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阅读页

第二章 独白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伴随着一阵头疼,就像被撕开了一样。我不知道我睡了多长时间,我只记得蒙蒙眬眬中好像听见了我妈的哭声,还有杨清的。对,杨清也哭了,因为她的声音让我听得心里一阵难过。

我坐起来之后发现自己是在医院,手背上还扎着点滴,其实我早就料想到我该在医院了。我觉得很渴,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无意中看见镜子里的我脸色很苍白,一副很憔悴的样子,好像是在一场灾难中劫后余生的幸存者。

说真的,我实在不喜欢医院,从小就是。医院的那种寂静跟无处不在的白色,还有一阵一阵愈发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我真挺抗不住的。所以我想换身衣服,离开这里,但是我的头又开始疼了,我只能坐在床上。

我刚坐下门就“吱呀”一声开了,我眼前有些发黑,看不清楚进来的是谁。但是那个人扑上来,一把就抱住了我,那个人抱得很紧我怎么推都推不开。我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是周游的。

等我眼睛看得清楚了一点儿的时候,发现又从外面进来了一大帮人。这时候,周游松开了我,但是我没有看他的眼睛,不是因为不敢,是因为我实在没有力气。

我妈过来也是一把就抱住了我,然后“哇”的一声就哭了。她说,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把妈吓坏了,你说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的,妈可怎么办啊,你这么大的姑娘了,也不注意点儿,摔成那样儿……

挺奇怪的,我没什么反应,当时我只说了一句话,妈你别哭了。我爸说孩子现在需要安静,你别在这儿哭了,然后就把我妈从我身上给拉走了,但是我妈还是一直在哭。

杨清看着我也哭了,她说,当时把你送进来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那么多的血,流得哪儿都是。后来医生说你有脑震荡,还可能变成植物人,你妈当时就晕了,我也吓哭了。结果你一躺就躺了两个多月,春天到了花儿都开了,可是你却一直都不醒。

我说,杨清你别哭了,我看谁哭都不难受,就看你哭我觉得心里特难受,你别哭了,你一哭我都想跟着哭。

何煦握着我的手,很温暖地看着我。他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医生听说我醒了就赶紧来我的病房看,看我坐在床上身体基本健康,就给我做了些简单的检查,然后又问了我一些问题,确定我没有失忆或者是没有什么别的问题。医生跟我爸妈说我有点儿脑震荡,有时候可能会突然就晕倒了,但是一般来说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还说我再休息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叫我注意营养。

杨清问我:“陈依然,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从车子上摔下来的?”

“好像是我正在打电话,只有一只手扶着车把,前面有个下水井没有井盖,我来不及停下来。”

“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儿。”

“杨清啊,现在是几月了?”

“都三月底了。”

“啊?学校都开学了,帮我订机票吧,我得回英国。”

“我帮你请好假了,你不用着急回去。”

“妈,我想今天就出院。”我转过头,很平静地跟我妈说。

“过几天再出院吧,你刚醒。”

“我要今天出院。”

“在医院住几天再回去吧。”

“我要出院。”

“那好……我们给你办出院手续。”

我换好了衣服,坐在床上等我爸跟我妈去办出院手续,我还是有些头晕,四周一片天旋地转。这时候周游坐在我旁边,一把抱住我,不停地说对不起。我看见周游的身后,李佳岚站在那里对我做着口形,一脸得意跟幸灾乐祸的表情,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她说的是“活该”这个词。

这几天我一直都没有力气,不知道是因为心灵上的疲惫,还是身体上的疲惫,抑或是身体与心灵皆已筋疲力尽。

我一直都在试图推开周游,后来看见杨清跟何煦站在门口,突然就觉得他们两个给了我一种安慰感。我很平静地跟周游说,你放开我。周游吓了一跳,慢慢放开了我。我看着他很认真地说,我没有。然后摇摇晃晃走到门口,跟杨清还有何煦一起走了出去。

回家之后我简单收拾了一下要带回英国的东西,发现并没有什么,只有一个笔记本电脑而已。

下午的时候我爸叫我跟他一起去吃饭,他说都是熟人,都知道你刚出院,大家就都吃点儿清淡的。

即使我不想去,但是我还是点了点头说好。

饭局上,溪桥也来了,看见我之后很激动,差点儿要哭了。我不明白大家这是怎么了,怎么看着我的表情都是那么忧愁,都是那么难过的。我怀疑是不是我长得不太好,要不大家怎么看见我就想哭呢?

我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把筷子放下了。

李佳岚坐在周游的旁边,她对大家说,我跟周游下个月要订婚了,大家一定要来,可能有些人已经听说了,但是陈依然还不知道。

我吓了一大跳,我看了看何煦,又看了看杨清。杨清很为难地说,这是你昏迷期间的事儿,当时我们都挺震惊的,都纳闷儿周游为什么突然就要跟李佳岚订婚。后来发现是李佳岚在使坏,趁你不注意把戒指拿走了,戴在手上跟周游说是你送给她的。等周游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李佳岚已经发出话去说她跟周游订婚的事情了。

我没什么反应,我觉得很可笑,真的。哈哈,你看多好笑?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杨清跟何煦都没有笑,还有溪桥,这么好笑他怎么也不笑呢?

这让我想起了我表姐的一本书里的一句话,刚开始看见这句话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想想我觉得特有哲理。那句话是这么说的:生活就是一场战争,如果不挣扎,那么就和它一起堕落。

我手里握着茶杯,我笑了,我说我是不是应该给他们送一份厚厚的礼金去啊,看来从现在开始我得不吃不喝攒钱啦,哈哈。我觉得自从我醒了之后,我变了,我变得安静了,不会因为一件什么事情而怎么怎么样了。其实这就是我陈依然,嗯,变得安静了,你看多好。

过了一会儿,我拎着电脑站了起来,我说我得赶飞机去了,大家慢慢吃。杨清跟何煦还有周游跟溪桥,全都追了出来,不过我还是比他们快了一步上了车。我觉得我该好好学习了,我要好好学了,博士的课程很紧,不能耽误。我没有因为什么,也没有因为谁而要回到英国,我只是为我自己,对,为我自己。

坐在车上去机场,我妈给我打电话,问我要去哪里,我说回英国。她又问什么时候回来,我说如果可能我就不回来了。她听完之后就哭了,我在这边没反应,我只说了一句话就把电话挂了。

我说,你别哭了我嫌吵。

后来溪桥也给我打电话了,我叫他不要让何煦跟杨清打电话给我,我说我会嫌烦的。他问我,姐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在哪儿啊,我跟何煦哥还有杨清姐出来找不到你。我说我可能就不回来了。溪桥听完马上就哭了出来,他说姐你别。

我还是很平静地说,你到了美国要好好读书,听见了没?

溪桥哭着跟我说,姐我不去美国了,你别走,回来吧行么?

