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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峡记事

(2007-03-13 12:43:29) 下一个

出国前,我曾随中科院一个发掘队去河南挖化石。我本来在物理系跟老板做原子核的高自旋态和巨共振方面的工作,但经费始终是个问题。正好那个发掘队找到我们头上,想让我们帮他们做放射性年代测定。因为可以有一笔小进帐,老板就让我跟他们去了河南西峡县采样,前后一个月,现记一二。

一. 腐败,野兔和野菜

从北京出发,第二天便到了河南,在与官僚机构的交往中,我们也亲历了一下腐败。

因为发掘队有很多手续要办,需通过各级政府,从郑州的省级,一直到南阳的地级和西峡的县级。仅在这三个地方,就耗了我们六天时间。奇怪的是,本来是我们求人,可每到一处,接待单位都大摆宴席,陪客如云。开始我们都很感动,觉着让人家破费,心里很过意不去。等他们第二次请我们时,我们再三推脱。谁知他们看上去很生气,我们感到后果很严重,只好随着去了。后来我们才知道,他们其实没那么好客和热情。他们是文物单位,平时冷冷清清,门可罗雀,看着别的部门借接待来宾天天公款吃喝,早就眼羡垂涎了。如今逮我们一个正着,我们却不识趣,如何不急?最离谱的是在西峡,头天晚上请我们,把我们都灌得酩酊大醉。第二天早上,我们还是昏昏沉沉的,就有人来敲门,原来他们又来请我们去吃早饭,我们看看表,才刚七点多。来回在西峡呆过三天,餐餐都被请。

在西峡的乡下,我们雇了一个厨师,专门为我们做饭。乡下的生活是清苦的,除了能买老乡的新鲜鸡蛋外,就没什么太有营养的东西了。发掘队里都是爱吃肉的,就象水浒中说的,三日不吃肉,口中能淡出个鸟来。在乡下没呆几天,大家就纷纷怀念起在城里时的腐败生活。

一日,我们正在发掘,突然听到小山包下面的黄豆地里簌簌作响,接着一只野兔串了出来,没命地往我们的小山包奔来,后面跟一个背着猎枪的大汉,野兔慌不择路,一头钻进一个石逢里,那个石逢是个死胡同,可怜的兔子就那么呆在里面。大汉来到石逢前,前后看了看,发现那个石逢很浅,都能看到兔子的尾巴。大汉伸手进去,抓住兔子尾巴,拉出来往石头上一摔,兔子立刻毙命。我们和围观我们发掘的村民都看呆了。大汉本要拿着兔子走,但看到我们却改了主意,问我们要不要?五块钱就卖给我们。队长老刘给了他钱,就拿着兔子送回村里。晚上我们都吃到了兔肉,这是我头一次吃兔肉,不知怎么的,总觉得那兔肉有些血腥味,那天晚上别人也吃的静悄悄的。

在西峡的乡下,吃过一次野菜面条,大家一致好评。面条是手工擀的,粗细均匀,软硬适中。时值初夏,天气已渐热起来,厨师为我们做了凉面,撒上野菜,蒜泥,淋一丝麻油,倒些醋和酱油,非常简单,但却爽口异常。尤其野菜的新鲜清香,让人回味良久。老乡说过那种野菜的名字,可惜忘了。

二. 老鼠,出恭和清河

在乡下,我们租了老乡一栋房子。那房子是老乡为儿子结婚新建的,刚成房还没有内部装修,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毛胚房”。我们买了些草纸将窗户糊好,再找很多木板搭了二个大通铺,一行八人的住就解决了。好在天气已变暖,简陋的住所并没有特别不适。虽然是新房,但不知哪里来的二只老鼠,天天晚上出现在房梁上,跳来跑去,我总是担心它们一失足掉下来正好掉我脸上,所以,每晚都久久不能入睡。两只老鼠相互追逐嘻戏,不时发出吱吱声,吵得大家也睡不着。我们猜那肯定是一对情鼠,于是大家又猜哪只是公哪只是母,当然猜不出结果。雄鼠脚扑朔,雌鼠眼迷离,两鼠傍梁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睡眠虽然是个问题,更遭的是出恭。那个新房刚成,还没有厕所。我们只好使用村长家的。那个村子的厕所都是在房子的一侧,一般是一个不到半米深的坑,上面架两条石板。下一场雨后,厕所就溢满,无法下脚。我们只好去屋后的小山上解决问题,那个小山不大也不高,把村子分成前后两部分。我们一行八人,不到半个月,那小山已是遍地开花,分外妖娆了。我们还总结了野外作业经验,现与各为看官分享,以备不时之需。我们的野外作业八字诀是:“迎风拉屎,顺风撒尿”。

