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度周仓

第十一章 修炼成精的一条鱼

　　一：奇怪的规定

　　庞宇属猪的，今年五十三岁，人生得脑袋大，脖子粗，他是辽西滨海市一家大型海鲜货运公司的老板。

　　滨海市渔业发达，每天从远洋渔船上卸下的海产，都需要用保鲜冷藏车送往内地各市，说明白一点，庞宇干的就是送鱼的生意。

　　庞宇海鲜货运公司经营了十几年，已经成了本市海鲜运输业的龙头老大。该公司还有一个新奇的规定，那就是每到年底，庞宇都得请本公司贡献最大的员工吃顿饭，然后满足该员工的一个合理要求。

　　货运公司的司机们经过评比，最后，这个和老总共进晚餐的好机会就落到了张睿的头上，张睿是西北专线货运车队的队长，别看他刚刚三十出头，可是却领着西北专线的一百多名司机，多拉快跑，安全行车。西北专线的运营额，在货运公司里是最高的。

　　庞宇要请张睿共尽晚餐的事一传开，庞宇的三个磕头把兄弟张一手、姚光头和杜胖子可不干了。

　　庞宇当初创业的时候，要不是有这三个把兄弟出钱帮忙，哪能成就今天如此大的事业。姚张杜三个人联合一起，然后气呼呼地找庞宇告状来了--别看张睿能干，可是他却是个刺头，不听话不说，还给他们三个公司的领导起外号呢！

　　庞宇听自己的三个把兄弟讲完话，他笑道：“张睿都给你们起了什么外号？”

　　姚光头气呼呼地说道：“他竟敢叫我比目鱼！”张一手和杜胖子也说出了自己的外号，他们分别被张睿叫成了刺猬鱼和老头鱼。

　　庞宇听自己的三个把兄弟讲完，他一拍桌子，叫道：“既然这样，这顿饭我就更得”请“张睿了，我要在酒桌上，狠狠地教训他，替你们出这口恶气！”

　　三天后，庞宇在帝王度假村宴请张睿。张睿刚走进包间，他的眼睛就直了。今天这顿饭实在是太丰富了，有东北的熊掌，澳洲的龙虾，泰国的血燕窝……这桌酒席的价钱，至少也得一万块往上。

　　张睿来的时候，兜里已经揣好了一封辞职信，舟山的一家海鲜货运公司，已经请他三四次了，想叫他到那里当货运总队的大队长。开出的月薪是一万，可比庞宇给他的一月三千元多多了！

　　张睿面对美食，还哪好意思掏辞职信？他先是咽了两口吐沫，然后对着庞宇一竖大拇指，说道：“庞老板，您真够意思！”张睿甩开了膀子，对着桌子上的美味佳肴就开始了扫荡。

　　庞宇看着张睿大吃二喝的样子，他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张队长，你知道咱们货运公司每年宴请员工的目的吗？”

　　张睿将嘴里的一块美洲鱼刺咽到了喉咙里，他含混不清地说道：“知道，您一是对员工表示感谢，二是想问我对公司有什么好的看法和建议！”

　　张睿赴宴之前，他早已经把庞宇宴请员工的套路都打听清楚了。

　　庞宇刚要问张睿对公司的看法，张睿抡起筷子，将一块鳄鱼肉塞到了嘴里，然后连打了几个饱嗝说道：“庞老板，我来时倒也想好了七八条建议，可是看到桌子上的美食，那些建议就统统地被我忘记了！”

　　庞宇不满地说道：“你没有建议，我倒对你有个意见，请你以后不要再随便给人起外号了！”

　　张睿现在已经喝光了一瓶五粮液，他大着舌头嚷道：“起外号？我好像就给公司里的四位领导起过四个外号呀……对了，今天庞老板还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呢，那就这样吧，三天后，我也在这里也请您吃顿饭！”

　　庞宇还没等说话，张睿脑袋一低“咣”地一声，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二：请吃四条鱼

　　三天后，庞宇开车来到了帝王度假村。张睿早在包间里等着他呢。庞宇对张睿问道：“今天，你要请我吃什么呀？”

　　张睿嘿嘿一笑，说道：“今天我请您吃四条鱼！”

　　包间的服务员得到张睿的允许后，首先把一条清蒸比目鱼端了上来。滨海市海产丰富，庞宇干的又是海鲜运输的老板，他啥鱼没吃过呀？张睿请他吃鱼，这真是有点搞笑了。

　　庞宇为了礼貌，他拿起了筷子，尝了一口绵软清香的比目鱼。张睿问道：“庞老板，您知道比目鱼的眼睛长在什么地方吗？”

