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军队曼陀罗(译文六)

(2007-02-22 23:53:58) 下一个
6.追从梯团

  作为候补兵,我们此次行军的主要目的是赶上在前线的先头部队。然后,与之合并成正式的战斗部队。在武昌,我们经过一星期左右的待命,先编成了一个大候补兵团,然后出发追赶各自所属的先头部队。
  八月月圆的入夜时分,候补兵团陆陆续续地出发了,轮到我们分队开始行军时,月亮已悬在中天。
  我们师团通信队的补充兵不过五十名左右,可步兵队以及其他分队的人数却非常庞大,再加上马匹和辎重车,整个队列长得吓人。

初行军落伍

  最初,我们的行军简直乱得一塌糊涂。马匹暴乱,行李落地,辎重车上的货物散落,有时还挨马踢,人摔倒后被辎重车轧伤,背负的行装又沉又重。候补兵们既无体力又没有习惯,稀稀拉拉地狼狈不堪,根本集结不到一块儿。倒是老百姓出身的士兵们成了队里的顶梁柱。
  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部队的间隔被拉得要多长就有多长。为缩短这个距离,行军速度不时快得惊人。小个儿的我撩开腿,跑着也赶不上,幸亏拉着辎重车才能奔走几步。就这样遭了一晚的罪,等队列排列齐整时,天已经亮了。这时,天气越来越热,可还不能休息就连饭也没给我们吃。
  行至荒芜人烟的野地时,水壶空了。我渐渐开始掉队。大家拼命只能勉强顾自己,别人的事情根本就顾不着。我被其他分队队员一个个地超过,终于成为大部队的最后一名。
  爬上坡时看到最前面的部队已在4公里前方的水平线上,队列变得蚂蚁般大小。我到最后变得一点也动弹不得,成了落伍兵。对卫生兵来说照顾落伍兵是他们份内的事,所以他们只能硬着头皮担负掉队的士兵,扶着他们继续行走。
  趁午间休息,我总算赶上了自己的分队。这时,眼前一黑,我昏倒了。一阵昏迷后,我被战友用水泼头泼脑地浇醒,睁开眼看见大家都看着我。在好友栳原的照料下,到下午出发时我的体力已恢复了一些,可大便却夹杂着大量的血。现在回忆起来,那是得了赤痢,就这样我勉强跟着本队继续行军。
  傍晚,终于抵达宿营地。对我们来说,第一次到中国人家里宿营觉得很新鲜。走进门,看到房子呈“コ”型排列,院子里有个四角形池塘,不过那是个烂泥塘。有人没注意笔直走过掉下去遭了老罪。
  经过军医诊治后,大家都躺在干草堆上。炊事是由上等兵岛内从中国人那儿借来锅子做得炒饭。大家都没有习惯军队的生活,根本干不了杂活。因为早饭和午饭都没供给的缘故,大家狼吞虎咽地吃着岛内做得饭。老少尉桥本也吃得香香的,他同样是被召集入伍的。
  饭后我们继续行军,上等兵岛内,对大家当天的行军表现很不满,狠狠地斥责了我们一顿。我也因此首次尝到皮带抽嘴巴的滋味,直抽得我两眼发昏。
  早晨临出发时,二等兵福岛发现自己的手枪不见了,到处找个遍也没找到。像是被其他分队的人偷走了。他为此遭到好几天惩戒,最后因在“前线失枪”,又吃了个书面处分。
  从第二天开始我的身体状况好多了,行军时像变了个人似的。上等兵岛内也替我高兴。此后,直到终战,我都没有再掉过队。

露营

  我们行军在像家乡县公路那样的沙石路上。道上布满石子,落不下脚的地方,杂草丛生。
  行军渐渐趋向顺利,大家边走边哼着小曲。虽说不编队列,散乱着行军,但军靴的步调还是一致的。凉风阵阵擦过防暑帽。路上,没有大队士兵能进去歇息的房子时,大家就在野地露营。炊事时用稻草作燃料。把稻草紧紧地捻在一起后,可以烧很长时间。滚烫的草灰随风飘到我们赤裸着的背脊上,身子被弄得黑乎乎的。
  大家围坐一团吃饭是一天最令人开心的时候。接着便是钻进稻草堆,唠着家乡事,渐入梦乡。家乡清澈的水流,小溪和池塘时不时地出现在梦境里。
  平原的夜晚寒风刺骨。晚上起来小解时,看到毛毯被露水打得湿漉漉的。
  还隐约听到战友的梦话从边上传来。夜哨枪上的刺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马在树下发出低沉的咕噜声。我钻进稻草堆里,又继续着刚才的梦。

