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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川江叠幅

(2008-07-31 20:11:45) 下一个

                                               龙川江叠幅
    大约人在孩提时对于自然界的记忆,多半美妙绝伦。我对龙川江的记忆,的确如此。当我和我的小伙伴沿着鹿城北门街出了城,越过滇缅公路,穿过被称为“飞机场”的大片草地和田野之后,就到达“北门大河”而可以在其中尽情嬉戏了。这在儿时看来是一片广阔草原的“飞机场”,旧时称为“北浦”。由南华县而来的龙川江在北浦曲折盘旋,任意犁割其上的田园和村庄,在岸边洒满无数光滑的卵石和大片黄砂之后,就东出“小河口”,经禄丰、元谋而于龙街入金沙江。当儿童的光身子出没于“北门大河”清流里的时候,当我们在岸边的黄砂里翻滚的时候,当稚嫩的肌肤被高原的阳光灼得发痒甚至疼痛的时候,一幅幅美妙的龙江之画,就在不知不觉间映入我的脑海,并深藏于记忆之中而至今难忘了。那弯曲的河道、翠绿的柳条和清澈得可以直视沙底而无碍的流水,以及岸边驾牛垦田的农人、水边洗衣的村姑,至今在我脑海不时浮现一幅幅明丽的水彩画。而这画幅的美妙,尤如宝石样璀灿夺目。那是四十余年前的事了。
    旧龙川江是雨水在北浦的自由创作,是大自然的信手一笔。随着时光的前行,它以一幅幅丑恶的画面,迭盖了先前我心目中美妙的画幅。在我已然成为青年的眼中,冬春的龙川江象一个贫苦的老妇,农人的水车嘎嘎转动而吮吸它将尽的乳汁。淘砂的老汉和敲“公分石”的学生在它身子上顶着烈日劳作,以图挣一点小钱或养家糊口,或添补学杂费。而夏秋的龙川江则是一条睡醒的狂龙。雨水和山洪是它的生长激素和兴奋剂。当天空为之注入过量的激素和兴奋剂之后,整条龙川江就腾涌了,于是,沿江的小木板桥被迅速收藏起来,每年都有涉江者丢掉性命。而”滕家石坎”的小木船则乘机“普渡众生”而高价收钱。如果暴雨再大,则夹带大量泥沙的红褐色大浪就淹没两岸庄稼和村落,并汹涌着向滇缅公路以南的鹿城示威,顺流而下的,有猪鸡,有南瓜,有稻草,也有腐烂的棺材板……这些,是我亲眼目睹的,它使人联想庄子的《秋水》: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岸渚崖之间不辨牛马。”而庄文之美,在此却全然为灾害的惨烈所破坏了。
    如果鹿城的历史从东晋咸康八年即公元342年“威楚筑城”算起,则鹿城人被龙川江威胁了一千三百余年之后,而终于在本世纪七十年代有勇气向它桃战了。 1973年11月,由政府投资,由各机关、厂矿、部队、学校和附近受益区农民组成的“整治”队伍,拉开了一场以锄头扁担为基本武器的人海之战。那时节,沿江数里,高音喇叭播放着旋律高亢的歌曲,“改河诗歌”的数量不减当年的“大跃进民歌”。一年之后,北浦狂龙成了一条笔直的新河道,而原先一段曲折的龙身,竟在后来又因势造型而为“龙江公园”。鹿城人的勇气和智慧,终于凝成一幅美好的图画。
    然而鹿城人还不满足,他们于九十年代在北浦摆开了一场更有声势的大战:创建省级经济技术开发区,于是成为老城与新区分界的龙川江再次成为”整治”对象。
    鹿城迅速发展,人口猛增,昔日的狂龙于今却被过分地“治服”了,它饱受污水垃圾的浸染而成为鹿城的“龙须沟”。且每到汛期,仍有洪水泛滥之虞,于是,鹿城人又用五年时间,加深河床、扩宽河面、加高加固堤岸。这次似乎没有上次整治的浩大声势,但那画图却越发壮美。据说,有人竟想出个妙法,将六千余米的排污管道埋设于龙川江河床之下,上面江水涛涛,下面污水汩汩,一河两用,清浊分流,算得是楚雄城建史上富有想象力的妙作。
    我自然要到新龙川江逛,有时步行,有时居然乘车。但见它冬春时节清波荡漾,夏秋则洪水一泻而出东郊,既找不到老妇的影子,也不见狂龙的形象,而是一个宜人的水世界。还有鲜花夹岸,碧树成荫,320国道沿江而去,四座大桥飞架南北,行人至此,晃若入园林然。
    实在说,新龙江的美,用不着我去称扬,各种“公家”的音像诗文早已把它炒得很热了。我只是觉得,我这个吃了龙川江奶水长大的鹿城人,面对此情此景,实在有种一言难尽的欣喜与惆怅。孔老夫子面对滔滔江水东流而逝,感慨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他老人家在感叹时光的易逝,而担心人生无所作为。这是真正进取者的情怀。于是我想问,龙川江在鹿城之北流淌了千百年,何以到了改革开放才得到彻底“整治”?我用一生的时光来看龙川江,何以直到近年,才看到这样一幅好画?龙川江呐,你的碧波中似乎已闪烁着答案。
 
边城秀才零零年八月于鹿城东山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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