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66年5,6月文革逐渐开始以后,学校就完全处于停顿状态,直到67年十月中央发出“复课闹革命”的通知以后,我们这群瞎折腾闲散了近两年的孩子,才于68年初和当时的小学六年级学生(我五年级)一起进入了中学。
我和二哥一起去了离我家不远的“河北北京中学”(就在交道口西边),都是就近分配的。学校里到处乱哄哄,教室里的桌椅破破烂烂,处处可见红卫兵造反的痕迹。记得刚入校时天气还很冷,教室里只有一个火炉,学生都是穿着棉大衣上课,手都冻僵了几乎无法写字。下了课都围着炉子烤火。那个年代中学生男女界限分得很厉害,男生女生从不说话,男孩子围炉子女孩子就不过去,甚至于男生和女生进教室都不走同一个门。(我们班教室有两个门)学校的条件比起我以前的小学差多了。
每天早上第一节课是天天读,就是学习毛主席著作。老师一进门,手里拿着小红书(毛主席语录)带着我们对着毛主席像早请示,具体说的什么话记不清了,反正是想祭拜神灵一样地念念有词,然后再开始读毛主席语录著作。文化课也有,但很不被重视,记得英语课就教我们“毛主席万岁”,“毛主席是我们伟大的领袖”等等,反反复复总是这些内容,天天用英语赞美歌颂伟大领袖。我们的班主任是个很不错的数学老师,30多岁,北航毕业的,好像因为什么个人和家庭背景问题沦为中学老师。他数学讲得很好,清楚明白有趣,所以我们班的同学都喜欢他的课。虽然一共也没上过几节,也没学到什么,但这是数学最基本的启蒙教育,对后来的一生还是有很大影响的。下午放学还要做晚汇报,仍然是老师带着向领袖汇报自己一天的所作所为,真是很愚昧可笑。
有很长一段时间,每个班级都要轮流挖洞(防空洞)把学校地下都掏空了。这可是重体力活,记得我们的工作是运土,两个学生一根扁担把一个大筐放在中间挑土,我瘦小单薄的肩膀都压肿了,但慢慢就适应后一点都不痛了。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到立水桥背沙子。(在北五环以外天通苑附近)离我们学校很远,(学校在二环以里)不知是为了锻炼我们这群孩子,还是学校省钱,我们每天都要去背一趟沙子,来回要4个多小时,表现积极的同学还要去两次。去的时候还好没有负担,回来时可就苦了,那个年代学生都在比谁最能吃苦,谁才是毛主席的好孩子,所以都争先恐后地多背。刚开始时还凑合,可越走越沉,但不敢往出倒,因为这是个政治态度问题。我那时的身体不太好,有个毛病就是一走长路就恶心,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有病,长大以后再没有过。所以每次去背我都在兜里放些咸菜,一难受了就吃点咸菜。记得有一次我实在坚持不住了,正好一辆马车从我们身边经过,和我们走的是一个方向,我把沙子口袋放在了马车上,然后跟着马车走了一段(那个年代立水桥就是农村了,来往的马车很多),这才休息了一会,回来就有同学汇报,挨了老师的批评,说我怕苦怕累。其实每天我们全体背回来的沙子也就那么一小堆,真不知道文革中人的大脑都出了什么毛病。
记忆最为深刻的要算拆城墙了,那个疯狂的年代,为了修建防空洞所以对砖的需求量很大。不知道哪个坏蛋出的主意去拆城砖。离我们学校最近的就是安定门城楼了,学校几乎全校出动到安定门城墙拆转。我们这群不谙世事的孩子,肆无忌惮地拆毁着北京的历史和文化,把一个好端端的历史古迹拆的破瓦颓垣,一片狼藉。然后用绳子拖着砖往学校拉。北京皇城墙的砖质量非常好,非常结实,当然也很沉重,一块估计得有3,40公斤重。女孩子没劲就拉半块,男孩子拉整块的,用一个绳子捆上,在柏油马路上拖着走,那摩擦力,你想能轻松吗。规定一天要去两趟,绳子磨断了接上再用。现在想起来真是造孽呀!虽然这等历史错误不能归罪在我们孩子头上,但我们毕竟是执行者啊。在我的记忆里,始终觉得曾经对北京犯下了不可弥补的错误。就是这一错误把北京雄伟壮观的历史古迹城墙和门楼,这个皇城文化的历史见证彻底毁掉了,北京的9门至今幸存的就只有正阳门(前门)和东便门箭楼,德胜门箭楼了。而那壮观的城墙就彻底消失了。在城墙的旧址修建了北京第一条环城道“二环路”旧址下便是是北京的第一条地下环城铁路了。
两年中最大的一次娱乐活动,就是参加十一游行。(忘了是哪年了)这次岁数长大了一些也没有那么辛苦。中学生是文艺大军,就是跟随着八个样板戏的彩车,穿着花裙子,(那年头儿找花裙子可不容易,破四旧都给破掉了,好不容易跟别人借了一条)手里拿着一束花,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我们经常要到午门广场去排练,虽然也很辛苦,但总比挖洞搬砖强,同学们在一起跳跳唱唱的,为我们贫乏的娱乐生活带来了些快乐。记得喊的口号是“革命文艺为工农兵服务,向江青同志学习,向江青同志致敬。”
1969年,只在中学串个门儿呆了一年,从小学六年级和我们一起升上来的那届学生开始分配了,全部发配到东北建设兵团。他们就是我们那时常说的老四届的最后一届。(老四届的前三届是66年,67年和68年应该毕业的,文革前已在中学的初高中毕业生,第四届就是69届了,他们是文革开始耽误升学的那一届)
第二年的春天,由于还没有恢复高中,我们这届学生也被“赶出”了校门,(70届)但我们比69届幸运多了,没有上山下乡,大多数都留在了北京,我们当时高兴的不得了,虽然不可能有什么好的工作等待着我们,(没有文化能干什么)但毕竟没有离开家,没有离开北京。
在中学的这两年里,我们所受的教育除了学习毛著以外就是劳动,挖洞,基本没学什么文化。所以十年动乱里,我们和69届是最不幸的受教育最少的两届学生,68届初中生必竟文革前正经在中学学了一年。71届就恢复高中了,一部分幸运的学生都上了高中。而我们这届,从小学5年级文革开始后就基本失去了受教育的机会。(当然文革后有人考上了大学,但我相信这两届的比例也是最小的)还不到16岁的我,就此迈出了中学的大门。
往事不堪回首,文化革命给我们这代人带来的摧残和灾难是无法弥补了。看着今天的孩子们,和我们形同两个世界。不知不觉我们的经历已经成为历史了,把这历史的点滴记录下来,留给我们的儿女,虽然他们可能难以理解,但我一定要告诉他们,这就是你们父辈的童年,父辈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