我说,姐不走姐就是觉得闷,到外面透透气等不闷了就回来。我太累了,付不起机票钱,所以不想再四处奔波往返于各地了。说完我就把电话挂掉了,然后拆下电话卡扔到了窗外。

那一瞬间我很忧伤,是世界先放弃我了,还是重新赐给我新的生活呢?我不知道,我不去想因为我累了。

窗外的阳光很明媚,洒在每一个在街上匆匆行走的人身上,这让我感觉日子不空虚很充实。我想,我做了很长时间的梦该醒了,可是醒来之后我可悲地发现我竟然什么都没有得到。突然间我有一种错觉,觉得我长久以来的生活都是一场虚伪的幻觉,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幻觉是可悲的,等我回到了现实生活中我还要接着自己往前走。

透过候机室的玻璃窗,我能看见外面有很多架飞机在同一时间起飞或者降落,有人因为相聚欢笑,同时也有人因为分离哭泣。耳边一直都是飞机起起落落的轰鸣声,不知道它们在起飞和降落的同时,有没有带走或是带来了谁的欢笑谁的泪水抑或是有关谁的记忆。

飞机上我做梦了,是在从舷窗洒进来的阳光下。梦里我又看到了那些不停飘零下落的三千落花,还有一面墙上画着那些永远不会枯萎的繁花。有很多我熟悉的人靠在墙上唱歌,可是我听不清那些人在唱什么,只知道他们很快乐。因为在我梦里的他们永远是高一时候的样子,每天黄昏都会坐在学校的草坪上无忧无虑地看天,不知疲倦地唱着那些我们共同唱过的歌。

再回北京已经是两年后了,回来是为了参加何煦的婚礼。

何煦的婚礼是在北京办的,因为他移民回北京生活了,所以连在法国的别墅都卖了出去。婚礼上来的几乎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有的还是跟我谈过生意的。刚接到他要结婚的消息时我愣了一下,觉得很突然,后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参加何煦的婚礼。

何煦看见了我,于是马上走过来,一脸的惊讶。我站在那里笑了笑说,恭喜你,结婚了。何煦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没办法,最后还是比你早结婚了。我笑了,没说什么。

新娘叫张倩仪,是个心地很善良的女孩子,我高中时隔壁班的班长。人很好,有很多人追,很漂亮。我见过她,但是她却从来没见过我。站在那里的时候,我在想缘分真的是很奇妙,谁会想到将来有一天,我的好朋友会成为她的丈夫呢?

正跟何煦说着话呢,新娘走过来,她穿着很漂亮的婚纱,站在何煦身边很有礼貌地跟我打招呼,笑容幸福而美好。

何煦正要向张倩仪介绍我,我却很有礼貌地跟她说,我是何煦的表妹,一直在英国生活,你没见过我的。张倩仪听过之后笑得很开心,她说,原来是这样啊,还特地从国外赶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说,没关系的,毕竟何煦是我表哥。

没说几句话张倩仪就去应酬客人了,看她走远了我跟何煦说,你就当我是你表妹吧,张倩仪太单纯了,你别让她想那么多。

我说,新娘很好,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她。

何煦没说什么,只说了句,我知道。

张倩仪就是那个可以跟何煦白头偕老的人,他们真的很般配,所以我在心里很真心地希望他们幸福。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问我:“那么你呢?这两年在英国过得好不好?”我挺坦然的,于是很淡定地说:“还行吧,还是自己住。我的一个同学帮我找了一份境外导游的工作,我无非就是在节假日的时候带带团什么的,要不就是去做翻译。我现在是同声传译,工资很高,不算太累。不工作的时候我还是会写小说。去年我已经攻下了第三个学位了,虽然不知道要这么多学位干什么,但是如果有一天我回国了,起码找工作倒是挺容易的,不至于饿死。我现在的生活很平静,每天都很充实,我很满足。”

我没在何煦的婚礼上留得太久,等最后要走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何煦,这几年周游……他怎么样?过得好么?

何煦望着我突然又是那种忧伤的表情,他说:“自从你走了之后周游就变得沉默寡言,他跟李佳岚最终还是没有结婚,即使订了婚可是周游还是不顾家里的反对,跟李佳岚悔了婚。他说他一直喜欢的都是你,不是李佳岚。听说后来李佳岚受不了打击在家里割腕自杀,好在被家里人及时发现送到医院去,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只不过等她醒了的时候整个人都变了,精神上出了问题,整天都是喜怒无常的,不停地说她明天就要跟周游结婚了。”何煦偷偷观察了一下我的表情,然后说:“其实周游这两年一直都在问你好不好的,他很担心你也很爱你,他一直都觉得很愧疚。”我很难过,因为何煦用了一个“爱”字。鼻子一酸,眼泪涌到了眼眶里,于是我赶紧背过身去,因为我不敢确定我是否会掉下眼泪来。当我决定不再流泪的时候,眼泪还是义无反顾地流了下来。我是真的承受不住这种叫做物是人非的痛苦。不等我回来,怎么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

我跟何煦说,我要走了,你跟张倩仪要好好的。

何煦知道我的脾气,就没拦我,他说,你不再等等吗?过一会儿叔叔跟阿姨他们就来了,杨清下了飞机正朝这边赶,而且周游也来的。他们很想你,你等等吧。

我说,算了吧,我还是赶在他们前面离开才会感觉好一点儿,等我有时间的吧,等有时间我再回来好好看看你们。

在远处看着何煦跟张倩仪的背影时,我突然感觉很孤单,但我还是很释怀,现在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去年的时候我去新西兰参加了杨清的庆功宴,是因为她在一个很有名的国际设计比赛上拿了奖。她在我那年走后不到一个月,就去新西兰读书了。我问她为什么突然想通了,她说,你不在我还留在那里干什么,大风大浪也没人替我挡了,还不如出国读书。

杨清现在是一个很有名的设计师,设计衣服、珠宝、家具等等,是很多世界品牌旗下的设计师。还养了一只纯种的吉娃娃,名字叫拿破仑。

其实我一直都没跟别人说,某种意义上来讲,我其实很崇拜杨清。

自从我认识杨清那天起,我就觉得她是一个矛盾的人。她可以活得很随性,也可以愤世嫉俗打抱不平,只要她觉得自由就好。

在我心里,杨清一直都是一个很有血性的一个人。她可以为了朋友甘愿被学校处分;她可以想做什么便去做,走自己选择的路;她可以高举着拳头高呼不满;她可以很潇洒地处理任何事。而我则只能表面上张牙舞爪,暗地里却不吭声不吱气儿,我唯一能做的,只是躲在角落里独自丧心病狂。杨清这种小小的“勇气”,对我来说或许是永远都不会实现的最大奢侈。可能是因为这样,我害怕她被欺负害怕她受伤,这让我觉得我很想在她身边,以朋友的名义保护她一辈子。只要她幸福。

很多次我哭了,杨清过来安慰我叫我别哭。其实她一直都不知道,哭到最后,并不是我还是觉得委屈,而是被她感动哭的。

上学的时候,杨清漂亮骄傲,何煦幽默温柔,他们都比我好比我受欢迎,可是他们对我来说却像我的生命一样重要,不能失掉。我一直都希望我身边的人过得很好,现在,他们都有了很安定很理想的生活,我真的觉得很高兴很欣慰,我在背后看见他们找到了幸福。

因为他们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希望他们好。

其实我离开北京回到英国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溪桥的blog,里头有一句话是这么写的:姐今天走了,她说她只是出去透透气,转够了就回来,我问她具体什么时候回来,她说她可能不回来了。我说我不要去美国读书,我要我姐,但是她还是走了,连头都没回,毅然决然的。

我低着头向前走,再抬头的时候看见了正在下车的周游,瞬间,我站在原地无法言语。我不能否认,几年后的今天我再看到周游,看到他用宠溺的目光看着我的时候,我还是觉得有一种深深的孤寂。

我什么都没有说,周游看见了我表情很惊讶,他马上就跑过来想拉住我,但我还是躲开了。我慌忙躲进了一辆出租车,依然是头也没回。

不知为什么,我又感觉到了自己站在夜晚空旷的田野上的那种苍凉,还有一阵一阵的痛楚沉寂在黑夜里。有时候我在法国工作,偶尔独自漫步在大街上,看见街边珠宝店的橱窗里,陈列着跟周游给我的那枚同一个款式的戒指时,依然会觉得很寂寞,是那种宁静的疼痛。

最近这几年我渐渐地不再忧伤了,因为我不再是以前那个只会忧愁的陈依然了,我谁都不怪,谁都不怨了。可是我却总是觉得莫名的孤独,像是被谁突然抽离了世界。

世界如此荒凉,怎样让我微笑行走于阳光之下?