冠武乡

  没有什么比得上在天黑前到达宿营地这样令人高兴的事了。冠武乡就是其中的一个宿营地。这个经历过战祸的小镇。到处是倒塌的砖瓦房,居民都逃离避难了,镇上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大家已经习惯了宿营,各自收集稻草,煮饭和刷马,麻利地都没有多余的动作。
  在这里看见一条清澈的小溪,水草郁郁葱葱,弄些剩饭洒入溪水中,小鱼会刷地游拢过来。土桥上士兵们不间断地通过。巨大芭蕉树上鲜亮的绿叶随风摆动。
  晚饭后下了一场暴雨。这时,谁也不愿去淘第二天早饭用的米。结果还是我和蛯原去了。我们赤着膊,各自提着几个饭盒走向树林深处的小溪。中午热成那样的天,我们却冷得直哆嗦。回来后大家也只是嘴上说了几句好听的。
  在那里抽了两天的烟,让我感觉浑身舒服。在晃动着的灯火下,我们钻入稻草堆进入思乡的梦中。

搭乘列车

  第二天部队没有出发。我被军医叫去,命令坐车赶去岳州。那是因为我前面掉队的缘故。我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在大伙面前抬不起头。
  我和另外二名落伍兵一起到分队长谷村那里报道时,被凶猛地教训了一顿。
  在其他分队的一个落伍上等兵的指挥下,我们赶往车站。可等了一天列车也没来。次日傍晚,总算来了一辆装着队列的汽车。我被安排坐在货车的柴木堆上,路过咸宁镇附近时,看到战友们的队列,货车无法开到岳州,我们在前面的小站下车。当晚连睡觉的地方也没有,只好到其他部队哭求着借放东西的地方过了一夜。从这里到岳州基本上是在炎热的铁路线上步行,这时我们一行增至二十人左右。

岳州车站

  岳州车站到处是遭轰炸的弹坑,没有一条完整的铁轨。烧焦的货车在路边翻倒着,地上散乱着烧焦的药品和绷带。
  通过这里以后,便是士兵队搭建的长木桥。那座桥建得很漂亮,是用方木组建的。走在桥上,不觉使人联想到士兵队员们的辛劳。对岸还站着二,三个警戒兵护卫木桥。

湖浜中学

  好不容易我们到了洞庭湖。湖畔边耸立得山崖上建有六栋混凝土建筑物。听说是英国人建的学校。因此没有遭到轰击,一点也没有损坏。
  我们在学校后面的中国人家里歇脚,那是间砖砌瓦房。我在石头地板上铺一张携带用的帐篷布,那晚入睡后起来小解了十多回。第二天,上面配给了一条毛毯,晚上入睡后,一次也没起来小解。这让我唏嘘不已。
  我在扔垃圾的地方捡到一张带画的明信片,正盯着看时,一名警备兵说写好后可以帮我寄回家里去,我不禁喜出望外地拜托了他。这是我第一次从中国寄出的家信,上面盖着松本队字样的邮戳后,被送到父亲手里。
  到底是英国人选得地方,四周阳光明媚。在北面有一座巍峨的山,整个山坡上开满了鲜花。山顶上矗立着一座雷达的木制天线。听说那是从南美夺来的。
  到了傍晚,像镜子一样闪闪发光的湖面上,许多木帆船缓缓出航。淡墨色的帆船如同画中一般。
  炊事场是用马达汲水的。五十毫米左右的铁管从山崖上垂下去,直伸向遥远的水面。
  马达故障时,就派人下去汲水。沿着陡坡向下走一百米后,还要向湖面走几百米。有时湖面在一晚上可以退到很远的地方。听说这是扬子江的水量习性如此的缘故。
  每当那时,四周到处是浅滩,即便把水桶横倒也装不进水。曾经从一个正在汲水的当地姑娘那里,借葫芦瓢来用过。

搭造慰安所

  在这里我们建造过慰安所。粗壮的竹子做成柱子后,用草席围上。屋顶好像用得是芭蕉叶。兵队里有木匠,整个工程完成得很漂亮。指挥工程的食堂女老板还说要去将校处领来纸,去把四壁弄得干净些。可我们连慰安妇的影子也没见着就出发了。