　　这样浅显的问题还能难住庞宇？比目鱼又叫塔么鱼，它栖息在浅海的沙质海底，靠捕食小鱼小虾为生。它们为了适应在海床上的栖息生活。所以身体扁平，双眼同生在身体朝上的一侧，故此才叫比目鱼。

　　张睿一拍桌子，叫道：“您也知道，我给姚经理起了个外号叫做比目鱼，其实这个外号对他真的很贴切！”

　　姚光头分管海鲜运输公司的人事，可是他一天到晚坐在办公室里，眼睛整天瞧着天花板发愣，他对公司的人事基本一窍不通，所以张睿才会送比目鱼这个外号给姚光头。

　　庞宇瞪着眼睛问道：“那么张经理刺猬鱼的外号又是怎么一回事？”

　　张睿一拍巴掌，两个男服务员推着一个带轱辘的水箱走了进来，这个高大的水箱里，装着一只浑身长刺的刺鲀鱼，这种刺鲀鱼是一种生活在珊瑚礁附近的海洋鱼类。它遇敌害攻击时，便会吸进空气，令腹部膨胀，皮肤上的刺都竖立起来，成为一个大刺球，使敌害无从下嘴。

　　张一手在公司管的是车辆修理，司机们一旦把车开坏了，送到张一手那里去修，张一手便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给自己找麻烦的司机狠批一顿。

　　司机们背后都说张一手浑身都是懒刺，张睿送他刺猬鱼的外号，也有一定的道理。

　　两名男服务员把带轱辘的水箱推到了后厨房，随后第三盘红烧老头鱼便被端了上来。

　　庞宇盯着盘子里的那条怪模怪样的老头鱼，他自言自语地说道：“我知道你为啥要给杜胖子起老头鱼的外号了！”

　　老头鱼又叫安康鱼、蛤蟆鱼。它是一种深海鱼，老头鱼嘴巴大，头顶上有根钓竿，能发出闪光来引诱小鱼，小鱼一旦被引诱过来，它便张开大口，将其一口吞掉。

　　杜胖子管的是运输公司的货运专线。运输公司的司机们往外运鱼的时候就不说了，可是空车回来的时候，司机为了赚外快，大多数都会偷偷地配货。

　　杜胖子为了对付偷偷配货的司机，就雇人假装货主，然后对司机们进行钓鱼，罚款。张睿管杜胖子叫老头鱼，看样子还真的挺贴切。

　　庞宇还没等问张睿请自己吃的第四种鱼是什么，他包里的手机就响了，原来滨海市主管民营经济的刘主任给他打电话，叫他过去参加先进个人的表彰大会。庞宇站起身来，说道：“张队长，你好好过个年吧，你那第四条鱼，等过完元宵节咱们再吃也不迟！”

　　张睿给庞宇的三个拜把子兄弟，起了那么三个难听的外号，张睿觉得庞大老板一定会发脾气，庞宇一急眼，便会将自己开除，张睿就会省下辞职的麻烦了。谁会想到，庞宇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和他约定继续吃鱼，看来张睿辞职这个事，还真的很难办呀！

　　三：老板不容易

　　过完元宵节，张睿愁眉苦脸地来到公司。他抬头一看，一张大红纸贴在了办公楼的前面。

　　那上面写着--经过公司集体研究决定，郑重任命张睿为海鲜货运公司的总经理。海鲜货运公司的总经理月薪是一万二，看样子张睿不用辞职去舟山了。

　　姚光头、张一手和杜胖子看完庞宇的决定，当即就炸毛了，他们三个人本来就跟张睿不对付，如今叫张睿管着自己，这小子还不得骑在他们的头上拉屎呀。

　　姚张杜三个人一起去找庞宇，庞宇正准备出门呢，他听完三个把兄弟反对的意见，庞宇“嘿嘿”一笑道：“我这招叫欲擒故纵呀！”

　　海鲜货运公司家大业大，岂是一个小小的货运队长能管的？一旦张睿在管理过程中出现了什么纰漏，那就有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的理由了。

　　姚光头听庞宇讲完自己的计划，他激动得一竖大拇指，说道：“高，大哥真是高啊！”