乡下没有洗澡冲凉的地方,我们只好去村边的河里去洗。那条河清澈见底,拐弯处很深,是个游泳的好去处。我们每天晚饭后都去河里洗漱,游泳。刚下去时,河水有些清凉,但不一会儿就变的很惬意。每次游完,别人都回去看电视或打牌,我则留下。我喜欢躺在河边的巨石上,四肢舒展,就那样安静地躺着。河边的槐树开满了白花,阵风吹过,花瓣如雪片般飘扬飞舞,香气扑鼻,沁人心脾。河水轻快地流淌着,不知名的虫子欢快地叫着,蛙声此起彼伏。我就那样躺着,听着...直到最后一抹晚霞隐去,夜空繁星点点。

三. 慰儿

慰儿是村长的女儿,高中毕业后没能考上任何学校,在家和父母做农活。我们在乡下,一切都是由村长张罗安排。我们在村长家吃饭,聊天,看电视,打牌...。 我们在村里雇了劳工帮我们发掘,其中慰儿和另外二个女孩淘洗沙土,因为沙土中有啮齿类和其它小动物的化石。慰儿长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笑起来非常好看。后来我们发现,村里的大部分人都有一口漂亮的牙齿,这在农村是比较少见的。我想可能是和这里的水质有关,就连我们发掘的化石,那些牙齿也如玉一般,淡绿色,晶莹光泽。

在农村,象慰儿这个年龄,已经到了婚嫁的时候。在我们呆的一个月里,曾看到有两家来提亲。我们平时也打趣慰儿,她总是红着脸走开了。

一天我们收到汇款通知,我们的一笔经费已汇到县农业银行。发掘队只有我一人最轻闲,我每天采几个样,任务就完成了,所以队长让我去县里取款。从村里到县里都是土路,不通汽车,我只好去村长家借自行车。村长问我认不认识路,我说不清楚,他就叫慰儿带我去,队长老刘也觉得这样更稳妥。
村长家只有一辆自行车,我说没关系,我带慰儿去,我们就出来了。出来后,慰儿无论如何也不让我带她,她坚持要骑车,让我坐后面。我拗不过她,就只好跨坐在后面。从村里到县城有近四十多里山路,一路经过几个村子。每经过一个村子,都会引很多人看我们。在经过一个村子时,听到一个人喊快看啊媳妇带汉呢,引来路人一阵哄笑,我和慰儿都装没听到。过去后,慰儿说那个村的人特别坏,有很多二流子,我暗暗觉着二流子这个说法很好玩儿。

到县城取到钱后,天色已晚。回去的路上,我怎么也不要慰儿带我了,慰儿说她坐后面会晕,要抓住我才行,我才明白慰儿为什么坚持要骑车。我说抓就抓着吧,那怕什么。慰儿才侧面坐在后面,轻轻揪着我的衣服。崎岖的山路很难骑车,等翻过一个山梁下坡时,路更颠簸了,慰儿抓着我的衣服,来回晃,搞的我的车把也跟着晃,我让她抓紧我不要晃,我说不然我们会栽到山下去的,她才从后面搂住我,车子也平稳下来。下坡后,路变的平缓了,四周一片寂静。夕阳已落在山后,满天的红霞给连绵的群山抹了一层桔黄色,远处山沟中的村陌已升起缕缕炊烟。不知什么时候,慰儿把脸贴在我的背上,我感到她温热的身体随呼吸起伏着,我们没有说话,只有车子碾在土石路上发出的沙沙声,就象一支动听的乐曲,回响在那霭霭的暮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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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翔子 回复 悄悄话 这样的社会经验难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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