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林

白林,女。2002年开始在文学杂志上发表作品。已发表作品:〈魔鬼的彩带〉〈假如镜子能说话>〈安妮的丈夫〉妮
正文

《碎冰》连载一个偷渡女和大学教授的爱情故事80

(2009-02-06 14:06:31) 下一个

91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她走进了他的卧房。屋里十分昏暗,台灯照着堆满了书籍和杂物的桌子,他就坐在那些杂物中的电脑前。

“怎么?”他拿起她的手吻了一下,“还没睡?”

“小高说兰芳的病看来不要紧了。”她就势坐在他的膝盖上,双臂勾住他的颈项。

他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说,“兰芳的病好了,我可憋坏了。”

他把她抱着,刚想放到地上,她大叫起来。

“等等,你让我先在地上铺块毯子!”

可他哪里还等得急她来铺毯子,只将她放倒了,一把拉开她的衣服。

“我姥姥说……”她觉得浑身痒痒的,就扭着身子笑起来。

“说什么?”他低下头,含住了她的耳朵。

“我姥姥说请佛容易送佛难。”

“哦?”他放开她,抬头对她深深看了一眼,随后脸色变得神秘兮兮的。“难怪啊,”他自言自语着,“自从你给我输了血,我总觉得我们成了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就像龙凤胎似的,凡事总是不谋而合。你别笑,”他摇了摇头,“我不是开玩笑。这几天我也正想着这件事呢。小高不能老这么住下去,我得找个理由说服兰芳,这孩子怕是把我和她妈离婚的事忘了。”

“你跟小高提过走的事吗?”

“前天晚上我提了,她倒是不反对。不过她说要是我能答应让她再多住些日子,等兰芳的血型转型后,她就不再担心了。”

“她那是……”她想说这是高文芳在找借口获得“永久居住证”,可是,当眼前那个充满智慧的额头上,开始爬出了只有中年男人厌烦某件事时才会有的疲惫时,她改口了,“你答应了?”

“答应了,我想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再说兰芳血型转变之前,我们还不能完全排除出现排斥的可能性。文芳在这也好,她可以随时注意兰芳的情况。”

“那么,”她又问,“兰芳的血型啥时候才会变呢?”

“这个就很难说了。”他重新俯下身去抚摸她。又说,“对了,老林下个星期四要来。”

“哪个老林?”

“就是你管人家太太叫肥胖症的先生。上次我不是告诉你他们分居了吗,现在他们要离婚了。”

“怎么闹成这样了?”

“因为先生养了个二奶,而且说什么也不肯放弃。”

“这有啥稀奇的,”她不屑地笑起来,“这个太太也太小气了,现在有钱的男人在外面养二奶的多了。”

“胡说!”他用力拉了一下她的耳朵,以示惩戒。

“你干吗?”她笑着叫起来,“我没胡说!140号里的老勾也养着二奶呢。”

“你听谁说的?”他对她瞪着眼,“小心我真惩罚你!”

“我的头发是兰芳让留长的,”她捏着自己的一撮头发在他眼前抖了抖说,“你敢动!”

“你看我敢不敢!”他像雄狮那样压住了她。

“老景!”她轻声提醒他,“你没戴避孕套。”

他坏笑着说,“这就是对你最好的惩罚!”

说真的,除了那次鸳鸯澡,今天是他第二次为她喷洒自己的体液,这使他感到很久以来没有过的酣畅。

次日一早,他不仅到麦当劳为全家买了早餐,还顺便洗了汽车。吃过早点,他又做了回娘子军党代表,领着他那三位女士去看电影。“走,”他说,“我们看电影去!”

经过了一场大病,兰芳在三位长辈的悉心照料和宠爱下,早成了这栋屋子里的小霸王。不仅用着父亲那些呼风唤雨的本事,从早到晚支使着她的父母和桂花;还把她母亲性格里的专横也发挥得十分自如。而她天性里的娇气和孩子的天真,又使得这些长辈争先恐后地抢着为她服务,甚至还把执行这样的任务当做一种引以为荣的神圣职责。现在,她已经穿上了大衣,她的身体和她的脸,为了这次意外的娱乐而容光焕发。

买票时,他们才发现这家有着十个放映室的影院,这天居然那么巧,竟有九个放映室放着同一部电影《基督受难》,只有一个放映动画片。

“《基督受难》是R级(限制级)片,”高文芳看着片目牌说,“兰芳不能看。景凯,要不你陪兰芳去看动画片吧。”

她想,高文芳一贯不主张让兰芳多看卡通。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每当兰芳获得她的允许时,总是那么高兴。再说要她和高文芳一起看电影,那会让她感到十分别扭的。

“兰芳,”她胸有成竹地说,“我陪你去看动画片。”

“那不好,”高文芳忽然改变了主意。“桂花难得看次电影,还是我来陪吧。”

“那就让我们大家都看动画片吧。”她有些针锋相对了。

可这话正中兰芳下怀。

“好好!”女孩高兴地嚷着,“我要你们三个人都陪我!”

