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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2):《感受战争》

(2006-07-28 20:32:50) 下一个

投入新闻争夺战

对于我这个已在国外分社工作了9个月的半老不新的常驻记者来说,这一周的感觉是复杂的。繁忙中夹杂着青年人特有的跃跃欲试,而构成这种感觉的除了好奇、兴奋,还略微有些忧虑和苦恼。

巴基斯坦当地时间9月11日晚,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愕通过巴基斯坦电视台目睹了在千里之外的美国那一场“人为的人间灾难”的全过程,甚至无法找到合适的形容词与同事交流感想,只是一个劲儿喃喃自语式地重复,“太不可思议了!”凭借在工作中培养的新闻敏感,我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起恐怖事件的最大嫌疑人——本•拉登,想到了美国可能在阿富汗发起的报复行动。作为一名新华社记者,我也似乎隐约预想到了未来的一段时间对一个记者意味着什么。

这一晚,我的心情中还多了几分挂念。妻子正在美国读书,虽说是在美国中西部地区,离“恐怖现场”较远,但可想而知目前美国上下的混乱。我处理完手中有关巴基斯坦及塔利班官方对美国恐怖袭击事件作出反应的几篇急稿后,赶快给她去了电话。“老婆,是我……”接通后的我真是想把最多的关爱送去,但被她打断了,“今天学校停课了,什么时候复课要等通知。我现在正看转播呢……”很显然,她也被这场令人难以置信的灾难搞得措手不及,好像还没来得及产生很强的恐惧心理。这之后,当然少不了相互的抚慰与鼓励。此时的我们人分两地,心与心怎能再有分毫的距离。

在“千万注意安全”的反复叮嘱声中,我挂上了与妻子通的电话。

此后,我在分社办公室的电视前,一坐就坐到了半夜。电视中的每一个画面都敲击着我的心,因为这是任何一个善良的人都不愿看到的真实的悲剧。可能是冥冥中的安排,让我的某种预感得到了应验。至12日凌晨2点半左右,CNN(美国有线新闻网)的镜头突然转向了死寂的阿富汗,但在一片漆黑中显然有微弱的火光。解说员报道说,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刚刚发生一起爆炸事件。自觉已经投入“战时报道”的我迅速跳到了电脑前,以最快的速度抢发了快讯,并加上了“目前还不清楚此次爆炸事件是否为美国遭袭后采取的报复性措施”的背景。

这之后有报道说,虽然美国确实已将被断定居住在阿富汗的沙特流亡富翁本•拉登定格为美国袭击惨剧的幕后策划者,并开始搜寻有关证据,但美国政府很快否认参与了此次袭击。当天,阿富汗反塔利班的北部联盟官员宣称,反塔联盟于凌晨出动直升机对塔利班控制的喀布尔发动了攻击,目的是报复针对反塔联盟领导人马苏德的刺杀行动。他还指出,“我们知道他们(塔利班)担心美国人的打击,所以决定利用这个机会(进行袭击)。”

这就是“9•11”之后的第一夜。

9月15日,十强赛第二场中国队对阵乌兹别克斯坦队,刚看了不到十分钟,就接到一个老巴记者朋友来的电话,谈到他当天从巴官方了解到的有关巴总统将很快访问中国、就目前的南亚局势磋商出一个解决办法的计划。这可是个重大的新闻。我毫不犹豫地“撇”下了让所有中国球迷为之揪心、捏汗、寸步难离的中国男足,大步流星冲到办公室。

两个同事都到中国使馆参加一项外事活动去了,此时的办公室显得很冷清。我在电脑中迅速查看外国通讯社的已发稿,看到几分钟之前法新社发了一条相关的快讯。但在大战来临前的紧张阶段,小道消息、耸人听闻的信息漫天飞是常有的事。为了确认刚刚朋友所通知的消息的准确性,我和一位巴基斯坦联合通讯社(巴官方通讯社)记者取得了联系,并得到肯定的回答。我随后又打通了同事的手机,让他“近水楼台”地询问一下中国大使是否得到了巴总统准备访华的消息。但却被告知,问大使这样的问题“太敏感,不合适”,“这条稿子就不用处理了。”

