想不懂问题又多了一个, 为什么母亲的胳膊肘要向外扭.

接下来我感到有些冤枉, 于是说:
“我没有欺负女孩子”
“她是男孩子?”
“我只是想欺负辫子”
“辫子在谁的头上? 不许狡辩!”
我却说的是实话. 就象小王子说的, 大人什么都不懂. 但我不敢再说.

但我可以想.. 她们太不了解我了, 我想如果这辫子长在男孩身上, 我第一节课就干了, 哪会等到第三节课. 如果长在小勇身上, 打架的话, 我只要抓到他的辫子, 他就得乖乖投降, 哪该多爽. 想到得意处, 脸上不禁有了表情.母亲很快发现了:
“你在想什么?”
“我在听你讲话呀”.
“我在讲什么?”
我马上重复她最后一句. 这是我的一项绝技, 虽然我没有听, 脑袋就象飞机的黑匣子, 能够记住中断前的最后状态.. 这一绝技现在越来越有用. 我非常感谢我母亲培养了我这项绝技, 尽管这绝不是她的本意.

母亲最后说: “你必须向她道歉,”
“老师已要我道过了.”
“那你再道一次.”
我不在乎道歉, 只要训话结束就行. 于是我爽快地回答 “没问题.”
我的爽快引起她的怀疑, 她想了想懊恼说: “算了吧, 你还是不道的好.”
大慨她想起不久前的一次道歉. 我道歉时, 一大帮同学在在旁起哄, 弄得受害者又回忆起所受的屈辱, 跑着去告了老师.
“那你答应我, 不要在欺负辫子”
“我保证.”
大慨 “我保证” 的信誉不佳, 母亲叹了一口气.

但这一次母亲错误地估计了我. 第二天在学校, 我发现那辫子完全失去了吸引力. 就像那降价的CPU, 现在还在我的柜子里, 连送人都没人要. 还要我买第二个, 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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