当当庙

  途中,路过许多名字都不知道的地方。军队里连地图也没有,而且到什么地方去也不让下面人知道。仅能从建路部队立得标牌上知道一些行程情况。当当庙就是听说来的地名。
        这以后,班长在出发前会领来好几张比例为万分之一左右的地图。令我惊讶的是,这些地图上连只有马才能通过的道路也鲜明地标出来了。班长把一些重要的部分切成细长条,卷起来随身带着。
  在湖浜中学整装待命一个月后,向大部队所在的当当庙进发。我们沿着宽宽的军公路,向南进军。天暗下来后,有汽车队一辆接一辆不间断地从身边驶过。我们沿着公路左边的小道分头行走,走了一个小时仍不见目的地的影子。派出侦查兵后总算找到了。虽说这是家常便饭,可军队办事效率之低仍令人瞠目结舌。
  在这里呆了几天后,曾在冠武乡小别的战友们也陆续到了。他们整整花了一个多月的行军才来到这里。听他们说途中经历了千辛万苦。
  例如,若有人得了脑膜炎,半夜里被上面敲醒后,就立即转移至邻近的部队等等。

军马孝久号之死

  我的军马名叫孝久号,是一匹老马,马蹄又大又难看。到底是召集来的。帮它修整蹄子时,一抱它的脚,它整个身子一下全压在我膝盖上。
  行军时还老把下巴搭在我肩上,满嘴的草腥臭阵阵喷来。而且跑得慢老是要掉队。我只好拼命拽着缰绳往前拉,这大概算是我真正拽马的经验吧。马也跟着受累。
  这蠢东西有一次踩在我的脚后跟上,鞋子的脚裸处整个给撕裂了。我只好用铁丝把裂开的部分穿起来,继续行军。
  快到长沙时,孝久号哀叫一晚后死了。对着横倒的马嘴里我想最后再喂它一些水,可惜没能让它喝个够。
  虽说它蠢,但在我受了火伤,跛着脚抓它鬃毛吊在它身上的时候,它也拼命地拉着我爬过山坡。
  我让战友帮忙挖了个墓坑。红土很坚硬,只能大约照着它的体形挖了个浅坑,并堆了个坟包。
  然后插上班长写得“军马孝久号之墓”的墓牌,最后用缺角的盘子供了点水。

望乡的野崎小曲

  被派出去割草也是桩令人高兴的事。与合得来的战友一起去田园或野地放松半天也没人管。无军马的士兵则留下来干些其它杂活。
  仙台的一个战友在割草时,老爱站在山坡上唱野崎小曲。他人很瘦小,看着他细细的胳膊中拢着没几根草,睁着无神的眼睛唱歌的身影,好让人可怜。他很喜欢唱歌,在兴致好的时候,唱得挺不错。大家割草时,连他的分也帮着一起割了带回去,这样持续了一段日子。
  后来,他在一次行军时搭在辎重车上而被班长打了一顿。之后终因体虚而死。
  我刚好有任务在身没见到,听说从他身上爬出无数的跳蚤。
  班长打那以后,脖子上总是带个包着小遗骨的三角巾。也算表示对部下死后的一点后悔之意吧。

恶梦的泥中行军

  从当当庙出发后便是连日的雨中行军。在一个叫新墙镇的地方,道路情况最为恶劣,整整走一天也只能移动四公里。
  临近山坡的路是没过膝盖的烂泥道,就连大的辎重车的车轴也陷在烂泥中,看上去整个车身就像雪橇。我们只好把沾满泥浆的行装从车上卸下,扛着走到对面的山坡去。卸行装时,我脚一下子没拔出来摔倒了,这下,枪也好,眼镜也好,全沾满了泥浆。总算把行装重新归位想要继续前进时,看到我们前面的部队也受到同样的遭遇。
  于是,我们便在雨中像个木桩似的站着等待,不知何时才能轮到前进。四周是一片烂泥,即便想蹲下小憩也不可能。
  天色渐暗,我拽着马的鬃毛,让马拖着走。马眼在夜晚很管用,倒是帮了大忙。
  终于到了像是叫新墙镇的地方。虽然有护卫队,但是没有能进去歇脚的房子。即便有房子也因战祸而光剩四壁,甚至没有屋顶。就连拴马绳的木桩,马桩也找不到,只好把马拴在卸下来的马鞍上。睡觉时,没有稻草,只能就着烂泥地,依着背包横躺下来。
  由于极度寒冷,小解也变得相当频繁。可爬起来太辛苦了,就躺着拉出命根子对着烂泥地放尿。起先尿根本出不来,使劲紧握一下,使它放松后,才流出尿来。

