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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纪实文学连载--地狱群雄传 [6.3 以棋混柳,败势难收]

(2007-07-30 19:02:52) 下一个
6.3 以棋混柳,败势难收
  
  七处的第一个早晨,铃响了我都没听见,被旁边的白人推醒。昨天一班儿值到2:00,不让坐着,打盹儿了要背揣[1],至少7天,规矩太大了!说是加强安全,简直是变相整人!整得我又困又累。

  七处只给外籍犯送早点,别的号儿都是两顿饭。但是早点的面包、果酱、牛奶,基本被前板儿柳儿爷享用了,老外基本分不到。

  这儿没有筒道长,狱警亲自提人。值班警察叫队长,因为这儿是监狱编制,队长是监狱体系的叫法。坐板儿是面朝外门盘着腿,不象海淀似的立腿坐专硌屁股尖儿,也不能只穿“一点式”。号儿里一共16位,有一个白人,两个黑人,黄种人里可能还有朝鲜人和东南亚人。

  早上一上班儿,领导就开始查链儿,从二区查到七区,脚镣声此起彼伏。三区、四区链儿最多,每区十几个号儿,每号儿十来条链儿,一直延续到吃中饭,哗哗啦啦地构成一部“镣铐交响曲”。

  七处看守所的监区楼是二层,形状象字母K,所以也叫K字楼。楼下是二、三、四区,楼上是五、六、七区;一区住劳动号儿,二区关特犯,三区普通犯,四区死刑犯,五区女犯,六区外籍号,七区是检察院直接办的案子。

  中饭的时候,我孤伶伶地蹲在风圈儿门口儿啃馒头。这儿主食一般是一顿馒头,一顿窝头,而外籍号全给馒头。只有节日才改善,吃很肥的肉,平时就是肉末炖菜,给回民的是牛羊肉末炖菜。肉末应该是拿“三最肉”——最次、最烂、最脏的肉绞的。悠悠地干啃馒头,嚼出甜味很惬意,忽听前板儿喊:“停了,收了收了!”

  “放碗儿,别吃了。”旁边的跟我说。

  我纳着闷儿撂了碗。

  “老大一撂碗,谁也不许再吃了!”旁边的解释。
  
  自由活动,一台围棋,两台象棋。围棋竟然是用窝头做的,一色金黄,一色棕黑——用细线把窝头割成六棱形小块儿做棋子,一半用大酱染色,风干即得,硬硬的。据说这是七处仅有的一副窝头围棋,已经不知是出自哪位匠人之手了。

  前板儿那副象棋是正式的。据说别的号儿经常有下棋吵架,被队长勒令把棋扔到筒道的,但这号儿没有,因为老大棋艺高超。我想尽快混起来,也过去投老大所好。外边讲以棋会友,牢里咱来个“以棋混柳儿”。

  前边的众人合攻老大一个,还是败了。老大得意洋洋地问:“老美,来试试?”

  “行,跟大哥学几招。”我抓住这个巴结的机会,一开局就吃了大亏了。老大这个“快枪手”,上来“三步虎”、“横直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这要出手就败下来,他以后未必跟我玩了。我拿出看家的本领,兵力不足拼子求和,拼得他单車对我士相全,和棋。

  “再来!大意失荆州啊!”老大发了牢骚。

  第二盘我适应了他的快枪,到中盘就优势了。要哄老大高兴,就得输得没破绽,我故意棋胜不顾家:留下五步十手棋的绝杀,果然老大反败为胜。

  “靳哥!你这连环招使的,真棒!”我趁机奉承,别人也纷纷恭维。

  老大很高兴,“老美,看来也就你能跟我会会。‘金庸’,你跟他来来,我洗澡了。”

  “假金庸”不到40岁,脸色惨白,一看就是老囚。他要和我赌棋。

  “赌什么?”我问。

  “我赢了,你替我值半个月的班儿。”

  就你也想趁机欺负我?我刚才是让着老大呢!你连老大都下不过,还跟我叫板?我笑道:“彼此彼此,”我怕我万一大意输给他,就补充道:“三局两胜。”

  “假金庸”下文棋,后发制人。一交手我象和一个太极大家推手一样,使不上劲!我最深的算路,都被他看破了,反而将计就计,将我算计。“小过门”一打,他争了先手,一连串转换下来,我多丢一炮。我可明白了——老大根本就不是他对手!敢情这位锋芒不露,专哄老大高兴!还拿老大当诱饵钓我!

  我拼命招架,终于找到了机会,又拼成了士相全对他单车。观战的以为和棋,三板儿却说:“老美输喽。”

  “假金庸”两步破了我的双相。

  “呀?单車能胜士相全?”

  “假金庸”说:“有八种情况,‘单車巧破士相全’,别看你士相连环着,阵势不对和不了。”

  “嘿!佩服!佩服!”我连连向二位拱手。这三板儿也不是“省油灯”!看来打官司上,我真得跟他们学学。

  第二局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结果他太大意了,弃子进攻未果,叫我捡了“钱包”。

  第三局他一认真,我可招架不住了,很快落入败势。“假金庸”走成了图中的阵势,得意道:“砲我都不用吃了,又不用值班儿喽!”

  这要赌输了,我值两份班儿,不得三天两头熬夜啊!那还打什么官司?!我清醒着还上预审的圈套儿呢!这哪里是赌棋,简直是在赌命啊!

看着棋盘……如果砲在后边一路我就赢了——废话……

  午休铃给了我喘息的机会,“假金庸”大度地允许我“打挂”,下午饭后接着下。我只有盼着“天上掉馅饼”了。

  下午号儿里发冰了,大块儿的冰扔进号儿里,顿觉凉爽。

  轮流洗澡,我和“鸨母”一组。硫磺皂虽然让我有点儿过敏,用完了浑身痒,但它去头屑很灵,我这头皮屑用遍了去屑洗发液都去不净,用硫磺皂治好了。我尽量延长皂沫在头上的时间,全身抹完刚要冲水,门外叫我。

  “到!洗澡呢!”我赶紧眯开眼睛,去抢“鸨母”的水盆。

  “抢什么抢?!”

  “哗——”一盆脏水劈头盖脸泼了我一身!

  我一个激灵,“鸨母”骂了一句,“管儿叫你呢!”

  “快点儿!这么不懂事儿啊!”

  老大在厕所外一喊,我再不敢拖延,拧干脏毛巾擦了全身。闭着眼睛,硫磺皂刺激得泪水哗哗直流,“大哥,给点儿水吧。”

  鸨母给我舀了盆水。我匆忙摩挲了脸,穿了衣服就蹿了出去,太狼狈了。

  管教早等得不耐烦了。管教把我押到办公室,递给我一个电动剃刀,“快点儿,大使等你呢。”

  太好了!可是兴奋掩盖不住浑身的奇痒,都不知道挠哪儿!恨不得象猫一样在地上打滚蹭个遍!

[1] 揣:看守所手铐的左右手环中间没有链儿,是铆在一起的,叫“揣”;背揣:用“揣”把双手铐在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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