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

良辰静夜心无尘,对花倾情恨有身。已知飞红无悔意,手把枝头数青春。听风已见羽展翅,荆柯摇曳相握云。明朝踏马随君去,来生相逢笑颜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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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国的围困:七、开端

(2014-01-15 18:53:24) 下一个


一、        
七、开端
 
    小林和丈夫小任都是三十出头的年龄了。上个世纪的最后几年,小任在国内一家部委下属的省科研所工作。所谓的科研所很像一个灰蒙蒙的旧楼里,一堆土里巴叽的知识分子在一起搞着世界上已经淘汰了的技术。所内破旧不堪,只有三台计算机,桌椅橱柜整日价蒙着一层白毛一样的灰尘。知识分子们都不肯低下身段去委屈打扫,所内又雇不起打扫卫生的人,那么人就只好天长日久地和灰尘为伍了。所里人虽不多,人事颇繁。小任在工作的八年内,看到身边有两位五十岁左右的研究员得了肝癌,三位贪小便宜的同事被上级单位处分,觉得非常丧气。

    性格倔强不服输但又不懂人情世故的小任已经厌烦透了这里的人文环境和自然环境,仗着自己的英语底子还没有丢弃,在妻子的鼓励下,一鼓做气,再接再厉,考了托福,GRE的高分,得到这个大学的全奖。又经过三次比考试还要艰难的签证过程,算是过了五关,斩了几将不知道,世纪末的最后一年,他终于告别了妻子小儿,踌躇满志地踏上了美利坚共和国的土地-----是草地,因为在这里几乎看不到黄土,土地都被那些比青苗伺弄的还好的青草遮盖着,看去一片片全是“资本主义欣欣向荣”的草儿,让这些初来乍到的“社会主义”的“苗儿”们有些不知所措。

刚来的时候是艰难的,因为他谁都不认识,也没和谁联系过,下了飞机没人接机。天已经黑了,小任想自己应该像在国内出差一样住个旅馆吧。一住不要紧,飞机场旁边只有一家旅馆叫假日旅馆,一夜100美元,相当于小任一月的工资。小任咬咬牙住了进去,因为他来的时候大学已经开学,他最后一次签证的时候,已经有些灰心,这边的教授就说学校虽然开学了但还留有你的位置,又让他有了信心。果然最后一次就签过了,于是他连家都没回,让妻子连夜送来要带走的东西和25千元积蓄到北京来。那天晚上小林坐硬卧怀揣着钱到了北京,晚上做了被人偷钱的梦,早晨是在火车的轰隆声哭醒过来的。两口子攒了好几年才有不到4万的积蓄,留了1万给小林母子,2万元换成了国家限额的美元,5千元买了单程机票,回到家又花了5千给小任置办行装。因为时间太紧,小任的父母在乡下都没有来得及见面,就这样小任出了国。

刚到美国第一夜,就花100美元住宿,这让小任这个农民家庭出身的人很是心疼。以致后来常常念起那种感受,因为他带了25百美元,如果找不到房子这样住下去也不过只能住25晚上。好在这只是他临时的恐惧心理,第二天他给他的印度教授老板通了话之后,印度老板就亲自来旅馆接了他,并委托大学里他的中国教授同事给这个来自同一国家的学生找个住处。这位中国教授自然没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找,于是就把这个任务转让他的中国博士生。那晚小任就在大学城内一处学生公寓的dormitory住下来了。为小任找房子的中国教授的中国学生姓邢,因为看他年纪大了些,小任就叫他老邢。

    老邢对小任非常的-----怎么说呢?嫉妒,不算,反感,也不是,称作“酸溜溜”这个日常用语还算恰当。老邢弋斜着眼睛看着小任说:“嚯,你面子大,你真行。是不是你们北方人都喜欢这么样子?一来就闹的我们鸡飞狗跳。当年我来美国的时候,我老板什么也没帮我,我自己打出租到学校,没地方住没人管,他妈的像条狗一样。你倒是会来事儿,让我家老板给我派任务。”小任听着他不知何地的南方普通话,心里不是滋味,说了句:“老邢,我也是在机场旁边的饭店住了一晚上,太贵了,100美元。再说我也不知道会麻烦你。”听到小任已经花了钱,老邢心里好受了一点,叹口气说:“以后你就等着被剥削吧,和我一样为资本主义社会洒尽血汗。”小任听了更不是滋味,心里想:“奶奶的,谁也没在你嘴上挂上嚼口,你不爱干,赶快离开啊,你又不是个牲口被人上了嚼子。”谁知道以后的日月过了之后,小任开始明白老邢那句发自内心的感叹。在这里,看上去没有人逼迫你,更没有人给你喊口号,但你必须要尽心尽力地去干,不然没有了草料和那草窝,你如何能实现自己在异国他乡“畜人投地”的理想?说起来,这里的最高境界也就是面对着自家的半亩三分地,一幢乡村独立房,幻想着采菊东篱下的桃源世界,让遥远的火热故土的乡亲把自己渐渐遗忘,最后让自己的子孙后代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满肚子国外的文化快餐杂烩,回国探亲时和自己花白头发,满身灰土的老父亲,祖孙相对无言。

这是以后他们才真正认识到的。开始,没有人会明白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结局。而当初的离开,为什么几乎所有 的中国人都那么地趋之若鹜,几乎所有人都选择的 去国,是如何地无法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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