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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叙兖新著节选--“军事父子”的报国情怀--记栗戎生

(2010-07-31 18:10:47) 下一个
滕叙兖新著《开国元勋的子女们——哈军工高干子女传记》已出版,以下为其中一个章节。

第十二章 “军事父子”的报国情怀
——记哈军工第九期学员粟戎生
一、 童年的记忆
1945年的夏天,浙西天目山地区的新四军驻地里秩序井然。半年以前,粟裕将军出任苏浙军区司令员兼政委,他奉党中央之命,率新四军一师主力南渡长江,开辟浙西抗日根据地,很快就打开了局面。随着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节节胜利,侵华日军也难逃败亡的命运。
这一天的中午,粟裕心情好,他和夫人楚青抱上儿子戎生,带上警卫员,穿过茂密的竹林,向一条山间小溪走去。那溪水汩汩而下,清澈见底。粟裕在水流缓慢的一段拐弯处站住,把戎生放下来,指着脚下的一泓碧潭说:“儿子,爸爸今天教你游水,好不好?”
小戎生点点头,其实,孩子还不明白什么是游水。粟裕转身对警卫员说:“把竹筒给我。”警卫员递上一截中空的干竹筒。
“儿子,抱紧竹筒,”粟裕蹲下来,指挥起只有两岁半的戎生,“对了,抱紧了!”他又指指水面,轻轻推着儿子,“跳下去,跳下去!”
小戎生终于明白了爸爸的意思,他害怕地摇摇头,不敢看水,使劲往爸爸的怀里偎。
粟裕笑道:“戎生啊,你好小的胆子呀!”说罢他猛地把儿子抱起来,一撒手,“扑通”! 小戎生被爸爸扔进水里。
小戎生吓坏了,竹筒的浮力把他带上水面,孩子的两条小腿本能地胡蹬乱揣,他哭了两声,发现没有什么办法,就紧抱着竹筒继续扑腾下去。
站在岸上的楚青吓出一身冷汗,她嗔怪道:“你也真是的,就不怕淹着孩子?”
粟裕只顾朝儿子喊:“不用怕,自己游。”
粟戎生长大了才理解爸爸第一次教自己游泳的时候为什么如此“蛮干”,爸爸是令敌人丧胆的虎将,绝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子是个兔子胆。
1942年,粟裕将军正率领新四军第一师进行频繁的反“扫荡”和艰苦的反“清乡”斗争,10月,长子粟戎生出生在江苏扬州。两岁以前,小戎生在扬州的外公家由外婆哺育,外公十分钦佩粟裕将军的战斗生涯,给在抗日烽火中降生的外孙起大名戎生,粟裕夫妇知道后,很喜欢这个名字。后来,因为有被敌人侦知的迹象,外婆冒着风险,亲自把两岁的小戎生送到父母身边,从此粟戎生一直随军直到全国胜利。
自儿子来到身边,粟裕就很注意培养小戎生的军人气质:吃苦耐劳、勇敢顽强。小戎生一直有外公外婆的呵护,自然比较娇气。为了培养儿子的性格,粟裕要求很严:吃饭不可挑食、夜行军不可啼哭、饥寒时不可叫喊,否则爸爸就要吹胡子,瞪眼睛。
小戎生五、六岁时,爸爸送给他一件特殊的礼物——一支真正的小手枪。这是从一个地主家缴获来的,射程很近,没有实战作用。爸爸说:“好好学,长大就去当兵。”
粟戎生的幼年是在战火中度过的。行军打仗,战士一个扁担挑子,一头挑着电台,一头挑着他。三岁左右,有马和骡子了,他就被放到马背或骡子背上的驮筐里。
后来部队办了一个华东保育院,部队打到哪里,保育院就跟到哪里。华东保育院也叫学校,校长是李静一妈妈,副校长是邓六金妈妈。解放战争的几年,粟戎生和小伙伴们就在这所军中学校里一天天长大。1949年春,部队渡江作战,学校随军南下,一直到解放大上海才比较稳定了。1951年秋,粟裕奉调总参工作,粟戎生也跟着父母来到北京上学,进了著名的“八一小学”。小学期间,粟戎生有过一次光荣的经历,1955年8月,在全军第一届运动会的开幕式上,他和杨成武将军的次女杨俊生被推选为优秀少先队员代表,向毛主席敬献鲜花。
从小学起,粟戎生就在学校住宿,爸爸对他要求非常严格,粟戎生在生活上的艰苦朴素成了同学里的典型,他的班主任老师心想,总参谋长对自己的儿子怎么能这样苛刻?有一天,老师终于忍不住了,他把粟戎生找到没有人的地方,严肃地问道:“你是不是你妈妈亲生的?”
粟戎生一头雾水,照实回答:“是的。”“没错?”老师不相信,还死死叮问,好象高级干部家中对孩子的严格要求,非得用“后娘”两个字才能解释明白。把粟戎生的身世搞清楚以后,老师很是感慨。后来,妈妈楚青到学校了解粟戎生的表现,班主任老师当面向楚青提起他和粟戎生这段生动的对话,让母亲笑了半天。

二、 哈军工的优秀学员

1961年夏天,粟戎生从北京101中学毕业,怀着当兵打仗、战场当英雄的理想,他大步迈入哈军工的大门,穿上朝思暮想的戎装,成为导弹工程系第九期学员。
三个月的入伍军训,新生们先在校园里训练队列和射击,然后到学院农场练单兵和班以下战术动作。困难年月的农场,生活条件挺差,白天吃饭都是蹲在院子里,常常吃不饱。大家利用休息时间,在收割过的庄稼地里拣一些漏在地里的土豆和黄豆,就地挖个小坑烧着吃。晚上睡觉,一个班挤在一起,睡在屋里的地上,还要把枪搂在被窝里。
粟戎生给同学们的初步印象是,这位个头不算高,身体不算棒,言语又很少的北京小伙子,怎么对当兵那么投入?军训中他吃的苦最大,流的汗水最多,他好像是为了当兵而生,浑身上下有用不尽的力气。有一次通过200米障碍物,他一不留神从独木桥上摔下来,右腿的腓骨骨折,他硬是眉头不皱,一声不吭,咬着牙坚持到训练结束,才去住医院。
1962年,中印边界自卫反击战打得有声有色,盘距在台湾的蒋介石集团也叫嚣反攻大陆,在远离战场的北国,坐在明亮安静的课堂里,粟戎生看着黑板,神不守舍,思想一溜号,就是“八千里路云和月”,他不想在哈军工呆下去了,就郑重地向系领导打了报告,要求到野战部队去当兵,具体地说,要求上前线。这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渴望见到战场上的漫天硝烟,他迫不及待地要与敌人拼搏和厮杀,他决心像当年父辈们那样,喋血疆场,马革裹尸还。
学校退回粟戎生的报告。对他的“不安心学习”,下到党小组,上到系、院领导,层层干部都找粟戎生谈话,严肃地批评他。最后连学院政委谢有法中将也“上阵”了,他对粟戎生说:“你的动机是好的,但是你应该知道,党现在交给你的战斗任务就是学习,学习尖端的国防科学技术,这正是为了在今后更大的现代化战争中,我们能克敌制胜啊!”
粟戎生中学时代的“大哥”叶选宁,是导弹工程系六期学员,他早就知道粟戎生心里的“小九九”,那天,叶大哥劈头盖脸地训了粟戎生一顿:“幼稚!浪漫!你就喜欢冲冲打打地蛮干,那回踢球,你把脚指头踢断了,也不再乎,你以为你英雄呀,哼,整个是个楞头青!组织上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是要掌握导弹、原子弹,做一个合格的军事工程师!你是军人,想没完成任务就开溜呀!你学学什么叫原子战和电子战吧,你!”
粟戎生的“投笔从戎”大计,落了个四面碰壁,最后,父亲也知道了,他对戎生说:“你求战心切是好的,当兵的嘛,就是要时刻准备打仗。但是,现代化战争需要掌握现代化的科学技术,你应该下决心学到一门至几门真本领,这是我们新中国年轻军人的历史使命啊!”
粟戎生终于安下心来,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英雄有知名的,但更多的是无名的,当个无名英雄同样是对祖国和人民做贡献。他把一腔热血化为学好数理化的动力,门门功课都学得扎扎实实,同时他很重视体能训练,参加学院的游泳队和足球队,还获得了国家游泳二级运动员证章。粟戎生脚踏实地,处处严格要求自己,成为德智军体全面发展而名扬全院的优秀学员。
1964年8月2日,松花江畔红旗招展,人如潮涌,为庆祝“八一”建军节,哈尔滨市举行盛大的江上国防体育表演,哈尔滨市有一千五百名游泳选手横渡松花江,五百多名哈军工水上健儿在滚滚激流中,由太阳岛游向南岸的防洪纪念塔。
粟戎生最先游到终点,他健步登上大堤,接过同学们递上来的浴巾,一边擦着身上的水珠,一边回头眺望滚滚东去的大江,他眉头微蹙,似乎意犹未尽:“今天的风浪还不算大,我真希望风浪再大点、水流再急点,这样才能锻练身体和意志呢!”
粟戎生渴望到大风大浪中去锻炼,松花江似乎太小了,他的凌云壮志早已飞过浩渺云天,奔向波涛汹涌的大海。

