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十一 - 十）

发信人: tddwn (活着挺累), 信区: Family
标 题: 我的故事（十一）
发信站: BBS (Wed Jul 4 14:00:04 2007)

自从弟弟降生，姐姐辍学开始挣钱之后，姐姐和家里的矛盾开始渐渐形成。姐姐会用很
差很差的态度对妈妈，有以前积累的怨恨，也有对当时家里的不满。姐姐挣钱了，挣的
钱比我父母都多，我妈妈是个很软弱的人，姐姐在一定程度上成了家里的统治者，对谁
都可以大声吆喝，对我当然更不例外。总归姐姐的性格不是很好，但是人倒也不坏。她
那个时候开始为自己着想，我妈妈说她很早就开始攒私房钱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反正我觉得她为自己着想也无可厚非。只记得姐姐对我弟弟还是很不错的，对我除了
凶了点也没有什么大的不好。有一次父母决定在这样的大团圆的时刻拍个全家福，当时
姐姐闹别扭，结果没有拍成。一直倒现在我们家都没有一张包括所有人的真正的全家福
，当然现在也成了不可能了。还有，我家每年过年，在大年夜做年夜饭的时候都会有一
场吵架，从不例外，都是为一些琐事吵架，忙中难免出乱，出了点乱，父亲就到处骂人。

我们家总是很少有欢乐的时候，家里的人也不团结，动不动就斗嘴。初三的时候，有次
我在学校学了一首流行歌曲，是杨钰莹的那个什么“不要问我星星有几颗”，然后回家
唱给妈妈和姐姐听，结果被他们俩取笑的一塌糊涂，从此我都不敢唱歌了。我们家里也
从来没有娱乐活动，正月里别人家会打打牌什么的，我只记得我们家里人只打过一次牌
，最后还不欢而散。别人家的田里和地里除了种水稻和蔬菜，还会种甘蔗啊，香瓜啊，
西瓜啊，我家从来没有种过除了水稻，麦子，棉花和蔬菜之外的东西。果树上结的果子
也总是要把好的挑出来拿去买或者拿去送人情。我经常跑到我好朋友家去吃他们家种的
西瓜啊，甘蔗啊，觉得特别好吃。那时候家里实在很拮据，妈妈甚至冒险做过一些坏事
，就为了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我为此整天提心吊胆的。

发信人: tddwn (活着挺累), 信区: Family
标 题: 我的故事（十二）
发信站: BBS (Wed Jul 4 14:05:37 2007)

还有，我妈妈其实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但是就是一点都不知道为人处事之道，而且总是
很敏感，别人随便说一句，她也能听出一些根本不存在的隐含意思，我们村里也老有一
些整天搬弄是非的人。所以经常惹来口角麻烦。我们家经常跟邻居吵架，有时候双方甚
至大打出手。我每次都很害怕。我住校的时候，1，2个星期回次家，上次的仇人忽然变
成了亲人，上次跟我妈很要好的这次又变成了仇人，所以我回到村里经常不知道哪些人
该打招呼，哪些人不该。有次我们家跟隔壁邻居吵完家，邻居发狠说要对付我家的猪。
妈妈开始整天提心吊胆，怕他们给我家的猪下毒。那个猪对我家来说可是值一大笔钱呢
。因为我们家养的鸭子曾经有次莫名其妙的死掉，我妈妈认为是被仇人下了毒。妈妈还
怀疑平常晒的衣服也会被人下毒什么的，还有地里种的菜有时候会被偷，妈妈也觉得是
那几户跟我家关系不好的人家做的。

我于是也很担心，实在是很担心，上课都不能集中注意力，后来还跑去跟我们班主任老
师说这个事。我小时候经常为家里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担心。但是基本上所有老师都对我
很好，有时候很多事情我不会跟父母说，但是会跑去跟老师说。我们班主任还为此跑到
乡政府跟他的熟人说了，回来告诉我说不要担心，他已经跟乡里的人说过了。那时候我
没有草稿纸，初三的时候的班主任给了我好多的纸，用了好几个学期。中考之前，我没
有时间回家，我妈妈给我送梅干菜。正好是我们班主任的课，我拿着我的搪瓷罐子出了
教室，因为家里没有多余的容器，妈妈是用一块纱布包了一些梅干菜给我（当时还有两
个鸡蛋，算是对我中考前的加餐），在往罐子里转移的时候就掉了一些梅干菜在地上。
后来下课后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非要给我钱，让我买点菜吃，说哪能每天都吃干巴
巴的梅干菜啊。想起那时候的老师，真的很感动。