原本已理清头绪的我突然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就这么放过一个重要的消息?凭什么?就因为敏感吗?那新闻又是怎么出来的呢?”我和自己的责任感来了一次短暂的“交锋”后,就再次清醒地来到电脑前,完成了一篇⟪巴基斯坦总统考虑访问中国⟫的英文消息稿,并顺利地将稿子发回新华社香港总分社。但就是因为这篇被媒体广泛采用的“抢”出来的“无辜的东西”,几天后却遭到了通报批评,大意是外国元首访华的稿子要经过外交部等机构的审批签发,前方记者误听误信……

“怪了!”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就事论事,挨批的稿子标题及内容都很清楚,是巴基斯坦总统“考虑访华”,事情尚无定论,我也并没有替人家做主,完全是事实的表述。延伸开来,前方记者通过各种渠道得来的消息,后方编辑部理应“去伪存真、去粗取精”,起到“把关人”的作用。有功时争功,犯错时推卸,怎么能把工作搞好?

想不通也得接受。已然进入“临战状态”的我出于今后工作的考虑,自然而然地压住了心中的“某种”情绪。再者,此后繁忙的采访、写稿也让我无暇继续纠缠“谁对谁错”。

然而,坦白地说,这次“工作失误”确实让我明白了身为中国新华社的记者,新闻敏感以及对新闻工作的责任感一定要同“中国特色”结合起来。当然,一台机器的正常运转,只要每个环节“各担其责、相互配合”就可以了。而新华社作为国家的耳目喉舌,在挖掘最大潜能的同时还要时刻牢记自身的职能,就像要给机器不断添加一种特殊的“润滑油”。相信,经过此类事情,值得总结经验教训的不应仅仅是我一人。

请命奔赴白沙瓦

9月17日,我向分社首席老杜提出了到距离阿富汗只有四、五十公里的巴基斯坦边境城市白沙瓦采访的请求。我的理由很简单:根据近几天美国对“9•11”事件作出的反应以及舆论、外交、军事等各方面的准备,战争势必在所难免。一旦战争爆发,从白沙瓦进入阿富汗采访也方便;即使一时打不起来,也可以在那里搞些阿富汗难民和联合国救援工作的报道。

也许是出于安全和人员调配方面的考虑,老杜对我的请战未置可否。他告诉我说,总社已决定增派文字和摄影记者各一名,组成一个5人的驻巴前方报道小组。当我得知将要支援我们工作的摄影记者是新华社香港总分社的刘卫兵时,顿时喜出望外。5月份的时候,他曾被派到这里报道中巴建交50周年的庆祝活动,而我则出任他的“陪同人员”,出了趟差。虽然仅仅一个多星期的相处,但感觉特别投缘。我心里暗自盘算,等刘卫兵19日飞抵伊堡后,一定拉他去白沙瓦。

18日,接到仍在北京的前方报道小组特派组长老许的电话,受命在他抵巴后配合他展开工作。我趁机向他表达了去白沙瓦采访的想法,并提出可以与摄影记者同行。老许对此很赞成,并叮嘱我们“多加小心,见机行事”。

19日凌晨三点多,我在闹钟的催促下一骨碌爬起了床。定了定神,加了间外衣,便开车钻进了夜色。刘卫兵乘坐的航班预定4点半左右到达伊斯兰堡国际机场。当天空隐隐现出些许的亮色时,我远远看到那个“全副武装”、大包小包重压下仍迈着稳健步伐的老朋友刘卫兵。他也很快发现了如“鹤立鸡群”的我,咧开嘴笑着冲我走了过来,“你好啊,还是不长肉。”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想一想,如今他是临危受命,而我是挺身而出,真算得上志同道合了。“这次还算准点,没让我在车里睡着等你敲窗户,”我说着就接过了他起码有二、三十斤的摄影包,顺便捎上一句,“我又可以体验一下你老兄的辛苦了。”