三、 走进云南大山

1966年1月,粟戎生以优良的学习成绩提前毕业。他记得爸爸时常对他讲的话——“在部队最好是从战士当起,取得逐级经验。半路出家,基础是不扎实的。”所以他主动要求到战斗部队去当兵。
分配方案一公布,粟戎生如愿以尝,他喜不自禁。同学们都想留他在学院玩几天,可粟戎生是真正的军人,越南那边战火正酣,迅赴戎机,他一刻也不想耽搁,打起背包就出发。路过北京,匆匆回家看一眼,向二老告别后继续赶路,五天内就到达广东某地报到。那天是一月十日,粟戎生一生都忘不了。接待他的部队领导惊奇不已,这个大学生真是“神行太保”啊!
粟戎生成为空军高炮独立四师三营一连二排四班的普通战士,按当时的规定,他要先当一年兵。不久,他随部队奔赴抗美援越的云南前线。
三月初的一天,连长找粟戎生说:“你们学校又有两个大学生分到咱们连,一个叫李实,一个叫廖晖,你认识他们吗?”
“军工的?”粟戎生想了一下说,“不认识。”
连长让粟戎生到营部接人。他到营部一看,原来是毛远新和廖恺孙。
“原来是你们呀!”粟戎生又惊又喜,“怎么都改了名?”
毛远新叫李实了,廖恺孙叫廖晖了。他们都分在三班。
粟戎生常开两个老同学的玩笑:“嘿,你们俩可是新兵蛋子啊,我比你们来的早,是老兵啦!”
在独立四师当兵的还有哈军工的同学谢飘和胡鲁克。
云南的大山,连云叠嶂,山霭苍茫,寒气逼人。军人们住帐篷的日子可没有什么诗情画意可言,粟戎生和毛远新他们每天要下山挑水,在崎岖的山路上撒下汗水。赶上下大雨,帐篷挨淹,鞋子会像小鱼漂荡起来。天气一凉,晚上拉开被子,有时会突然发现钻在里面取暖的蛇。夜间上岗,伸脚去穿鞋,说不定会触到冰凉的蛇身。大蜈蚣和各种昆虫也常常是帐篷里的不速之客。驻地迁到多雷区时,一到雨季,响雷不时从头顶、身旁隆隆而过,铁架子会带电,足以把人电倒;有时帐篷会被雷电击穿,有一次营部的帐篷被雷电打成一个大洞,把床板也烧糊了,幸好没有伤到人。
生活艰苦对新兵粟戎生来说是小菜一碟,他着急的是自己还不能独立完成正常的工作任务。虽然是学导弹的大学本科生,但在哈军工主要是学基本理论,对各型导弹的具体操作还不如只有初中或高中文化程度的老兵。
每天武器装备要进行功能检查。新兵粟戎生只能靠边站着看;每周每月兵器都要定期进行维修,新兵粟戎生只能当个记录,技师测一个参数,他就记个数;排除故障的时候,也就当个下手,干点递送扳手改锥之类的事。有一次,兵器出了故障,来了好几个人排除故障,开始,粟戎生也在车上,但只能看眼,后来人更多了,技师就让粟戎生下去。外头正下大雨,粟戎生在车门外一边挨淋,一边听人家在里头怎么排除故障。
为了扩大打击敌人的范围,导弹部队经常要搬家,一年总得十次八次的。有时开着汽车走,有时把汽车开到火车上,坐着火车走。执行搬家任务时,新兵粟戎生也只配干扛床板、帮老兵捆个行李的活儿。
为了尽快缩小和老兵之间的差距,粟戎生放下大学生的架子,虚心向老兵和技师请教,勤学苦练,反复实践。只要有实际工作,什么架设帐篷、构筑阵地、隐蔽伪装,他都抢着上,争取多干些;只要兵器出了故障,不管是不是他分管的系统,他都去看,去了解情况。
功夫不负有心人,积极实践的粟戎生逐步成为什么都懂且都能上手的内行,成为真正的老兵。
那年的八月,在部队干了半年的毛远新奉命调离大山,从此走向中国的政治舞台,而粟戎生还是快乐地坚守在阵地上。
每天都有战斗警报,敌情多时每天能有四、五次之多。谁也不能远离阵地,警报一响,就拚着命跑到战位。到这个部队的第二年,粟戎生和战友们就在一次实战中击落敌人一架“火蜂—2号” 无人侦察机,他也立了战功。在南疆大山里的四年,他跑了上千次战斗警报,住了一千多天帐篷,经历了十几次移防。凭着优秀的军人素质和娴熟的业务能力,他由战士当上班长,进而当上技师和排长,从深山里的基层部队干起,从打美制U—2高空侦察机和无人侦察机的国土防空开始,粟戎生踏上了漫长而艰辛的军旅生涯。