武晶乡

  这场雨据说是几十年一遇的。军队也因之而困,动弹不得,只能在一个叫武晶乡的地方停下歇脚。大家闻令便欢呼起来。
  宿舍就在军公路下面,有一扇大门,四周用土墙围着。土墙上画有青天白日旗的图样。大门前有一个清水池塘,池塘对面有足够能让我们点名集合的广场。
  土墙里面有一间像是雨天用的体操场大小的泥地大堂,围着大堂四周有许多房间。大家也习惯了设营,炊事场,自己的房间,马棚等地方都干净利索地准备着。就连下士官的房间必须设在离我们稍偏远处的要领也掌握了。
  可老天跟我们开了个大玩笑,忙完以后天完全放晴,变得秋高气爽。点完名后大家无事可干,整天翻来覆去躺着度日。或与合得来的战友一起出去割草。
  说是割草,其实是熟了的稻子和大豆。那都是中国人逃离时落下的农作物。
  这里处于湖南省,山水和森林的模样与故乡那么相似,不禁诱发出我的绵绵乡愁。

瓮浴

  长期的逗留,我们在房下搭了个浴盆。把两个大水缸并排放在一起,用中华锅把水烧开后倒进去。值日的士兵在边上帮助调节水温。
  隔了好几个月的盆浴真是舒服极了。我因火伤脚不能弯,在热水缸中脚不仅能弯曲而且减轻了痛楚,心情也好了。战友也为治疗我的脚伤,特别让我多泡了些时候。
  后来,战败成了俘虏,就再也没有如此泡过澡,那时是铁罐浴,根本谈不上舒服。而且水又脏又烫,记得在入浴时,铁罐翻倒,让我受老了罪。

牛部队

  我的马死后,负责拉牛行军。
  牛部队不能和马一起行军,一般比大部队先出发,这已成惯例。到长沙去的那一段比较安全,没有护卫兵和长官,我们一行人就按着自己的速度,悠然自在地前行。
  牛主要是作为食用的,没有什么行装。水牛很小心,就是不肯过摇摇欲坠的木桥。只好慢悠悠地从水中渡过,到达对面的河滩。
  为了缩小部队的间隔,牛部队有时也会急行军。即便打牛屁股它也不动的时候,只能狠狠心用棍子捅牛的肛门。那里流着血,牛也只好加快脚步。
  屠宰这样千心万苦牵来的牛,直到最后,我都没有习惯。面对盯着我的那双清澈大黑眼,说什么也提不起用举在手里的铁榔头,向它眉心敲下去的勇气。

狐精附身的兵

  我们在一个叫水渡寺的村落稍稍休息过一阵。清澈的溪流也转冷了。
  战友田边患了相当重的恶疾,大家说他是被狐狸精给缠住了。大家围坐时,田边用怪怪的眼神指着房间的一角,发着低低的声音说“看,那儿烧着蓝火。”或“昨晚我去见了家乡的父母。”等莫名其妙的话。
  半夜里,陪他上厕所时,他的手不停地哆嗦着,我感觉他就像是被野兽缠着一样。他有好几天进不了食,极度消瘦就连骑马也很勉强,最后被送进长沙的野战医院治疗。
  听陪同前去的士兵说,军医把摇摇晃晃的伤兵排成一列,边骂着:“混帐东西,叫你们松松垮垮的。”边狠狠地抽他们耳光。或许军医也被连日送来的一大堆伤兵搞得头痛了吧。
  后来偶然的一次机会,我遇到了原以为再也见不着的田边。那是我在过一座不知什么地方的桥时,被汽车队赶上,其中一辆卡车的驾驶员就是田边。虽然没有打招呼的功夫,但看上去显然他已康复。

大年夜的夜行军

  一直期盼着想看看的长沙,在夜行军中匆匆路过了。半年前那里就被占领。附近的军公路修整得很好。路边不时看见已损坏的坦克和底朝天的烧焦的卡车。
  有个手巧的士兵从飞机的残骸上把铅皮剥下来,制作成装火柴盒的匣子,以免火柴受潮。
  我们这些候补兵本来身体素质就不好。也不想升官,只是一心盼着战争早日结束好回家。从穿戴上来说我们也做得极不正规。把擦手巾盖在头上遮着脸。尽管被上面骂过好多次,仍是不改。不知不觉中,又会把脏得发黑的擦手巾盖在头上。
  军帽则在抓滚烫的饭盒盖时,被煤薰得发黑。军装也因为泥浆和皮垢,变得黑糊糊的。和清一色现役军相比,完全不同。就凭着这样狼狈的装束,我们在大年三十的夜晚继续向前行军。

