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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逃兵

  大陆解放初,国民党有一个团的败兵,从我国云南边陲溃窜到了缅甸境内。后来,这支残军的头目李弥接到蒋介石指令,要他立即将所有人马撤往台湾。就在这时候,有人密报,说一营有两个士兵想脱逃回乡,被一营营长皮定元抓了回来,却没有按军法处置。

  李弥听了,不由心中一怔。因为他知道,这支残军的大部分官兵,老家都在中原腹地,许多还是当年被抓出来的壮丁,眼下如果让脱逃的苗头传染漫延,事情就会非常麻烦。于是,他当即叫来一营营长皮定元,劈头问道:“听说你抓回了两个逃兵,你为什么不斩立决?”

  皮定元已跟随李弥十多年,不仅性格刚强,一身义气,而且治军严明,当年在淮海战役中,身为连长的他就曾亲手枪毙过部下的五个逃兵。因此,他深得李弥的赏识和重用。可如今面对李弥的责问,皮定元却有些忧虑地说:“司令,逃兵按军纪该杀,不过在眼下这节骨眼儿上,如果再杀逃兵,只怕会更引起军心骚乱。我想,是不是先放他们一马……”

  然而,一向杀人如麻的李弥摇了摇头:“不行!正因为是在节骨眼儿上,才更需要杀一儆百。明天,我要让全体官兵亲眼看到这两个逃兵的下场!”接着,他直截了当地问皮定元:“你看,刑场选在哪儿最好?”

  皮定元略一迟疑:“那……阴阳坡,怎么样?”

  “阴阳坡?为什么选在那个地方呢?”李弥有些疑惑地闪了闪鹰眼,因为他知道,阴阳坡是个很怪异的地段,人如果由东往西经过那里,常常会不知不觉地偏离方向,甚至还会莫名其妙地往回倒走。

  皮定元不慌不忙解释道:“这样可以告诉他们,谁想当逃兵,就象走到那阴阳坡一样,往前是没有路的。”

  李弥点了点头:“嗯,有道理,就这么定了!”

  阴阳坡不远,就在营地后面一道坐南向北的山坡边。第二天一早,残军官兵全体紧急集合,齐刷刷列队在刑场一侧。李弥杀气腾腾地训完了一通话,正要朝旁边的执行兵挥手,却见皮定元跨步上前:“报告司令!这两个逃兵出在我们一营,我身为营长难辞其责,为了严明军法,还是由我来亲自执行吧?”

  看来这又是皮定元的效忠之举,李弥欣然赞许:“好,好样的,不愧是我的爱将!”

  皮定元面色如铁,两眼血红,他先朝着肃然不安的队伍缓缓扫视一周,接着一声喝令,两个五花大绑的逃兵被押上前来,面朝山坡跪在地上。

  两个逃兵面未改色,一个叫张二顺,一个叫吴腊狗,他们不仅都是当年被抓出来的壮丁,而且和皮定元是同乡。此时此刻,皮定元似乎已变得毫无表情,他拔出手枪跨上前去,只是冷冷地打量着他们:“谁当逃兵,一律枪毙,这你们是知道的!你们不怕死么?”

  张二顺和吴腊狗都挺起胸来:“要说死,这些年我们在枪林弹雨里早就死过多少回了,还怕死这一回吗?一辈子在人家的地盘上东游西荡,人不人鬼不鬼的,我们算什么?就是死,我们也情愿做个逃回家的亡灵!”接着,两人又都凄然地笑了笑说:“营长,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别再犹豫啦,你就快动手吧。我们虽然没能逃得成,可也算是试过了,这辈子不后悔。”

  皮定元咬了咬牙:“既是如此,那就对不住你们两位弟兄了。不是我皮定元不讲交情,实在是军法难容呀。”说着他“咔嚓”一声将子弹顶上了枪膛,忽又冷冷地下令:“给他们松绑。”

  两人的绑绳被松开了,皮定元接着吩咐:“端酒来。”

  酒端来了,是烈酒,满满的两大碗,皮定元横眼一瞪:“怎么是两碗?再端一碗来!”

  “再端一碗?”端酒的士兵看了看张二顺和吴腊狗,又不解地看了看皮定元:“营长,这酒是,是给他们两人的……”

  “听见没有?再给老子端一碗来!”