四、 父亲的言传身教

父亲粟裕引导儿子一步步走上戎马生涯,是从培养儿子爱枪,教儿子打枪开始的。
? 自从爸爸送给童年的粟戎生一件特殊的礼物——一支真正的小手枪之后,粟戎生就有了爱不释手、须臾不能离开的宝贝。受家庭的熏陶,粟戎生小小年纪,就掌握了瞄准、击发的要领,也学会了擦拭保养。在爸爸的指点下,他的枪法还说得过去。渐渐懂事以后,粟戎生才领悟到爸爸对枪的感情和教自己使枪的苦心。
爸爸在少年时,亲眼见到旧军队欺压百姓,上学时还直接同旧军队发生过冲突。他痛恨黑暗的反动统治,痛恨旧军队,立志长大要带出一支为老百姓做事的好军队。他开始练本领,学骑马摔断了右手小拇指。他和一个叫阿陀的长工偷着做枪,制火药,把癫蛤蟆吊起来当坏人打。显然,他也希望儿子从小立下志向,勇于为人民解放事业而献身。
??战争岁月里,爸爸枪不离身,即便成为高级指挥员,他腰里也总带着左轮手枪。全国解放以后,环境变了,他仍然保持着战士的本色,保持着对枪的特殊爱好。战斗中缴获的枪、我国制造的枪、外国军事代表团赠送的枪,他保留了好几支。星期天,孩子们从学校回到家,赶上他有空,就带孩子们去进行实弹射击。爸爸的枪法很准,常常同孩子们比赛。有一回,他嫌胸环靶太大,就用一节树枝插在地上,上面顶着半个乒乓球,然后让戎生和弟弟寒生先打。寒生是区射击代表队的队员,但几十米外打这么小的东西还是头一回,他没有打中。戎生举枪射击,乒乓球依然在树枝上微微摇晃。爸爸笑了笑,接过枪、压上子弹,举枪瞄准,第一枪就把乒乓球打飞了。各种枪,爸爸都要学学。步枪、冲锋枪、机枪,他都打过,而且熟识性能。他熟悉枪也爱惜枪,有一次粟戎生擦拭他保存的几支枪,将狙击步枪的瞄准镜取下来了,爸爸生气了,把粟戎生批了一顿,然后耐心地解释原因:随便分解瞄准镜对射击精度有很大的影响。于是,下一次射击的时候,粟戎生和弟弟对枪重新校正了一遍。
对中国自己设计制造的枪,粟裕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那还是1950年代他当总长期间,有一天,粟戎生偶尔说起:“咱们的枪不好,美国的卡宾枪又轻又灵活。”爸爸闻言不悦,沉下脸来说:“你就知道洋人的好!告诉你,咱们自己也有好枪——半自动步枪!我们要立足于用自己的武器消灭敌人。”1960年,部队赠给他一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他十分高兴。他左手残废,不能象健康人一样操枪,就请修理工在下护木上安了一个握把,这样他就可以进行各种姿式的射击了,这支枪也成了他的一件“珍宝”。
1966年春夏之交,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根据中央的规定,私人手中的武器一律上交。粟裕监督戎生把枪精心地擦拭好,然后再三叮嘱接收的同志:“你们可要保管好,运动完了我还要。”当时粟戎生刚从哈军工毕业不久,已有五年军龄,看爸爸的认真样子,从内心里理解和同情爸爸:一个老军人在漫长的战争年代同枪结下了不解之缘,确实难以割舍得了。
粟戎生兄妹都知道爸爸喜欢保存四样东西:枪、地图、指北针、望远镜。比如有一个非常旧陋的硬壳指北针,只比五分硬币略大一点,他也当宝贝收着。四样东西里,他最喜爱的又数枪和地图。有一次,部队印制了一种的确良布华北地区交通图,美观耐用,粟戎生多领了一张送给爸爸,粟裕特别高兴,看了又看,很珍惜地折叠好,收进了他的书柜里。他办公室和住房内,最主要的装饰品就是地图。世界上哪里发生了动荡,他就挂上那个地方的地图。粟戎生明白爸爸的心思,老人家爱枪,不仅仅是对过去战斗生活的感情寄托,更是时刻关注着国际战争风云,为国家的安危而枕戈待旦。
有一年,部队开始装备一种新型步枪,粟戎生回北京探视父母的时候,没有想到父亲说起这种新型步枪来:“这种枪目前还不太适合我们部队的情况,枪的射速太高,弹药供应有一定的困难,现在的后勤保障能力跟不上。作为指挥员,要教育部队熟识枪的构造性能,让部队学会节省弹药。”粟戎生深知爸爸的秉性,说话虽很简洁,但不想成熟他不随便说出口。听了他的话,粟戎生又查对和计算了一些数据,不由得心服口服。按这种枪的射速,一个战士带的子弹只够打两分钟,如果在执行快速穿插任务,后勤供应困难的情况下,战士不注意在战斗中节省弹药,确实会造成严重危机。爸爸不是否定这种枪,而是根据它的战术技术性能、部队执行的战斗任务、后勤保障能力,以及战术技术变化等诸多因素带来的一系列新问题,思考解决的办法。
在地空导弹部队紧张而艰苦的生活中,粟戎生常常在心里琢磨爸爸的教诲,作为自己的座右铭。爸爸是个老军人,他的一言一行,既风趣,又有着军人特有的气质。他曾严肃又风趣地问粟戎生:“艰苦和死,哪个更难受?”他不等儿子回答就接着说:“死的过程很短暂,艰苦是要熬很长时间的,要忍耐。当兵要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紧张。”
过去,他看到粟戎生和弟弟妹妹动作磨蹭,稀拉一点儿,他就说,这不行。他特别不满意孩子们边说着话边慢慢吞吞地吃饭。他说:“我参加南昌起义前在武昌叶挺部队教导队,要求非常严,连吃饭都很紧张,一个个都是狼吞虎咽。教导队长官有时故意在饭中掺上头发和砂子,你要挑拣就吃不饱。”他还说过:“在战争环境中,各种条件很艰苦,从意志上、性格上、身体上都要能适应战争条件,平时就要吃苦。”说到这,他动情地讲道:“南昌起义从潮汕失败转战上井冈山和中央苏区以及后来的三年游击战争时期,有时好几天吃不上什么东西,打了土豪吃顿饱饭,然后又坚持几天。有东西就吃,没吃的,行军打仗也能熬上几天。战士行装很简单,每人一床夹被,冬天在里面塞上稻草睡觉,出发时把稻草倒掉,行军中下雨就披在身上当雨衣。”
粟戎生要远赴云南前线的时候,爸爸叮咛说,在部队的东西要少,要符合战备要求,一举一动都要有高度的战斗警惕性。
有一年,粟戎生回家探亲,那天正在院子里和别人说话,突然听到爸爸在叫自己,就赶忙进了屋子。
粟裕一脸严肃,批评说:“你这是怎么搞的?鞋子乱放,没有个规矩!”
粟戎生知道爸爸的脾气,微微一笑:“不是休假吗,我平时不是这样的。”
“什么是平时?现在就不是平时!”
“我在部队不会这样的。”
“你马上把鞋子放好!”
看着老父亲严整的军容,粟戎生还能说什么呢?
粟裕要求孩子们平时所有的东西都应放在固定的地方,随手就能摸到,一有情况就能以最快速度完成准备,就是在放假期间也要这样。他自己就一直是这样做的,每晚,先把衣服叠得便于穿着,而后衣服鞋袜都放在固定的地方。不仅如此,作为一个老兵,他很注意自己的军人姿态,按照军人着装规定,总是把衬衣、毛衣扎在裤腰里。只要穿上军装,就扣好风纪扣,从没敞开过。即使在病重期间,他已经偏瘫,别人协助他穿衣服,他仍然这样要求。爸爸这样在衣、食、住、行,着装打扮上严格要求自己,并不是僵化古板,那是一个老军人,在长期战斗生活中养成的个性,是他的良好的政治素质和军事素质完美的统一,是我们每一个当代军人的楷模。
有了爸爸的榜样,粟戎生努力按战斗员的要求来约束自己,习惯后,再苦再紧张也不觉得枯燥、乏味。后来,粟戎生向爸爸汇报了在云南这四年的体会,爸爸很满意,他说:“当兵嘛,就需要这样的艰苦锻炼。”