迷路的领队伍长哭了

  大年三十的夜晚路过一个叫衡山的村镇。透过瓦墙看见护卫队的士兵好像正在搞新年会,令我们羡慕。
  穿过村镇,翻过一个又一个丘陵,恍恍惚惚地像是在梦中行走一样。好是寒冷,可拽缰绳的手却湿漉漉的,一手心汗。到了晚上,马也老实了,睡眼朦胧地撞在前面的马屁股上也不会挨踢。军公路很宽,在星光下走也能走,可主要还得靠在夜里也能看得见路的马儿们。
  先出发的候补伍长大和田等数人已经在前面做宿营地的设营工作。
  经过整晚的行军,天空渐渐泛白。这一带茶园非常多。茶地的小坡一个接一个,看上去都差不多,没什么分别。小坡上落满了霜。
  大和田们到军公路来接我们了。走进军公路边上的一条小岔道,向导只有大和田一个人,可他偏偏又忘了宿营地的方向,翻过几个山坡也没找到。这时日头老高,我们都饿得肚子咕咕叫。其他的分队或许早就到达营地歇息了,就剩我们分队还毫无方向地在野地里徘徊。
  突然,大和田嚎啕大哭起来,对着大家连声赔不是。大家的心情也因此阴沉沉的。没办法,到处都是差不多的茶地和山坡。本来在岔道口应该撒大量的纸,作为路标,可大和田没这么干,而引出这段不是来。
  总算在一个山坡的背面找到一个无人的山村,大家歇下脚。那天正是昭和二十年(1945年)的大年初一。

桥上悬挂着死人的衡阳

  在衡阳郊外的山坡上,我们把从武昌牵来的马和车辆交接给当地部队。
  衡阳位于一条大河的分叉处。因为隔得很远,不是看得很清楚。只记得长长的铁桥上吊着好多尸体。在路边的泥地里也散落着死尸。
  听说衡阳是在8月8日陷落的,这些尸体散发着阵阵恶臭。尸体独特的气味,顺着风可以飘到很远。
  到后来,我即便是在尸体边上吃饭也不在乎了。

行军之苦

  把马匹和车辆交接完后,轻装的我们又开始了一天行走40公里的急行军。在早晨,大家精神抖擞,唱着军歌快步前进,可这持续了没多久。
  不知何时大家都没了声。行军时,踩在小石子上,走一步军靴就向后滑半步。我们咬紧牙关强忍着这仅仅10公分的打滑,以免掉队。
  一旦比前边的士兵落后那么一小步,到下一个士兵小憩为止,就怎么也赶不上。不合着军靴“唰唰”的节奏声,随时都会落伍。
  长时间的行军使脚掌疼痛得麻木起来。两个脚掌如同踩在插满针的路上行走那样。小憩后出发,大家都呲牙咧嘴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好不容易向前才迈开步子。
  背负沉重装备时,一旦坐下休息,没人拉一把还真站不起来。也许是装备太重的缘故,连脚裸都感到疼痛。前二,三天里会磨出些水泡什么的,然而那种疼痛和行军的苦难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没搭上军车

  从衡阳南下可进入广东省,我们是从南西方向沿着去桂林的军公路每日强行军的。每每看到扬着高高尘土从身边经过的卡车队,我就羡慕不已。
  后来方知在敌机的袭击下也是卡车队最易遭袭。随着行军的继续,军公路边烧焦的卡车残骸也渐渐多了起来。卡车的引擎等零部件已被拆除。
  夜行军时,行驶的卡车几乎都不开车灯。
  就在那时,来了个“师团通信队的候补部队乘下次来的五辆卡车,火速赶往道县”的命令,大伙闻令不禁欢呼雀跃起来。
  于是,我们在民家边休息边等卡车。看着步兵,山炮队员羡慕我们的神情,觉得他们好可怜。到了晚上,卡车一辆接一辆地开过,可让我们搭乘的那五辆卡车却连影子也没有。
  直到半夜,总算来了几辆车,却装满了货物,根本无法站上去,只有看着它们一辆辆地消失在夜幕中。大家一下子泄了气,连说话的精神都提不起来,胡乱躺下睡了。毕竟卡车要不了几天就能到达,而步行的话,至少要一个月。
  这里是离八塘车站不远的一个荒凉小村,脱轨的火车头滚落在路边,锈得发红。

