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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友網話:簡化字

(2009-08-06 18:21:46) 下一个

文字要簡化,我不反對,但怎麼簡化?若推行的方式合情,簡化的字形合理,我沒意見。如果簡化是採用違反文化發展規律的方式,破壞漢形義結構的手段,那我就有話說。

筆者談了一吕字,本作七筆的「呂」,只為省中間一筆,硬行裁成了個「吕」,好好一個上下相貫互達的呂,變了沒脊樑的吕,連宮也成了無路可通的宫!漢字形義關係是基本,可是目前的簡化字,只貪書寫方便,為少寫幾筆,甚至一筆半筆,不惜碎形害義,「吕」僅其中一例而已。由于形義分途,學生習字再難以會意,唯有靠死記,拖累到字中的文化信息從此不彰,思想去古日遠。文化斷流,以推行簡化字這一倒行逆施最為致命!人每以簡體妨礙今人讀古書,固屬一害。但我欲補充說,一般文化程度的人就算不覺自己需要讀古書,但僅學現代漢語寫今之漢字,這類「吕」之簡,已是未見其利先見其害了!

奇怪的是覆帖的朋友,完全迴避了「吕」的簡化,是簡對了?還是簡錯了?反是頻頻去舉新證,說簡化字有的是如何的好。可惜舉多錯多,把簡體的荒謬,更形紛紛揚揚了。

有以「還」简作「还」,就是不走,意思得清楚。但從睘之字有很多,如圜嬛寰鬟都不是囗女宀髟加個「不」就了事的,不囗、不女、不宀、不髟,那成甚麼話!這些字都不是像「还」可以免免強強用不走任意附會的。另像環今簡成「环」,如強解成不玉,那剛好是鬧大笑話,環本玉環,一簡之下,竟變不是玉環了。其實「睘」本字「瞏」,其上為橫放的「目」,原含行遠廻視之貌,從「睘」的還環圜嬛寰鬟,不但取睘聲,更都是從不斷要廻環這本義上衍生新義的。「還」根本不是甚麼不走,反而是走了又回,要不斷走。

學簡體字,仍是要寫寰圜嬛鬟這些字,這睘的字旁一樣必須學,偷懶不得。而本來一家人的還與環,卻要被強行與他們的兄弟姐妹分家了。好好一個漢字體系,于是乎分崩離析,慘不忍睹!更有甚者,壞簡為坏,懷簡為怀,「褱」與「睘」用同一個「不」頂替,兩個不同的語源相混。自此漢字難以正本清源。習漢字學文化,都成了零零碎碎的記覽之學,再難見其規模之宏偉,意蘊之豐富了!

另一位朋友不服氣,說「国」字不就簡化得很好,以前國字又繁又不知說甚麼,加個或是想要政變國亂麼?現在国中有玉,玉是玉璽,不是名正言順的「国」嗎?請莫怪筆者見狹識少,我聽過為国字強作解人的,說玉是寶玉,圍玉是護寶;或玉是文化象徵,中國文化新石器時代以還,是個玉文明,國人一直愛玉,所以圍玉是維護玉文明。這些說辭,我仍以為是附會,但表面還算個理,故姑存之再表。可是怎麼玉一定是指璽呢?如說璽是玉還可以,但玉何以必是璽?不可以是其他形形色色的玉器玉飾呢?明明是子集,可以反過來涵蓋母集,這是甚麼邏輯呀?硬要把玉只派給璽,不及其他種種玉,是個很奇怪的浮想,這国成了是維護封建王權的象徵物,那這国字就更要不得!封建時代的國字,尚不敢這樣赤裸裸挺專制,想不到一個時代發明,要国維護帝王的無上威權嗎?民國政府教育部曾經提出個《第一批簡體字表》,頒佈未夠一年,便被通令暫緩推行,幸虧如此,那時國簡作「囯」,圍拱王,就是國,觀念太封建了。新中国之国如是環衛玉璽,不成復辟了嗎?

國古訓通邦,不過國字有國義,邦字有邦義,何以有時稱國?有時稱邦?因古人的概念有一定的分際,否則毋需重複存邦字又存國字。古說邦國,與家國也有不完全等同的含義。我們現代整天說國家、國家,國家與家國概念既有相承也相異,但主要是譯自洋文的族國nation-state,如果能先把這些個來源問題都弄清楚,現在很多國家的爭議便好說得多。家,國,邦,字字都有定解,和「民族國家」這一泊來的新觀念,當知分別。

邦從「丰」,植樹封土,建邑為邦,故邦義重在封建為邦而說。國從「或」,戈加囗再加一橫,金文又有上下分加一橫的字形。戈是武裝力量,囗是守邑城圈,外加一二劃,表示武力守衛範圍推至城圈以外,所以「或」即「域」本字,武力在本邑外行使,于前于後,防線之內皆為域。囗是定邑,主權清楚,但防線推至其外,域內算不算都納在主權轄下?這也許有爭議,故「或」有「域」義,又有不定之土義,未必無「惑」。故一「或」既是留守之邦邑,又是推進之地域,又是不能無惑之區域,一或字衍生數義。後來為別義減少混淆,或加囗為「國」,專指四境明確應予守護主權之邦;或加土為「域」,另外指武力所到之地;國稱定境不言定域。或加心為「惑」,分指有疑之域存疑之事;而本字之或,轉去專表示惑中不定之義,如作「并列選擇」、「也許有異」解,即今語「或」之用。