我在北京没有联系任何人,就直接坐当天的飞机回英国了,飞机起飞的时候我透过舷窗向外看,发现北京也越来越漂亮了,发展也越来越迅速了。从前那些我留下了记忆、洒过阳光的地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痕迹都不曾留给我。我就像是一个外国人,睁大了眼睛惊叹着北京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唯一与从前相同的,只是我依然会晕机会吃安眠药,依然会几乎一直睡觉直到飞机在英国降落。

就这样了吧,所有人都变了,连我也变了。我们再也记不起那个早就已经消逝的世界,也记不起大家都奔走于哪些越来越远,但是却截然不同的方向。

回到英国之后,公司让我临时接一个旅游团,是到法国的,为期一个月,报名的只有十多人。

这些年我一直都很诚实,很真诚地对待每一个人,所以每个旅游团里的小孩子都很亲切地叫我“好心的导游姐姐”。我觉得我真的是变了。

我回去之后简单收拾了一下,从英国坐了一个多小时的火车到了巴黎,倒了几次车然后到了戴高乐机场。

这次很顺利就接到了旅游团,准备第二天开始的为期一个月的行程。要一个月把巴黎、里昂、马赛、尼斯、南特、波尔多、图卢兹、普罗旺斯、阿尔卑斯这几个地方都逛得差不多应该不算难。毕竟这个旅游团是法国境内游,所以时间很充裕,平均在一个城市逗留三天,不用在走马观花般的旅行方式中结束行程。

我跟齐苏阳就是在旅游团里认识的,真正意义上注意到他,是在他帮我找隐形眼镜的时候。那时我们在尼斯,我独自走在那个沿海城市的街道上,觉得偶尔来这里吹吹海风也很好。突然感觉眼睛很不舒服,于是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隐形眼镜便掉了出来。我只能蹲下来找,因为人很多而我又不知道隐形眼镜大致掉在什么方位,所以我寻找的方式近乎摸索。

说实在的,我最受不了找东西,尤其是眼镜,特别是隐形眼镜。我当时特狼狈,因为我只能一边找还一边喊“对不起,请让开,我正在找我的隐形眼镜”之类的话,让一帮人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给我让出一条路。

后来齐苏阳就站在我面前问我找什么,我说找隐形眼镜,他二话没说就蹲下来帮我一起找。挺长时间之后他站起来长出一口气,摊开手掌说找到了。我一听马上就站了起来,果然看见我掉的那个隐形眼镜在他的手心里。我拿过来在药水里蘸了两下,就拿出来甩干直接放到眼睛里了。我本来想跟齐苏阳说谢谢,但是那时候我没记住他的名字,特尴尬。齐苏阳当时挺不介意的,说真的这反而让我觉得更丢脸。你那样对眼睛好吗?齐苏阳指了指我手中放隐形眼镜的盒子问我,我挺无所谓的,就说没什么事儿,我不戴眼镜就什么都看不清了。齐苏阳“哦”了一下就没了动静,随后他又说介不介意跟他一起逛,我一想也没什么事儿就答应了。

走路的时候我偷偷在一边仔细打量了齐苏阳一下,觉得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侧脸也很好看,是属于那种女生看过之后会马上用袖子擦嘴角的那种,绝对比得过周游跟何煦。

不小心就想起了周游,于是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很难过。我不知道我现在是否爱他,而我也不知道他是否依然爱我,或者是我们从来就没有相爱过。我记起了一句话,在哪里看到的我忘记了,那句话是这么说的:我忘记了我们是怎样相爱,然后又怎样突然分开。

一想到这儿我就开始发呆,直到一个拿着很多蛋糕盒子的法国女人急匆匆从我身边走过,我没注意差点撞到她,她夸张地说了一句话,我没太听清,好像意思是说“小姐,请你小心”。我回过神来,赶紧跟她说,对不起夫人。

齐苏阳看我心不在焉的,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什么事儿,是我自己没注意。

一个月之后那个旅游团的行程圆满结束了,我就没把这件事儿太放在心上。起初我并没有太怎么注意齐苏阳,就是觉得他也是一北京人,跟我是同乡,剩下的也没什么特别。可是后来我发现不得不注意了,因为我百分之百能在我带的每个旅游团里看见他。如此算来,我跟他见面的频率几乎可以说是每天,认识他的时间可以换算成为将近一年。

最后我实在忍不住了,在他参加我今年第八个旅游团的时候问他:“齐苏阳,你说你每次报名报的都是相同的旅游路线,你就不觉得无聊吗?”齐苏阳愣了一下说:“不觉得啊,只要是你带的团我就不觉得无聊。”听他说完之后没把我气得半死,让我觉得人生太无聊了真想去跳楼,估计这时候跳楼还得排队。

我以为他是个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所以找到机会就讽刺他不上学,太颓废堕落。谁知道有一天他丢过来一句话,陈依然,你难道不知道我比你大一岁么?你都毕业了,我还不毕业?

我说,我告儿你我认识的那帮人,包括我几乎都提早上学的。

齐苏阳甩我一句,你会提前上学我就不会了?

这让我很崩溃,并且绝望着。以前我跟杨清仗着是跳级的,就手拉着手在校园里四处横行。后来遇见了周游,遇见了李佳岚,遇见了齐苏阳,结果发现他们不是跳级的,就是提早上学的。于是就想,怎么这么多这种人?!社会真恶劣。

但是我还是不死心,就问,哎我说比我大的那位,你读的肯定不是什么好大学吧?不然怎么没有工作呢?有事儿没事儿就出来玩儿,看来你闲得发慌。

齐苏阳看了我一眼,很不以为然地说,我大学是不怎么好,牛津法学系的。顿了顿之后又补上了三个字:博士后。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从相册里头调出一张照片,我仔细一看,差点儿没把血喷手机屏幕上。照片上是齐苏阳跟他的那帮同学在牛津大学他们学院门口照的毕业照。我说他怎么总到旅行社报名,感情是同在一个国家交通无比的便利啊。

所以我就再也不讽刺他了,毕竟在全英国排名前三跟排名前十的大学是不同的,他没来讽刺我已经很给我面子了。当初我也向牛津大学提出过申请,本来以为稳操胜券,都做好将来当牛津大学毕业生的准备了,哪儿知道人家根本没搭理我。后来我挺郁闷的,就留在了国内的大学。为了这事儿,当时我还在家每天都大骂半小时,说牛津的校长不是好东西。

忘了说了,齐苏阳是高级律师,在一中国人开的很有名的律师事务所里,后来听说他很精通英国跟中国两个国家的法律,是被挖角挖过去的。我知道的时候还以为他开玩笑,我还讽刺他说,我怎么就那么不信你二十多岁就能当上高级律师?你以为你很牛掰么?

