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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夢留痕 (现代故事)

(2006-10-19 18:19:06) 下一个

 

愛倫(Ellen)這個名字的原意是“做……光”。 

那天主日崇拜,她站在講臺上,希臘型正直端麗的鼻子微微往上一抬,多情而篤定的大眼睛跨過時空,望向迢遠的中國,說道:“我愛中國人,我要做中國人的光!” 

我坐在台下,眼光隨著她的右手在天地之間劃了一個驚嘆號! 

我知道她說的是真的。過去有五六年時間,她在中國蘇北農村開“FOOTCARE CLINIC”,那雙纖細修長的彈鋼琴的手為農民洗腳,在治療腳病的同時,幫助潔淨了許多人的心靈…… 

我第一次認識她,是大約七八年前。我們那時由美國加州遷居多市,住在市中心大學校園附近。為了方便,我們就近尋找教會聚會,走進了校園邊一間很大的西人教會KNOX長老會。詩班正在臺上獻詩,如風的聖樂在會眾的千峯萬壑間回蕩,我們的心靈被提升起來飄揚上去。正唱到一半,一個穿著淡青色套裝的女子手握長笛緩步走上來,站在詩班的右側,只見她將長笛端起,笛聲響起,如一道奇異的陽光,劃過音樂的旋律,勾勒出一條獨特的曲徑,蜿蜒地通向了天涯海角…… 

她是加拿大蘇格蘭後裔,嫁給一位中國留學生戴培康,所以她有一個中國姓,全名叫戴愛倫。戴培康那時剛剛從神學院畢業被教會按立為牧師,在KNOX教會負責國際學生學者團契。每個星期一的傍晚時分,他掛起一條特大號米白色圍裙,帶著幾位中國留學生在教會南端的廚房裏,為晚上的團契聚會準備晚餐,份量很多,用的都是餐館用炊具,準備一道晚餐,至少兩個小時。他們烤出來的雞大腿是遠近聞名的。留學他鄉的中國學生對雞大腿不陌生。初來乍到,惦念著家鄉菜,廣東學生做豉油雞腿,四川學生做辣子雞腿,上海學生紅燒雞腿,北京學生鹵雞腿,後來結婚生子,孩子們要吃烤雞腿,大夥兒又紛紛學習各種正宗西式烤法。可是七八年前,戴牧師帶著團契烤出來的雞大腿非常具有中國特色,大約烤到八成熟,拿出來,逐個翻轉其身,再在醃制過了的半熟雞腿上,狠狠地抹上一道李逵浐ur醬,使得烤出來的雞腿只只飽滿爽脆,那醬香味,真是“頂風能傳五六裏,隔壁三家咽口水。” 吃過他們團契飯的中國留學生學者很多,後來份份移居他地,進了當地教會,有些人也開始煮團契餐,毫不猶豫地在烤雞上濃濃地劃上一道醬紅色重彩------戴牧師說過,向中國人傳福音,首先要從吃開始! 

戴愛倫起初並不十分明白這個道理。她個頭高挑,體態輕盈,吃得不多。但是她愛中國人。這種愛有點祖傳的味道。她的姨婆早年到中國的四川成都宣教,在那裏住了很久。至今在溫哥華的家裏仍然吸引很多中國人。她的父親是牧師,所以她從小在教會裏長大,“愛中國人”對她來說是一個天經地義的神聖概念。她嫁中國人,生了孩子,母語就是國語,後來她父母有點不高興了,把外孫接過去,教他們英文,結果英文成為孩子們的第二語言。 

七八年前星期一的晚上,愛倫沒有時間和大家一起愛宴。她要準備領詩,思想一些即興的福音信息,複印英語班的講義。她將準備就緒的東西都放進隨身攜帶的大籃子裏。這個奇妙的竹籃子,米黃色,口部炒菜鍋那麼大,直腹,平底,底部飯碗那麼小。裏面放著聖經、記事簿、兒童讀物、VEGGIETALES 錄影帶、詩歌本等等。現代社會時尚法國香水義大利皮包,一個妙齡女子將菜籃子當公文袋提著到處走,粗看細瞧都有些搶眼,但我們中國留學生們想到蘇格蘭的男子節慶時還穿著方格裙子,蘇格蘭女子提籃子這件事,怪是有點怪,也都寬容地接受了。 

