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颜的世界

当第一瓣雪花与第一声春雷,将你的混沌点醒,你的心遂缤纷为千树蝴蝶。
正文

六月阳光

(2006-05-29 01:56:28) 下一个

佛说:前生五百次的回眸
      
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六月阳光
                                                              
 
在拉萨的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了楚。

远远的,从巴士车窗里看到了正前方的“布达拉宫”,一股冲动如电流般穿过全身,我不自觉地站起身来。
布达拉宫真真实实的矗立在碧天之下,矗立在我眼前,清晰、华丽、悠远。在众人的惊叹和欢呼声中,我双目潮湿,喃喃自语:“布达拉,梦中的天堂,我终于来了。”
顾不得理会导游的叮嘱和警告,当巴士刚刚停留在酒店门前,把大大的旅行袋向前台一扔,拍拍手便走上了街。
站在拉萨的街道上,我仰起脸,深深的吸了一口高原的空气。
一切如我梦中所见,纯净的蓝天,翻涌着大朵大朵白色的云朵,灿烂的阳光刺痛了双眼。
挎一个背包,信步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弥漫着沉郁藏香的空气中,有点点滴滴的吉它声在风中一点点送过来。轻缓柔和的曲子如这六月的阳光,细细碎碎沾了一身。
脚步被一条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一步步走过去。
转过街角,便看到了弹吉它的人。
正是黄昏,明丽灿烂的阳光丝丝缕缕洒在一头漆黑浓郁的发上。
这是一张明亮温暖的脸,眼神清澈平和,皮肤被高原的阳光洗成淡淡的褐色。
他修长的手指拂过琴弦,小河欢快的流动,鸟儿展翅飞过天空,音乐带来的臆想一一涌现在眼前。
我静静的站在那里,听美妙的旋律在他的指下流动,心被这奇妙的曲声而迷惑。
一曲终罢,他抬起头,对我微笑。那是沐浴过风尘和雨水的笑容,笃定、宁静。这样的笑容把心底的阴郁逐得无影无迹。
叮叮咚咚的琴曲再次响起,我慢慢叹口气,掏出兜子里的所有零钱,放在他面前,带着快乐和满足缓缓离去,背后遗下一串活泼生动的快曲。
快走到街的尽头时,我再一次回头,几个过路的行人如我一般驻足在那里,醉在那音乐声里。而弹吉它的男孩正远远的凝望着我。
酒红色的毛衣,冼得泛白的仔裤,漆黑的发,青白色的墙,在六月的阳光里,如一张相片,不经意的驻在我的记忆里。

第二天刚蒙蒙亮便赶到了大昭寺,挑选了一条雪白色的锦缎哈达。
寺内每个殿里排满了朝拜的人。走在千佛廊时,柱廊和回廊壁上精美绝伦的佛像壁画深深的震慑了我。
穿过夜叉殿和龙王殿,数百盏点燃的酥油供灯后面便是著名“觉康”佛殿。我把哈达轻轻放在释迦牟圣佛前。这里供奉的释迦像是文成公主带进藏的佛像,是朝圣者最终的向往。
 
我微微仰起头,黯淡的光线里,佛像在经幡、唐卡、壁画的重重包围下,面含微笑注视着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
沉沉的薰香中,遥想起唐代那个涉过千山万水,来到爱人身边的美丽公主,又是一瞬间的恍惚。
我双手合十,隐约间有个暗红的影子站在我身旁。
我轻轻侧头,漆黑浓郁的发,清澈平和的眼睛。
我怔住了,惊异着这个意外,一刹那,忘记了自已的许愿。
他双唇微动,然后慢慢转过头望住我,绽开嘴角,阳光温柔地洒了进来。

出了大昭寺,乘上4路公交车去哲蚌寺和乃琼寺。在哲蚌寺门前,我站住,看着一路过来一直不远不近伴随左右的那个身影,走上前,语气温和而平静:“你的吉它声真的很美,但我希望的是给自已一个完完全全不受打扰的西藏之旅,这是我多年的梦想。”
讲完后,有点歉然地望着他。男孩子的眼神像头上深蓝的天空,晶莹、剔透、纯粹。面对这样的眼睛,对刚才的话涌起一丝后悔。
依然送我一个阳光般的微笑,然后安安静静地走开。
望着那高大瘦削的身影和背后的吉它,不知怎的,我想起了高原上寂寞的鹰。

是不告而别来到了拉萨,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包括相恋三年的男友――海。决定来西藏像是寻找一个渴望已久的爱人。都市里的喧嚣、浮躁、物欲让人渐渐麻木、迷失、窒息,我渴望逃离。
不想给自已找一个旅伴,没有理会那些入藏的警告,甚至没有一件专业的设备。就这样一个人义无反顾的来了。水中花、镜中月的想像了许多遍,等站在晴天丽日、高天厚土的青藏高原,不安的心终于安静下来。
在布达拉宫,心灵一次次被震撼,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游完布达拉宫,在去那曲的路上又意外的撞到了他。是在旅行社贴了帖子,结果在那天清晨,打开车门,再次撞到了他。
蓝丝绒般的眼神望过来时,心里有一种恍然隔世的味道。
他微笑:“嗨”
       