打开车门时,我问刘卫兵,“想不想去白沙瓦?”“好啊!哪天?”“今天,怎么样?”“没问题。”就是从这几句不能再简单的对话之后,我们在一起并肩“战斗”了几十个日日夜夜,培养了战友般的情谊。

我们开车回到分社时,连一贯早起的老杜还没醒。刘卫兵在办公室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拿出了一包我梦寐以求的给养——猪肉食品。在这个穆斯林国家,大半年的牛羊肉可是让我着实体会到“失去了才觉得宝贵”的至理名言。又闲聊了几句后,我马上帮刘卫兵试验图片发稿系统。一切都挺顺利,他担心线路不好的忧虑也一扫而光。

为了赶时间,我们顾不上吃饭,便告别分社的其他两名同事,开车上了路。临走前,我拜托了老杜一件事:如果老婆打电话找我,千万别告诉她我去白沙瓦采访了,就说临时出差,几天后回来。我只是不希望老婆担心我的安全——真的打起来,那边可就是前线了,老婆知道那还得了?其实,我心里也没底,不知道此去多少天、究竟会发生什么。

离开了分社,我想让刘卫兵对目前巴基斯坦的局势先有个感性上的认识,商量了一下后,决定先到阿富汗使馆和美国使馆这两个敏感部门摸摸情况。

位于巴总统府附近一条小街道里的阿富汗使馆一如往常,一名老巴警察在使馆大门前站岗,未见任何紧张的迹象。刘卫兵提出要下车拍几张照片,我跟他说了一句“小心点儿”,就到前面相对宽敞的地方去掉头。当我回来再经过阿使馆时,看到背枪的老巴警察向举起相机的刘卫兵一劲儿摆手,而刘卫兵则用简单的英语和满脸的堆笑跟他套近乎。我急忙下了车,将老巴警察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并友善地向他表明我们是中国记者,只想拍下使馆平静的图片。在我们交涉时,刘卫兵已经会意地在旁边“咔咔”一阵猛按快门,目的算是达到了。接下来,我又要求和这位老巴警察合影留念——老巴一般都十分乐意和中国“兄弟”合影,我之所以投其所好也是想为今后的采访铺路。正执行公务的他也就半推半就地和我站在了一起,我斜眼一眇,荷,还摆了个雄赳赳、气昂昂的英姿。

我们朋友式地握手道别后,就向使馆路开去。好家伙,一向平静的使馆路如今十步一岗、五步一哨,而美国使馆门前更是布满了荷枪拾弹的巴基斯坦士兵和警察,俨然防卫重地。就要经过美使馆时,我有意放慢了车速,给刘卫兵创造拍摄的机会。虽然我不时提醒他动作一定要隐蔽,以免被当作“恐怖分子”抓起来,但我们这辆慢吞吞前行的白色丰田车和车窗露出的黑色“炮筒”还是引起了高度戒备的老巴军警的注意,有两名持枪士兵招呼我停车。“坏了!”我突然有种小偷见到警察的感觉,下意识猛踩油门。刚冲出百十米,就被路上的哨卡拦住,几名军官和士兵过来,搜查证件后,说等待处理。经过我们反复重申是“中国记者”,一位军官终于决定放行。此后,我俩都庆幸是“中巴友好关系”救了我们。

遭了这第一次“够级别”的危险后,我们笑谈这仅仅是开始。而我们心里都明白,如果战争真的打起来,我们必将担负起战地记者的重任,那时的危险又有谁能预知呢?

一周来的紧张报道拖得我感觉有些疲倦,再加上昨夜只睡了不到3小时,可以说我现在是纯粹的“疲劳驾驶”。而刘卫兵从香港出发后因为转机,连续飞行了十几个小时,刚下飞机又和我马不停蹄地直奔采访前线,也是困得睁不开眼。但为了给我提提精神,他只能一根接一根的抽烟,靠尼古丁的作用把浓浓的睡意强压下去,时不时地跟我聊几句轻松的话题。