五、 移防北疆

1969年,粟戎生所在的地空导弹部队,移防到内地,任务变换了,训练和生活条件也大大好转。但粟裕偏偏不愿意让儿子在较为舒适的环境中工作。尤其是那年春天,中苏两国在乌苏里江珍宝岛的武装冲突,震惊世界,形势异常紧张。就在个别人想方设法调离一线部队的时候,粟裕反把粟戎生从刚结束了抗美援越作战任务的一个部队,设法调往另一个进入了反侵略战争等级战备状态的部队。
从祖国南陲到北疆,从空军到陆军,当粟戎生踏上新的征程的时候,爸爸那些深沉、激昂的诗句都仿佛在耳边响起,使他记忆犹深的算是爸爸写的《老兵乐》了:
半世生涯戎马间,
征骑倥偬未下鞍。
爆炸轰鸣如击鼓,
枪弹呼啸若琴弹。
疆场纵横任驰骋,
  歼敌何计百千万。
  遍体伤疤堪自勉,
  此生聊可慰诸先。
这铿锵有力的诗句,是粟裕大将军戎马生涯的真实写照,是鼓励粟戎生驰骋战场、杀敌立功、为国尽忠的战鼓。
诗,对于诗人来说,是感情长河的浪花;诗对粟裕将军来说,则是一面镜子,照出他的肝胆情怀。后来粟戎生才体会到爸爸不仅仅是对儿子的严格要求,而且以此作为对他自己的极大安慰。1958年以后,受到不公正对待的爸爸从总参谋长职务改任军事科学院副院长。十年动乱中曾受周总理嘱托去国防工业系统支撑局面,担任国防工业的军管工作。就这点工作权利也被林彪一伙夺走,在周总理的保护下,爸爸得以在国务院业务组过问一些工作。爸爸不计名位,只希望能再为军队工作尽点力。但他在实际上已被排挤出军队。他向周总理恳求:一旦打起仗来,还是要回军队。总理亲切地回答:“那当然。”在这种心情下,爸爸送儿子到了前线部队,实际也是委托粟戎生为他尽一份老战士的渴求参战的心意和义务。
粟戎生所在部队驻防在内蒙和河北交界的坝上地区,那里气候恶劣,干燥、严寒,自然条件比南方更为严酷。部队的粗粮比例大,蔬菜供应较差,生活很艰苦,指战员要有坚忍不拔的毅力,才能坚持住。
刚到步兵连队,当过排长的粟戎生还是当排长。步兵与导弹兵不同,步兵连队数量很多,装备相对落后,主要是步枪、机枪、火箭筒。好不容易把导弹那边学成了内行,现在到步兵连队,粟戎生又成了外行。刚到连队的时候,他第一次拿起机枪,就是打不开盖,不知道子弹应该怎么装进去;火箭筒过去没有见过,炸药包也不会捆,不知道如何用火柴快速点燃导火索。当时步兵主要是用军号联络,他开始也听不懂。
部队在阵地上,主要任务是打坑道。开始,粟戎生不会抡锤,他打锤时,别人不敢把钎子,怕他打了手;他把钎子,把不好,就把炮眼打偏了,或是钎子打进去拔不出来。其次,不会选择炮眼,不会装炸药,不会排除险情……还有,不认识地图,行军找不到地方,领着走错了路等等。
面对这么多的不会,粟戎生还是老章程:在实践中虚心学习。尽管他的文化水平在全团、全师是最高的,那也得老老实实向人家学。慢慢地他就成为内行。后来当了副连长、连长,带出一个比较好的部队,又立了功。
当副连长的时候,粟戎生还执行过一个特殊的任务。有一次,部队要移防,那个时候,每个连队都养了20几头猪,因为汽车少,怎么把猪带走就成了难题。团里让粟戎生搞个先行试点,赶着连里的猪,走120里山路,到达新驻防地,途中要摸索出一些办法来。粟戎生带了两个战士,赶了一辆装猪饲料的马车,就押着一群猪上路了。他们整整走了四天,圆满完成了任务。每天晚上,他们就找一条雨水冲出来的沟,把猪赶进去过夜。他们露宿在沟口,如果猪要跑,就会把他们踩醒。粟戎生总结了几条经验,向团里做了汇报。这就连队的基层干部,什么难事都要身先士卒,动脑动手,自己解决。
粟戎生听很多跟随爸爸战斗过的伯伯、叔叔们说过,在战争年代,每到一个地方,父亲都要亲自勘察地形,布置检查岗哨警戒,作出紧急情况下的处置预案。他带的部队,在突来的紧急情况下很少受到损失,特别是他亲自选定驻地、布置警戒首脑机关和时刻关照后方单位,在敌人千方百计要偷袭的情况下没有一次遭受损失。父亲还亲口对粟戎生说:“当基层干部,要对每个岗哨的哨位亲自安排,要让部队知道有了情况向什么方向转移。”
粟戎生升至连长后,每到一地,他都按爸爸教导的那样,爬上驻地附近的几个山头看一看,熟悉地形特点和进出路线,选定紧急疏散区域,发现天然岩洞,也一定要钻进去看看,以备利用。这样做,不仅当时有了可靠的行动预案,也熟悉了地形。于是他悟出了爸爸给他讲的看地图的道理了。驻扎过的许多地方,因为亲自踏勘过,地图在他脑子里凸了起来,成了活生生的立体影象。

作为一个指挥员,如何带好兵?这是一门十分重要的军事科学和管理科学。担任连级干部之初,粟戎生缺乏这方面的经验。每次探亲回家,父亲就针对戎生的弱点,多次讲如何带好兵的问题,一招一式地指点。他教育戎生要熟悉下属,当他们的知心朋友,让他们既尊重你,又喜欢你。要关心战士,要完全信任他们,他们才能完全信任你。做到这点,哪怕在最危险的时刻,战士们也会坚信你,和你一道杀出条血路。最重要的,是要身先士卒,要求战士做到的,自己必须首先做好。
在北线,仗并没有打上。粟戎生的连队在山沟里打了三年坑道。作业的地段,石质不好,常常发生塌方,六米高的坑道,有一次塌到九米多高,有一块大险石很难排除。粟戎生让战士们离开,自己架梯子攀上去排险。正在排除,不料另一块大石头突然砸下,擦肩而过,正砸在脚下的梯身上,梯子断了,他和上半截梯子摔了下去。如果落石再靠过来十几厘米,就肯定要砸在他的头上。好险啊,粟戎生暗自庆幸,幸亏没让战士上,万一砸了战士,我怎么向战士的家长交待?爸爸反复告诫自己要特别爱惜战士的生命,我又有何脸面去见爸爸?这当然不是说自己就该鲁莽,但施工总有危险,身为一连之长,学的东西多一些,经验也多一点,理应身先士卒。
在施工排险中,有三次粟戎生险些丧命。凡是排除哑炮,他总是自己上,完全没有危险了,再让战士们进来。三年施工,全连没有发生过一起伤残和死人事故。由此,粟戎生赢得了战士们的信任。
在祖国北疆带兵的风雪征程中,粟戎生愈加深刻地体会到爸爸让他到北线,绝不是镀金式地熬上几年,然后再为个人谋求到些什么。爸爸也是“望子成龙”,他要的“龙”是电影《英雄儿女》中王政委说的:“革命战士活着就要像条龙,不能像条虫。”爸爸不把儿子看作私有财产,他要儿子把自己的生命同祖国的安危联系起来,同战士们的生命结合起来,共同做好反侵略战争的准备。