初中快毕业的时候，家里要我考个初中专，2，3年毕业就可以工作了。我有个老师，人
很好，教学水平也很高的，是我当时的语文老师。我放学走路回家，他门家在我们村子
更里边的一个村子，他骑车看见我，就说顺路带我回家。路上老师问我，有什么打算。
我说家里要我考中专好早点工作挣钱，然后老师叹了口气，说可惜了可惜了。我不解，
问为什么。老师说我的成绩可以考个好大学。我很惊讶的问，真的么，真的么，我可以
考上大学？老师说，绝对可以，像什么上海同济啦，肯定没有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自
己可以考大学，更不要说重点大学了。后来我回家对我父母说我不考中专了，我要考高
中，而且一定要考重点高中，普通高中我不上。父母也没有说什么。后来中考志愿我就
只填了一个学校，然后如愿上了我们县城的唯一一所省重点，迈上了考大学的路。那时
候上大学好像还是很便宜的，但是在我高考那年全国高校全面并轨了。我很感激那位老
师，我觉得他的一句话改变了我的一生，否则我现在就是我们那边的一个小学老师或者
卫生所一个小护士，会永远的陷在我家里的泥潭里。

发信人: tddwn (活着挺累), 信区: Family
标 题: 我的故事（十三）
发信站: BBS (Wed Jul 4 14:13:21 2007)

这里还要说说我父亲，大概在我上初一（或者初二）的时候父亲回到了老家。那时候他
早就忘了说过我妈妈生了儿子就要对她好这样的话，对我妈妈还是指挥来指挥去的，稍
有不顺心都会拿我妈妈出气。找不到活干就整天闲着，我妈要说他他就骂我妈妈，我妈
妈给他四处跑腿找活干，找到了活他倒是会去干。平常经常为一些小事骂人，见谁骂谁
。有次家里的菜刀钝了，他说要拿去磨一磨，结果磨刀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手划破了，
我和妈妈正好在边上，然后我们俩就被无缘无故臭骂了一顿。如果当时他没有把手划到
，他就会在我们面前炫耀自己磨的刀怎么怎么好。类似这样的事情很多很多，他自己一
时性起去做一件事，结果不成功，然后把家里所有人骂一顿。他跟我2岁左右的弟弟玩
，我弟弟可能不乖抓了他一把之类的，他就会很生气，把我弟弟打哭，然后丢在一边不
管。有次收了稻子，堆家里的地上，父亲呸一下随地吐了口痰，我很不满，说这样不卫
生，他就嘿嘿冷笑，说你小孩子有什么资格管我啊，你小时候还把大便拉裤子上呢。我
真不知道一个大人可以说出这样的话。他好多行为就像个小孩，我妈妈有点像他保姆。

但是他还从来不忘记在该行使父亲权利的时候好好行使一把。比如有人来给姐姐提亲的
时候他就开始摆出岳父的架子来了。他的脾气还导致了姐姐的不辞而别。他倒是很会对
自己好的，平常从来不忘记每天给自己弄点小酒喝喝（倒是不管酒的品质的），每顿饭
都是要把碗筷替他放好，好点的菜也要放他跟前，只有我弟弟可以跟他抢好吃的。平常
身体有点不适就肯定躺着好好休息，等着人送菜送饭，田里的农活不是妈妈喊他的话从
来不会主动。我在县城上高中的时候，有天学期结束我要搬一堆书啊被子啊回家，当时
父亲正好去县城，回家的时候也从我们学校门口路过的，也知道我正好那个时候走，但
是他空着手也不愿帮我稍点东西回家。我搬了一堆东西走路到车站，下车再走一段路回
家，后来问我父亲怎么不帮我拿一点，结果被臭骂。可是妈妈却不一样，她连生病了也
要挣扎着去干活，有点好吃的就要留着给弟弟和我父亲。

发信人: tddwn (活着挺累), 信区: Family
标 题: 我的故事（十四）
发信站: BBS (Wed Jul 4 15:33:37 2007)

高中三年，学习比较紧张，而且住校，离家里比较远，两周才回去一次，背一袋米，装
一大罐子梅干菜（正月里的那次梅干菜里是有肉的）。我不记得一开始的生活费是多少
了，只记得高三的时候是每两周10块，坐车要花掉5－6块，剩下的零花。很长时间我只
有一件像样的外穿的衣服，是姐姐帮我做的。我每次穿一个星期，然后周六的时候洗掉
，晒干，下周再穿。当时很害怕别人以为我的衣服是从来不洗的。从初中开始的每个暑
假我都会自己挣钱，记得有一年暑假是跟妈妈一起缝被子（都是从附近厂里拿来加工的
），其他的暑假跟妈妈一起做缝纫车工。记得最多的时候我一天可以挣20块，跟我妈妈
做的一样快。当然不是每天都可以挣这么多的。不是很记得我的高中学费要多少，好像
每学期100左右吧，总归我是完全可以把自己的学费挣出来的。一直都觉得跟家里要学
费很罪恶，所以自己总是在暑假努力的挣钱。

