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来到第一医院外科的门口,一切都是熟悉的。玻璃大门敞开着,门口的白色牌子上红字写着:出入登记,闲人免进。
传达室的门窗都是墨绿色的,门也敞开着,窗子的最下面是个玻璃拉窗,开着,可以看到值班的大爷坐在窗前。他满头白发,花镜戴在鼻尖上,手里举着报纸,时而抬头看看外面,时而低头看报。
以前,乐乐每次来找迟浩,都是在传达室里给他打电话,叫他下来。传达室里白天值班的刘师傅,人特别热情,总会把乐乐让进屋。
刘师傅手很巧,平常看门的时候,用废弃的塑料葡萄糖输液袋,染上各种各样的颜色,编成各种工艺品,有折叠钱包、虾、金鱼、花,特别漂亮,做好了就放在抽屉里,大夫护士们常常光顾这里,谁喜欢谁就拿走。他用大的雪碧塑料瓶做的吊兰特别抢手,还没做好,就有人预订;小的易拉罐可乐瓶做成的烟碟也非常精致。
乐乐每次来,刘师傅都会把自己新做的工艺品拿出来,任乐乐挑。乐乐每次来的时候,也总是带些小东西,一包糖炒栗子啦,一包瓜子啦,天热的时候一支雪糕,也让刘师傅很感动。
有一次乐乐看到他用X光胶片做宫灯,都惊艳了,灯笼是送给一个护士的结婚礼物,一片片红色的胶片交错咬合着,连挂灯笼的链子都是胶片剪成的,玲珑剔透,乐乐爱不释手。刘师傅就许愿说,等乐乐和迟浩结婚的时候,他照样送一对这样的灯笼做贺礼
外科的电话是不借给外人的,因为和刘师傅熟了,才随便打的。现在也不知值班的大爷会不会让自己用电话,干脆就别去碰钉子了。乐乐想着,掏出了手机,就在外科大门外给迟浩打电话。
“你好,外一。”依然是那个熟悉的声音,乐乐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请问,找谁?”因为乐乐没有说话,对方追问了一句。
“你好,请问迟浩在吗?”这也是乐乐每次打电话时说的话,接下来就是:“在,等一下。”然后背景里很大的声音“迟浩迟大夫,电话!”或者是:“不在,他上手术了。”乐乐等着回答,祈祷着迟浩在。
“你贵姓?”电话里冒出这样一句,出乎乐乐预料:“他在吗?”
“请问你贵姓?”电话里坚持问道。
“我姓林。”
“不在!”电话随着话音挂掉了。
乐乐觉得很奇怪,怎么好象自己姓什么决定了迟浩在不在?况且自己还有话要问呢,怎么就挂了电话?
韩玫放下电话,心“突突突”地乱跳,眼睛还盯着电话,似乎怕它再次响起来。怪不得最近觉得迟浩有些反常,总是握着手机出神儿。
“韩老师,今天外科例会,上午没有手术,连上夜班、下夜班的大夫都到了,我刚替主任点了名,全勤。电话是找谁的呀?”坐在韩玫对面的护士长,很疑惑地看着韩玫。
“找我们家迟浩的,他的一个酒肉朋友,找他就是去喝酒,我懒得让他去,替他挡了。”
“好么,看得真紧呀!”护士长笑道。
“铃~~~~”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你好,外一。”韩玫赶紧接起电话。
“对不起呀,我想问一下,迟浩今天上什么班?”乐乐问道。
“歇班!”
“噢,谢谢,那我打他手机。”乐乐就要挂电话了,听到对方急切的声音说:“哎,我说错了,他上正常班,现在上手术了,不让带手机,你还是别打了,打也白打!”
“知道了,再见!”乐乐挂断了手机,心想:这人有病,管得着吗?我给不给迟浩打手机,还要你批准,当你是谁呀?不让我打,我还偏要打!
乐乐拨通了迟浩的手机。手机一声声响着,没有人接起,乐乐心想,也许那个接电话的人没有骗自己,迟浩真的上手术了。就在乐乐犹豫着是否应该把电话挂断的时候,迟浩接起了电话。
“喂,迟浩,哪位?”