六、“军事父子”间的对话

随着军龄的增长和经验的积累,粟戎生逐步走上了团和师的领导岗位。这时再见到爸爸,这一对“军事父子”之间的谈话内容也不断“升级”。
粟裕喜欢看地图,他说看地图、看地形是军事指挥员的必修课,地图不仅要看,而且要背。在他的卧室里,四面都挂满了地图,门的背后还挂着一张台湾地图。他每次外出,到达一地,工作人员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墙上挂起当地的军事地图。粟裕有时反骑着椅子,面对着一面墙,纵览全局;有时拿着放大镜,细致观察很小的地方,一看就是很长时间。他看地图,是分析研究着看,带着敌情我情看,带着一个地区的自然经济的现状看,看完了就能牢牢记住。这不是什么特别的天资,而是在多年战斗生涯中锻炼出来的能力。
粟裕也要求儿子多看地图,粟戎生就害怕父亲考自己。有时,父亲会突然问起,哪个县在什么地方,周围有哪些县,相互关系位置如何,粟戎生要是答不上来,他就不高兴,因为他对儿子的启蒙教育,就包括了识图。粟戎生听妈妈讲,自己还不懂事时,爸爸就教“认”华东地图。陶勇、王必成叔叔到指挥部来开会,也总是拉着手问:“戎生啊,南京在哪?上海在哪?”自己指出后,他们哈哈大笑。爸爸是不怕考的,几乎对全国县的位置都了如指掌,对华东地区,他甚至能记下相当多的小村庄。他对世界地图也很熟悉,全球的经纬纵横,都留在他睿智的大脑中。
给粟戎生留下难忘印象的还有父亲对地形的研究。他不仅是把地图记在脑子里,一切重要的地域,只要有可能,他都要到现地去看。有一次,父亲到某地视察,粟戎生有幸跟随。登上我方防守的高地,父亲仔细察看了防区和地形,他又提出变换位置,从进攻者的角度观察,正反结合着看,这才算取得了发言权。父亲当总参谋长期间,条件较方便,除了在地面逐一观察外,有时坐上飞机从天上再看一下,形成立体化的印象。他说,地图在军事指挥员的脑子里应该是立体的,不是平面的。
粟戎生休假或出差乘坐火车,爸爸就让他尽可能白天走,可留意看看沿途地形。过去粟戎生喜欢坐夜车,买上卧铺,觉睡醒了,站也到了。现在他改了过来,绝大多数情况下坐白天车,注意观察沿途的山川、河流、道路和村镇。
“四人帮”垮台后,粟裕心情舒畅,粟戎生每一次回家探亲,他就兴致勃勃地给儿子讲战例,鼓励儿子努力学习战略战术。他说:“你学习战例要特别注意领会战役指挥中所体现的军事辩证法思想。随着时间的推移,若干战役的具体经验,将失去其参考价值,但是在战争舞台上所体现的军事辩证法却会长久放出光彩。”
有一次他问粟戎生:“如果你带一个部队在某地,敌人来了,你应该考虑什么问题?”粟戎生按军事常识,从敌情、我方兵力条件和地形几个方面作了回答。
粟裕说:“还有很重要的一条你没有讲到,就是民情。战场上没这一条,仗是打不好的。”
然后他又解释说,人民战争的思想是我军克敌制胜的法宝,但不是口头上讲讲人民战争就可以取胜的,也不是照搬过去的战争经验就可以取胜的,我们要研究现代条件下的人民战争。战争是一门不断发展的科学。
粟裕还经常关心检查粟戎生对军事理论、军事学术的学习情况,让儿子多留意报刊发表的军事学术讨论文章,从不同意见的讨论中比较鉴别,培养独立思考能力。
晚年粟裕自己写的战争年代的回忆文章,发表之前,总是尽可能交给粟戎生看看,让儿子谈谈意见和感想。他的回忆文章,都是他独自或参与组织指挥的战役的经验总结,是经过了几十年的回顾和思考后的精华提炼。读罢父亲的回忆文章,使粟戎生受益不浅,领悟到父亲对军事学术理论努力钻研的严肃态度和直抒己见、不随波逐流的创新精神。
有几年,粟戎生在一个摩托化部队工作。父亲不止一次地说:“干部应多掌握一些现代科学技术知识和本领。摩托化部队的干部一定要学会开汽车。不懂不会,不行。”他还讲到:“干部不会开车,结果设置了好多专职驾驶员。五十年代,苏联红军一个机械化师从我国某军事重镇搬走,将全部装备移交给我们。他们一个师八千人,我们要一万二千人才能接下来。他们就没有配专职驾驶员。咱们多出来的人尽是战勤保障人员。这个问题要研究,要改进。”
粟戎生汇报说,多数干部不会开车。
父亲说,不应该这样,眼光应放远一些,应从部队建设和作战需要出发。
粟裕在战争年代就学会驾驶摩托车和汽车,残废的左手并没起到阻碍作用。
有一次,粟裕曾问粟戎生:“你们师一天的行军能力是多少?”
粟戎生说:“×百公里。”
父亲又问全师人数、车数和行军长径?粟戎生一一回答,并告诉父亲行军长径也是上面的公里数。
粟裕担忧地说:“这怎么行呀?一个师成行军状态,撒在×百公里公路上,先头走了一天,后边还没出动。打起仗来,我们没有空中优势,打坏几辆车就全堵住了,而且通常只能夜间开进,时间更紧,何况我们有那么多部队。”
父亲要求粟戎生结合部队训练,研究一下摩托化部队多路开进,摩托行军中对空防御和后勤油料保障问题。粟戎生回部队后照办了,并且写出一份学术文章交给父亲。
粟裕十分关心打坦克的问题。他看到一张宣传画,上面画着拿着各种爆破器材的五、六个战士,围着一辆坦克打。他不以为然地说:“这个打法不行。”粟戎生说这是宣传。父亲激动地说:“宣传怎么可以脱离实际?这不行,这给人家一个印象,打坦克就是挺着胸,抱着炸药包,一群人往上冲,这打不了集群坦克,还要吃亏的。”
粟裕多次向粟戎生详细询问部队装备的各种反坦克武器的性能,敌人进攻时,敌军坦克和我军反坦克武器的数量对比,打坦克的战术技术手段和方法,实战演习暴露出来的不足等问题,他对粟戎生讲了两句话:“打集群坦克一是要有现代化的武器装备,二是使用现有武器要讲战术。”
粟裕喜欢苏联电影《解放》,多次看过,研究如何打集群坦克。有人曾说,放映《解放》会暴露战争的残酷性,把部队给吓坏了。粟裕却说:“这部片子不错,可以学到不少知识。现在吓坏了可以做工作,可以教育。打起仗来吓坏了就要打败仗,当俘虏。”受父亲的影响,粟戎生看过六次《解放》,关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影片和书,凡是能看到的,粟戎生都力争不放过机会,借以研究未来反侵略战争一些带规律性的东西。
晚年的粟裕,壮心不已,时时关注未来战争的研究,注意接受新事物,研究新问题。即使对儿子,也不耻下问,凡是他不了解的东西,也总是让粟戎生讲解。一些重要问题,他让粟戎生从实战和部队训练的角度提出看法,有的他还结合自己的思考,向中央军委做出汇报。
这一对“军事父子”的胸臆之中,装着四海云水,五洲风雷。