等得到证实之后我同样要吐血了,你说你看见一个二十多岁就当上高级律师的,你能不吐血?高级律师是什么?住的是别墅,出门开的是宝马!所以从此之后我对齐苏阳的敬佩之情犹如那个什么江水,后边是什么不绝的。

齐苏阳总接到电话,几乎都是叫他回去处理手头上的案子的。所以我劝他赶紧回去,别再玩物丧志以免被开除。但他就是不回去,非跟我说没什么要紧的事儿。

假期结束了,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齐苏阳新接到一个案子,自然就回律师事务所了。所以我的工作不是特别忙,甚至有时候在家里一歇就歇个一个多月,闲得要死。

于是我决定找点事做,就去应聘当老师。我应聘的那个教育机构类似于我们北京的新东方,据传言说开一次工资跟抢一次银行差不多,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我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凑凑热闹,看看我能不能去每个月抢一次银行回来。试讲之后我很轻松就应聘上了,教一帮随父母移民到英国的中国学生法语。讲了几节课之后我觉得挺累的,就以我这身体素质,根本就是去找死去了。但是一想到抢银行的问题,我就硬挺着每天都到唐人街买红牛,喝个三四罐。

齐苏阳给我打电话问我最近干什么,我就告诉他我到一个什么什么地方当法语老师来了。我琢磨着他也就英文说得溜,不可能会法语什么的,肯定不能来当老师顶多就是一学生。

齐苏阳问我讲课的地方在哪儿,我就告诉他了,他听完之后没说什么就把电话挂了。真不知道他能做出来什么反常的事儿,就像他天天买花给我,还一个劲儿地跟我说他什么意图都没有一样搞得我莫名其妙的。

接下来的三个多星期齐苏阳都没给我打电话,估计他现在特忙,所以我也没给他打电话,怕打扰他。

今天之前,我的生活还是很安稳没有波澜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今天早晨一进教室,差点儿吐出血来——因为我正看见齐苏阳安安稳稳坐在教室里。

我有不好的预感,于是颤抖着问他来干什么,他说出了一个我最不想听到的答案——“我当然是来学法语的啊!”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齐苏阳是插班的,且前边落下的课已经自己先在外头补完了。

我的那帮学生几乎都是跟我差不多大的,有的还比我大,沟通比较容易,好说话。以至于上课的时候都不遵守纪律,特别是男生一个个的都一脸坏笑故意气我玩儿,不过每天跟这帮学生在一起过得倒是挺快乐的,一班学生都特逗。开始的时候有事儿没事儿就陈老师陈老师的叫,后来他们问我年龄,得知跟他们年龄一般大,甚至比他们小的时候,就再也不叫我老师了,一上课就“陈依然陈依然,我有问题”。而且每次问的问题都是我有没有男朋友之类的,从来都没变过,可以说是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每每都是把我问急了,我就把教案往讲桌上重重一放,然后用柔道的段位吓唬他们,于是他们在底下就不敢吭声儿了。

为了防止这帮学生在底下不好好听课,我上课的时候就把讲桌收拾了一下坐到上面讲课,想看看这帮学生在底下成天都鬼鬼祟祟干些什么。

一个男生看见我坐到讲桌上讲课,就特兴奋地在下面说:“嘿,你们看陈依然又坐台了。”结果可想而知,那个男生被我一顿拳打脚踢轰了出去,严重影响了我为人师表的形象。把那个男生轰出去之后,我整了整衣服朝底下一脸笑容地说,我们接着上课。把坐在底下的学生吓坏了,翻书的时候手都不停地抖啊抖的,从而后半节课纪律有了巨大好转。

再说说齐苏阳上课时的状况吧,这小子倒是挺认真的,我讲课的时候他还戴一眼镜文质彬彬地坐在底下记笔记,惹得一帮女生都不认真上课,扰乱课堂纪律,叫我尤为火大。

不过忽然有一天齐苏阳没来,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课程都快结束了,齐苏阳都没来。后来慢慢的我就习惯了,琢磨着他不来就算了,我也不损失什么。

我讲课的地方离我住的地方不算远,平时坐公共汽车二十多分钟就到了。不过今天挺点儿背的,路上堵车我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五分钟。一进教室之后我发现里头特闹,就往讲台上一站组织纪律准备上课。不过一大帮人根本不搭理我,把我气得够呛,这不是公然藐视我的威严吗?所以我把手中的书一放,用我的惯用伎俩,气运丹田大喝一声:“都给我好好听课,学得好了我找个男老师结婚成吗?”说完之后教室里马上鸦雀无声,全都很听话地翻开书跟笔记本,要好好听课。刚想讲课门就被推开了,我倒吸一口凉气,估计那架势都快背过气去了。我承认他的笑容很好看,但是我不认为他奸诈的笑容很好看。

齐苏阳站到讲台上,很狡猾地看着我。坐在底下的同学朝台上喊:“齐苏阳你站讲台上干什么啊?”齐苏阳一本正经地说:“从今以后,你们不许叫我齐苏阳直呼我名字这么没大没小的了,你们要叫我——齐老师。从今天开始我跟陈依然老师搭班给你们讲课。”沉默了几秒,下面一帮学生大笑,问我:“老师,这是不是就是你找的那个男老师啊?”一句话把我噎得直脸红,但是我还是气定神闲地说:“当然不是,比他长得帅。”我在一边偷偷看了一眼齐苏阳,发现他一脸说不出的忧郁,特可怜。

本来我讲的法语速成是要两个老师共同讲的,每个人两个小时。但是除了我没有人来应聘当法语速成班的老师,所以我自己讲四个小时的课。没想到啊如今世事炎凉,竟然找了齐苏阳这么个人跟我搭班讲课。

好不容易讲完了前两个小时,我拿着东西准备逃之夭夭的时候,齐苏阳马上站在讲台上朝我喊:“陈依然,你别走啊等着我,我们俩一起走啊。”我挺无奈的,就被迫放下东西坐在最后一排。

下课之后我问他,齐律师你怎么过来当老师了?怎么说我认识你也快一年了吧?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能当法语老师?不行就别误人子弟了,可别教坏祖国栋梁之材。对了,还有啊,你是怎么从学生一跃成为老师的?说来听听。

齐苏阳也没急,就慢慢悠悠特轻松地说,我又单独报了个法语速成班,以前有同学是法国的,这样我白天去上速成,晚上我那个法国同学再辅导我。然后来这里试讲,就通过了。

我知道其实根本就没有齐苏阳说得那么轻松,法语本来就特难特麻烦,要不大家怎么都一直强调:学了法语就相当于走上了不归路呢?尤其是学的速成,法语说得不好,效果就跟吐痰骂人似的,如果要把法语说得漂漂亮亮的,可想而知那得付出多少。要达到能给别人讲课的水平一点儿都不简单,不知道齐苏阳是不是天天拼了命地学,不然他的脸色怎么那么不好呢?整个人看起来都挺疲倦,再想想他是高级律师每天都那么忙,说实在的真难为他。

不过时间长了,我就发现齐苏阳其实很变态,我琢磨着他从小就受了什么刺激,导致心理有严重障碍,要不怎么跟何煦似的,总追着我让我叫他哥?但是我宁死不屈怎么着都不叫。实在没办法了,就跟他说没事儿我俩是朋友。我说这句话的原因,是开始的时候我因为一件事儿,当时我特着急没注意,下意识地大声骂了齐苏阳一句:“你二货啊!”齐苏阳听完之后脸色很不好,特阴郁地说:“天啊,陈依然你竟然骂你哥二货。”

“嘿嘿,没事儿,我们俩是朋友。”

“陈依然!”

“哎呀,你竟然敢直呼我大名?!”