“嗨”

一行五人租了这辆车,其余三个都是欧洲人。顺理成章的,我坐在了他身旁。想起身边这个短短几天已相遇过三次的陌生人,心底涌起小小的隐藏着的快乐。
“我叫楚”男孩子的声音低沉柔和。
“小米。”
楚笑了。“小米”他轻声重复着:“我喜欢这名字。”
我也笑:“是自已给自已起的名字。”又加了一句:“不喜欢每天早晨一踏进写字楼,一句“莎莉”,然后有六个女孩子回过头答应。
楚带一点点诧异:“以为你是学生。”
看了一眼身上白色的球鞋,黑色的灯芯绒裤子、白色的连帽衫以及黑白相间的大背包,没有化汝的脸掠过一丝得意。
“你身上似乎永远只有黑白两色。”
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穿的黑色毛衣和黑色粗布长裤,我微笑起来。
楚带点若有所思的表情:“那天傍晚,你一身黑衣,全身上下只有脸是苍白色的,像一张黑白相片。”
我微微侧目。
楚仔细地看我:“小米,你就像一朵没有颜色的花,孤零零的守着自已寂寞的城。疏离、冷漠,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我一呆,多年来深深隐蔽的另一个自我竟被眼前的陌生人读懂。
我试着辩解:“不是这样的。”
楚伸出一个手指头,轻轻阻住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蓝的天、绿的树、黄的土、红的墙,不禁苦笑。
多年来,习惯而固执的选择了黑白,衣服、鞋子、皮包………骨子深处,潜意识里是对这周围的不肯溶入,但却被海视为品味和气质不俗。没想到在这高原,在这天然真实的世界里,人回到了最初,色彩才体现出生命。刻意制造的黑白和卓尔不群在这自由广博的天地里显得如此矫饰而空洞。
断断续续的谈话中,知道了楚是沿青藏线从西宁来到这里。在此之前,他游历过云南和新疆,边走边唱,他要找寻的是音乐和心灵的相契合一。一踏上这块土地,他就知道,自已回到了家。
楚说:“我喜欢自由的状态,在自已的内心世界里漂流。”

当天夜晚,突然下起了雨,牛绳般粗细的雨柱击打着帐篷,啪啪的声音令人悚目而惊。黑暗中我的心脏狂跳不已,冰冷而混浊的空气令我喘不过气来,胸口仿佛有一记重拳一下下击打着我。
我挣扎着,从包里翻出高原红景天吃下去,却没有丝毫帮助,高原反应终于降临到我身上,那刻我的心脏已狂跳到百十下,浑身上下是彻骨的冷,哗哗的雨声中我呼唤着隔壁的楚。
楚拿着电筒跑过来,我蜷成一团躺在地上,两只手都变成了青紫色。楚脱下他的外罩包住我,然后抓过我的手放在他温暖的手掌里。
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整个身体弯成了一只虾米,心脏咚咚的响着,如一尾被搁浅的鱼。混沌中,脑子里模糊中滑过一个念头:我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楚按了一下我的脉博,深深吸一口气,干燥温暖的双唇覆在我潮湿冰冷的唇上,我用力呼吸着他缓缓送来的氧气。就这样,楚一口一口地给我做着人工呼吸,我的意识慢慢回来,身子停止了颤抖。
我微微地睁开眼,电筒的光束里楚的脸色看起来有点发青。
听着帐外的雨声,我握着他的手,无力的说:“楚,我想听那首有阳光的曲子。我冷。”
楚回去拿了吉它,抱过他的毯子裹紧我。倚着他结实的肩,又嗅到了那熟悉的阳光的味道。慢慢的,慢慢的,如一个累倦的婴儿,我沉沉睡了。
梦中,我踏进了一个神秘幽深的花园,叮叮咚咚的泉水声,风吹声、细碎的阳光、花瓣坠落的声音一直伴着我。
醒来时,外面是一方丽日晴天,我睁开慵懒的眼。
楚告诉我:“雨还没停时他们就走了,我已付清了司机的租费。”
我瞪大眼睛,楚轻轻的说:“你高原反应太厉害,再赶路会有危险。”
我“嘿”了一声,想起计划被彻底打乱,不由恼怒起来,但又不知如何发作。