由于是第一次开长途,到白沙瓦的路又不是很熟,200多公里的路,我们走了3个多小时。到白沙瓦的时候,已是下午4点钟。进入了白沙瓦市区,9月骄阳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车水马龙的街道与伊堡的悠闲、静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很难让人察觉到大战将至的紧张气氛。

住哪儿啊?这是摆在我们面前的第一道难题。此前,我只是1月底采访阿富汗难民营时在白沙瓦住了一夜,但因为有联合国车接车送,食宿也都是安排好的,自己根本没费心。这次来白沙瓦,可以算作是彻头彻尾的单枪匹马了。而且临行前听说,已有大批外国记者到这里驻点采访,旅店的住房十分紧张。

我开着车沿一条主路慢慢溜边儿走,和刘卫兵一起向路两旁的建筑物张望,寻找着落脚之处。沿途经过了几家四五层的饭店,因为心里没底,都如过眼云烟,继续前行。

“再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天黑了也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住地。我们现在连自己在不在市中心都没谱儿,即使有地方住,下一步采访怎么办?”哎,我真后悔自己为什么以前不多跑几趟白沙瓦。如今空有一腔热情。

“如果你在这儿有熟人就好了。”刘卫兵的一句话就像点醒了梦中人。

“对了,我上次来时与联合国难民署驻白沙瓦机构的负责人尼亚兹先生打过交道,他人很友善,路子又多,干脆找他吧!”我从随身携带的一堆名片中翻出了尼亚兹的那张,拨了一会儿终于接通。身处陌生的环境,朋友的出现就如同“救命草”。我跟他简要说明了来意,又要了他的办公地址,约好半小时内见面。

不认识路,怎么去?真是感谢中巴之间兄弟般的情谊,我们问路的一位白沙瓦青年成了随车向导,很快就来到了联合国难民署驻地。登记并领取“进门证”后,我们终于见到了身材魁梧、和蔼可亲的尼亚兹。他知道我们还没找到住处,就拨了几个电话。“现在各家饭店、宾馆都基本住满了,我朋友的一家店离这里不远,但目前只有一个标准间,你们看……”他让电话那端的朋友稍等一下,轻声地问我们。

“好,订下吧!”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只要先扎下根,其它的事情都好办。

尼亚兹又吩咐自己的助手给我们引路。短短五、六分钟的车程,我们来到了这家Executive GuestHouse(我们戏称之为“头头儿宾馆”)。这幢两层的公寓总共有二十多个房间,属于一个中型的旅店。打开宾馆的大门,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个外国人。“你是记者吧?”我们几乎同时发出了这个看来根本不需要回答的问题。谁心里都清楚,什么能够吸引如此多的外国人到这里来。从宾馆经理纳伊姆那儿得知,近几天,仅在这家宾馆住下的外国记者少说也有十几个,而且陆续有从国外奔赴此地的。一名准备住店的瑞士摄像记者告诉我,他是刚接到总部的紧急调令从南非赶过来的,现在对这儿的情况还谈不上了解。看看他大箱小包的器材摆了一圈,我真可以感到这里的确已成为热点。

万事开头难。我和刘卫兵都为初到白沙瓦就得到如此的帮助而感到开心,在宾馆房间里吃了顿简单的晚饭,互相预祝今后的采访能够顺利成功。9点多,我们开车上了街,想熟悉一下周边的环境。我们住的宾馆位于白沙瓦市西端的大学城(UniversityTown),距市中心的车程在20分钟左右。一些联合国及国际组织的机构就在附近,交通也很便利。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回到住处,各自处理手中的稿件,一直忙到12点半。一天的长途奔袭所造成的身体劳累此时对精神还处于兴奋水平的我和刘卫兵起了作用,我们商量了一下明天的报道计划,决定赶快休息。他进入睡眠状态很是迅速,几乎倒头便着,但却忘了告诉我他有打鼾的“恶习”。我不忍叫醒他,只得在他如雷的鼾声中闭眼坐了将近一个小时。到后来实在挺不住了,也就囫囵地睡了下去。好像是在梦中还有些耿耿于怀,心想明晚我一定抢在前面睡着。