六、 沂蒙情思

戎马一生,积劳成疾,晚年粟裕患有多种重病。文革岁月,林彪、“四人帮”一伙一直想加害他,幸得周总理的保护,对党和国家命运的担忧加重了他的病情。1981年,在他的高血压、心肌梗塞、胃癌等多种病史中,又增加了脑溢血和脑血栓。他顽强地同疾病战斗着,丝毫没有减少对祖国安危的关心。他对粟戎生说:“未来的战争我不一定看得到了,一旦打起来,要靠你们这一代了。”他把殷切的希望寄托于下一代。
1983年5月,粟戎生的职务有所变动。他去医院向父亲辞行,老人家的病情更重了,说话已很吃力,不能同过去一样给儿子更多的嘱咐。父亲断断续续地说:“师这一级很重要……连、团、师的锻炼,对军队干部极为重要……”
还是和以往一样,他没有聊家务琐事,这是他留给粟戎生的最后一句话。
望着父亲憔悴的病容和殷切的目光,粟戎生强烈地感受到父辈身上那种在曲折经历中不断升华的高度战争责任感。父亲不仅是关心儿子个人的成长,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千锤百炼,用在一战。他关注着如何使新的一代军人能在和平时期和未来战争中继承发扬我军光荣传统,并赢得现代化条件下人民战争的胜利。
1984年1月底,粟戎生接到爸爸病危的通知,经上级批准,他立即从部队赶回北京,直奔解放军总医院,爸爸已濒临垂危。
妈妈强忍着悲痛,俯身凑近爸爸的耳边说:“孩子们都在这里呢!”
粟裕慢慢地睁开眼,久久地注视着孩子们,他的目光依次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停留,但没有说一句话。
1984年2月5日下午4时33分,粟裕大将军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楚青和粟戎生兄妹悲痛欲绝,守候在粟裕大将军的遗体旁。
按照粟裕的遗愿,没有举行任何仪式。但是,2月15日遗体火化那天,前来八宝山告别的人潮一波一波走过安卧在苍松翠柏中的大将军的身旁。
遗体火化之后,负责火化炉的老师傅和粟戎生特别仔细地筛选骨灰。在捡扫火化炉床上的骨灰时,他们忽然从头颅骨灰中发现乌黑色的小薄片,一块直径约有黄豆大小,两块绿豆粒大小。拣起来一看,是三块残碎的弹片。当时,粟戎生大吃一惊,难道父亲生前多年的头痛病,就是这三块弹片引起的?他立刻把这一情况告诉了母亲。楚青手捧着三块弹片,难抑心中的悲痛说:“算起来,这三块弹片在你爸爸的头颅里整整54年了……”
1984年的清明节,遵照父亲生前意愿,要把骨灰撒在他频繁战斗过的战场,同牺牲的战友们在一起。粟戎生随妈妈来到爸爸当年浴血奋战过的战场之一——沂蒙山区。置身于这峰峦起伏的山东大地之中,粟戎生不禁思绪万端。那巍巍的群山,就是一座座丰碑,铭刻着华东野战军无数烈士们的英灵;那山崖石崮上的苍松翠柏昂首矗立,向烈士们的英灵肃然致敬。粟戎生把爸爸的骨灰轻轻撒上山野,埋进熟土。此刻,仿佛爸爸的音容笑貌就在自己的眼前,爸爸生前的那些嘱托又在耳边回响:“这些年我对你说过的许多话,你记住了没有?党和人民交给你的担子,你挑得怎么样?……”
粟戎生热泪盈眶,他在心底庄重回答:“亲爱的爸爸,敬爱的严师,您的谆谆教诲我记住了,而且永远是我前进的动力。”

八、 在老山前线

1979年3月,“对越自卫反击战”结束后,不甘心失败的越军多次骚扰入侵我国边境地区,打死打伤我边境军民,迫使边民离开家园,穴居岩洞;致使土地难以耕种,学校被迫停课……边疆各族人民强烈要求边防部队严惩越南侵略者,保卫祖国领土和边疆群众生命财产的安全。
1984年4月28日凌晨,我军在20多个阵地上同时展开收复老山、者阴山的进攻,战斗誓言是“血战老山顶,领土一日还,卫国当英雄,血染战旗红!”惨烈拼杀,越军从一段段战壕,一座座山头上败退。4月29日凌晨,老山主峰被我军收复。随后的5年内,我军在云南老山地区进行了长期的边境反击作战。
1985年春,时任67军参谋长的粟戎生和全军将士一起开赴炮火连天的老山前线。当时“牺牲我一个,幸福十亿人”的“老山精神”已经传遍全国,作为职业军人,他终于盼来了真枪实弹的战场。粟戎生眺望着层峦叠嶂,寒雾弥漫的老山,充盈胸襟的是报效祖国、誓与阵地共存亡的战斗决心。
在军一级的领导干部中,43岁的粟戎生身强力壮,他是到前沿,跑火线最多的人。有的时候,跟随他的年轻参谋连爬了两天大山,实在爬不动了,不得不叫苦:“参谋长,你明天换人吧,我实在跟不上你了!”
敌人是残忍而狡猾的,战场上的生死只在一瞬间,粟戎生经常和战士在一起,他们有时与敌人对峙的最近距离只有80来米。不管多危险,他总是那么沉稳冷静。

老山前线异常复杂的地形为我军准确掌控敌情带来了困难。粟戎生素来肯动脑筋,他马上想到高炮打靶时应用的航模,在中国还没有无人侦察机的时候,对敌实施空中侦察就得土法上马。粟戎生带领几个搞过航模的技术人员,把可以遥控的航模和照相机送上天,在敌人的头顶上按了一双火眼金睛。
请看几个战例:
战例一:上级下达了攻击某高地,歼敌后撤回来的命令,但承担攻击任务的部队对敌人控制的高地情况一无所知。粟戎生放出小飞机,迅速取得该高地的航片,他先对航片做一番分析研究,再制成立体影象,然后让突击队员们来熟悉这些目标清晰的立体影象。粟戎生告诉战士高地的地形特点,敌人最可能利用山顶的科斯特地形藏身在影象上的凹坑处。果然,战斗一打响,胸有成竹的突击队员们直取山顶,把敌军一个加强排50余人干净利落地全部歼灭,还活捉了一个俘虏。
战例二:一座大山,我军在山之北,敌军在山之南。敌炮兵经常向我阵地,我炮兵多次想消灭之而不能如愿,就因为找不到敌炮兵阵地的准确位置。航片给出敌人的重要信息,仔细分析后找准敌炮兵阵地的位置,并推算出坐标点。最后,我炮兵根据粟戎生提供的数据,一举摧毁敌炮兵阵地,此后,敌人再无还手之力。
战例三:粟戎生从航片上发现敌某阵地上出现很多新土,他初步判断敌人想把战壕挖到我军阵地前,以便对我偷袭。于是就带助手下到团里,与团领导一起分析。粟戎生又询问战士,战士们说夜里听到敌人阵地有挖掘土石的声响。之后,粟戎生组织炮兵狠狠收拾了敌人。战士们反映,再没有听到敌人阵地上的奇怪声音了。相类似的情况,粟戎生还从航片上发现敌某阵地上的一个隐蔽的弹药库,他组织炮兵摧毁之。
在中国,把无人侦察机应用于实战,粟戎生是第一人。