“没事儿,我们俩是朋友。”

我在心里说了句,算你狠,竟然用我的话驳斥我的话,不就跟我显摆你是学法律的吗?从今以后我就经常拿这句话刺激他。

我跟齐苏阳搭班讲课一直配合得都挺好,有时候写讲义还拿他的参考参考。齐苏阳偶尔看见好看的本子就会买两个,我们俩一人一个拿来写讲义,所以班里的一大帮学生就起哄说我跟齐苏阳般配。没想到齐苏阳也挺配合的,比如说有一次课堂纪律不好,他就清了清嗓子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认真听课就给你们讲我跟陈依然之前怎么认识的。”那节课的纪律自然是异常得好。

我每天过得都挺快乐的,不仅是因为一帮闹腾的学生,也是因为有齐苏阳。跟他一起讲讲课,有事儿没事儿吵吵架什么的,说实在的,也挺有意思的。

我总抢他的讲义,美其名曰“参考参考”,而他第二天就在课堂上跟学生报料,说我这次的讲义是看了他的。我生病的时候齐苏阳总逼着我吃药,可我偏不吃,因为能硬挺的病我就硬挺了,我这人特烦吃药,总想不起来。齐苏阳就在我上课的时候朝讲台上喊:“陈依然今天的××药还没吃呢,赶紧吃。”在那么多好奇的眼睛注视之下,迫于颜面我只能从齐苏阳手上接过水跟药乖乖地吃下去。如果天冷了但是我的衣服恰巧穿得很少,齐苏阳就会把他的外衣脱下来硬让我穿上。更可恨的是,他每天都在我讲课的时候坐在教室的后头,然后还跟我说:“陈依然我等你,我们俩今天一起走。”而且这句话从他来的第一天说到现在,特没有创意。这还不算什么,更恶劣的是他模仿我说过的话,学生纪律不好的时候他就朝底下甩一句:“都给我好好听课,学好了我给你们找个熟悉的老师当师母。”

不过我跟齐苏阳讲课讲得好是大家公认的,我俩还被评上了优秀教师什么的,特光荣。

但是就算是优秀老师,也会偶尔犯一下错误的。我总怂恿齐苏阳跟我一起逃课,每次怂恿完之后我都很羞愧,因为我深知这么好的一孩子被我带坏了。因为齐苏阳从小根本就没旷过课,也没逃过课。相比较而言,我对我在北京念大学时的生活,就难以启齿了。在北京读大一的时候,开始学校讲课的教授不点名儿,但是发现日子久了没几个人能来上课;后来他就学聪明了,知道了上课之前一定要点名儿,不过他又发现学生都是上一上课就全逃了,最后下课的时候没几个人。我跟杨清就是“没几个人”之外的那帮人里头的人,我们俩经常上一上课就出去玩儿去了,不管怎么样我俩就是死活不上课。最后教授学阴了,跟我们玩儿狠的,在下课之前的五分钟又点一次名儿看看谁中途逃课走了,这样就有不少人倒霉栽到了那个教授手里。不过即使这样都不能阻止我跟杨清前进的坚定步伐,我们两个还是死都不愿意上课。所以在上课的时候你就可以看到,由我跟杨清带领的一大帮逃课的队伍,正在努力向我们的目标进发。

我跟杨清逃课的办法其实很麻烦,就是:趁着教授写板书搞电脑,没注意坐在讲台底下的学生的时候,一个一个的从窗户小心地爬出去;等到要点名的时候我们再一个一个的从窗子外边爬回来。顺便说一下,教室当然是在一楼,不然谁敢?不要命了或者是嫌活的时间太长了还是怎么着啊?整堂课,你就能看见有人在窗子外边跟里边,爬进来爬出去的。实际上我们的计划也有不顺利的时候。比如说有一次上课,一个男生也用这种办法逃课想到外边抽烟,就趁着教授转身的时候准备很小心地爬出去。没想到教授突然转过身,正好就看见了那个准备逃走的男生,于是马上走过去把他从窗子上扯下来。更恐怖更残忍的是,罚他下课之后窗里窗外来回跳一百次还亲自监督他,跟一大群人看着他跳。那个男生跳完之后几乎都要晕死过去了,累倒在地上之后被自己室友抬了回去。我跟杨清都不约而同地擦了把汗,因为我俩本来也想在那个男生之后跳窗子逃课来着。

星期日下课之后,我跟齐苏阳在咖啡厅里坐着。突然特想逗他玩儿,我就说:“哎,齐苏阳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本来以为能把齐苏阳给吓着,毕竟像我这么直白的人不多,谁知道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一脸严肃的样子,蹦出来一个字儿:是。

我本来想吓他,现在倒是他把我吓着了,不过我还是处变不惊,问他为什么,让他先给我个理由。

他说,第一次出去报旅游团去法国,的确是去度假,就这么简单,也没多想,回来之后也没什么感觉。但是过了一段时间我就总是想起你,觉得见不着你浑身都难受,就因为这个我推了好几个案子。

“你喜欢我什么啊?先给个理由总行吧?你起码得说四个理由啊。”

“第一,你很漂亮。”

“你不是也挺帅么?”

“第二,你学历很高。”

“得了吧你可。我今年二十四博士毕业两年,自认为很牛;你二十五了都博士后了,还工作了几年,你不比我牛?你学历比我都高,你怎么不喜欢你自己啊?”

“第三,你皮肤好。”

“如果你多喝水,你皮肤比我还好!”

“第四,你很善良。”

“你也不坏啊。对了,你这就叫理由?你一说出口,我就觉得你应该自恋。”

我跟齐苏阳说,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齐苏阳摇了摇头说,不是,我看人从来都不会错。

那天之后一切都挺正常的,其实那天听见齐苏阳说喜欢我的时候我心里并不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当时心脏狂跳不止,但是我还是跟那儿装聋哑人,装作不会说话什么都没听见。

不过有一次齐苏阳问我找男朋友要有什么标准,我想了想就跟他开玩笑似地说,起码要能替我花钱,能替我喝酒,能替我挡风遮雨,能在我生病的时候照顾我,一辈子对我好,什么事情都能替我扛的那种。齐苏阳听完之后表情特兴奋,他说,你说的那不就是我吗?然后心情特好地走了,把我扔那儿独自抑郁。因为我说的根本就不现实,跟琼瑶小说似的。

在那儿之后有一次上课,有个学生突然站起来问我为什么来这里工作,我很诚实地回答:“是为了钱。”那个学生什么也没说就坐下了;等齐苏阳上课的时候,那个学生又站起来,问道:“老师,钱对你很重要吗?”齐苏阳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很重要,没有钱我将来拿什么养陈依然啊?”说完之后连他自己也愣了。全班学生都是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嘴里用法语说着:“原来如此,果然是这样啊。”我特生气,赶紧站在讲台前面数落坐在底下的一帮学生:“平时求你们,你们都不张嘴说法语,今天怎么这么主动?一帮不务正业的学生!”

一个女生看我挺尴尬的,就跟齐苏阳说:“齐老师,如果陈老师不嫁你你还怎么养她啊?”这句话把齐苏阳噎够呛,脸上的表情特可怜,但是看得我倒是挺舒坦的,免了那个女生两节课的作业。

又一个星期挺快就过去了,周六的时候齐苏阳给我发了条短信,问我在干什么,出不出来吃饭。我回条短信说,我正在写讲义呢今天就不出去了。过了一会儿齐苏阳又给我发了条短信,说,可怜的人啊,请问我可以幸灾乐祸地同情你吗?我就给他回了俩字儿:歌温。但是齐苏阳没看明白,就发过来一条短信问我什么意思。我只在手机屏幕上打了一句话就发给他了,我打的是:我主张你把这俩字儿连起来读。

齐苏阳马上就打电话过来,跟我怒吼:“陈依然你什么意思?”