高中的时候有一件事，一直记得，我父母处理事情方法让我不爽。我上高中之前有个初
中时比较要好的伙伴，她们家生活条件不错，她还经常给我糖果吃，不过她没有考上高
中。后来因为我家到高中的学校有20里路，坐车的话要花钱，自行车家里只有一辆，也
不可能给我骑。然后我那个初中伙伴的父母说他们家有一辆废弃的自行车，很多年不用
了，换换，换换座垫，上上油没准可以用。后来妈妈就给了他们家几十块钱把自行
车买来，修好了给我用。然后我就骑一个小时去上学，还挺开心的。后来有次班里元旦
排练，同学问我借车，我就借了，我们高中的同学关系都很好的，就算一般关系的同班
同学借一下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啊。不幸的是同学回来的时候天黑了，没有看清楚，竟然
把链条锁锁到边上的一辆车上，更不幸的是，一个晚上那个车就不见了。我战战兢兢的
回家，小心翼翼告诉我父母车丢了。当时我同学说会赔我钱，但是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父母果然大发雷霆，反正也是意料当中。他们一致谴责我不该把车子借同学，我当时回
了句：他们是我同学，我不好意思不借，而且他们也不是故意弄丢的。父母更加火大，
继续骂我。我觉得挺伤心，我就想去几个村子外的好朋友家躲躲（就是我前面说的在五
年级认识的好朋友）。然后我哭着出门的时候父亲冲出来继续骂我，我又顶了一句：不
是我的错。然后父亲当着很多人的面就狠狠一巴掌打过来。我那时候已经上高中了，这
样的事情让我觉得很丢脸。我非常非常难过，我相信我当时很恨我父亲。我一咬牙就往
村子外跑，想一口气跑到我好朋友家。跑的时候父亲扔过来一句：你给我死了算了。但
是妈妈开始担心我，就追了出来，还是妈妈的心肠软一些啊。我的脾气很倔，而且我当
时情绪很坏，我妈妈追出来的时候，我正好跑到路上，正好有辆大卡车迎面开来。本来
我只是想跑去向我好朋友诉苦，但是看我妈妈追出来的时候我就想一头往大卡车上撞去
。后来妈妈喊别人帮忙，在我往路中间冲过去的时候把我强拉回了家。当时我连妈妈也
一起恨了，因为我实在不想回家，只想找个可以说话的朋友说说话。

后来我妈妈陪着我去学校找到弄丢我车的两个同学，然后带着这两个同学去了卖给我车
的那个初中同学家里，然后让他们陪了200块。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怎么会是这样的。既
然车子我妈妈已经付了几十块钱买下来了，弄丢了还要再赔给原主？而且那个车真的真
的不值那么多钱。为此我觉得自己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

发信人: tddwn (活着挺累), 信区: Family
标 题: 我的故事（十五）
发信站: BBS (Wed Jul 4 16:41:04 2007)

有人说父母出钱让你上学就不错了。我也承认，我的同学就有中途辍学的，虽然成绩没
有我好，就是父母不让上了，还有我姐姐本来起码可以念到初中毕业的。我一直感激父
母让我上学，感激的同时甚至有点惊讶，还有心里总是很有罪恶感，别人都可以挣钱了
，可是我却还要花钱。上大学的时候更是如此。虽然上大学之前父亲就说了我上大学的
花费等我毕业就要还的，而且我说了我肯定会还的，但是还是内疚的不行。同时我也很
认真的对我即将上学的弟弟说以后他上学花多少学费我都出。

顺便提一句我高考的填志愿的时候的一件小事。我知道自己的水平，然后就填了自己认
为可以的学校（填这个学校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我好朋友填了这个学校），而我们班
主任认为我可以填北大之类的学校，后来证明我的成绩也是够的。但是我舅舅当时非要
给我做参谋，让我填另外一个差了很多很多的名不见经传的学校，原因是那个学校有他
所谓的熟人。反正我没有理他，难道我去了那个学校的话他就可以宣称我上大学全是他
的功劳了么？而且当时他还说：等我以后有出息了可不能忘了帮他两个女儿的忙（当时
舅舅的大女儿才上小学，他是外婆最小的儿子，而且结婚晚），他说因为等她孩子要上
大学的时候他现在的这些有关系的熟人都要到年纪退位了。我对这个把我外公外婆一脚
踢开，连自来水都不给用，粮食也不给，在我考大学的时候忽然对我热乎起来的舅舅本
来就不屑，都不想提他。之所以提他，是因为后面还会有点事跟他相关。

还要一提的是我的弟弟，这个全家围着转的宝，我到现在还记得弟弟小时候的一些细节
，开口讲的第一句话，第一张照片，还有他生病时候哇哇大哭的样子，有时候我有点把
他当是我的孩子一样看待，真的，记得他小时候，很小的时候，我抱着他的时候我觉得
就像是我自己的孩子。我是很喜欢小孩的那种人。只是我上大学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慢慢
流露出被宠坏的迹象。我很爱我弟弟，起码在那个时候是的，只是现在他已经很让我伤
心了，我很希望他能健康的成长。我认为的健康的成长，就是在正常的环境下长大，做
个正直的人，不一定要做科学家什么的。只是父母真的不知道怎么教育他，只知道把家
里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他爱吃的别人就不能吃，他要什么都想办法给他。我在上初中的
时候就跟我妈妈说：小孩子的教育要从婴儿开始的。这话是我从书上看来的，但是却换
来父亲的嘲笑：小孩子懂个屁，还敢来跟我说道理。还有妈妈的一句：他还小，长大了
就会懂事的。很快弟弟在妈妈的这句“他还小，长大了会懂事的”的伴随下，在我妈妈
不只觉中，慢慢长大了，很多坏习惯也养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