九、 从严治军

2000年夏天的一个周日,在地安门雨儿胡同,当笔者和老学长粟戎生面对面的促膝交谈时,他始终不肯多谈自己,总是谦逊地表白:“我自己没啥好说的,我就是个老兵。”“当了三十多年的兵了,感谢咱们哈军工给我打下个好底子,能够一直在部队干下去,国家总得有人从军当兵啊。”
粟戎生平平实实地微笑着,他一头短发,面色黝黑,额角的皱纹记载着几十年的风霜雨雪,一件旧恤衫,一条旧短裤,门口还有一辆假日会友的旧单车。是年,他的岗位是北京军区副司令员,中将军衔。
在大军区副司令员的岗位上,粟戎生主要分管训练。每年他都有近半年的时间待在大漠基地抓实兵实战演练,先后组织了数十场共20多万人次的对抗演练。师旅一级的作战部队都练过两三次,有时三五个昼夜,就完成了几百海里或几千公里的长途野战训练。
每次对抗演练结束,他都要抓住问题不放,点名批评。谁不服气,好,他让人将战场监控的录像一帧帧回放,逐个讲评演习中暴露的问题。   
粟戎生经常给部队灌输这样的理念:“我们部队这些年不太习惯讲问题。我参加过很多的演习,看过的演习总结如果有10页,9页半就是经验、成绩和体会,最后半页才是问题。训练讲评就要直接讲问题。部队养成只能听成绩的习惯,说一点问题就觉得受不了,那不行。训练场没有批评,战场就没有胜利。俄军考官对被考的官兵讲:我绝对不会给你高分,只会给你低分,因为我现在如果给你多一分,将来打起仗来你就可能带着几百人、几千人去送死。外军考官的这种态度多么值得我们思考啊。”
2003年,15个国家的27位外军观察员前来观摩我军两支部队的对抗演习,其中一位美军机械化步兵旅的旅长,毫不客气地指出我们演习中的许多问题。演习结束后,粟戎生将美国、以色列、新加坡、俄罗斯等国的军事观察员的评价攥在手里,看得很珍贵。人家讲我们的优点,他卷起来不怎么看;但对外军观察员指出我军的问题,他却专门打印出来反复剖析研究。
有一次演练,一个坦克驾驶员因为车内协同不好,在从驾驶窗口探出身体时被炮塔挤伤。粟戎生抓住这起事故教育部队:“是我们训练多了还是训练少了?全车协同是最基本的一种协同,我们都会说‘一体化’,要同空军、海军去协同,车里4个人都没有协同好,怎么‘一体化’?平时协同不按战时要求练,不严格,火炮从来不打、不瞄,都是用固定机固定住的,所以驾驶员和其他人可以随便乱爬、乱钻。稍稍按照作战要求训练,结果就出现了问题。”
部队官兵对粟戎生的批评口服心服,第一次挨了骂,第二次就进步了。他们常把粟副司令员的话挂在嘴边:“训练场上没有批评,战场上就没有胜利。”

5岁就和枪结下不解之缘的粟戎生枪法之好是出了名的。当军长时,只要下部队,他有一个不变的科目,就是要跟师、旅、团长们比枪法。他说和这些带兵人比枪法,不是要比个谁高谁低,而是要让这些带兵人知道差距。
“我的枪法很准。能比过我的人很少。他们老比不过我就得练。试想,师旅团长们在训练场苦练还能不带动部队的训练?”粟戎生微微一笑,对笔者说,“我给不少部队上过射击课,讲完了就打。随便他们选什么人,一般都打不过我。”
  “当了副司令员还打枪吗?”
  “打。从工作讲,主要是带动促进部队;从个人讲,到靶场去经常打打枪,主要是提醒自己是个军人。尽管是和平年代,军人的职责还是要准备打仗。”
粟戎生从严治军,只要对部队讲话,他必定要讲的就是:“军人应该清楚地记住:军队是为了战争而存在的,所以军人的责任首先是必须时刻准备打仗。我们国家长时间处于一个相对和平的环境,我们不少同志头脑中忘记了军队是要打仗的。每次紧急集合检查参加演习的部队,我发现吃的东西带的都比较全,打仗的东西就丢三拉四,问题非常普遍。如果一个部队只记住了吃饭,却没有记住打仗,那么我们国家花这么多的钱、养这么多的部队干什么!”
粟戎生下基层,从来不打招呼,他是要看基层真实的情况。他在多种场合讲过“一块牛肉和两个蛋”的发人深思的妙论:“现在有不少部队,平时表现得都很牛,都会摆出自己部队的光荣历史,牛得很。但是,部队的战斗力到底怎么样?真正参加一次对抗演练,看看吧,关键时候就特别的‘肉’:走不快、住不下、吃不上、打不赢。所以呢,我就给他们起了个名字,把特别‘牛’和特别‘肉’合在一起,纯粹是一块‘牛肉’。我们训练的目的就是希望将来打仗的时候,不要成为敌人餐桌上的一块‘牛肉’。”
“再就是‘两个蛋’。总后规定每人每天一个鸡蛋,部队大都能落实。可同样是总部规定,每人每年一颗手榴弹,能落实的大概不到一半。鸡蛋能落实,投手榴弹为什么就落实不了?一支部队如果对吃的关注力度远远大于对打的关注力度,能够实现‘首战用我,用我必胜’吗?”
针对当前不少基层干部认为:“反正在我这个任期内打不了仗,打仗和自己没有关系”的思想,粟戎生经常教育干部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多数人都不会在部队干一辈子,但必须看到,部队战斗力的生成、保持、提高是一代一代人像传接力棒那样传下来的,部队的光荣历史、好的作风都是若干代人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如果我们这一代不去考虑发展提高部队的战斗力,不去保持和发扬光荣传统,那么到将来打起仗来就晚了。”他一再说:“作为一个军人,应该很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责任,随时作好带部队去打仗的准备,并把这个打仗的本领一代一代传下去,保证一旦需要的时候,我们这支部队在战争中能够稳操胜券。”
粟戎生细致的思想工作让基层干部们深受教育,他们说,看行动吧,我们决不当软蛋。随后,部队的各项工作都大有进步。
在粟戎生的带动下,北京军区的野战化训练成为全军的标杆。上万人的大部队可以不依托村镇,一个小时之内,全部展开,顺利宿营,不靠外援吃上饭;一声令下,在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之内,一阵风似地拉走,部队始终处于最佳机动状态。
我军有粟戎生这样的治军良将,人民幸甚,祖国幸甚。

十、 将军发明家

粟戎生不仅是个“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带兵人,更是个“将军专家”、“将军发明家”。
在哈军工读书时,他就是个勤于动脑动手、善于学习和勇于创新的学生。有一次上陀螺实验课,他发现因为导线较粗,产生了力矩,影响了测量精度,就向教员提出换成细导线。教员称赞不已并和他一起改进实验设备,果然后来的测试效果好多了。
粟戎生搞的第一个技术革新项目是在云南导弹部队,他设计了一个测量转换器,实现了主动检测,从此,他把自己学到的知识慢慢用到部队的建设上。
当连长时,为了解决全连100多支枪的校正问题,他学习射击学原理和枪的构造知识,用子弹壳和细铁丝制作了一个简单的冷枪校正器,操作很简单,既节省了子弹,又提高了效率,深受战士的欢迎。
在团里负责训练工作时,为了提高训练效果,粟戎生搞了不少技术革新。比如瞄准练习,当年部队是用不起价格昂贵的激光管的,他就采用普通手电筒用的聚光灯泡来代替激光枪;再比如说40火箭筒打坦克,他把汽枪装到40火箭弹里面,再做若干小坦克模型,练习时用汽枪打小电动坦克,解决火箭弹不足的困难。
类似这样的革新项目,粟戎生自己也记不清到底搞了多少。
90年代以后,面对复杂多变的国际形势,如何加强我军信息化建设以赢得未来高技术条件下的局部战争成为粟戎生须臾不敢忘怀的大课题,他通过抓训练和装备,推进信息化建设。前些年,他亲自动手,承担军内重大科研项目,曾组织研制出全军第一套集团军级野战指挥自动化系统,获得军队科技进步一等奖,系统中有好几种他设计的设备。在答辩会上,粟戎生亲自登台,向专家评委报告科研成果,其理论基础之扎实,技术运用之娴熟,令白发老专家们鼓掌称赞。
粟戎生有自己独特的理念:信息化建设不能光靠上级配发和拨款,而要多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改造老装备。多年的实践证明,粟戎生推出的信息化改造成果,在先进性上可能不如科研所的产品,但适用性却比科研所的强,投资仅为科研所的五分之一左右。比如,粟戎生设计的火控系统,在科研所得花费几百万,而他只用了二十万不到就搞成功了,很快就能向部队推广。
在一次多兵种合训演习时,几辆坦克车连发数炮皆脱靶,时任军长的粟戎生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分析研究,凭藉多年校枪校炮的丰富经验,粟戎生找到了原因:坦克炮在设计上存在瑕疵,他提出了修改方案,果然,按他的办法解决了问题,受到中央军委领导的表扬。
粟戎生曾对记者讲过一个笑话:“我是学工的,当技师的嘛,就是喜欢自己动手。那时我们的雷达、导弹出了故障,我常自己修。家里什么东西坏了,拿到街上修不好,拿回来我再修,差不多还能修好。逛街时新鲜工具对我有吸引力,经常买一些回家。妹妹说,她把我退休后的工作都安排好了,开一个修理铺,叫‘死马修理铺’,死马当活马医。这名字很好,东西坏了拿到街上去修不好了,不值得修了嘛,就是‘死马’了,拿给我修。”
让我们看看“将军发明家”的作品吧。
野战展合车——外观与常规军用卡车无异,到了目的地,用一分钟展开,就变成三个宽的指挥所。部队要开拔了,一分钟收合,展合车继续前进。
雪地履带车——过去我北部边防部队用车常在冬季里抛锚,因为雪深超过30CM的时候,车子就走不动了。现在用特制的橡胶履带套在车轮上,前面再加一个自适应分雪铲,在雪深达80CM时,车子行走如常。在此车的基础上,又派生出沙地、沼泽等多地形用车。
坦克对抗激光仪——把激光运用到坦克对抗演习中,被打中的坦克会自动熄火,必须修理才能再开动。这一设备使坦克实战演练上了一个新台阶。
粟戎生的发明,大到高命中率的自行火炮、专门在沼泽航行的风力船;小到28人野战专用帐篷,等等。在我军现代化建设上,粟戎生奉献了自己无穷的才智。