采访巴阿边境

9月19日,阿富汗塔利班当局召集阿宗教界人士,就愈发紧张的地区形势作出判断,以决定面对美国可能发动的军事打击采取何种对策。分组讨论连夜进行后,全体大会于20日召开。大会在听取各组意见后宣布,允许被美国政府列为美国恐怖袭击事件“首要嫌疑犯”的沙特流亡富翁本•拉登“自愿”离开阿富汗,“驱逐”、“引渡”、以及“交给美国”等词汇却只字未提。这说明虽然迫于战争威胁,塔利班还是对力保拉登从而引火烧身有所顾忌,但塔利班并没有完全屈服美国的压力以图自保,目前的紧张局势因此并未出现实质性的缓解。不仅如此,这次大会还传递了一点极为重要的信息,即拉登仍在阿富汗,这也许更锁定了美国采取报复行动的目标——本•拉登和其庇护者塔利班。

战争的威胁似乎在步步迫近,与阿富汗相邻的巴基斯坦自然成为了世界瞩目的焦点。塔利班的一道逐客令让所有记者都无法容身阿富汗境内,于是各国媒体云集巴基斯坦,其西北边境省首府白沙瓦这座距阿富汗只有四、五十多公里的大城市也一跃成为新闻报道的前线。

客观地讲,没人能准确预测将会发生什么,但记者就是凭借新闻嗅觉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一起,并承担起新闻工作者肩负的责任——告诉世界这里正在发生什么。

哪里是热点,哪里就是记者的目的地。而采访也在尽可能找得到的机会中自然展开。临行前曾推测白沙瓦一定处在“风雨欲来风满楼”的临战状态的想法被街市繁闹嘈杂的现实景象所替代,这让我突然感到有些迷惑。从寻找住处开始,我和刘卫兵不放过与接触到的每一个当地居民和官员谈话的机会,试图积累一些报道素材。在这些人中,有医生,有商贩,有学生,有巴基斯坦人,也有阿富汗人。不论是什么身份,他们对目前地区紧张局势的反应之平静都出乎我的意料。“我们反对任何人发动战争,但我们不恐惧。与阿富汗作邻居,已让我们逐渐学会并习惯了与战争相伴。”这是他们不约而同的想法,也代表了大部分白沙瓦人的心态,这也在一定程度上释清了我以前的猜想。

不过,这里毕竟与阿富汗还有一段距离,究竟两国的边境地区是何种气氛、那里的人们是否亲身体会到了战争的压力,必须深入到可能到达的最前沿才能了解。因此,我马上有了去巴阿边境采访的想法,而刘卫兵也是抱着“多跑路、多采访”的决心。我们之间的这种默契帮助我们完成了此后一系列的报道任务。

凡是要求到巴阿边境采访的记者都必须得到白沙瓦新闻部门的准许,继而从内政部门拿到采访许可证才能成行。9月20日中午,通过朋友介绍,我们径直前往白沙瓦新闻部,找到新闻部的负责人沙菲亚丁先生寻求帮助。鉴于时局,这里简直就像联合国非正式会议的小会场。殊途同归的各国记者人人神采奕奕,用不同味道的英语相互交换着对当前局势的看法,彼此传授采访的经验之谈。

在沙菲亚丁的办公室,他告诉我们,今天是外国记者赴边境采访的最后机会,从21日起,出于安全等考虑,将禁止任何记者前往该地区。他一边祝贺我们是“最后一批赴边境采访的幸运记者”,一边安排手下帮我们办理一切手续,并亲自指派一名富有经验的助手随同我们赶往巴阿边境。当我们拿到内政部的许可证后,匆匆向沙菲亚丁道谢。除了我们中国记者,获准前往巴阿边境的其他几个外国记者也都为自己有幸搭上最后一班车兴奋不已。蓝眼睛的欧美摄像记者肩抗几十斤的器材,摄影记者也“大炮小炮”全副武装,各自忙着雇车。

