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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到中秋 话 扁尖 火腿 咸鱼 火腿咸鱼各国皆有

(2007-09-25 23:42:49) 下一个
月到中秋话扁尖

作者:森林的火焰【小食谭记】

煮排骨汤,放下最后一根扁尖,心里有点儿空,就象突然发现冰箱里的存肉不够两顿的了。心想:这周无论如何要想着补货。

不记得什么时候学会吃扁尖的。大约是在香港的时候,跟上海来的好友同住在四室一厅的宿舍,跟她学着做扁尖。

她不象我爱吃肥鸡厚肉的烂肠之食,经常做点粥,煮碗汤便算是一餐。

我见她做过西红柿扁尖汤,异其天然鲜美。

抑或是我一时好奇从“老三阳”一类的南货铺买回来,问她做法。

记忆总是罗生门,结局却不是。

来到加拿大发现唐人街仍然有扁尖卖,货极多,价极廉,比香港的还鲜嫩脆长。有的用稀疏的青篾小竹篓装着,简陋却可爱,几乎算得上探春要求的“朴而不俗,直而不拙“。更简陋一点是厚胶袋的真空包装,里面一条条细笋盘曲虬结,急切间常撕罗不开。撕开来细瞧:色作淡青微黄,虽然经过水煮盐浸的风霜,还依稀残留春笋的稚嫩青柔。

细思量,实在是比火腿咸鱼还要高明的神品。火腿咸鱼各国皆有,虽然风味不同;咸腌春笋可是独门绝活,更何况味道隽永,非寻常俗物。

扁尖总是号称来自天目山,仿佛别处的笋都不够品格做成扁尖似的——虽然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凡事有坚持总值得刮目相看。

是天目山的水土才生得出能做扁尖的细长春笋,还是天目山脚的居民才有这种秘不外传的手艺?

上网一查,才知道价钱廉宜的扁尖,做起来竟然如许费事,又要煮,又要烘,又要捂,又要揉。如果是落在矫情的法国人手里,不知要名贵到什么地步。

天目山属临安,南宋偏安的小朝廷,无端端使临安二字蒙了羞名:非在战败求和,苟安一隅,而在文武百官于残山剩水间还孜孜搜剔百姓以饱宦囊。

彼临安当时指杭州,“谁把杭州曲子讴,荷花十里桂三秋。哪知卉木无情物,牵动长江万里愁。”现在的临安只是杭州一县。

袁枚是浙江人,最会吃笋。“随园食单”的小菜单里有天目笋一项:“天目笋多在苏州发卖。其篓中盖面者最佳,下二寸便搀入老根硬节矣。须出重价,专买其盖面者数十条,如集狐成腋之义。”寥寥几十字,泰半是控诉无良商贩,可没说滋味如何。都说江河日下人心不古,古人其实也不忠厚。

城里人笑乡下人土,乡下人笑城里人呆,自古便是如此。袁枚的好处在偶然流露出来的通世情明市井,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秀才。

会吃扁尖的江浙人士,有种种高妙烹法。极繁极简,各有各神奇。有一道 “竹缠鳝鱼”,先用鳝段裹了肉末,又将扁尖丝在鳝段上缠紧,调味蒸熟。做法奇巧,光看字面便知十分考工夫,非常符合江浙一带人在吃喝上不但讲求味道,更斗智斗勇的风格。

斗智是挖空心思试验大胆的食物组合和烹调方式,斗勇是不怕繁琐,排除万难,以无穷耐心浇灌,成就一样菜的火候。其实当地人也有极纯朴的,象鲁迅笔下有紫色圆脸的闰土。

所以扁尖也可以洗去盐霜,撕成细丝,沸水一捞,麻油一拌,便可下粥。

我吃扁尖完全是半路出家,没有传统,所以做汤居多。

扁尖冬菇黄豆芽入汤,滋味应该不输火腿老鸡。只可惜某人无肉不欢惯了,于心不忍。于是总烧扁尖排骨汤,偶然随心所欲地加冬瓜或浸得胖胖的黄豆。若是凑巧有鸭子,便拣骨肉嶙峋的部位放上几块。

加拿大的鸭子肥,煮出浓黄的小半锅油。现在有隔油壶,毫不费劲便得到清如碧玉的一碗汤。汤里的肉盛一碗递给某人,再拌一碗蒜泥醋香菜末,某人便吃个老母猪不抬头。

扁尖的好处,当然归我慢慢享用了。此地虽然没有杭州著名的老鸭煲,上海著名的腌笃鲜,吃吃喝喝里的小辰光也颇过得。

本以为广东人不懂得吃扁尖。某日翻江献珠的“传统粤菜精华录”,讲“太史田鸡”的做法,道是别的材料包括瑶柱火腿都可以斟酌,唯不能缺扁尖。

三四十年代的广州,扁尖由挑担子走街串巷的货郎发卖,小孩子称为“东丝佬”的。这些小贩走南闯北,撞府冲州,多操北方口音,扯着喉咙喊“卖东西,卖东西!”响彻深宅大院。

广东话讹“东西“为”东丝“。除了扁尖,还有花生,榨菜,春不老等等非广东出产的”东丝“。

广东人的人性跟别处一样千疮百孔,更有几样别处人没有的招人嫌的毛病;只饮食上的毫不保守,大胆包罗,足以自豪。

人说富不过三代,江太史家却只富了一代。江献珠懂事时,家道已败。富贵印象浅如天光云影,因此落笔之间分外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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