  一旁,列队的残军官兵们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许多人都暗自点点头。这情景,让李弥也一下子看明白了。几年前,缅政府为了消灭他们这支残军,调集了上万名克钦族政府军和雇用军,火力围剿了他们整整七天七夜。在那场惨烈的交战中,皮定元身负重伤,倒在战壕边奄奄一息,当缅军追扑上前的紧要关头,是张二顺和吴腊狗舍生忘死,背起他杀开一条血路,最后冲出了包围圈。此时此刻,义气的皮定元是要陪一碗酒,送送他们这两个曾救过自己性命的弟兄。

  又一大碗酒端上来了,皮定元亲自将酒一人一碗端给张二顺和吴腊狗,接过刚端来的第三碗酒,仰起脖子与他们同时一饮而尽。陪完送行酒,皮定元“啪”地将碗摔碎在地上,接着,他让张二顺和吴腊狗站起身,两人在五步开外面对着面地分开站立。然后,他指着旁边两个士兵说:“把你们手里的枪顶上火,交给他们。”

  “这……”两个士兵更迷糊了:“营长,这枪怎么能给……”

  皮定元吼道:“妈的这是命令!老子再说一遍,把你们的枪顶上火,交给他们,听见没有?”

  此刻,身后的李弥先是也有些诧异,但继尔露出了狠毒的狞笑--显然,皮定元这是要让两个逃兵互相开枪。想当年,自己在惩罚逃兵的时候,就曾采用过各种让逃兵相互残杀的手段。李弥觉得,如此别出心裁地正法逃兵,会更具有触目惊心的震慑力。

  果然,两枝顶上火的步枪分别递了上前后,皮定元让张二顺和吴腊狗互相朝前端平了枪。

  张二顺和吴腊狗扭头望着皮定元,握枪的双手都有些颤抖,接着,他们丢下枪“扑通”“扑通”都跪在地上:“营长,你这……这让我们怎么下得了手啊?”

  “操你妈软蛋!”皮定元凶狠地骂着,令士兵拿来黑布,索性给他们一一蒙上了双眼:“他妈的,现在你们横也是死,竖也是死,死到临头了连这都下不了手,你们还算是条汉子吗?有种的,就给老子爬起来站好,端枪!”

  “好,我们听你的……”张二顺和吴腊狗面对面站起了身,慢慢地再次端起枪来。

  皮定元一左一右死盯着他们两人,忽又上前“通”地踹了吴腊狗一脚,然后斩钉截铁般吼道:“你们听着!活着做了鬼事,死要死得象个人样儿!现在老子开始报数,老子数到三,你们就搂火!”吼罢,他侧身闪开大声喊道:“预备--一、二、三……”

  枪同时响了,“乓乓乓”三声,三声枪响来自不同的三个方向。枪响之后,张二顺和吴腊狗倒下了,令人惊异的是,皮定元也同时中弹倒下了。

  列队的残军官兵们这才猛然发现,原来皮定元刚才也开了一枪,在不经意间,他与张二顺和吴腊狗向前开枪的位置,竟然站成了一个奇特的三角形--皮定元的一枪打中了张二顺,张二顺的一枪打中了对面的吴腊狗,而面朝着西的吴腊狗那一枪,则由于身体和端枪方向的偏位,子弹没有打中张二顺,却打中了与他斜对面的皮定元!

  李弥意外地呆住了。

  这时,有人跑步送来了一封信,李弥忙打开一看,竟是皮定元写下的遗书:

  李司令:现在你该明白了,其实我也是个逃兵,因为我家中也有哭瞎双眼的老母,还有结婚两天的妻子……当我们的脱逃计划失败时,张二顺和吴腊狗为了能保住我,让我演了一出亲手抓回逃兵的“苦肉计”。我本想利用营长的身份,再设法大事化小,留住他们的性命,可惜我已经没有办法实现了。既然如此,我皮定元也决不苟且偷生。只有用生死弟兄的子弹,让我和他们陪在一起上路,我才不会抱憾……

  李弥如梦初醒,一种莫名的悲哀使他感到不寒而栗,像是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子。埋葬三个逃兵的时候,李弥站在那旁边一言未发,神情沮丧。

  当三座新坟垒好之后,他盯着看了很久,突然又吩咐士兵说:“把那坟头都掉个向,让他们朝着北吧。”

  (原载《故事会》2009年1月绿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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