我特喜庆地说:“没什么意思。”

“竟然敢对你哥这么不敬,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没事儿,我们俩是好朋友。”估计齐苏阳听完我这句话之后肯定很崩溃,不知道他现在抓没抓头发。毕竟这句话对齐苏阳的刺激很大,对他那个不知道什么样的心灵产生了很多不好的负面影响,以至于我觉得我拿这句话刺激他让我很有失师德。

齐苏阳在电话那头沉默,我说齐苏阳你怎么没动静了?不然我挂电话了啊。齐苏阳这才说,别挂别挂,你想吃什么啊?我给你带过去吧。我一想有免费的晚饭,就让齐苏阳过来了随便带点儿什么都行。

齐苏阳在我挂了电话十五分钟之后气喘吁吁地按了门铃,一进门就告诉我菜要赶紧吃,不然就凉了。

开始吃饭的时候我俩都挺安静的,吃了一会儿,齐苏阳突然撂下筷子很严肃地跟我说:“陈依然,我问你个事儿你要诚实回答。”我没他那么严肃,就边胡吃海塞边问他到底有什么事儿。他一本正经地说,上次在咖啡厅忘记问你了,你在国内有男朋友么?我说,当然没有,如果有,我还犯得着天天被那帮学生来回传绯闻说跟你怎么着么?齐苏阳听我说完马上就满脸灿烂的笑容,一边笑一边嘟囔着:“那就好,那就好。”那样子不是中邪了就是中风了。随后他又觉得挺委屈的,就眼泪汪汪装可怜说,你跟我有什么你也不吃亏啊,我长得那么帅心眼儿还那么好。

我一听就理亏了,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我本来一直以为我命好,遇见的几乎都是帅哥,又是何煦又是周游的,起码能留一个在身边吧?不过后来遇见个齐苏阳,比何煦跟周游长得还好看,走哪儿都特吸引女生眼球,所以我觉得特有面子。虽然理亏,但我还是打击他说:“就你这样也叫帅?我十多岁的时候装成男生走街上,那样子都比你帅。”说完之后我无意中看见齐苏阳在那里不说话,使劲儿咬筷子,所以我连忙补上一句:“你帅,你帅行了吧?别人要说我跟你有什么才好呢,我可是捡了个大便宜,连高兴都来不及。”这才让齐苏阳给我筷子留了一条命。

齐苏阳打量了屋子之后问我:“这么大的别墅就你一个人住,不觉得寂寞么?”我说:“开始可能会觉得吧,不过很快就适应了。这幢别墅也不是我们家的,是我一远房亲戚的。今年他儿子要结婚,准备把别墅给他儿子儿媳妇住。估计过不久我就得搬出去另找地方住了。”齐苏阳想了想说:“哎我说陈依然,你明天有时间吗?去我那儿看看吧,正好我妈来了。她总听我在电话里提到你,就想看看你,特地嘱咐我带你过去呢。”

“以什么身份啊?身份不明我可不去啊。”

“同事、朋友都可以。要不我就跟我妈说,说你是齐家未来的儿媳妇?那就更好了。”

我没搭理他,琢磨着得给他个面子,毕竟他也是一高级律师。于是我就说:“那成,看看你妈也挺好的。”

看我答应了,齐苏阳就朝着我一直笑。你说你长得好看你也不能吓人不是?笑得我直发冷。不知道这小子又有什么阴谋,笑得这么阴森。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发现讲桌上又不知道被谁放了几封信,总有人把信偷偷往讲桌上放,每次信封的颜色都极其的暧昧,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情书。有给我的,也有给齐苏阳的,还有让我们帮着在班上念念,传达对同班同学的爱意的。本来给我写情书的人挺多的,但是有一次不小心让齐苏阳知道了,就把给我写情书的那几个男生给留下了。下课之后公报私仇,还威胁那几个男生,以至于给我写情书的人大大减少,把我肺都气出病了。最后我实在受不了了,就跟齐苏阳急了。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这不是明显阻碍我的桃花运吗?嫁不出去你负责啊?”齐苏阳装作很威严的样子跟我说:“你说你为人师表,跟学生搞师生恋,像什么话!像什么话!”把我气得当时就语塞了,甩甩袖子就走了。等齐苏阳收着情书的时候,他以为我能有什么反应,就一个劲儿在课堂上给我暗示他收着情书了。我往讲台上一站,咆哮了一句:“谁给齐苏阳写的情书?!”底下坐着的学生全都吓坏了,谁也没吭声儿。齐苏阳以为他的目的达成了,就在一边很得意地奸笑,结果我说了一句让他能从讲台上摔下去的话,我当时很高兴地说:“谁给齐苏阳写的情书啊?快来告诉我,我谢谢她,她实在是太好了,我下课要请她吃饭。”一帮学生早就在底下笑翻了。

不过齐苏阳这次没什么反应,他手里拿着那些写明了“陈依然收”的情书,站在讲台上朝底下晃了晃,很自然地说:“这些人今天我就先放了你们,因为下课之后我要带陈依然去见我妈。”齐苏阳说话的时候我正在喝水,差点儿没喷出来,这不是毁我清白呢吗?本来给我写情书的经他一搅和就少了,今天经他这么一说以后谁还能给我写情书啊?我立马放下水杯操起一本书就往他脸上飞,不过被他稳稳地接住了。台下一片喧哗,每个人嘴里都蹦出来一句:“原来他俩的关系发展得那么快啊。”听得我都快哭出来了。我说,根本就是齐苏阳自己白日做梦,我跟他没什么关系,追我的人一大堆,挨不挨得着他还不一定呢。该给我写情书的就赶紧写,别管齐苏阳。然后我心满意足地继续喝水没理会齐苏阳。下课的时候我跟齐苏阳一起坐地铁,本来齐苏阳想要开车来着,不过我没让,我说我最近身体不舒服,容易晕车。等下了地铁之后走了一段路就到他家了。他住的地方竟然是别墅,不是亲戚借的是自己家掏钱买的,让我倍感贫穷。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没想到穷得要死的人还是我。

在英国郊区买一套前后带花园的别墅,折合成人民币大约要四五百万吧,跟国内的房价比起来可以说是微不足道,少有的便宜。据说杭州西湖边的二手房已经涨到了八万一平米这么恶心。但是我在英国就买不起别墅,因为我没有那么多的钱,别说是郊区了就是墓地我也占不着一个坟头。话又说回来,我一直以为我命好的原因不止是遇见的几乎都是帅哥这一个,另一个原因是我从小到大住的地方都是别墅,跟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人士比起来我真幸福,都幸福得欠打了。我真惭愧,绝对是被长期的资本主义腐朽生活惯出了一身臭毛病。所以我不知第几次暗下决心,一定要拼死挣钱,然后买一跟城堡似的别墅,那时候我就指着别墅告诉别人那是我陈依然的,语气能多牛掰就多牛掰,能多欠打就多欠打。等我住进我自己买的别墅,我就一辈子都不挪地儿了,爱谁谁拿炮轰我我都不走。

见着齐苏阳他妈的时候,我立马就特听话地喊阿姨好。齐苏阳他妈是一医生,看病什么的特有名儿,尤其是在做外科手术方面很有权威性,听说这次是休年假,就来英国看看她儿子。齐苏阳他妈在跟我聊天的时候一个劲儿套我话,目的就是想看看我是一怎样的人,但是我都挺谦虚挺虚伪地回答她了。

吃饭的时候齐苏阳他妈一直给我夹菜,中途起身去倒水,问我喝不喝,我说喝。他妈又问我喝冰水行不行,我正好赶上来例假肚子挺难受,就跟他妈说,阿姨我肚子疼,喝温水好了。他妈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没再多说什么,倒了一杯温水给我。齐苏阳问我怎么会肚子疼,我说没什么。但是齐苏阳还一直问,我就一直说没事儿。他妈最后忍不住了,跟齐苏阳说,你总问人家女孩子肚子为什么疼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等吃完饭的时候齐苏阳他妈看我太难受了,就上楼找热水袋给我。齐苏阳马上又过来傻了巴叽地问我怎么了,还有用不用去医院,用不用吃药什么的。他从开始到现在,问我有事儿没事儿这句话,已经问了不下四十次,把我烦得直想抹脖子。

“陈依然,你要不要紧啊?我看你脸色不好。”

“我脸色一直都这样,我贫血你也不是不知道。”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啊?问你你也不说,实在不行我送你去医院,你别硬挺着啊。”

“我来例假了,衣服穿得少凉着了肚子疼行不行?”

