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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泪湿衣襟的答案

  五年前的一天,姐夫来电话通知了我一个日期,叫我早点回老家,言语间似乎非常兴奋。我问他为何如此高兴,他笑答说我的外甥女璐璐要结婚了。说实话,当时除了兴奋、惊讶之外,内心像打翻的五味瓶一样。姐姐在十几年前就离世了,抛下一对女儿给姐夫,而姐夫又是个老实得只会面朝黄土背朝天,起早贪黑往庄稼地里一钻就是一整天的人。

  我呢,长年在外根本没有去特别地关心过他。以前也是偶尔回去听老娘在唠叨,说外甥女都有对象了,你怎么还不找什么的……我也只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常常不回去也是这原因,怕老娘唠叨,而后再是触景生情而翻开陈伤。

  挂掉电话,静下来想着这个礼物该怎么买,这也着实为难了我这个粗人,最后还是边上朋友帮我出了个主意:外甥女属猪,小我14岁,追赶时尚是她的专利。来个大红包已经是老套了,就去买个白金戒指吧,祝福她爱情永存,长长久久吧。以后她会永远记得这是舅舅送的结婚礼物,也当是纪念吧。我想也对。

  很快,那个日子到了,一大早开车往老家赶,临近晌午老远看见一大群孩子拦着新郎在门口,磨叽着什么。哦!原来是我们老家的习俗“拦新郎”,趁着大喜日子孩子们也敲上一笔哈。

  我自感已是年长,又是长辈,只得远远看看,要是早些年,这种热闹我也不会放过的,带头起哄也是非我莫属。用眼睛使劲在人缝中寻找哪个是戴红花的,那个即是我的准外甥女婿吧。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准外甥女婿。听说和宝贝外甥女恋爱了三年。他们在上海发展,而我又长期扎根在义乌偏远一隅,可能是大家忙于生意,也怪路途遥远,这么长久一直没见过。喧嚣后归于平静,众人相互落座,我和老娘还有我堂哥、堂侄坐在了一起。也是因为我老娘在,新郎的例行敬酒就先来到了我们这桌。调皮的堂侄尽在我边上出主意,意思是要我代表全桌给新郎来点“节目”,考考新郎。当时我似乎也没有此意,因为我是长辈,有些事这样一弄难免会唐突。到了外甥女婿敬酒到我这里,我才抬头细看他,戴着副眼睛,憨厚稳重,略显结实。心里想着,今天姐姐要是在那多好!辛苦半辈子也算可略享天伦了。不知怎么脑海跳出一个念头,对了,时至如今我需要考考他,智商和诚意是否过我此关,也许是出于冲动和不那么矜持,也没有想到他们到了婚嫁之时,此举已是多余。我提出一个一般人经常听到和被问到的简单问题,问我外甥女婿:假如有一天灾难来临,你只能带一人离开灾难,而眼前恰恰有两个人,一个是生你养你的娘,而另一个是你这辈子最为心爱的女人,你的爱妻,也是我们从小呵护的宝贝外甥女,你作何选择?等题目一出,他似乎没法回应给我正确答案,一看一副老实相,一下子懵在了那里。他这一懵倒是还好,而恰恰此时我那根倔筋又一下子搭上了,一句“你新郎和我外甥女听说恋爱三年,外婆和娘舅怎么到今日才见第一面?假如我身在外地闯荡漂泊,那你外婆总是在家的吧,你这样我会怀疑你的孝心何在,礼节二字是如何去想的!”倔劲的发作问得他哑口无言。外甥女心疼老公被我发难而赶来调和,也被我一下子吓蒙了。到最后还是我堂哥解围,叫新郎将我的酒杯斟满才算了结,不胜酒力的我硬着头皮仰脖干了那满满一杯姐夫自酿的米酒,一抹嘴连放在口袋里的那个戒指都忘记送出。直至后来歹人闯入我家,整个保险箱被搬走,里面也包括了那一枚未曾送出的白金戒指。有时候想来还是颇有些后悔和愧欠。

  去年一个双休日,和贤六兄弟去寺庙拜访好友了空法师,我有这个习惯,但凡遇到内心纠结,或是需要营作所谓的大事,往往会去寺庙静坐或与方丈闲聊。等我到了他的茶室,里面已是坐了好几个前来喝茶的善男信女,就是佛家所说的居士吧。大家在热烈地讨论方丈提出的问题,我在旁边一直静静地听着。那个问题与我前几年问外甥女婿的问题类似:一条船上坐着你和母亲、妻子、儿子,这时船要翻了,大家都掉进了水里,而你就只能救一个人,你会救谁?