此去路程大约50公里,其中包括十几公里的山路。而根据有关规定,太阳下山之前必须完成所有采访,并驶离边境。因此再雇专车和专业司机已经来不及,没有开车走山路经验的我毅然“上马”,与刘卫兵和巴基斯坦向导即刻动身。白沙瓦地方警局还特意派遣一名持枪警员为我们护航。

一路上经过白沙瓦以西开伯尔行政区的数个受巴基斯坦联邦政府直接管辖的城镇,发现各式商铺生意照常,身着有民族特色学生制服的男孩儿女孩儿三三两两地上下学下学,偶尔几只庸懒的山羊慢吞吞地穿过街道,让人觉得一切都很平静。只是每过关卡,持枪士兵警惕的神情和地方警察严格的盘查才使我们有了一些与往常不太一样的感觉。

路还不算非常难走,大约一个半小时的颠簸之后,我们来到了离巴阿边境只有四、五公里的兰迪阔达(LandiKotar)这个最靠近阿富汗的巴基斯坦小镇。看到外国记者的到来,当地维持治安的警察便围上来盘问。得知我们来自中国,每个人的脸上都绽放出老友重逢似的笑容,并跟随我们左右,为我们的采访创造最大的便利。巴基斯坦人一向视中国朋友为兄弟,“亲人”相见,无话不谈。我问他们对当前的形势怎么看,得到的回答果断而且自信,“没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不过,我们是在自己的土地上,我们什么也不怕,我们将勇敢地保护家园。”还有几个巴基斯坦人正言厉色地表达了对美国妄图滥用武力的愤怒以及对巴基斯坦政府允诺支持美国的不满。

结束了在兰迪阔达的采访,我们继续前行,没几分钟,便到了一处哨卡。当我们准备接受例行检查时,随行的巴基斯坦向导拍拍我的肩膀说,“到了,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原本打算双脚跨越巴阿两国边界线的我好像遭到了突然的打击,等反应过来已经不知不觉地下了车。

在蜿蜒伸展的山路旁边,一块醒目的白色木牌上书刺眼的红字,“外国人不准在此处继续向前”。我试图软磨硬泡以获得某种“特殊待遇”,无奈此时的巴基斯坦边防兵一改“乐于助人”的作风,成为坚持原则的无情包公,一口回绝了我的“危险”要求,而且不准我们为士兵拍照。于是,我们被引导登上了一处制高点,顿觉豁然开朗:远处左右两座大山挺拔雄伟,一片平原从中破土而出,簇簇绿色点缀其间。我们看不到任何边界线,只是一些或清晰或模糊的座座民房,在我们所位于的山之脚下越排越小。当地士兵手指前方说,远处是巴基斯坦的民房,再远处就属于阿富汗了。据介绍,巴阿边界早在几天前就关闭了,两国平民混杂的繁闹场景已经成为我们对某些电视画面的记忆。这里距边境只有2公里左右,如今已成为外国人止步的地方。

既来之,则安之。带着采访任务的我们马上与住在哨卡旁民居内的当地百姓聊了起来。一壶巴茶,一盘饼干,席地而坐,就像农家的质朴老汉闲时招待过路的城里人。他们的语气十分平和,但每一句都透露出山里人的爽直。巴阿边境地带多为普士图族居民,两边的人员、商业往来十分频繁。如今紧张的形势已使边境由喧闹变为平静。我采访的几个巴基斯坦人有很多亲戚朋友都住在阿富汗,因此对可能发生的战争感到忧虑。不过,他们并没有任何怨语,只是一遍遍地说,“我们都是经过训练的人,懂得如何在这里战斗。我们将给阿富汗人提供一切帮助。谁也别想征服我们的同胞……”

返回的时候天已完全暗了下来。在漆黑的山路上,透过起伏群山的峦鞍处,远远望见白沙瓦星星点点的家灯,一股强大的吸引力牵引着我提高了车速。这是一种对和平、宁静、安全的渴望,是一种远离战争的冲动。但愿,在我身后的这片土地上,善良的人们能够拥有和我一样的回家的幸福。