“是我!”乐乐颤颤的声音。
“乐乐!”迟浩的声音不大,但是乐乐可以听出声音中的惊喜。
“你没有上手术?”
“没有,今天科里例会,上午没有手术。刚才在会议室开会,不方便接电话,出来接的,所以时间长了些,对不起呀,等急了吧?”
乐乐心里一动,这么说那个接电话的人果然在骗自己,可她为什么要骗我呢?她为什么这么在意我姓什么?为什么要阻止我给迟浩打手机?唯一的理由就是她是迟浩的妻子。
“乐乐,怎么不说话了,生我气了?”
“没有!”
“你好吗?”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着对方。
“挺好!”“很好!”又不约而同地回答着,然后两个人都笑了。
“乐乐,你在哪儿呢?”
“我呀……”既然迟浩的太太已经知道自己找迟浩,如果再见面,会不会给迟浩惹麻烦呢?
“在机场!”乐乐信口说道。
“在哪个机场? 东郊那个?还是在北京?”
“在北京。”没想到迟浩认了真,乐乐接着骗他道。
“你刚到?”
“是呀,你能来接我吗?”乐乐的调皮劲儿又上来了。
“行!我现在就走,不堵车的话,两个小时就到了,你在机场等我!”
“你真肯来接我?”乐乐抑制不住地惊喜。
“这话说得多见外,小妹回家,做哥哥的去接趟飞机还不是应该的,怎么还肯不肯呢?”
“我开玩笑的,在北京还要见几个朋友,办些事情,过几天才能回去。”
“那就更好了,你定下来日子,我开车过去接你!这个号码是你的手机吗?”
“啊,不是,我刚下飞机哪儿来的手机?是找别人借的。”
“那我怎么和你联系呢?”
“我有你的手机号码呀,等我行程定下来,再给你打电话。行,你去开会吧,我叫的车到了,再见!”
“再见!”
乐乐关上手机,走到传达室:“师傅,这是外一科迟浩迟大夫的妹妹托我带给他的,我能不能……”
“你是小林吧?刚才你在那儿打电话我就觉得是你,不认识我啦?”
“您是刘师傅?”
“是啊,是啊,咱爷俩有多少年没见面啦?你好吗?”
“好,我很好。刘师傅,咱们有十年没见了,我出国了,刚回来。您好呀!”
“好,就是老了。你来找迟大夫?我给他挂电话。”
“噢,不,刘师傅,我还有事儿,把东西给他留下就行了。”乐乐犹豫了一下,把脖子上的项链摘了下来,放到运动服上衣的兜里,拉好拉锁,把衣服重新叠好,放回袋子里,递给刘师傅。
“不给他打个电话了?”
“不了,刘师傅,外一接电话的人是不是迟浩的太太?”
老人不自然地笑了笑,点了点头。乐乐心里生出一股嫉妒,说:“刘师傅,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你说!”
“我给迟浩拨他手机,您跟他说,就说他妹妹托人给他带东西来了,如果他来取,您就告诉他我刚走;如果他太太来取,您就说送东西的人您不认识,已经走了一会儿了。行吗?”
“没问题,没问题。”
“谢谢您!拨通了电话我就先走了,回头再来看您。”
“不客气,给你电话。”刘师傅把电话从传达室里面递出来。
乐乐拨通了迟浩的手机,急忙往医院大门外走去。出了院门,乐乐跑到街对面,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
“去哪儿?”
“师傅,你打表吧,我等个人。”
“等多长时间?”
“五分钟。”
“那就等会儿吧, 不用打表。”
“谢谢您!”乐乐回头看着医院大门,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四分钟刚到,迟浩从医院里面跑了出来,四下张望着。乐乐急忙往车的另一边坐了坐,眼睛却离不开迟浩。
迟浩焦急的四处张望着,然后就往出租车这边走来,乐乐急忙说:“师傅,开车!”