最后的追从行军

  去桂林途中,路过一个叫零陵的小镇。狭小镇子还有条溪流,在这里我们第一次遇见来自大部队的精悍的联络兵。
  从这里开始,离开步行好多日子的军公路,进入岔道继续行军。杂乱的镇子里居然也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卖,令我觉得很新奇。
  后来我们坐上摆渡船,渡过镇外的大河,逆着这条河向上进发。好似山水画般的群山连绵起伏,虽说刚过正月,这里的天气却像秋天一样。
  岔道是石头铺得山野小道,随着环境的变化,大家的心情也起伏不定,心情好时便边行军边唱歌。途中一些路段看着好像会随时会蹦出野兔来。
  傍晚,强行住进一所民家。老人小孩们都退避到堆东西的仓房去烧火。
  屋内有很多红薯,大都是烂的。老太太为讨好我们,帮着找了些没烂的,烤熟后大家分着吃了。或许对他们来说这是仅有的一点贵重食物了,可在兵队面前,这些都是小意思。
  黎明时分,点起松明子做出发的准备。老爷爷抱着条被子,不知所措地来回走着,这时,松明子的火落下来把被子烧了个大洞。老爷爷顿时嚎啕大哭起来,那样子使我心情沉重起来。
  之后又在有民家的山道旁野营。沿着约100多米的陡坡向下到树林里的小溪去淘米。清冽的急流冷得像要把手撕碎一般。我们每只手各提着三只饭盒,在返回的陡坡上水都洒没了,这样又反复去汲了好几次水。
  背面有座小屋,地上散落着金属器具,看似个铁匠铺子。我们把小屋里的杉树皮,木板什么的弄来当燃料。外边的人不知从哪儿搞来些稻草。说是从山背后老远的地方弄来的。那样的深山里居然还会有稻草,我至今都觉得稀奇。
  岔道的铺石蜿蜒曲折。支着两根电线的细电线杆也随着岔道延续至远方。电线杆可以用作燃料炭,为了避免损坏,杆上写有“不要破坏”的字样。
  守护电话线的军通讯兵们在民家维护线路。他们搭讪着问我们是第几队的,或许他们是想念以前的战友了吧。翻过对面重重叠叠的山,听说就可以进入乡里了。
  终于来到乡里,第二天就可以追赶上大部队了,我们用缸浴洗净污垢。大家因走伤了脚都拄着杖,在班长的命令下,只好都扔了。用手巾遮脸的行为也被严厉禁止了。

悲惨的苦力

  从八塘绑来两个苦力,为了不让他们逃走,连方便时,也让他们在我们身边进行。身无一物的苦力只能捡小石子擦屁股。我见了便把身上有的纸给他们用。
  苦力们晚上稍有空暇就修草鞋,为第二天行军所用。这是因为在行军过程中,草鞋一旦断了就会被罚光脚走路的缘故。
  路边逐渐开始出现苦力的尸骸。直挺挺地向前倒着的人,从山崖上摔落下来的人,各种姿态都有。尸骨还没怎么腐烂,也许是前一天左右通过的部队干得吧。听说苦力落伍的下场就是这样。

赶上本队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我们终于抵达道县郊外,赶上大部队。在一个墙壁上画有青天白日旗的大宅院里,向高冈队长报告了行程事宜。
  在这里我们全员都升为两颗星的一等兵,这样再不会被中国人轻蔑地称作小孩兵了。
  这是我初次见到高冈队长,他个虽小但却极为精干。
  我们被分别安排到民家投宿。还接二连三地被老兵们问起家乡的情况。毕竟是大部队,豆酱,酱油,砂糖,红薯等食料应有尽有,炊事班的伙食也美味可口。
  在这里和带领我们候补部队行军至此的队长谷本,上等兵岛内等人分别。一路上真是辛苦他们了。
  蜻蜓忽悠悠地飞着,根本不能相信这才一月中旬。
  大部队是桂林作战后返回此地,作暂时休养的。(桂林陷落日期是1944年11月10日)
  从老兵那儿听到许多桂林作战的惨烈故事。其中要数在进行秘密行动过程中,在山里遇到中国人,不管男女老幼全部处决的事最为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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