當然這國字中的或,文字學詳盡的講究,沒有必要都向小學生解釋,他們學習執筆寫字,老實一筆一劃寫就是。學寫一國字,其實不太難,或字要不要學?學簡體字也要學這或。會寫或,旁加個土,便學會了域,或外加個囗,便學會了國。如不想死記,邊寫邊教他們這或本等同域,地域有了確定的範圍,便是國,國的意思自然明明白白。等他們長大後,思考力強,知識增廣,再看這國字中的或,便更加有意思了,而古今之變,應在哪裡分辨理解,融貫會通,便都好辦了。否則国都成了去跟玉字旁的找聯繫,就完全摸錯了門道,既不通古,也不接今!国字表面像少了幾筆,但意義就全變味了。如果學習簡體字的學生舉手問,為甚麼用囗去圍著玉是国?回答以保護財寶,或保護文明,那本來是屬一塊土地上政治的主權觀念,像變成經濟觀念、文化觀念了。自古以來的根本觀念不清,下面如何與現代受普世政局影響而有之國的新觀念,進行別異知同,就更是無從說起了。

由或到域,再到國,前字粗略,後出轉精,這一條思路觀念的演化,使到文字不斷繁化。今強調簡化,幾成文字演變的唯一規律,然而去看歷史事實,文字數千年在變,有簡化的也有繁化的。簡化方便寫,繁化為別義,社會日新月異,觀念越變越複雜,沒說文字不好跟隨時代,一定得停留在原始階段,將陋就簡。形與義並進增繁,完全是社會發展進步的需要,應繁便繁,該簡則簡。文字要在書寫的簡便與思想的繁細二者之間取得平衡,所以文字演衍,字形有簡化的也有繁化的。漢字最初一千五百年,明顯以繁化為主流,如或成域與國,化一為二便是繁化不是簡化。唐以後字形基本穩定,不再多演變了,正體既不繁也不簡,因為書寫與表義的平衡,大體上已告達成,再繁化下去並沒有必要,現存之字概足以明確表義。反之若想隨便簡化,也不太好,容易回頭再產生歧義誤讀。

簡化真正有系統去做,只不過是近代不到百年的事,說文字以簡化為主流趨勢,按照歷史實情看,遠不及繁化時期之長。漢字繁化後大定以來,不需再折騰,至少也一千五百年。經此長期歷史考驗,所謂繁體的正字,基本上能站得住,新舊的觀念再是複雜,仍然可以應付裕如,即使出現全新的事物,也多是取繁化處理,難事簡化。如鈦Ti,依音太加金旁會意即可;氖Ne,取音乃加個气會意便成。把漢字演化規律,說成只那麼一個的簡化,完全是時之文化政策忽悠。記得有次國內派人出來海外吹噓這簡化是不可違反的文字必然規律,我只提問說,您看歷史除了那簡化之外,有沒有繁化?其人尚算是個專家,立知這問題非同小可,馬上顧左右而言它,不至落得事後尷尬,壞了宣傳大計。

如果隸變後的正體字,可以再簡的話,何樂而不為?千百年來之所以不斷然改,當中自是有不需改又不輕改的道理。暫不說字義,簡體字筆劃太少,外觀上常混,我們平常讀寫,像广厂、义叉、天无、风凤、活话,都要格外留神,如果筆書潦草,更加容易誤會。比如「江汉工厂」,江草如「丨乙」,汉成「丨又」,工似「Z」,厂同「7」,看起來好像阿拉伯數字的121227,似唸天書。正寫字體的「江漢工廠」,只要是用行書連筆寫出,未必會比簡體慢許多,然而讀起來,卻肯定非常方便辨認,字字即使速讀,因都有自己的造字特徵,相對而言利于即予識別。再者簡體除構形有問題外,一簡對多繁,歧義橫出,更成問題。在超市初見辣醬「老干妈」,遠看商標沒辨清,再看心想該不是吧?那個媽是不是「老幹嘛」之誤?稍後才想到應讀「乾媽」才對,好好個品牌,怎麼會拿「老幹嘛」提問,更不會用「老幹媽」粗言問候他娘。簡體只以一個干,頂干涉之干,幹事之幹,與乾沽之乾,合共三義。一干三劃,寫時速成,方便的是自己,但要看的人會意起來,反而常因誤讀難明,拖慢了理解進程。簡化字推行至今,已超過半世紀。我習字是從簡體起,一直以為天經地義,不知世上還有繁體。早期看到繁體便皺眉頭,要那麼多劃幹嘛?接觸多了,才知不如想像之繁,讀與寫不見更花時間。除非是不用腦的抄書,按照統計平均每字只省1.8劃。手寫很多連筆一帶而過,事實上繁簡差別就算有也不大。一般不是抄寫,要用心去讀去寫的,簡不簡的速度根本更微乎其微,反而為表情達義深入思考認古識今,繁體信息量中的層次多,積蘊厚,的確不同。只熟習簡體或繁體一種字體的,難了解其中區別之大,總以為自己所慣用的那一體最好。不怕不識貨,最怕貨比貨,若論利古利今,利人利己,有整體視野的話,肯定簡體不如繁體。季羨林先生今年逝世前,突提漢字簡化是誤入歧途。老學者本人繁簡由之,用繁用簡對他個人不成問題,料不到最後留了重話。這事值得關心中華文化前途者,不論你同不同意這判斷,也起碼願意都來認真再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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