十一、退休之后

  2006年1月份,粟戎生退休了。但他退而不休,他承担着某部的信息化改造项目,下部队、忙试验,他没有清闲的日子。
粟戎生特别喜欢一首军歌:“身穿国防绿,胸怀祖国万里江山。千斤重担交给了我,虽说艰苦,我心里欢乐,虽不富有,拥有山河。”
他说:“我对‘虽不富有,拥有山河’这句话特别有感觉。在工作期间带着部队穿山越岭,过江过海,我觉得很豪迈。我买了本《地球科学概论》,抽空翻翻这书,总想把这大好河山弄明白了,趁现在身体还行,先走走大好河山吧。”
是年7月,粟戎生和夫人李曼俊也参加了“开国元勋子女重走长征路”的活动。粟戎生身着迷彩服,行进途中电子地图和数码摄像机从不离手,举止干练,从容淡定,职业军人的气质格外突出。随行记者要求采访,很少接受采访的粟戎生实在躲不过,交谈的话题,自然离不开“父亲”、“长征”、“军人”、“战争”。
“七军团东出中央苏区北上抗日,是红军长征的序曲,”谈起父亲当年的红色征程,粟戎生娓娓道来,如数家珍,“中央红军开始长征前的3个多月,中革军委派出一支部队,从中央苏区的东部出动,向闽、浙、赣、皖诸省国民党统治后方挺进。这支部队就是后来人们常常提到的红军第七军团北上抗日先遣队,我父亲当时任先遣队参谋长。这次北上行动经历了两个阶段,历时6个多月,行程2800多公里。红军先后进行了30余次重要战斗,一度震动了福州、杭州、徽州、芜湖以至蒋介石的统治中心南京。这一行动对于宣传我党抗日主张、推动抗日运动发展,扩大党和红军的影响,以及策应中央红军主力战略转移,都起了积极的作用。”
粟戎生回忆说,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父亲还曾到实地认真研究了长征中的许多战例,特别是“四渡赤水”前后的战例。 “父亲从井冈山时期就跟着毛主席、朱总司令学习打仗,这是他后来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取得辉煌战绩的重要基础。父亲常给我讲战例,鼓励我努力学习战略战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战役的具体经验将失去其参考价值,但是在战争舞台上所体现的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却会大放异彩。战争是一门不断前进发展的科学,我们军人一刻也不能停止思考。”

2008年6月的一天,笔者到八大处北京军区大院里拜访粟戎生学长和李曼俊学姐。穿过树木葱茏的小院,迈进陈设简单的客厅,抬眼望见主人精心设计的、以“八一”军徽为背景的木隔断,那上面摆满了各种兵器模型,从枪械、弹壳、飞机、坦克到火箭、导弹。我恍若站在兵器博物馆里,在一种浓烈的军旅氛围里,感受到职业军人的情愫。
有8年没有见到老学长了,他变化不大,饱经风霜的面容还是那么沉稳和从容。我是来征求关于他的这篇小传的意见,他微笑道:“我希望平平淡淡做点事,你可别把我写得那么好,千万别让我冒尖……”
我们从汶川大地震中部队官兵奋勇救灾谈起,他说,从总体上看,我们的部队表现很好,这里反映一个问题,如果平时实战训练抓得好,部队的抗震救灾就会做得更好。野战部队的干部不能每天只是开会和准备开会,一定要把主要精力放到练兵上。
我想了解老学长当年在老山的战斗经历,他带我上楼,指着墙上的两幅彩色大照片说:“这就是老山的全景照。”
他打开电脑,我随着他的讲解,走入他当年血与火的战斗生活里。
我们畅谈了一个下午,天色已晚,主人一定要留我吃晚饭。饭前,老学长邀我到后山小路上散步,李曼俊学姐递给他一根手杖。
“你的腿……”我诧异地问。
“在一次渡海训练时,我在登陆舰上把小腿摔伤了,手术后也没有全好……”
山路无人,绿荫蔽日,十分安静。粟戎生策杖漫步,低头无语,他又在思考什么呢?他现在还是全军信息化专家委员会委员、总参装备建设专家组成员、全国人大民族委员会委员,他要想的问题多着呢!
从粟裕大将到粟戎生中将,粟家两代军人把自己完全融进了中国的国防建设事业里,他们就是为了中国的军队而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粟戎生传承父亲的品格风范,续写了父辈的辉煌。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他是和平年代里真正的军人楷模。
在结束这篇传记的时候,笔者要作一点重要的补充,在粟戎生45年的军旅生涯中,他的身边始终站着一位杰出的女性,她就是夫人李曼俊。从101中学到哈军工,李曼俊与粟戎生一直是老同学。
李曼俊生于1943年,原籍江西省莲花县,是老红军、开国少将李夫克之女。
大学毕业前夕,粟戎生与李曼俊定下关系后,粟戎生就匆匆奔赴南疆。正是“文革”混乱的年月,李曼俊随单位的同事们下农场种地。拖到1969年,他们才有条件结婚。婚礼极其简单,因为双方的母亲都在“五七干校”劳动,只得由粟裕和李夫克两位父亲出面,率领两家的孩子一起吃了顿饭。婚后,李曼俊由粟戎生陪着去河北农场看望婆婆楚青,楚青高兴得很,拿出五块钱买了一车西瓜,请干校的同志们吃,算是对新人的祝贺。
李曼俊一直在电子部6所从事科技工作,由技术员到室主任,曾获全国科技大会奖和电子部科技成果一等奖,1984年出任6所所长。在中国电子行业里,很多人都知道6所的“曼俊所长”。 在自己的事业成绩斐然的同时,军嫂李曼俊又是粟戎生的贤内助,在支持“带兵的人”上,在孝敬公婆、抚育子女上,她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辛劳。从这一点上说,粟戎生是很幸福的。那首脍炙人口的歌曲《十五的月亮》里有句“军功章啊,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粟戎生的军功章真是要分给李曼俊一半。
倘有机会,笔者再为李曼俊学姐写传,那必将是另一篇精彩的人生奋进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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