“桂花,”他笑着说,“你尽出馊主意。哪有三个大人陪着个小孩去看动画片的?我们让兰芳自己来挑。”

他建议着,看来他是决心要放弃一次对女儿百依百顺的做法了。

“兰芳,”他弯身问女儿,“你要妈咪陪还是要桂花姨陪?”

小人儿为难了。抬头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桂花姨。母亲有着属于她那样的小嘴,而那嘴角正露着一种非我莫属的神情。桂花姨呢,她既没有桂花姨那样的嘴,也没有桂花姨那样小水瓢似的眼睛,而那眼里现在又流露了太多她所看不明白的焦急和盼望。以她儿童的眼光,这种焦急和盼望的眼神是很讨厌的。

“我要妈咪陪!”女孩说。

高文芳得意地牵起女儿的手就走。走了几步,兰芳似乎有些抱歉似的又转身回来,对着她那万分失望的桂花姨说,“桂花姨,下次你再陪我吧!”

为了她的失望,他深情地搂过她的细腰,安慰道,“好了,现在是我们的两人世界了。我们去看《基督受难》,”他自作主张地说,“我听说这部电影挺轰动的。”

黑暗里,她握着他的手,完全不知道影片中说的是希伯来语,也看不懂那些英文字幕,更不知道耶稣是什么人。糟糕的是,他没有料到这部电影竟是那么血腥。

“要是你害怕,”他对她说,“咱就不看了。”

可她舍不得那票钱,“还是看吧。”她说,“反正已经开始了。”

只见耶稣扛着十字架走向刑场,遥远的天空里铺着沙土色的炎热。她看见了一位母亲,披着黑色的头巾。看见一个木匠,穿着草鞋劳作的幻影。她看见那破败的马棚,看见了璀璨的星光下人们无法摆脱一位母亲和她的孩子。于是,她的心让这母子抓住了,跟着他们来到一堵砂岩般的山墙前。在那儿,儿子跌倒了,他的身体在剧烈地抽搐,鲜血洇红了大地。

她闭上了眼睛,但很快又睁开了,她责怪自己不该错过任何画面。可是十字架消失了,银幕上的母亲藏到了石子路边的街洞里,在模糊的视线中,那路蒙上了绿洲般的光彩。母亲想起了儿子的童年,想起了他那幼小的身影在这石子路上曾经怎样蹒跚跑过,又怎样跌倒。

“妈……”

孩子的呼唤充满了依恋。多么哀伤的童音啊!那声音回荡在那砂岩里,久久不散。那是母亲的回声,是母亲的爱,母亲的泪,母亲的骨肉,母亲生命的延续!

黑暗中四处响着抽泣声,此起彼伏。她用手捂住嘴,她不想让他听见自己的哭泣。她觉得憋气,她能感到额角的血管在膨胀。

“给。”他悄悄碰了一下她的胳膊。

“什么?”她问。

“你的蓝花巾,”他说,“用这个擦。”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她的蓝花巾带在身上当手绢的,也没有发现那上面已经沾上了泪水。她擦着眼泪,重新把目光向银幕投去。此刻的母亲已经扶起了被压在刑具下的儿子。他的血印满了那张亲吻他的嘴。她不得不又一次闭上眼睛。这次她让自己在黑暗中待了好一会儿。她听见了铁钉砸进血肉的声音,那是砸断血脉的声响,是脚骨的碎裂。她的心跟着那长长的铁钉,一分一分,一厘一厘延伸着。再没有比凌迟生命更野蛮更惨烈的声响了!她忽然睁开了眼睛。儿子的最后一刻终于到来了。再看一眼母亲的泪吧!母亲跪下了,她在呼唤,她在祈祷。最后,她亲吻了儿子的脚,那双叠钉起的,血迹斑斑的脚。血再一次印满了她的唇边……

她终于明白了,这是一个有关母亲与儿子的故事。

从电影院出来,她没有为所有女人的眼睛都哭红了而惊奇,却十分奇怪地看见他居然成了这些人中的一个!这天所剩下的时间里,他显得郁郁寡欢。但是过了这天,他又开始和他的三位女士们说笑,打趣,甚至又一次地跟她做爱,并且再次不用避孕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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