楚用洞穿一切的眼神望着我,低声说:“与我,无谓时间,脚步,灵魂和心随遇而安。
                                   
与你,小米,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我一动,随即释然,楚话语里的淡然和超世唤醒了我。
我注意到他的手指上的有细细的深红色印痕,有点疑惑的望着他。
“想让小米做个安静的梦,便弹了一夜的吉它。”楚轻轻的说
我动容,原来昨夜的流水、花开、风吹都是真的。
像象一个一无所有的孩子突然收到一大堆的糖果,我不知所措。
我轻轻的抬起他的手,把伤指放在我柔软的唇上。
楚安静的望着我。

我和楚坐在山顶上,金色的阳光洒了一身一脸。额上是细细的汗珠,我点不耐地甩着头发,楚望到眼里,拎起我的长发,认真而笨拙的把它们编成了两条麻花辫,取下他颈上的红绳把它缠上。
这个温情的动作让我的心变成一只梦中的蝴蝶,翩然而舞。
楚抬手间,我看到了他左腕上带着的一串松绿石的链子。我笑着晃着自已的手臂,那上面有一只一模一样的松绿石链子,是我在八廓街挑的。
楚取下自已的链子,套在我的手上。又把我手上的摘下来,拿出瑞士军刀,一笔一笔刻上“小米”两个字,郑重的套在腕上。
我的嘴角情不自禁地浮起一个恍惚的笑。
楚望住我,拿过吉它,手指滑过琴弦。

懒洋洋的望
你的笑在六月里绽放

彩色的空气
在你的发际轻轻飘荡

想伴在你身旁
姑娘
心随你飘向四面八方。。。。。。。

略带沙哑地声音在风中轻轻回荡着。
一只苍鹰在我们的脚下盘旋着。

黄昏的时候,我们租的那辆车又回来了。原来前面有一段路被暴雨冲塌,走不过去。就这样,第二天我们又折身回到了拉萨。
车子刚驶进城里,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海的号码。我看了楚一眼,接通了电话。
海的语气里含着责怪,他问我现在住在哪里,我机械地告诉了他。
车子停住,一跨出车门,一个人影便站在面前。海看着发愣的我,摇头道:“安妮,你怎么可以借口出差来骗我。你看看,把自已弄成了什么样子。脸也晒黑了,也不懂得戴个帽子保护自已,我早就告诉你,这个地方………….。”
海一径抱怨着,看着他随身不离的手提电脑和身上古龙味道的香水,我苦笑。
只有短短三天,梦结束了,一切都回来了。
我回过头,夕阳下,是一个孤独而黯然的背影。

渐渐的,喧杂的都市冲淡了阳光的痕迹。没有黑夜与白天的写字楼里我麦色的皮肤又回到了苍白色。黑与白,生命在一成不变的两种颜色里按部就班的走着。偶尔的午夜梦回,暗夜里仿佛有音乐涌动,海浪般一波一波淹没了我。
周末的日子里,睁开眼睛,望着从厚厚的窗帘里射过来的一丝阳光,想起那场注定无望的相遇,心底深处慢慢爬上一层迷惘 
日子渐渐的过去了………..
和海拍婚纱照时,那串绿松石链子不知怎么就不见了。看我郁闷了很久,一天,海拎着一串嵌着绿宝石的链子送给我面前,我才募然嘲笑自已的天真。

婚后的日子平淡而宁静,大多数夜晚海在应酬他的客户或出差。
生日的那天,我一个人给自已煮了面,打开了电视,想让空寂的屋子里有点声音。
无意义的按了一阵频道键,终于索然无味的丢到沙发上,盯着屋顶白色的灯发呆。
募地,一阵有细细密密的琴声飘过来,声音里有阳光的味道。
我慢慢抬起头,望着屏幕。
黑色浓郁的发清澈温和的眼睛,多了沧桑的味道。
我屏住了呼吸
是一首MTV,高大的身影行走在西藏的土地上,背景是布达拉宫、蓝天、飞鹰和模糊的长发、黑衣……….
    
低沉略带沙哑的歌声涌满了整个房间。

“世界失去了焦点
在我们相遇的瞬间
两颗心被爱点燃

时间失去了焦点
不想问黑夜与明天
只想目光与你痴缠

本该与缘悄悄擦肩
谁料航线交错之间
轨道偏偏遗漏三天

三天   三天
来不及抱怨  没时间争辩
只要灵魂纠缠

三天   三天
就算以后不在身边
就算以后不能相见。。。。

音符嘎然而止,画外音,是楚轻声的读白:三天,让我把一世情写完。

一曲终止,回到采访间。主持人问起创作这首歌最初的动机,一阵沉默,镜头定在楚沉思的脸上。
楚的眼睛无意识望着前方,他不经意地抬起手腕,右手轻轻摩挲着那串松绿色的手链,我甚至能看到上面两个模糊的字,“小米。“
楚的眼睛里掠过一丝迷茫,终于,没有答案。
他拿起吉它,手底下滑出一串散乱的音符。

我怔怔地看着,一滴眼泪静静的从眼底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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