齐苏阳听完之后脸马上就红了,终于站在一边消消停停了。

“那你也不用这么直接告诉我啊。”

“那我怎么告诉你?你那意思是用迂回的方法告诉你呗?我本来也没想要告诉你啊,这不是你自己跟在我后边死皮赖脸问我的吗?告诉你了还怪我太直接。”我也没给他留面子,本来就够难受的了,齐苏阳在一边吵我更难受,还不如让他痛快儿闭嘴。

后来我实在挺不住了,就借了齐苏阳家的客房进去躺着去了,刚躺下齐苏阳就敲门进来,在门口耷拉着脑袋说:“我妈说,你那什么的时候用热水袋会舒服点儿。”我实在是懒得起来,就跟他一摆手说:“律师,麻烦你把水袋拿过来行么?这么远我怎么拿啊。”齐苏阳就耷拉着脑袋颠儿颠儿地把手上的热水袋送过来,我说:“齐苏阳你怎么一直都耷拉着脑袋啊?刚才那事儿不是你问我的么?你害羞什么啊?”齐苏阳没吱声儿,跟小媳妇儿似的磨蹭了半天。我说:“替我谢谢阿姨。再说了齐苏阳,你至于跟个小媳妇儿似的吗?”说完我就把齐苏阳硬给轰了出去,然后躺在床上接着睡。想想刚才他那个表情我就特想笑,觉得那个表情特逗,你说他在法庭上的时候怎么不这样?想着想着我就抱着那个水袋睡着了,梦里依旧让我觉得异常温暖。

本来不想醒的,但还是被手机给吵醒了。我迷迷糊糊接了电话,蒙蒙眬眬中听出来,是那个借我别墅住的远房亲戚。她支支吾吾跟我闲扯了半天,最后才点明了全文的主旨,原来是要叫我明天之前搬出去,因为他儿子跟儿媳要搬过来住,手续什么的都办好了是明天的机票。我一听就火大了,你说有这么办事儿的吗?突然告诉你要赶紧搬走,估计是欺负我东西一直都挺少的,要不就是欺负我这两年一直不回家。虽然我答应挺痛快的,但是心里暗暗叫苦,你说我要现在搬出去了,我住哪儿啊?凭什么那么早就结婚了?结婚也不告诉我一声儿。不过毕竟人家把别墅借了我好几年,我得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啊。

就知道这一天肯定会到来的,可是没想到来这么快,是不是可以叫做,“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我现在对于“东西还是自己的好”这句话真是深有体会。

我穿上衣服就下楼了,看见齐苏阳跟他妈坐在沙发上聊天,于是我就很有礼貌地跟齐苏阳他妈告别。

齐苏阳看我急急忙忙往外冲,就过来问我怎么了那么着急,我说我的那个远房亲戚突然叫我赶紧搬出去,他儿子跟儿媳明天就到了,我还得回去收拾东西赶紧找房子住去。

齐苏阳问我,那么短的时间你上哪儿找地方住啊?

我说,实在不行我就去跟学校商量商量,问问宿舍能不能住。

齐苏阳他妈看我跟齐苏阳在一边嘀嘀咕咕的,就问我们怎么了,我说:“阿姨,没什么的。我现在住的别墅是一远房亲戚借给我的,刚才她突然打电话给我叫我赶紧搬出去,我得回去收拾东西找地方住。”

“那叫苏阳跟你一起去,帮你一起收拾东西。”

“不用不用,齐苏阳明天早上要上课的。”

“那你搬出来之后住哪儿?”

“如果找不到住的地方,我就去问问我教课的那个学校的宿舍,可不可以让我先住一下。”

“总听苏阳说你身体不好,贫血挺严重的。就你一个人住能行吗?”

“不要紧的阿姨,我习惯了。”

我现在特想赶紧回去找找哪儿有公寓什么的,你说如果学校的宿舍不让住,我岂不是得天天晚上睡马路?但是出于礼貌,我还是假装很听话地站在那儿,样子特淑女特矜持。

他妈想了一会儿,说:“陈依然,那你搬过来跟我和苏阳一起住吧,我看你身体挺弱的,顺便帮你调理调理身体。”我听完之后很委婉地拒绝了。你说我从小到大总跟别人住一套房子里,总像寄人篱下或者说贪小便宜似的。以前跟我一起住的不是杨清就是何煦,现在还得跟齐苏阳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么多年我从来就没好好的自己独占一套房子,我真憋屈。

但是他妈特坚决地让我搬过来住,后来我转念一想,先搬过来也不错不用交房租什么的,于是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了。出门的一瞬间看见齐苏阳一脸春光灿烂,明显是阴谋得逞的表情。坐地铁的时候齐苏阳告诉我他妈对我印象特好,我不以为然地反问他,是么?好在哪儿?齐苏阳说,你睡觉的时候我妈还说你不仅学历高有知识,人长得还秀气有礼貌,一看就是有教养的孩子,但是就是身体实在不太好。我继续不以为然地反问他:是么?他丝毫没在意我的语气,接着兴高采烈地说,我妈说她知道几个中药的药方是专门补身体的,以后每天都要煎给你喝。

“我去你家住你高兴坏了吧?”

“那当然了,还用问么?”

“我要谢也得谢谢阿姨,有你什么事儿啊?”

“没有我说你能……”齐苏阳说到一半儿的时候突然就不说了。我斜着眼睛看着他:“能什么啊?你倒是接着说啊你,不就是昨天随口告诉你我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搬出来吗?你自己跟你妈说得挺快啊倒是,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得搬出来吧?”

“多亏我说得快,说得不快你去哪儿住啊?”

“我凭什么就得去你那儿住啊?再说了我跟你很熟吗?这传出去学生得怎么说啊?这辈子你还让不让我嫁人了?”