  这个问题到了今天似乎人们都听得太多,连耳朵都起了老茧,答案各式各样,有人会说儿子是未来,未来即是天,今后的人生道路对他来说还很长,理应去救孩子。有人回答应该先救妻子,因为母亲年长已经历很多,至于孩子只要有妻子在,日后还会有新的孩子,更会有个完整的家。这样回答的那人坐在角落,我当时就用那种鄙视的眼神扫了过去,试想亲情轮回,你我都是母亲的孩子,他竟然说出这话!甚至恨不得把手中的茶杯当成是愤怒之箭射将过去。还好接着有人抢过话题回答说:我会救离我最近的那个,因为身边的那个最有希望被救起。这是理性的回答,大家似乎欣慰地看到了一丝曙光。我按捺着一颗平时狂激的心,等他(她)们说累了喝够了,都走了,试探着问老友方丈:按你看,这些答案如何?方丈却只是笑笑,没有作答,一个劲地叫我喝茶。再三追问,他冷冷地说了一句:人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生法,芸芸众生即是他众生相,没有正确的答案可追寻。犹如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日后凭你肯定能够知晓答案。罢了罢了,让他们说去吧……聊来聊去,我问他答,他问我答,时间已是下午五点光景,此时是寺庙晚斋时刻,他留我在寺庙素斋。我说到市区才几十分钟,我还是不打搅你了,等空点我再来拜访,遂作别下山。

  也是因为我爱较真和探究,后来每每朋友来我会馆闲聊、喝茶,我常常会搬出这个问题来考问,一直以来没有一个令我信服的答案。直至去年我回老家看老娘,路上打了老娘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到了门口敲门也一直不见开门。还是隔壁邻居告诉我,我老娘嫌在家无聊,去我朋友立丰厂里做手工了,让我到那里去找寻,肯定在的。

  车轮轧着正好一辆车宽的熟悉小路,没到车间就听到热闹的聊天声,都是些我小时候认识的街坊大婶们,她们见到我似乎也都是新奇和兴奋。一是我本身好谈,而且我平时的人品也深得她们认可,再则我也难得回去,对于她们来说也是难得一见。个个都是问这问那,我开玩笑般地抛出了那个救谁的选择题,本是想笼络她们的人心,不曾想一石激起千层浪,再加上乡下人本身嗓门就大,又没有什么约束可言,尽是叽叽喳喳一片。一阵声浪过后,还是离我最近的娘冷冷地问了我一句:船上的人是不是都要沉下去了?你也是?我说是的,她说:那我要救你!在我眼里,你当然是最重要的,我们老了,我不管怎样会先救你,然后你选择你想选择的!我震撼了。老娘只字不识,却选择了一个让我想哭的答案,一下子把救世主的角色换了过来,我失语地仰起了平时高傲的头颅,生怕被她看到红得快要流泪的眼,更怕低头会流泪被老娘看到。在老娘心中我还是那么的弱小,弱小得她如今还是要来保护我!自以为强悍的我,内心里想去救老娘,而在她心里却是一定要救我的!在她眼里,似乎我还是一头未成熟的倔驴。后来,那一个晚上我躺在床上失眠了,快到黎明才睡着,梦见我还很小,无助地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里,一整夜摇晃在一条小船上,船上就只有老娘和我……

  自2008年我经历自己的灾难后,这个梦五年来一直在做,还是老娘给了我可以下笔的答案。也难怪五年前外甥女婿没能回答这个问题。原来他没有错,老娘也没错,是我错了!那一个淡淡的答案,老娘整整为我写了45个年头,而且这个答案还在继续,因为在似乎遥远的家乡,还有一个人在为我延续这个泪湿衣襟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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