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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京人物素描:一个报摊的兴衰

(2007-01-09 11:52:18) 下一个


1911年辛亥革命起,南方各省纷纷独立,一些不合作的地方官吏纷纷北逃。江苏江浦县知县格丘山老爷,从南京浦口逃到北京。他算是失地官员,虽然他没有军事责任,但是也不敢前往朝廷去报道,只好偷偷藏在京城,观望局势。

不久大清逊位,成立中华民国。南方独立各省承认袁世凯当临时大总统,袁世凯也承认南方各省革命党的独立局面。

格老爷打听到江浦县革命政府还要追究他过去镇压革命党的责任,有家难回,于是继续逗留在京,变成了无业流民。格老爷在京的一个老乡,汇文堂书店菜市口分号侃掌柜,见他可怜,就为他弄了一个差事,就是在聚闲斋茶馆门口卖报。

民国初期,开放党禁,新闻自由,政党多如牛毛,报纸如雨后春笋。报摊也随之兴旺起来。侃掌柜找到菜市口聚闲斋茶馆邱老板商量,建议他在茶馆门口,也就是当年剃头王站街剃头的地方,设立一个书报摊。邱老板出地盘,侃掌柜出资金,让失业的知县格老爷卖报,解决他的饭碗问题,也算是对辛亥革命的抗议。

邱老板喜好改良,认为茶馆门口设立报摊,有益于他的茶馆招揽生意,于是就痛痛快快答应了。1912年夏天,聚闲斋门口出现了书报摊,格知县成为第一代卖报人。不少人听说前清知县卖报,都来看热闹。

1913年,袁世凯在稳定了局势之后,撤销了江西、安徽、广东三名不听话的国民党都督,于是三督在孙中山黄兴的领导下,进行了一场二次革命。随后,格老爷的老家江苏省,在黄兴的策动下,也响应独立。袁世凯派兵镇压。黄兴亲率革命军在南京抵抗。结果是袁世凯胜利,二次革命军溃败逃散。新任江苏省督军的张勋召集前清时代的旧官员来接管江苏省的各级政府,格老爷一见这个好机会,就把报摊还给侃掌柜,回江浦县老家当官去了。

这时候正巧京城闲人严十没事做,侃掌柜就把报摊托严十看守着。镇压二次革命之后不久,袁世凯又解散了国民党,杀鸡吓猴。接着又解散了国会。许多小党派也不敢随便发表政治议论了,整个市面的报纸书刊,呈现出庸俗倾向,黄色书刊泛滥起来,这正好适合严十的口味,他把聚闲斋门口的书报摊办成了一个黄色书刊的供应点。

1916年夏天袁世凯病死,继任总统黎元洪恢复了国会,议员们纷纷回京,报刊上议论政治的文章多起来,严十不太喜欢,加上一些议员们暗地里托严十找暗门子,包二奶,严十就把报摊还给侃掌柜,集中精力去拉皮条。这时候因为海难飘到日本去的冷子热回来了,正闲得没事,侃掌柜就把书报摊交给冷子热打理。

留过东洋的冷子热在聚闲斋门口卖报,一来二去跟聚闲斋邱老板的女儿邱小懒好上了,1917年夏天,冷子热当上了邱家的倒插门女婿,帮助邱老板打理茶馆生意,这书报摊又没人了。

正巧这时候张勋进京,再次解散了国会。甘肃来的国会议员寒七爷不想回甘肃,听说聚闲斋门口的书报摊缺少人手,就找侃掌柜,坚决要看守书报摊,以示抗议。侃掌柜就同意了。这国会议员卖报,当时还成了新闻。一时间聚闲斋门口人头汹涌,都是来看议员卖报的热闹的。

寒七爷卖了一阵子报,见市民们习以为常,没有人特别理睬他了,就把报摊还给侃掌柜,自己进聚闲斋茶馆喝茶聊天去了。三合毛衣社的老板乌大少就把肺痨子寡妇沽渎嫂和她的儿子乌鸦嘴推荐给侃掌柜。侃掌柜就把书报摊交给了沽渎嫂。

沽渎嫂把书报摊经营到了1920年夏天,因肺痨子发作,终于死去了,她儿子乌鸦嘴被乌大少收养。这期间,江苏江浦县格老爷当选安福国会议员,来到北京。1920年夏天安福国会又被直奉两系军阀解散。格老不想回江浦老家,就把书报摊给接管过来,也表示抗议。这是书报摊第二次被国会议员经营,又引起了一场轰动。

这次安福国会的格老爷抗议坚持得比较长,卖报卖了两年,直到1922年,老国会被恢复,格老爷见没戏了,才把报摊还给侃掌柜,回了江浦老家。

格老爷走后,汇文堂东家海老板的儿子长大了,接管书店,把侃掌柜给解雇了,侃掌柜只好自己亲自经营聚闲斋门口的书报刊为生,一直到1926年张作霖进城,查封报纸,杀文化人,还砸了聚闲斋大茶馆,侃掌柜见中国社会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就收了摊子,回江苏乡下老家去了。

1937年,日本人占领北京,拉拢定居在京城的前国会议员寒七爷,寒七爷不与日本人合作,来到聚闲斋门口卖报纸,以示抗议。这一卖就是8年,直到1945年抗战胜利。

抗战胜利之后初期,中国社会再次繁荣,图书报刊也丰富起来,甚至还有进口的美国画报。接替寒七爷卖报的是混混牛乐吼,他一边在聚闲斋门口卖报,一边琢磨着如何把聚闲斋茶馆变成他的。最后终于背后使坏,诬告聚闲斋曾与日本合作,让接收大员小文扬把聚闲斋没收,改造成美式俱乐部,委派牛乐吼当经理。牛乐吼把书报摊变成一个黄色报摊,偶尔夹杂一些政治言论,派一个妖艳女郎在门口卖报,吸引过客。

1949年北京解放,取缔了乱七八糟的书刊报纸,报摊没什么可卖,从此就收摊了,一直到30年后改革开放,不久这地方也被拆迁改造,聚闲斋门口报摊,连故居也没有了。 [2007-2-21][2007-10-4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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