我情绪特激动,所以说话的时候蹦出来的都是疑问句,末尾都带问号,跟十万个为什么的性质差不多。不过齐苏阳没理会我一堆问号,在一边儿倒是挺不在意地说:“你身体那么不好,平常也没人照顾你,出了什么事儿都不知道。还不如搬过来跟我一起住,也不用总担心你总给你打电话了。”听完我立马就没了动静,突然觉得自己特没良心,发现自己有这种想法的时候我真怀疑我小的时候是不是被哪个傻子给摸了。肯定是。

我东西挺少的,不过齐苏阳还是要跟我一起收拾。他不知道在哪儿找到一个相册,问我他能不能看。我看着那个相册觉得挺眼熟的,后来才想起来是我来英国的时候带来的,本来怎么找都找不到,所以索性就不找了爱哪儿哪儿去。

我跟齐苏阳说,你看吧。然后就没管他,接着整理衣服去了。等我整理完衣服的时候,看见齐苏阳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还在很认真地看相册。我挺奇怪之前在相册里放了什么照片,于是就凑上去看了看。

相册里的照片全都是我跟何煦和杨清的。还有我跟周游的。

齐苏阳发现我也在看照片,于是马上就把相册合上了。我说没事儿,真没事儿你看吧。

我跟周游的照片都是别人偷偷给我们俩拍的,都是等拍完我才知道。有很多照片是我跟周游有一次联合签售的时候编辑给我们拍的,还有的就是在学校的时候杨清偷拍的。

那时的日子悠长而美好,只是一去便不再回来。

我也坐下来跟齐苏阳一起翻相册,告诉他哪个是杨清,哪个是周游,哪个是何煦。照片里的每个人都有快乐的笑容,好像都生活在没有哀伤的世界里一样,那些笑容真好看。真好。

等相册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我把有关杨清的照片都拿了出来,很小心的收好,然后把相册放在一个装饼干的铁制包装盒里,在上面洒满酒精,划了一根火柴扔了进去。

很久之前我就已经无数遍告诉过我自己,日子每天都是崭新的,都是不同的。而现在我也这样告诉我自己,所以那些记忆,我不要。就像别人施舍的东西我不要一样。

可能是冒出的浓烟太多,不然眼睛怎么会感到痛,痛得想流眼泪呢?

我一直都在一个没有角色的故事里,那个故事就像燃烧后的黑色灰烬,消亡在灰飞烟灭的世界里。

离开别墅的时候我还在想,我终于还是离开了这个我居住了将近五年的地方。出了门我把钥匙放在门口的花盆底下,虽然这个举动很愚蠢,而且在众多恶俗的垃圾剧里司空见惯,不过毕竟是我那个远房亲戚告诉我这么做的。

坐地铁回去的时候我挺安静的,不说话。我把头靠在窗子上,因为我觉得很累。

齐苏阳突然问我想不想回北京,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摇了摇头说,不想。齐苏阳问我为什么,其实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我还没有准备好再去见那些我已经很久没见却无法遗忘的人吧。我瞎编了个借口说,因为有一次溪桥给我打电话,让我再回去的时候带个姐夫给他,不然就不要回去。

不过我说的也是实话,很久以前有一次溪桥给我打电话说:“姐,等你找着个姐夫就拿来给我看。如果还没有我杨清姐她哥杨林长得帅,那么我就立马灭了他。”我记得当时我只说了一句话就让溪桥彻底沉默了,我说的是:“怎么拿去给你看?装口袋里带过去?”

齐苏阳扔给我一句话,既然你弟都这么说了,你怎么还不回去?你不是遇见我了么?你倒是快点儿回北京啊。

我也丢过去一句话,我说齐苏阳你能不能别这么想让我替天行道?你高中的时候是不是跟我一个学校的?

齐苏阳很迷茫地摇摇头,不是啊,我高中读的是一寄宿学校,你怎么就能说我跟你是一高中的?

看他那么迷茫,我就给他讲了一让他崩溃的事儿:我上高中的时候谈恋爱的特多,有一次学校开周会,学生处主任站在前面拿着话筒说:“现在陷入早恋误区的同学越来越多了,学校绝对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就像上周,因为早恋事件,我们学校已经开除了四男一女以做警示。”等学生处主任说完之后,我们在底下就纷纷猜想为什么会是这么个奇怪的组合。后来我们终于想明白了,估计是一个男的跟一个女的搞异性恋;两个男的搞同性恋;还有一个哥们儿耐不住寂寞了自恋!

我跟齐苏阳说这件事儿的言外之意就是,你是那被开除的四个人当中自恋的那个吧?齐苏阳刚要发作,我就在一边稳如泰山地说,我告儿你齐苏阳,你可比我大啊。听完这句话之后齐苏阳果然消停了,跟那儿自个儿憋屈着。

看他憋屈那样儿我觉得他特可怜,就说,回不回北京现在还不一定,看你表现好不好吧。

齐苏阳对我好,是全心全意的那种,我知道。

我还以为齐苏阳能高兴得直蹦跶,没想到他在一边什么动静都没有。我转过头,看见他正一个人发呆,傻呵呵地笑,而且脸还特红。我拍了他一下说,你这今天怎么总脸红啊,我刚才跟你随口说着玩儿的你可别当真啊。不过,齐苏阳还是保持着刚才的状态。

等到了齐苏阳家的时候,看见他妈正在用药壶熬中药。看见我跟齐苏阳回来了,她说:“陈依然啊我刚才没什么事儿,就去隔了一条街的那家中药店把方子上的药都买回来了,等熬好了就赶紧过来喝。”我感觉挺过意不去的,就跟她说:“阿姨,药我自己买就行了,还麻烦您亲自去给我买。”他妈一听我这么有礼貌,就笑呵呵地说:“没事儿没事儿,只要医院一休假我就来看苏阳,周围的环境我都熟悉了。”我说要去帮她的忙,不过她怎么都不让,非要让我到客厅歇着去,等药熬好了再叫我过去喝。

我看齐苏阳他妈自己在厨房忙叨,于是我问齐苏阳:“齐苏阳,你为什么总是对我那么好啊?”

“因为我喜欢你呗。”

“齐苏阳我就不明白了,你说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不就是长相、学历,平时对周围的人好点儿吗?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啊?”

“感觉。”

“感觉?什么感觉啊?”

“因为我看见你之后对你有特殊感觉。”

“我一直都搞不明白,你那无穷的自信心是哪儿来的,你就不怕我将来一高兴,嫁作他人妻了?”

“当然怕,不过,我觉得我看你过得好我也能挺开心的。”

“那我就告诉你个秘密吧,其实我准备这辈子单身到老死的。”

“不可能,你都遇见我了。”

“哎,你就不怕我不喜欢你啊?”

“怕啊。不过你应该不会的,你都能搬我家来跟我一起住了。”

“瞎说什么呢?那是我没地方住!”

“我们两个都认识一年多了,你心里有没有点儿什么触动?”

“有。”

“你不觉得我长得很帅吗?”

“觉得。”

“你心里就没点儿什么特殊的想法?”

“有点儿。”

“陈依然你是不是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啊?”

“估计那也不是。”

“你看你都这么回答了,那就行了,我放心了。”

“我很能花钱的,将来你养得起我吗?”

“估计是能,没看我每天都很辛苦地工作吗?就是为了挣钱。”

“我怕你将来生活作风有问题,再把我晒一边儿,跟别人风花雪月去,那我不得独守空房了?”

“不可能!我是正直的人,不然怎么能当上律师?”

“你不能这么勉强我啊,你没听过那句‘
更多

编辑推荐

1心理学十日读
2清朝皇帝那些事儿
3最后的军礼
4天下兄弟
5烂泥丁香
6水姻缘
7
8炎帝与民族复兴
9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
10这一年我们在一起
看过本书的人还看过
  • 绿眼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为纪念冰心奖创办二十一周年,我们献上这套“冰心奖获奖作家书系”,用以见证冰心奖二十一年来为推动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贡献。书系遴选了十位获奖作家的优秀儿童文学作品,这些作品语言生动,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叫花子蜕变成小红军的故事,展现乡村小子成长为少年特工的历程。读懂那一段历史,才能真正读懂我们这个民族的过去,也才能洞悉我们这个民族的未来。《少年特工》讲述十位智勇双全的少年特工与狡猾阴险的国民党...

  • 角儿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石钟山影视原创小说。

  • 男左女右:石钟山机关小说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文君和韦晓晴成为情人时,并不知道马萍早已和别的男人好上了。其实马萍和别的男人好上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马萍从生理到心理是有一系列变化的,只因文君没有感觉到,如果在平时,文君是能感觉到的,因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