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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燥(1)原创

(2006-07-04 18:01:11) 下一个

       

 

 

                

        ——我们的教育方针,应该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体育几方面都得到发展,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

 

                                      ——毛泽东

 

                               巧克 力

 

                                  

                                   1

 

 

即使在多年以后,当我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静下来,或者准备入睡的时候,总之只要是一个人独处,毛头那常年由于食用辛辣食物而变得嘶哑的嗓音总会顽强高亢地、不绝如缕地如期而至:

 

我—们—是—磨—面—的,你们就是谷子和麦子。你们高中毕业之时,就是我们收获的季节。有的同学刚进校,就找到我,毛老师,我想当个教授,我想当个啥子啥子,到底该咋个搞起嘛?对不起!我们不培养教授和你想的啥子。我们是磨面的,我们要把你们磨成面,然后做成面条和馒头儿,卖出去。我们培养的是大—路—货……

 

这声音绝对准时,从不失约,就像初坠情网,勤奋约会的情人,生怕一次失约就会失去终生幸福似的;又像一条丧家且失去羞耻心的饥饿的赖皮狗,尾随着一个并不富裕的卖食品的小贩,总希望自己的锲而不舍能给其朵颐和肠胃带来些许现实的好运气。透过空荡荡的虚空,我看见毛头带着他那独特的小个子和与其性别不符的浑圆的小屁股,从天府之国拍马起身,跨过被李白称为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崇山峻岭,远远地向我扑来。一双小眼睛依旧躲躲闪闪地藏在镜片后面,间或会闪过一丝狡诈,诡异或自以为得计的光。

 

总之,毛头就这么若即若离,顽强地尾随着我,嘴里念着他的磨面经。这一跟就是很多年,而且我估计他还会继续跟下去,直到上帝他老人家把我们都收回去为止。

 

第一次亲耳聆听毛头的磨面经,凭直觉,我就知道自己前景不妙:我守身如玉十多年的处男之身和相对纯洁的心灵都将让他以高等教育的名义给毁了,而且他不会负任何责任,也不会有人追究,他将在那面牌子下继续逍遥下去,扬扬自得。只要愿意,他还会向你做几个鬼脸,发几声奸笑。

 

我以为,当年在南天门放他出来的值日功曹真是既该奖励,又该惩罚:该奖励的原因是人间有了他,从此多了许多传奇,捎带着还证实了达尔文的物种多样性理论和上帝他老人家不舍一人的悲悯、宽大的胸怀,让我等凡夫俗子看到了神性的光辉和科学的伟大;该罚的是他居然把近千年的人类文明的产物——高等教育(包括高等院校)同磨房和厨房混淆起来,他的一位本家也曾经这么干过,那位先生把高等教育比作许多别的东西,后来被证明是别有用心,所以我怀疑毛头这么比喻也是别有用心或者是东施效颦。这给了许多当时的花季少年(请允许我套用一句时下的俗语,因为当年我的同学刘驴儿在做阑尾炎手术时,另一个同学阿明帮他处理过生活上的琐事,当时我在场,我确实看见刘驴儿的下腹部是一块白板,我们姑且不论当时刘驴儿有没有失贞,据说想倒是老想,可没成。你说有白板的还不算花季少年吗?而且还没有失贞。当然,我无法统计当时白板的准确数据和在总人口中的比例——这不能怪我,这是党的性神秘政策造成的——后来我知道那叫青龙,白虎的事儿就不讨论了。有青龙者必是异人,但也不可能人人都是异人,估计当时白板还是有一定比例的)迎头一道恶心,而且持续数年之久。什么是人世间最大的犯罪,毒害良家子弟的心灵就是一种——过一万年我还是要这样认为。

 

小平同志曾指着天安门广场上的学生娃娃痛心疾首地说:十年改革的最大失误是教育!我深以为然。但是由于太忙的缘故,他可能没有时间探究失误的原因。我想毛头的磨面经应该是最大失误的原因之一。当然,即使小平同志知道是毛头们的责任也不会批评他,因为毛头还不够挨批评的资格,就是他姓毛也没有用。

 

 

 

                                2

 

 

 

九眼桥揭开了我好几个人生第一次,有幸见到毛头绝对是其中值得大书特书的一笔。初到这个开满芙蓉花的城市,我惊诧于那满街的茶馆和酒馆。我的胃又开始有预见性的痉挛,根据以往的经验,如果胃不是由于生理原因产生痉挛,那在我的生活中肯定要发生什么事情了,或者会碰见什么对我的人生起比较关键作用的人,比如第一次遇见初恋情人。后来我的朋友兼同学包申曾指出,痉挛的不是胃,很可能是肾上腺在分泌腺体,但我坚持认为是胃,因为我遇见毛头和初恋情人时,都没有半点性方面的冲动,所以不必劳驾肾上腺分泌宝贵的荷尔蒙。遇见初恋情人时是心动,一种纯洁的心动和甜蜜,遇见毛头时哪里动了,我一直不知道。但这种痉挛是一种预警,来自上帝的预警,可能是上帝告诉我有事情要发生,前方小心……