　　庞宇收拾完行李，然后叮嘱道：“我外出的这些日子，你们都听张睿的，一旦出了问题，我好找他算账！”

　　张睿在货运公司的底层干了三四年，他对于货运公司的弊病那是门清呀，他当上了总经理后，立刻对人事、修车和货运专线着手进行改革，随着一些可以叫司机捞外快，钻空子、揩油水的漏洞被堵死后，司机们可就不干了。

　　要知道庞宇的货运公司本来工资就不高，没有了那些油水，可叫海鲜货运公司的司机怎么干下去？

　　公司的三百多名司机一商量，竟要集体炒货运公司的鱿鱼，姚光头一见形势不好，他立刻给庞宇打电话，庞宇一听公司的司机要闹哗变，他急忙坐飞机从西安赶了回来。

　　庞宇为了安抚司机们的情绪，他只得当众宣布，免了张睿的职务。张睿听到免职的决定，他的一张脸都被气青了。

　　庞宇笑嘻嘻地来到张睿的身边，说道：“张睿老弟，你还欠我一条鱼没吃呢！”

　　张睿“哼”了一声道：“想吃第四条鱼，那还不好办？”

　　庞宇开车拉着张睿又一次来到了帝王度假村。庞宇随手点了十几个菜，张睿则叫厨师给他们做了一条胖头鱼。

　　胖头鱼体型笨拙，行动迟缓，完全就是一副弱智的模样。张睿见庞宇整天当甩手大掌柜的，并任由他那三个外行的把兄弟胡闹，便给他起了个“胖头鱼”的外号，那意思就是说庞宇是条傻瓜鱼。

　　庞宇看着面前这条醋溜胖头鱼，他先是呵呵大笑，接着又亲手给张睿倒了一杯五粮液，说道：“张老弟，你当咱们海鲜货运公司的总经理两个月，可知道司机们在背地里给你起了个什么外号吗？”

　　张睿吃惊地说道：“我也有外号？”

　　海鲜货运公司的司机们给张睿起的外号更吓人，竟是--大鲨鱼。

　　张睿不服气地说道：“我只是堵住了公司的漏洞，叫他们不要继续损害公司的利益--反正我这条”大鲨鱼“问心无愧！”

　　庞宇可不是傻子，是张睿把他看简单了。庞宇心里明白着呢。司机出门在外，是否空车偷着拉货全凭自律。这漏洞就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这可是全国各大货运公司都无法解决的弊病。

　　因为司机们有额外的收入，所以庞宇给司机的工资并不高，张睿为了解决公司司机私自配货的问题，他便雇了三百多个押车员，这些押车员不仅要押车，还当装卸工，总之他们跟司机一起出车，就是监督司机是否有偷着配货的行为。

　　张睿这么做，公司首先要付出一大笔雇人的资金，但是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确实是堵住了配货的漏洞，但同时也是断了司机们的财路，也不怪司机们一起造反了。

　　庞宇呵呵笑道：“你那招雇用押车员的办法我也想过，但那是要花钱的，最后吃亏的还是公司。这招只能算是下策……我为了维持局面，只能违心选用了三名庸才，并对司机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他们偷偷地配货，维持公司运转，可是这招只能算是中策！”

　　庞宇原来不是傻呵呵的胖头鱼，他这个胖头鱼难得糊涂的道行，可比张睿这只大鲨鱼要强多了。至少在胖头鱼的领导下司机没有造反！

　　张睿心悦诚服地说道：“庞老板，我知道您的厉害了……我被解职一点都不冤，我现在就另谋生路去了！”

　　庞宇一把拉住了张睿的手，说道：“张老弟，你是人才，我怎么舍得叫你走呀！”

　　庞宇用了两个月的时间，他一共去了六个地方，那六个地方都是他们海鲜货运公司送鱼的目的地城市。他已经在那六个城市新建了六个大型的配货站。

　　现在他们公司的司机将鱼送到地方后，就可以直接开车到配货站去拉回货。庞宇的意思是按照多劳多得的原则，给司机30%的运费当提成。这一个困扰货运公司多年、令人头痛的问题，就被庞宇这条“胖头鱼”轻易地解决了。而张睿认真，执着还不畏上，他就是那六家配货站总经理最合适的人选。

　　张睿经过这一场教训，他深深地明白了，千万不要小瞧了那些表面上傻瓜瓜的胖头鱼。想做一条合格的胖头鱼，还真得需要一番艰苦的修炼！

　　（原发故事版2012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