當愛倫提著菜籃子,象一個跳動的音符,從教會一排一排無線譜似的座位間穿梭而過,出現在大家面前的時候,團員們都知道唱詩的時間到了,該把殘羹紙碟撤下了。愛倫帶領大家唱了很多關於“愛”的歌。會眾中很多都是剛抵埠的中國留學生學者,無親無故,知道教會是宣揚“愛”的團體,又有英文可以學,就來了。第一次參加這樣的聚會他們很拘謹,從小到大對愛的理解都是克己復禮式的,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後來再接受多年“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的教育,大家起初對從天上掉下來的“愛”都有些不自在。但是和睦相處是基本方針,所以就都很自覺很聽話地和著音,同一首歌,各按各的理路,一路唱下去,各自達到高潮,後來,漸漸地這些留學生中有人接受福音的信息了,也有人讀神學院全職事奉了,這是後話。 

我認識愛倫不久,有一次,去她家吃午餐,培康烤他拿手的雞翼,用一大把碎生薑起鍋炒上海小白菜;愛倫做了CHEESE BALL點心,軟軟的,咬在嘴裏不黏牙,她在餐桌上點上兩支紅蠟燭,開始午餐了。言談中她說,他們可能要去蘇北農村培康以前全家下放的地方宣教。我聽著就愣在那裏了,腦海裏使勁想像著西餐桌上的這兩枝燒的紅通通的蠟燭挪到蘇北農家小院窗邊燈檯上點燈的情景,我當然知道在神什麼都是可能發生的,可是事關神“呼召”的事,在人看來總是充滿了神秘感,讓你既盼望又遲疑,遲疑著又心有所牽,仿佛一片空白,但同時也知道耶穌基督就在那裏,你最好住在裏面…… 

我激動地遲疑了一秒鐘,愛倫感覺到了,“還沒有最後決定呢……”她欲言又止。 

愛倫每天早上起床後的第一件事是祷告…… 

過了一些日子再去她家,她在收拾準備起行了。“我有一個兒童衣櫥,你要搬過去用嗎?”她問。“好的。”我回答。我們話不多,小心翼翼地回避著那未知的將來。都知道那是艱難的,也知道靠自己的能力恐怕不行,除了心裏默默念道,主啊,求你的恩典相隨,送行的話不知從何說起。她花了很多時間清潔那衣櫥,將孩子們貼在櫥框上裝飾用的貼紙,一點一點地刮下來,衣櫥被她擦得潔白透亮的。我們後來數次搬家,謹慎地保存著那個衣櫥,怕忘了那不該忘卻的事。 

她打點行裝的時候,我陪同她去買一些私人用品,走進了BLOORYOUNG交界處的BAY商場,逛到化妝品櫃檯前停住。愛倫很愛美,總是化著淡淡的妝出現在人前,可是想到即將面對的農民,不知如何才能在外表上拉近些距離,她遲疑了:“我擔心中國人會不會接受我這個樣子。”我立刻說,“沒關係,會的。”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有時候中國人的道德規範很奇怪地把人性束縛在一塊灰濛濛的卡奇布衣服裏,好像這才不愧為“義人”。我大大地欣賞她的真實,感謝主她不是劉胡蘭,也不是張志新,更不是千手觀音,否則還真的難接近,她是一個愛神、願意去體會神心意、跟著神呼召走的宣教士,看著她,就知道那給她力量的神有盼望,也讓我們覺得那賜憐憫的神有一天也有可能把我們引向宣教的道路。 

陪著她挑了好幾套化妝品…… 

後來,他們走了,去了中國蘇北農村,他們的消息常常通過KNOX教會通訊傳來。剛去的時候愛倫好像水土不服,體弱多病。有一次她回來醫病,我向她問安,她一遍又一遍地說,那裏沒有PARSLEY,她需要PARSLEY種子,滿腦子都在想如何將PARSLEY移植到蘇北。後來搬了家,就不太知道他們的事,偶爾會從E-MAIL裏點點滴滴地輾轉收到他們宣教的照片以及為農民洗腳的故事,她好像終於是適應了…… 

時間過的很快,七八年,彈指一揮,他們回來了,那愛神愛中國的的生命豐豐富富、自自然然地溢出去,感染著市中心那些被社會遺忘的邊緣人,也感染著我們。那天,愛倫站在講臺上,操著一口流利的國語,希臘型正直端麗的鼻子微微往上一抬,大眼睛深深地望向天空,完完全全地被吸引進去了,她的聲調聽上去,既飄逸又凝重,既溫和又堅定,她說:“我們要去愛,靠我們自己的力量不能夠,要從神那裏汲取力量!”她的右手揮向天空…… 

我坐在台下,思緒徘徊在記憶和盼望的雙向路途上,看著她那只手被恩典托住,在蒼白的天地之間劃了一個永恆的驚嘆號!


 

(本文发表在<号角>月报2006年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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