晚上8点多回到旅馆,匆匆编辑稿件,从9点半开始向国内编辑部传送。刘卫兵也在忙着处理刚刚在巴阿边境拍摄的图片。然而,旅馆里的长途线路却不争气,到次日凌晨,才发出两、三张照片,急的刘卫兵“国骂”顺口而出,就连旅馆前台值班的小伙子也在“quick!quick!(快、快)”地给刘卫兵加油。

21日一大早,我被手机的铃声惊醒。“哎!是[][]吗?你现在是不是在白沙瓦,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我找了你好几天了……”电话那端的老婆显然连急带气,低声哭了起来。事情完全“败露”,我也只能老实交待所有“行径”,并不住地安慰她“这里的事态很平稳,也很安全”。在一连串“今后到哪儿去都先请示老婆”以及“每天至少发个Email报平安”的保证后,她终于放下悬了几天的心,命令式地叮嘱我,“为了老婆,必须安全第一。”挂上电话,我心里也不好受。作一名记者,自己吃苦受累是本职工作,没什么可说,可还要让家人担惊受怕。不过,面对愈聚愈浓的战争阴云,不愿、也不可能选择退却的我只能在事业与家庭中努力寻找着平衡。

在美国总统布什发表具有“全国总动员”意义的讲话后,美军部署已经全面展开。而阿富汗塔利班方面仍然拒绝接受美国提出的交出被列为美国恐怖袭击事件“首要嫌疑犯”的本•拉登。这就使得双方的立场一时没有了丝毫的调和余地,战争的危险已如箭在弦上。

为了搞好这次战役性报道,总社派遣巴基斯坦前方报道组组长老许到白沙瓦来支援先期来此打前哨的我和刘卫兵。22日上午,我驱车前往白沙瓦机场迎接老许。一路上,头顶不时地呼啸而过几架战斗机,引得当地人仰面观看到底发生了什么。途中还碰到几辆高速行驶的军用吉普车,坐在车内的身着米黄色军装的士兵手持小型冲锋枪,各个神情严肃。

当我来到白沙瓦国际机场时,看到所有进入停车场的车辆都要在门口的关卡经过严格的安全检查,前来登机或接机的人也必须接受搜身。看到我是个外国人,一名保安人员微笑着朝我走过来,我也马上摇低车窗,与他握手并介绍说我是一名中国记者。向来对中国人非常友好的巴基斯坦人立刻连声说“我的兄弟,我的兄弟”,但同时用眼睛迅速向车内扫了一遍,很显然是在搜寻有没有危险物品。而另外一名警员也用探测器仔细地检查了我的车。在确定一切正常后,我才被允许进入。

我把车停稳后,看看表,离老许班机到达的时间还有将近一刻钟,就打算到刚才的检查站拍几张照片。我提着相机快步来到检查站,说明了想要拍摄他们履行职责的镜头。不料往常都很配合的巴基斯坦警察此次却将脸沉下来,并将我的相机拿过去,随即便摆摆手,称不能拍照。记者总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在我的一再要求之下,他们终于同意让我到机场安全控制中心试一试能否争得拍照的许可。我在一位警官的引导下,径直走向候机大厅。在熙攘的人群中,身着深色制服的持枪警察监视着周围的可疑行径,黑洞洞的枪口真不知是该让人感觉安全还是紧张。在控制中心经过几分钟的交涉,得到了负责人的首肯,拍照因此成为可能。

老许已经在候机大厅焦急地等待我的接机,寒暄几句后我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他拍了拍随身的一只皮箱,轻轻地说,“这回带来了防弹衣和钢盔,以应付任何不测。”
我将老许接到了“头头儿宾馆”,向他介绍了几天来我们的采访情况及未来的采访计划,并得到了总社有关此次报道的指示——“9•11”以后各方的表现及种种迹象表明,战争已在所难免;要利用前方的便利条件,加强阿富汗难民、联合国救援以及巴政府动向等方面的报道。

(待续)

媒体间的合作

大战前夕,各路媒体都施展各自本领,争取最多、最广泛地获取和挖掘有价值的新闻,抢得报道的先机。当然,同行之间的合作也是必不可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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