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隨便說人撒謊

抱怨教外無理指斥的，在今之穆斯林中尤見普遍。信士認為，我們奉行真經，诚實無欺，為甚麼西方的傳媒竟硬要說我們清真寺的演講或報刊的宣教，常作「兩套話」double talk呢？和穆民有過實際接觸的人想應多會同意，篤信伊斯蘭的朋友常是直率真诚不像會胡說亂道的人。但翻一翻他們的報紙又上一上他們的網站，有的確聲色俱厲對美英、西方或外教指責。瑞典是傳統更正教國家，現今第二大教卻已是伊斯蘭，穆民奉公守法，廣受大眾尊重。他們移居自不同穆斯林國家，均盛讚瑞典令他們享有真正的宗教自由，即使原居地也或因政治專制壓抑他們的信仰訴求。不過社會對穆民卻有不利傳言，認為瑞典清真寺的呼圖白常說「兩套話」。美伊戰後揭出美軍虐囚事件，瑞典報張採訪首都大清真寺，發現阿訇的阿拉伯語演說，凡對美國及西方激烈措辭作出攻擊的地方，均未繙為瑞典文。阿訇說：美英軍人是希特勒子孫，侵略伊拉克，強姦穆斯林，他們是穆斯林的敵人！隨後繙譯員拿出的瑞典文演辭內容則是﹕應譴責美軍虐囚，但穆民也當記念美國對教胞的貢獻，如早前美國曾遣子弟兵去波斯尼亞解救穆斯林，原話強姦、敵人之類激動控訴都不見了。記者要求阿訇作出解釋何以有阿語與瑞典譯文的兩個版本。他辯稱阿拉伯語是一種義涵豐富的語言，瑞典語無法完全表達，只好摘要繙譯。但瑞典語的譯文怎麼要省略如此之多呢？為何瑞典語譯不出壞話只講好話呢？阿訇認為，這次事件激起教胞對美國的敵意其實非常自然，他以往宣教經常被批評為過于親美，現在面對憤怒的群眾，必須照顧到他們的情緒，用詞不得不比平時重一些。不過輕話或重話，想非繙不繙出的理由，既或不好繙，就更當仔細詳繙，俾使不會阿拉伯語只懂瑞典話的人公開評說，理解同情，爭取更多的瑞典人民齊來反戰，譴責暴行，促進和平，這豈非更好？為甚麼說話要前一套後一套，躲躲閃閃，模棱兩可，予人以欺世之嫌的印象呢？甚至給人秘密宣教，想別有所圖的錯覺呢？

即使話雖如此，結果瑞典俗眾和教會輿論仍沒有定罪教徒「撒謊」，比瑞典要保守對異教更存偏見的美國基督教，對他們國內類似的現象也基本不會如此說。「撒謊」是一個極之嚴重的指控，牽涉道德人格，除非你能洞察人心或拿出人蓄意欺騙的證據。作為正信虔诚的穆民，不該撒謊，也不會居心撒謊，過實、失實之言，裡外不同，前後矛盾，最多只可說是「兩套話」，倒底這是失言還是欺騙，只有當事人自己才知道。抓住人家語誤失言不放，咬定人家騙子、無耻，絕對是片面之言，這不會比那兩套話，更具道德的優越性。

人人撫心自問，有誰說話句句無失？我們雖想準確表達，但心是口非，說出口的常走了調變了味。即使跟最親愛的人說話，字字發自內心，出了口會不同，聽進對方耳裡更不同，莫說人與人相知難，有時就連自己說了做了，回頭再想，也不敢認識這就是自己說的做的！所以對于穆斯林朋友乃至其他的宗教善信失言，我們都不好做道德判官，隨便說人撒謊。我們最需要的，是互相提醒，彼此幫忙，以便進入表達與了解更如實合理的交流語境。

---摘自拙文《宗教，會撒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