 

初见那栉比鳞次的茶馆和酒馆,我异常激动。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的童年是在食物和文化都异常匮乏的环境里度过的。那时我 还是只纯洁的羔羊,常在上帝赏给我的那片草地上闲逛。所以文化匮乏不匮乏我倒是无所谓,充其量就是觉得生活中乐子太少了,真的,即使那时只有几岁。

 

那时我常常感到被一种无边的寂寞包围着,尤其是看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保尔和冬妮娅即使在沙皇统治的俄国都可以自由谈恋爱以后。我甚至幻想过去沙皇俄国,在保尔的初恋失败以后,由我来顶替他,陪伴美丽热情的冬妮娅继续无忧无虑地在草地上漫步,毕竟在草地上闲逛是我当时最擅长也最喜爱的一项活动。我知道打架打不过保尔,因为我没学过拳击,可要论陪女孩子散步,保尔不一定是我的对手,虽然那年我才五岁。

 

当时常常搞不明白,那些成年人每日生活在灰灰蓝蓝之中,还假门假式的忙忙碌碌,到底乐趣何在?其实他们最大、最多的忙碌,不过就是很多人围着一个老头儿,或一帮老头儿,坐在一间屋子里开会,开会的过程中,老头儿们有打瞌睡的,有流哈喇子的,好像还有说胡话的,直到把屋子搞得乌烟瘴气如同火灾现场为止。会议的结果历来是团结、圆满、胜利之类的,胜利虽然是胜利了,但你想吃到肉可没门儿,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这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饭都没有,还会有肉吗?当然茶馆和酒馆更是没影的事儿。这是个逻辑问题。好像在中国文化中,茶是雅事,酒是俗事,当时除了翻天覆地的革命,老百姓热心的那点儿事儿都是屁事,毛主席有诗为证: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可惜当时我还小,不能深刻领会老人家最高指示的玄妙之处,以至于经常想吃肉想得在梦中哭醒。

 

记得小学一年级时班里要发展红小兵,那时不叫共产主义少年先锋队,而叫红小兵,毛主席的红小兵。第一批发展五名,我有幸被提名,提名我的人是我的同桌,一个智力状况很不合他父母心意的小伙子,齐永华,在外人眼里那叫傻子,那年我五岁,齐大傻子十五岁。

 

必须声明,我无意对任何人的智力状况品头论足,我历来认为草木虫鱼,万物平等,之所以延用傻子这个世俗说法,不过是想让行文通俗点儿,更容易让看官接受,而且当时齐永华的同学们,当然也是我的同学,开学第一天就亲热地送了他这么个外号。我知道傻子在医学上有很多不同种类,解释起来很麻烦,我没那个资格和能力。最关键的是这段文字是小说,不是医学论文。

 

这里需要罗嗦一句,大概我小学的历届班主任都看出我是个陪女孩子在草地上散步的高手,所以他们在分配班级座位时,调配给我当同桌的从来不是女生,先是齐大傻子齐永华,那是一年级的事儿。二年级时,齐大傻子被学校通知可以毕业了,小学中学一起毕业,因为那年齐永华同学精通了。请注意,这个精通不是精于什么技艺或学问,这是个中医术语,意思是齐大傻子的生殖器官已经发育成熟,可以射精了。没办法,讨厌的医学老是纠缠可怜的齐永华。

 

精通以后的齐永华同学不知怎么发现了自己身体上的这个小秘密,而且还很受用,常在上课时把手伸进裤裆里和自己的小弟弟亲热,做游戏。因为永华同学上学上课都属于老和尚撞钟,做一天和尚撞一天,形式主义泛滥。就像党经常批评的不合格党员,虽然组织上入了党,可思想上并没有入党。齐大傻子上课就是这样,虽然每天人坐在课堂上,思想却早游于八荒之外,那颗沙漠一样的心灵不定在哪儿嬉戏呢。在课堂上和自己的小弟弟亲热得差不多了,齐大傻子一双牛眼精光四射,天灵盖上毫光闪耀,眼睛盯着讲台上的老师,当然得是个年轻的女老师,赶上夏天老师穿裙子那更是意外之喜,然后喉咙里发出一种当时很多真正的小学生所不能理解的呻吟,呼儿嘿呦的,身体配合着呻吟,常出现不规律的抽搐。如果老师的容貌和年龄不尽如人意或者老师是男的,齐大傻子就盯身边的女同学,那些鼻涕涟涟56岁的小女孩儿,这时他的情绪一般不是很高,身体当然也哆嗦,有点敷衍了事的意思。

 

那时还不时兴青春偶像之类的说法,很多女老师实在担当不起齐永华青春偶像的重任,纷纷向学校反映齐大傻子的怪异行为。无奈,学校给16岁的小学生齐永华发了毕业证,让他走向社会,继续他裤裆里的神游。和后来许多热衷于裤裆神游的网络写手一样,他们都错误的以为裤裆就是人生,人生是裤裆的升华,裤裆里的勾当揉搓明白了,人生也就差不多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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